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故事|
1。
从春雪压枝到柳叶新芽,转眼,我与陆昇已成亲三个多月。人前人后,他都待我极好,嘘寒问暖,呵护备至,陆府上下和我娘家,都以为我们是一对情深伉俪。可是,恩爱背后的苦楚,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陆昇,这个我朝思暮想、千方百计才嫁得的男人,他从未碰过我。每晚,待仆人散尽,红烛熄灭,他都会和衣平躺在床上,转头便睡。即便我放下女儿家身段主动示好,他也如死人一般毫无反应,只是有时被我扰得烦了,他会说一句:“大家闺秀都像你这样自轻自贱么?”
一句话便让我无地自容。
起初,我以为他有什么难言的隐疾,于是便趁着他偶感风寒的机会,请了一个信得过的大夫,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可大夫说,陆昇一切正常。既然如此,那么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原因了。
一是,他心中还放不下姐姐,因此不愿意碰别的女人;二是,他心中仍在介意我们大婚之夜的事。倘若是因为姐姐,我倒不怎么担心,时间是一剂良药,久了,他定会忘记;倘若是因为初夜之事,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自己新娘的初夜却在别处度过,任凭哪个男人,心中一定不是滋味。但那毕竟是陆家的规矩,我也无能为力。
没错,我的新婚之夜,不是和陆昇,而是和陆翁一起度过的。
陆翁不是人,它是一尊如真人般大小的木质不倒翁,据说是陆家的老祖宗所制。
当年,陆家还未发迹,老祖宗只是本地的一个木匠,虽然家境殷实,但终究是下九流的手艺人,处处看人脸色。有一年,老祖宗得了一块上好的古木,坚若铁石,轻如鸿毛,老祖宗如获至宝,决定用它雕制成一尊不倒翁,献给县太爷做寿礼,也好为自己谋个小吏当当。
老祖宗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精心雕琢,细细打磨,将那不倒翁造得十分喜庆,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笑眯眯的五官,以及用上好漆料晕染而成的绸袍,看上去憨态可掬。涂好漆料那天,老祖宗将不倒翁放在小院中晾晒,打算次日便送给县太爷。谁知到了晚上,家里招了贼。
那贼早就觊觎陆家的银钱,又觉得老祖宗平日里蔫里吧唧的很好欺负,便挑了这夜,准备谋财害命。贼人攀上墙头,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粗壮的身影微微摇晃,他以为是老祖宗起夜,便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飞身扑过去,企图将“他”按倒、勒死。鬼故事网:
不倒翁顺势倒下去,随即又用更大的力道反弹回来,古木坚硬,又不偏不倚撞在贼人的头部要害,竟生生将他砸死了。
老祖宗感激不倒翁的救命之恩,再也不舍得赠与他人。他把它供在家中,尊称为“陆翁”,日日焚香祝祷,如菩萨一般奉养着。
许是供奉的时日久了,那木头人真有了灵性,十年后,老祖宗的孙子考中状元,光耀门楣。陆家自此风生水起,时至今日,已经成为城中的大户,子嗣多在朝中为官,地位显赫。而陆翁也被搬进富丽堂皇的祠堂之中,成为陆家的镇宅之宝。
为了让陆家世世代代都得到陆翁的庇佑,也不知从哪一代起定了规矩,凡陆家子孙成婚时,新妇都会先被送到祠堂,彻夜祝祷,我自然也不例外。
2。
我记得成婚那天,原本已经回暖的天气突然变得异常寒冷,粟米大小的雪粒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吹吹打打的喜乐因此变了调,轿夫们小声抱怨着,驮着嫁妆的马匹在缰绳中不安地挣扎。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一想到再也不用和姐姐分享同一个夫君,一想到以后陆昇便是我一个人的男人,一想到我不用争抢便能成为陆家的少夫人、日后的主母,我就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若不是顾着面子,只怕我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新婚夜与我共守红烛的竟是一尊木头人。
待到喜宴散尽、万籁寂静时,落了一天的雪也停了,春枝不堪重负,不时发出令人不安的断裂声,寒风顺着门窗的缝隙吹进来,祠堂中的红烛随风飘摇,映得那尊不倒翁也忽明忽暗。春雪的潮湿循着地气,浸的膝下的垫子潮腻腻的,寒意一点一点地漫上来。
我强打着精神,望着那张假笑着的木头脸,胡乱想着心事。姐姐此时应该在去江南的路上了吧?凭着她的才貌姿色,若要成为数一数二的红牌姑娘,应该不是难事;陆昇又在做什么呢?是醉得不省人事?还是独坐在空房内,如我一般暗自埋怨着陆家这令人匪夷所思的规矩?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红烛猛然跳动了几下,忽地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黑夜将陆翁浑圆的身躯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它那原本憨厚可爱的笑脸,也变得高深莫测。
“来人啊!”我捂着酸痛的膝盖挣扎着走到门边,可门被反锁了,白雪透过窗纸,将堂内映得一片惨白。
“咯吱,咯吱,咯吱”,身后,陆翁轻轻晃动着,幅度越来越大,似乎随时都会冲下神椟,扑将过来。我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耳边响起姐姐的话:“陆家向来没有嫡子,陆昇的生母是二姨娘,陆昇的奶奶也是二姨娘,你若真心喜欢陆昇,就不要在乎名分。”
哼!我不在乎名分,难道要拱手让与你么?我在黑暗中冷笑着,二太太说了,陆家向来不分嫡庶,你我同时嫁给陆昇为侍妾,谁先有了子嗣,谁便是正室。你一定对此十分愤懑吧?因为在你看来,你这个嫡长女理所当然就应该是正室,而我永远是你的附属品!
我抬起头,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正视着陆翁,“你仔细看好了,如今嫁入陆家的只有我一个,陆昇的夫人也只能有我一个!你若真的有灵通,就记住我的样子,然后赐陆家一个真正的嫡子!”
陆翁仍摇晃着,肥大的肚子里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在晃动中发出一阵一阵诡异的撞击声。
3。
晌午时,陆府外的街道上,隐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咚锵、咚锵、咚咚锵!华夏奇观天下赏,人面鸟人来献唱,此音天上都难有,如今却到咱陆家庄!咚锵、咚锵、咚咚锵!非人非鸟真稀奇,会唱会跳讨人喜,老少爷们来捧场,给不给钱都无妨!咚锵、咚锵、咚咚锵!”
陆昇放下碗筷,怔怔地听了一会儿,微微皱起眉头。
随侍的小厮见状,急忙躬身说道:“少爷若嫌吵,我这就将他们撵出城去。”
陆昇摆摆手,“不过是杂耍艺人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且随他们去吧。”说到这时,他微微沉吟片刻,又将小厮招到身侧,“真有人面鸟这种东西?”
小厮毕恭毕敬地答道:“不瞒您说,这几个杂耍艺人已经来了好几日了。他们在城郊搭了宽敞的简棚,每日傍晚开始表演。若要入棚观看,得支付一文钱。”
我不屑道:“不是说给不给钱都无妨么!”
小厮急忙转身向我行了礼,“回少夫人的话,不给钱的话,也可以站在棚外听那鸟人歌唱。”说罢,他又继续对陆昇说道:“小的爱凑热闹,昨日得空去看了看,确实有一只人面鸟。”
“模样如何?”陆昇问。
小厮垂着眼,答道:“这个……小的说不好,只觉难看,因此自始至终也没看上几眼。”
“那歌声如何?”
小厮的眼睛里顷刻间迸出剔透的光芒,仿若陷入热恋的少年一般,“用城东算命先生的话说,是天籁之音。”
陆昇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去去,把他们叫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珍禽异兽。”
我扬手拦住小厮,柔声说道:“相公,二夫人向来不喜欢这些怪异的玩意儿进府,说是怕冲撞亵渎了陆翁,你看这……”
陆昇不耐烦道:“去!叫来!二夫人若怪罪,我担着!”
小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只见几个一尺多高的侏儒蹦蹦跳跳地小跑着,被家仆引入偏殿。陆昇见了,愈加觉得有趣,他兴致盎然地探着身子,问道:“人面鸟呢?”
其中一个年长的侏儒向陆昇作了作揖,转身对门外喊道,“把羽姬请进来。”
话音刚落,只见四个侏儒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大笼子,“吭哧吭哧”地进入殿中,随之,一股异样的腐臭味儿,也沉甸甸地从那笼子处,慢慢弥漫开来。
我用手帕捂住鼻子,那年长的侏儒见状,忙说:“鸟禽嘛,难免有些体味儿。若少爷和少夫人不喜欢,我们这就抬出去。”
陆昇挥挥手,“来都来了,掀开幕帘,让我们瞧瞧。”
几个侏儒小心翼翼地取下黑布,那腥臭气愈加浓郁了。只见锈迹斑驳的铁笼中,立着一只半人多高的大鸟,它身体微倾,肚皮隆起,羽毛毫无光泽,黏糊糊地纠结在一起。最恐怖的是那张脸,虽是“人脸”,但皮肤皱巴巴地拧在一起,脸颊上还有几处缝合过的痕迹,就像一个用破布缝起的布娃娃。
我只觉得一阵作呕,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可陆昇却直直盯着那只鸟,低声问:“它叫羽姬?”
侏儒答道:“是。”
“哎?它的腿怎么看起来像是假的?”
侏儒道:“班主怕它逃走,因此锯去双腿,又用牛皮包了铁丝,做成假腿,以支撑身体。”
陆昇叹了句“可怜”,随即继续问道:“它为何闭着眼?为何不唱歌?”
侏儒又作了一揖,“回陆少爷的话,羽姬只在傍晚时才歌唱,至于它现在为何闭着眼,小人也不知道,也许是太累了,睡着了。”
陆昇微微点头,嘱咐身旁的小厮,“带他们到偏院歇息去吧,到了傍晚时,我倒要亲耳听一听它如何唱出天籁之音。”
4。
下午时,二太太传我到房中问话,我不知何事,一路上忐忑不安。
当年,大太太大婚三个多月,便因病暴毙,老爷感念夫妻之情,一直没有再立正房。二太太虽是妾室,但育有陆昇这个独子,况且她又聪慧果决,将府里打理得井然有序,成绩斐然。因此老爷去世后,二太太虽没有名分,但实际上是掌控着陆府大小事务的主母。
不知不觉,我带着宝兰便行至陆翁祠堂门前。自从新婚之夜后,这座祠堂就如一根寒刺般刺在我心里,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靠近此地半步。刚才心里只顾着猜测二太太为何突然传我,竟没发现自己无意中选了去二太太宅院最近的路。
我不由停下来,祠堂那两扇敞开的大门,在夏日的骄阳下,仿若一张黑森森的巨口,随时准备将我吞噬。我有心返身绕路,又担心耽搁太久,二太太会心中不悦,只好垂下眼,紧紧攥着宝兰的手,硬着头皮走过去。
两个粗使的丫头在祠堂外擦拭窗棂,其中一个躬身在水桶中搓洗着抹布,小声说:“兰儿,刚才你也看见了吧?”
那叫兰儿的丫头微微颤了一下,说:“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珠儿姐姐可不能乱说。”
珠儿点点头,怔怔地望着水桶,“可是,你不怕吗?昨夜,刘妈妈死得那样惨,全身被砸得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碎了。大家都说是陆翁做的,我本是不信的,可刚才在祠堂打扫时,我分明看见陆翁的脑袋上满是殷殷血迹,还落了好几只苍蝇呢!”
兰儿的手猛地一抖,抹布落下来,“珠儿姐姐,快别说了!”她转身想拾起抹布,却见我和宝兰站在不远处,急忙捅了捅珠儿,两人慌乱地向我行了礼,抬着水桶踉跄着一路小跑。桶里的水荡漾着跳出来,落在地上,很快被晒成一抹暗红。
午后的风卷着热浪吹进祠堂里,陆翁“吱呀吱呀”地摇晃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拉着宝兰快走几步,这才颤声问道:“昨夜府上真个死了个老妈子?”
宝兰点点头,“嗯,听说那死去的刘妈妈,以前是老爷的通房丫头,后来得罪了二太太,才被贬去做粗活。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谁知早上起来……”
“别说了。”我捂着胸口,加快了脚步。
二太太的宅院乍一看非常质朴,但只要多看几眼,便知道这种质朴的感觉,也是花费了大量真金白银刻意营造出来的。穿过荷叶莲莲的水上回廊,绕过绣满牡丹的屏风,便是正厅。
二太太端坐在正厅里,正和近侍崔妈妈聊着什么。她抬眼看了看我,压压手示意我不必行礼,又起身亲昵地将我拉到她身边,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才进入正题,“若夏,你进陆府也有一段时日了,身子可好吗?”
我抿抿嘴唇,低声说:“回二太太的话,一切都好。”
“那不应该啊……”二太太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我看昇儿与你也十分恩爱,怎么这么久了,肚子还不见动静。”
我的脸顿然一片绯红,不知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从成亲到现在,我和陆昇只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假夫妻吧?若这事被府里的人知道的,还不知背地里要怎么嚼舌根子,只怕日后也会因此轻看我。
二太太松开我的手,轻声叹了句,“唉,若不是你姐姐逃婚……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她犹自摆摆手,“我这次叫你来,只是想提醒你,陆家只有昇儿这么一根独苗,为了陆家子嗣昌盛,以后少不得多进几个妾侍,你要抓紧时机,趁早诞下长孙,否则将来被别人抢了先,母凭子贵,只怕你今日的地位也难以保全。”
“是,若夏知道。”我强作镇定,低声作答,心中早已乱作一团。
5。
太阳刚刚偏西,陆昇便不见了人影,直到晚饭时也不曾回来。只听得不远处的偏院中,一阵阵悠扬的歌声随风而来。并无歌词,也不像是鸟鸣,倒似妙龄女子的哼唱,音色灵透,曲调婉转,若非之前见过那人面鸟,我真怀疑这歌声出自天上女仙、人间灵魅。
我不喜欢那只鸟,也不喜欢陆昇接近那只鸟,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暂且顾不上他们。
深夜时,陆昇乐呵呵地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腥臭。
我不悦道:“那鸟臭烘烘的,真难为你还能在一旁听那么久。”
陆昇微笑道:“明日你同我一起去听听,便知道在她曼妙的歌声里,什么臭气也好,烦恼也好,全都变得无足轻重,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种……那种能嵌入到你灵魂深处的歌声!”
“我才不信!”我替他倒了杯茶,掩着鼻子说:“喝口茶,赶紧洗个澡去!”
陆昇的心情极好,他接过茶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哼着从羽姬那里学来的曲调,哼着哼着,他慢慢转过身,“若夏,你热不热?”
我微微低下头,知道是宝兰偷偷从外面买的合欢散起了作用,红着脸说:“都已经是夏天了,哪有不热的道理。”
陆昇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大抵是觉得口干舌燥,他犹自又倒了两杯茶,仍是不解渴。他凝望着我,“若夏,你今天怎么穿了碧色的衣裳,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你姐姐……尤其是眼睛,若夏,如春,如春……”
如春!如春!!我任凭他抱到床上,只觉得心中一阵悲凉,原来他日日念想的,仍是姐姐!而我竟然要靠死去的姐姐,以及如此卑劣不堪的药物,才能谋得他一夜宠爱。
我和如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们本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并无长幼,只因她的母亲是正室,我的母亲是侍妾,按照嫡庶之分,她才做了姐姐。好在父亲并不怎么在意嫡庶,待我们一视同仁,因此,我们倒也不像别人家的子女一样勾心斗角。我和如春从小养在一处,又年龄相当,关系十分亲厚。记得以前在闺中时,我们常常玩笑说将来要效仿娥皇女英,嫁人也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懵懂无知。
去年踏青时,我和如春同时对陆昇一见钟情,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即便是亲密的姐妹,也不愿与对方分享同一个丈夫。但我也知道,对于陆昇而言,我只是一厢情愿。而他和姐姐才是两情相悦,自从那日踏青的短暂相见之后,他便和姐姐常有书信往来,甚至有时,姐姐还不顾脸面地与他偷偷私会。
9。
我不停地颤栗着回到房中,却见陆昇一袭新郎装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早已服毒气绝。他的胸前,放着一封遗书。
“若夏:
希望你能原谅我和如春,因为我们的一见钟情,因为我们的两情相悦,才会将你拖至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是我们害了你。
身为陆家的独子,我知道自己的正妻将会承受如何惨烈的命运,因此当初才提出娶你姐姐为侧室。谁知母亲得知你和如春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之后,竟然硬要同时迎娶你们,说是这样更为保险,到时谁先怀孕,谁便成为正室,献祭给陆翁。
我拗不过母亲,只好答应。我心里想着,等你们进了门,只要没有身孕,便无性命之忧。日后我再娶一个女子做正室……我万万没有料到,我与你姐姐婚前的一次情不自禁,竟然令她有了身孕。她曾劝你悔婚,但你不肯,她只好与我商量,只要她逃婚,母亲定然会迁怒于你们娘家,到时候这门亲肯定是结不成了。于是我找了几个亲信,送她到江南暂避。
不承想,即便如春逃婚,母亲仍执意迎你进门,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献祭给陆翁的女子,除了是怀有陆家骨血的正室之外,还必须得是命格至阴的女子,而你们姐妹,恰就是这样的命格。这样的适婚女子本就难找,因此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若夏,是我害了你。我知道,自己只要不碰你,你会好好地活下去,谁知那晚,我竟不知为何没把持住自己……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仅害了你,也害了如春。
大婚前夜,如春逃到我们约定的土地庙中,谁知竟然遇到盗贼,那些盗贼将我的亲信全部杀死,然后掳走了如春,卖到江南为妓。如春誓死不从,被老鸨残忍地砍去四肢,割下舌头,毁掉容貌,扔在乱坟岗。幸而,几个流浪的杂耍艺人救了她。只是那几个艺人也是财迷心窍,他们故意将如春烫得血肉模糊,在伤口未愈合时插上羽毛……对不起……我实在写不去了……
若夏,你是不是早就收到了江南来的书信,怕我伤心,这才一直瞒着我?我知道,你和你姐姐,都是善良的好女子……”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确实收到过江南来的书信,但写信的不是姐姐,而是那伙盗贼,他们只是告诉我姐姐已死,想多领些赏钱罢了。
想不到,姐姐竟被迫害成人面鸟,生不如死,忍辱负重卖唱为生。
想不到,姐姐竟辗转回到陆府,并且与陆昇相认;
想不到,姐姐竟然以为是她的逃跑害了我,因此愿意“以死赎罪”……
我才是恶人啊!我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恶人啊!
我望着陆府中人来人往,只觉得他们全都被割断了手脚,变成了畸形的不倒翁。他们永远不会倒下,心甘情愿地过着稳定的、被人供养的、却又不能自由行走的生活,如玩偶一般任人拨弄。
而我,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哦不,也许,我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就像那个梦,失去了手足,仍不知所谓地哈哈大笑着。
10。
陆府内一片火光,人声鼎沸,其中祠堂的火,烧得最旺。
冲天的大火中,一个葫芦形状的东西跃然而起,发出巨大的“咯吱”声,响彻夜空。
我轻抚着隆起的肚子,低喃道:“陆昇,你放心吧。你的孩子,永远不会成为玩偶的玩偶……”
创作谈:
不倒翁,有人说象征了永不服输的精神,但实际上,不倒翁给人的心理暗示是什么?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独立行走的能力和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只是一个玩偶而已。就像那些依附别人而生存、不肯自力更生的人,四肢全无的玩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