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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
夜晚我正聚精会神地打着一款游戏,手机响了起来。我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见是张文打来的电话。
我皱了皱眉头。其实张文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们的友情已经快被他消磨殆尽了。
从两个月前开始,张文就开始不停地向我借钱。做为朋友,刚开始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把钱借给了他。但是几次之后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了:他不仅不告诉我借钱的原因,还从不还我,甚至在我要钱的时候玩消失。
要知道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因为生活费都借给了张文,我有一段时间只能以馒头果腹。
我对张文彻底失望了,不仅因为他屡次管我借钱不还,更因为他欺骗我。
想到这里,我觉得这个电话更不能接了。由于这一分心,游戏已经挂掉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手机又固执地晌了起来。当我眼角余光再次瞥到屏幕上时,愣住了——打来电话的不是张文,而是夏月月。
夏月月是我的女朋友,准确地说是前女友。我们已经分手两个月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一把就抓过了手机。
电话里传出我熟悉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说什么,就听到夏月月哽咽着说:“快、快来学校的湖边凉亭,张文死了。”
我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如果不是夏月月此刻惊慌失措的声音,我几乎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
张文明明刚刚还给我打过电话,怎么就死了?不管我对张文有多不满,他都是我的朋友。我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这个房子是我在几个月前租下的,我满怀欣喜地和夏月月搬了进来。可是没过多久,夏月月就和我提出了分手。这里离学校有五分钟的路程,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学校湖边的凉亭时,就看到哭成了泪人的夏月月。
我的心顿时难过起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夏月月脚边张文的尸体。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张文的手臂。他的手臂很凉,而且我发现原本很胖的张文竟然变得异常消瘦。月光下,他的脸惨白无比。同样惨白的还有他没合上的眼睛,那双绝望的眼睛里都是眼白,像死鱼一样。
哪怕他现在的样子这么恐怖,我都没有感到多少恐惧,只是发自内心地感到伤心和悲哀。可是就在我悲伤的时候,突然看到两个黑影先后从张文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那两个黑影就钻进地里去了。
尸体
半晌,我抬起头,问夏月月:“你、你刚才看到了吗?”
夏月月一脸恐慌,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
我平缓了一下呼吸,问她:“你和张文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死的?”
夏月月一脸悲哀地说:“张文给我打电话借钱,我没有借给他,他就把我约到了这里。然后我看到他一脸焦急地给你打电话,最后倒在了地上。”
“什么,张文也管你借过钱?”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张文不停地管我借钱,又从来都不还。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儿上,我一开始并没有拒绝。但我现在是真的没钱了,我已经把我的生活费都借给他了。”
听了夏月月的话,我心中五昧杂陈。那句“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儿上”让我听出她对我仍有旧情。但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张文借这么多钱干什么?我所了解的张文花销并不是很大啊!“而且,张文并不是只管我借钱,据说大部分他认识的同学他都借了一个遍。现在传闻已经很难听了,都说张文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夏月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明白她的意思:现在张文死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无法撇清干系了。
我觉得这件事十分怪异,张文的死也非常蹊跷。刚才从张文体内钻出来的两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它们害死张文的?
“现在说这些没用,张文欠下的钱我会想办法帮他还,但我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顿了顿,我接着说,“我想把他的尸体带回出租屋,你能帮我吗?”
夏月月半天都没有动静,我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她眼中满是恐惧。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夏月月,一时不禁怔住了。
我起身向她走去,谁知她竞惊恐地向后退去:“你、你别过来!”
“我……”不等我说完,夏月月就跑了。从她的背影中,我能感受到她正被强烈的恐惧所包围。
我朝身后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再看看张文倒在一边的尸体,我还是走了过去,把他扛了起来。好在是夜晚,没有什么人,而张文也已经变得骨瘦如柴。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
我把张文的尸体放到我的床上,就坐在床边冥思苦想起来。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是张文的手机。
我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张文,这是最后一次了。你知道的,你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我也只能帮你这一次了。这一万块钱我放到你的床上,你晚上回寝室收起来吧。”
我怔住了:什么最后一次,张文到底都干了什么?这个人我虽然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很关键的人。我想知道张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这个人身上入手。
“你是谁?”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因为着急而变得有些沙哑。
“你、你不是……”电话那头的男生明显有些惊慌失措,接着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他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你不是张文。
换魂
当我将电话打回去的时候,那个号码已经关机了。
我再一次陷入了困境。突然,我想到了一个细节:那个男生把我当成张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钱我放在你的床上了,你晚上回寝室的时候收起来吧。从这句话中很容易得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张文的室友。即使不是,我现在到张文的寝室,也能打听到谁去过他们的寝室。
想到这里,我推开门疯狂地跑了出去。
到达张文的寝室时,我已经险些虚脱。我扶住他寝室的门框向里面看去,见一个男生正在收拾东西。那个男生看到我的时候明显一愣,这更验证了我的猜测。
我急忙问道:“刚才是你给张文打的电话?”
男生犹豫着看了看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最后一次,张文到底怎么了?”
男生的表情逐渐惊恐起来,半晌才嗫嚅着说:“我、我也不知道。你别来问我,去问张文吧。”
我苦笑了一下,说:“张文?张文已经死了!”我想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狰狞,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我吼出来的。
那个男生听完我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了,怎么会?还应该有一次机会才对啊!”
听到这里,我更确信这个男生是知情的。我冲了进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文的身体明明很好,怎么会死?”
男生的呼吸急促起来,举手向我示意,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松开了手。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抬起一张涨红的脸说:“大概两个月前,张文突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起床上厕所,发现张文床上有亮光。我悄悄地掀起他挡在床边的帘子向里面看去,发现张文正在摆弄着手机,看到我张文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从那时开始,张文就日渐消瘦下来,并且不断地管我借钱。我已经把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都借给了他,但他好像还是不够,甚至变本加厉地管别人借了起来。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文犹豫了半天才告诉我,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高人,那个高人向他收取了高昂的费用……”
“他有没有说他找那位高人干什么?”我打断他,迫不及待地问。
“我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张文说他遇到了一点儿麻烦要进行换魂,而魂魄就是从那个高人那里得来的。这种魂魄是有价格的,并且非常昂贵,所以他才要一次又一次地借钱。我当然不信了,可是随着他身体日渐消瘦,并且借钱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就不由得不信了。”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可是你刚才说什么c最后一次,不然就会有危险‘,说明你事先就是知道的。你为什么不阻止张文?”
“我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男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应该知道张文有记日记的习惯吧?一天晚上,他写完日记就睡觉了。由于我对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放心,就偷偷地看了他的日记。上面写着:还有最后一次了。如果还不行,我就真的危险了,但如果我成功……我刚读完那一页想要翻篇,就听到一阵响声,抬起头发现张文已经坐了起来,正死死地盯着我。我不好意思地放下日记,就上床睡觉了。这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忘,今晚我回寝室好久都不见张文回来,就想到了这件事情,所以打电话的时候才口无遮拦地说了那些话。”
从男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没有骗我。我转过头,见张文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个白色的日记本。我向男生道谢后,拿起日记本,转身走了出去。
高人
回到家,我急忙打开日记本阅读起来。可是里面关于这件事的记载非常少,除了一篇那个男生跟我复述过的日记外,我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我沮丧地倒在了沙发上,“刷刷”地翻起了日记本。这时,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吸引了我的注意——那页上写着一个地址。
我的心狂跳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地址一定是那个男生口中那个高人的住址。当然,不管是不是,我都必须去看看。
在这个漆黑的夜晚,我第三次冲出了家门。
那个地址非常难找,当我到了那里之后已经非常晚了。
门没锁,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瓶子,就像是装饰品。但我知道不是,因为那些小瓶子里闪着绿色的萤火。
最里面应该是卧室,我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来了?看来你成功了,恭喜你!”
我一怔,不知道怎么答话,意识到这个人应该和那个男生一样都把我当成了张文。'
我走了进去,看见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看不出年纪。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了头。我差点儿喊出声来——他的眼睛和张文的一样,都是死鱼一样的白。这双眼睛好像还能看到东西,因为见到我后,他明显地吃了一惊。
我坐在他对面,稳定了一下慌乱的呼吸,才缓缓地说道:“我是张文的朋友。”
我的话音刚落,他再次猛地抬起了头,用他死鱼一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半晌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他的表情中有莫大的失望和悲伤。
“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张文为什么要换魂,他为什么会死?”
“我这里就像一家医院,我只能说,来的都是病人。”
“既然这样,那张文到底得了什么病?”
“得病的不是他,而是你。”老人突然伸出干瘦的食指指着我说。
是我?我心中涌出无数的疑问,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两个月前,一个男生找到我,说他的一个朋友出了问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救他。我听完他的叙述,知道他的那个朋友是丢了一魂一魄。普通人如果只是丢失一魂一魄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当我看过他朋友的八字之后,大吃了一惊——他朋友竟然是一种很稀少的体质。别人丢失一魂一魄后只是会变得有些呆傻,但是能够痊愈的。而这个人却会在丢失一魂一魄后失去所有的魂魄。你知道的,人如果没有魂魄是一定会死的。我也没有办法救那个人,我把实情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另请高明。但是他一直苦苦哀求我,我一时心软就告诉了他一个迫不得已的方法:我施法招来他朋友丢失的魂魄,然后让他把自己变成媒介,让魂魄从他的体内穿过,再跑到那个人的体内。这样做可以延缓时日,而这期间我说不定能发现救人的方法。”
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也变得干涩起来,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模糊了我的眼睛:“为什么要用他的身体做媒介?”
“因为你已经失去了一魂一魄,魂魄进入你的体内马上就会溜走。你没有办法储存他们,而张文的身体却可以。他用他的身体储存魂魄,在你的生命屡次出现危机的时候再把魂魄转给你。他就像一个储存魂魄的机器,这样做也是很危险的:如果你没有及时收到他的魂魄,那么马上就会死的人就是他,你却可以再活一段时间。这对他自身的伤害也非常大,所以他才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现在的年轻人通常不会给对方现金,而是用转账的方式还钱或借钱,其实他们的道理是一样的。钱你不用的时候就放在某个软件里,当你要给对方的时候再转给对方。张文充当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无法控制地哽咽道:“那您说的恭喜他成功是什么意思?”
老人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张文再当一次这样的媒介就可以了——如果那时你出现在他的身边,能让他顺利地把魂魄转给你的话。但是,我想你们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错过了。”老人说到这里,悲悯地看着我。
我问:“换魂需要什么条件吗?”
“当然。”老人说,“必须在极阴之地,才能完成最后的换魂。”
我身子一个趔趄,仿佛看到张文给我打电话而我没接时的绝望表情了。那两个从他体内钻出来的黑影,正是我和他的魂魄。
结局
我抬头看着老人,说:“为什么张文的眼睛和你的一样?”
“因为我曾经用过同样的方法救过一个人,但她最终却把生命还给了我。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把她的魂魄给了我,之后我活了下来,眼睛变成了这个样子。这种方法更危险,因为,它必须要很纯粹、很坚固的感情做基础才行。你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一个人如果能把命给你,那该是多么大的信任和爱啊!”老人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我就这样在雨中一步一步地回到我的住处。
当我一身雨水地回到出租屋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里站着一个同样狼狈的人:夏月月。
看到我回来,夏月月朝我走了过来。她的脚步还是有些迟疑,我不由地感到一阵悲哀。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夏月月哭着说,“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正瞪着双眼看着我,眼睛里只有眼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我吓坏了,当即大喊起来。听到我的喊声,你嘟囔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我想你应该是遇到梦魇了,刚要松一口气,就发现你竟然没有了呼吸。躺在我身边睡觉的你竟然没有了呼吸!”夏月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浑身颤抖不止,“我呆不下去了,穿上拖鞋就跑了出去。那夜外面也下了雨,就像今晚一样。我就在雨中呆了一夜,天亮时才鼓起勇气回到这里,发现你正如往常一样给我做早餐。我也想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从那以后每晚都是这样。我实在受不了了,才向你提出分手。”夏月月说到这里早己泣不成声。
“今晚张文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找我确实是借钱,可是我直接在电话里拒绝了他。后来他约我出来,说是别的事情。你说让我陪你一起把张文带回来的时候,我是说什么也不敢的……”夏月月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那你现在来干什么?”
“毕竟我对你是有感情的,分手也不是我想的,我想你能理解我的迫不得己。”
“所以你想回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夏月月听完我的话,点了点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很需要帮助,而你就可以帮我,但是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你会帮我吗?”
“我、我……”
“算了,开个玩笑。我有点儿累了,你先回去吧。”我轻松地笑道。
夏月月如蒙大赦般地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彷佛被抽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打开门走进屋,黑暗中,我突然想起高中时候的事情:当时我和张文就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我们却总是受人嘲笑——他特别胖,而我特别瘦。但是别人最多就是嘲笑他,毕竟没有人敢欺负他。但我就不同了,我经常被人欺负。从那时候起,张文就开始保护我。后来,我改变饮食习惯,逐渐胖了起来,身材终于恢复了正常,但是张文却一直那么胖。我们还是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打篮球……
想到我不接电话和夏月月拒绝他时张文内心的绝望,我突然嗓子发痒,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
很快,我突然就笑了起来。
我推开卧室门,看了看床上张文的尸体。半晌,我默默地关上门,走了出来。我想我明白老人对我说的那句话,以及我临走时他看向我那眼神的意义了。
窗外的雨更大了,在这个夜晚,我第四次冲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是这一次,我的心是义无反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