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鬼故事之鬼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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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疰】“疰”音同“住”。在渤海郡司农所著的《西荒奇闻录》中早有记载。是说,很多不甘心死亡的冤魂因为找不着去阴间的路而干脆滞留人间,但因为长期没有实体,所以忍受了不少痛苦和麻烦。有些便决定入主常人的躯体,用鬼气挤走人本身的精魂。基本类似于“借尸还魂”。寻找更强壮的身体更强势的人,是他们永远的目标……
像是被桶泼出去般的大块大块的红,红得叫人胆战心惊。
它们成喷溅物该有的不规则状。每一个都像是魔鬼的面具,悚然间对你露出诡秘的笑容。
于是其他一切都静止了,他只能徒劳地握紧拳头,感觉指间彻骨的冰凉通过手心一直传递到心里。
热腾腾的粉红色水蒸汽里,他觉得周围正变的越来越冷。
1.
齐人知道,南诏与东盛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比邻而不战,多半是因这延绵万里的纥鲁山脉。
纥鲁山脉如同一条黑色的绢帛,所有的地图对它都不曾有过细致的描述。倒不是因为没有人进去过,而是进去的人,全都没有出来。
所谓百姓口中的,“出则平绛入得纥鲁,呜呼哀哉死无全骨。”便是说的这个意思。
传说每年刚入隆冬,白昼缩短而黑夜漫长的时候,月光清冷的山谷中会突然飞出大量的乌鸦。它们漆黑丑陋的外表融进浓墨般的天空,你只能听见它们诡异突兀的叫声和扑打翅膀时发出的嗡鸣。黑沉沉的自天空上压下来,与之而来的,是它们带来的死亡邀请函。
邀请你前往纥鲁山脉。无论你去或不去,结局恐怕都会是死。
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不去的人将在三日之内死于非命。死状凄惨,死因不明。
殷其策收到那名帖的时候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拿了“洪家堂”上好的何首乌,去“万喜温汤”里好好洗个澡。这家浴所除了可以预定私人药池泡个爽之外,还有很多他喜欢的服务。因他常去,所以进了店堂他左右都没看,就径自走到里面去了,他知道怎么能够到他想要的单间。
直到走近大浴池他才觉察到一丝异样。实在是不应该,他后来这样想。要去那间他喜欢的“春秀”房就必须得经过楼下的大浴池,而平日里这家浴所生意很好,一般走到浴池的屏风外就可以听见里面客人的谈话。但是,不对。
他站在门外屏息侧耳,仍感觉不到一点声响。或者准确些,是生的气息。
蹙紧眉头的同时,他推开了门。随即,他被四下弥漫的血色哽得言语尽失。
池水是深红色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让他感觉眩晕,水蒸汽沾了血水呈现出粉红色,地面上七零八落的肢体,如藕段般地矗立在那儿。在这之中,他并不意外地看见了店主洪发的脸。殷其策不由自主地别过头,虽已是名医,见过的死尸不计其数,但临到这场景,他还是觉得腹内一阵翻江倒海。
乌鸦便是这个时候到的。它们自四面八方飞进来,眨眼间就落满了整间屋子,覆盖在原本触目的红色之上。殷其策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乌鸦又一起扑棱着翅膀,寻找着各处的缝隙,消失不见了。
他低了头,这才发现自己脚边有张闪着金光的薄纸。他捡起来,上面只用鲜血写了两个字:纥鲁。
他用手沾了下,血迹未干。与此同时,他头顶响起一阵“呼啦”声,自上面掉下来个物什恰好落在手中的金纸上。仔细一看,却是只人的眼珠。
那眼珠拖拉着絮叨的筋,黑色扩大的瞳仁刚好对着他。
殷其策瞪着那眼珠,那眼珠也瞪着他。他的确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决定马上搞清楚这些,因为他隐隐地预感到,这事绝不能等待,等待也可能就是等死。他似乎已被迫进入了一个未知的赌局,而赌注则是自己的小命。
想到这儿,他一把抓起那眼珠,狠狠地捏碎了它。
也许是为了照顾女人,朝离月收到名帖的时候没有经历殷其策那样的血腥。
她着藏蓝底白花裙,头上凤样的饰物少了一半而多了一条白绢,站在天台上,她哭得梨花带雨。
天色阴沉,大朵灰色的云如石块压在她头顶,石阶下跪满了朝臣,劝慰声连成一片,可她仍旧是哭。这衣服,这头饰,这些跪着的人,这周围黄色琉璃瓦的屋顶。没有一样不在提醒她,她是南诏的国母,且刚死了丈夫。
可是,这时候恐怕只有天知道,她并不哀伤。眼泪对于女人来说是太过容易的事,值得好好利用。于是她低着头更加大声地哽咽起来,再次为了她的夫君——南诏国主达罗死在她的手里而表示哀悼。
就在朝离月一手捂嘴闭眼表情痛苦万分的时候,她听见朝臣们的惊呼。睁开眼,她便看见了那正由远及近的黑糊糊的一团东西。
丑陋的外表,怪异的叫声。乌鸦如同一大块乌云,带着闪电和雨水从她面前飞过。
近卫兵拉起弓射掉了许多,她冲后面摆摆手,“没什么,随它们去吧……”说完转身走下天台,进入内宫。
喝退了所有的宫人,她这才站在窗边摊开了那张早已被汗水浸湿的金色薄纸。
纸片已经被揉成一团,她看着那团金色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后,她终于摊开了它……
暗红的字迹散发出陈旧血腥的味道,字体虽怪异,但仍能辨别得出那两个字:
纥鲁。
窗外阴沉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突然间一个惊雷打下来,闪电划亮了手中的薄纸。她吓得几乎跌倒,许久以前曾听人提到过的一个传闻终于被想起。
去?还是不去?
片刻之后,她从地上站起来。外面天已黑透,下起大雨,宫人们正在四处掌灯。黑暗中她的双目晃过一丝蓝荧荧的光,“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四国历两百五十一年,南诏国主达罗驾崩,三日后,国母朝离月神秘失踪。

2.
今夜没有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明明看得到星星,可星星的光却照不到他。
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路。紫式部一手握刀,一手趴在地上,摸索着前进。到处都是碎石,他觉得手上粘糊糊的,空气里有一股生铁的味道。
应该是手划破了。他这样想着,从怀中拉出丝帕裹在手上继续爬行。
马匹早已被不知名的野兽吃掉,携带的包袱也因为觉得累赘而扔掉了。他在黑暗中沉闷不响地前进,自进入纥鲁山脉以来,他就没有走过一条像样的路。
前面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到底是要去哪里,到底要爬到什么地方,他其实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他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晃,他似乎看见了远处隐约的光亮。
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人家?
当然有。
“这家伙深更半夜跑到这地方来,是找死的吧!”朝离月看着大堂中间那个昏迷的男人说。
“他的确是来找死的。”殷其策检查了他的外伤,都是一些手上和膝盖处的擦伤。但翻检口袋时他从里面摸到了一张金色的薄纸。“和我们一样。”
紫式部在睁开眼的同时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刀。
“你的刀很不错。”惊决好拿着他的刀似是在鉴赏。
“你们是谁?”他悄悄地握住靴底藏的短刀。

殷其策拿出薄纸,“我是殷其策,也是这里的四个人中第一个找到这儿的。”
随后屋子里其他二人也都拿出各自的薄纸亮给紫式部看。
“惊决好,我在朝离月之后来的。”惊决好看向朝离月,对她点点头。
朝离月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
惊决好转身问紫式部,“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紫式部自怀中贴身处拿出一块小巧金牌,扔给惊决好。
“东盛卫朝大内禁军右队统领,紫式部。”惊决好笑笑,“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大人’。”
“有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紫式部问。“另外,还会不会有别的人再来。”
“没有人能够详细地说明,关于纥鲁的说法实在是太多了,但进来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出去过,我去查了一下,这是事实,以往收到乌鸦送来的信函之后,要么照着上面说的,到这里来,要么就是死。另外,我想不会有人再来了。因为我发现,同期自不同地方来纥鲁的人,全是四个人。所以我推断,他们一次可能只送信给四个人。这些就是我们目前知道的。”

“你的意思就是说,其实我来了这里,就等于是已经死了?你们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来?”
惊决好突然笑了,“几年前,这曾是江湖中顶级的机密,但现在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上任武林盟主自当选之日起,四天后正是被一群乌鸦所带来的信函引来了纥鲁。之后神秘失踪……还有北刀派掌门,雁翎门门主,江湖排名前十的杀手,以及一些朝廷重臣……对了,你就是朝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人都传言,其实这里住了一位绝世的武林高手,见不得江湖上太过闹腾,才邀了些人来,与他们比试,赢者生,输者死,便是有来无回。你来这里,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想见识那神秘人一番的么?”
“说得对,我只对自己有兴趣的事在意,至于传闻的那人如何厉害,又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这些恐怕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殷其策又说道。“我只想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到最后哪怕就是死,也不至于困惑。”
“死?哈哈哈哈……”朝离月大笑起来,随后突然止住了笑,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死呢!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和我玩花样,好啊,那就玩到底,我要玩死他!”
“既然大家彼此都有各自来此的目的,那便也不用过分干涉彼此。但,自进入这山脉开始,我们就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最好齐心协力互相帮助。”惊决好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笑得僵硬。“你自己随便找个房间住下来吧,我们都检查过了,这只是座普通的房子。”他说着便要走出大厅去,其他人也都准备各自回房。
突然此时……
气。气若游丝,不易察觉。
紫式部全身一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瞬间定住了。刚才……他的眼睛瞄向离他最近的殷其策。他的眼神说明了他刚才也感觉到了那异样的气息。
那样阴郁潮湿的气息,绝对有别于人类。
恐怕只有一瞬间,眨眼的功夫而已,对于别的高手来说,这样的速度可以让人死上十次。但对处在极度紧张的紫式部来说,他可以让那个人死上十万次。
在没有人看清他身形的情况下,他已经站在了窗边,并打开了窗子。
其他人缓缓地聚拢到窗边,一片黑暗的外面,那种气息越来越浓重,伴随着巨大的嗡鸣,他们一齐抬起头看上去。
紫式部分明记得来的时候还看见了满天的星星,一小颗,一小颗在黑暗中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光。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潮湿的风迎面吹过来,从巨大的嗡鸣声中,他们隐约辨别出了一些尖锐的声音,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叫声。
就在这时殷其策突然明白了,他转过头,紫式部也在看着他,显然,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之后,他们几乎同时,一个拉左窗,一个扶右窗,猛地关住了窗户。
“快走!离开窗户!”殷其策大叫了一声,推着朝离月往楼上跑。
是乌鸦。成千上万的乌鸦,伸展它们的翅膀,黑色的羽毛伪装了它们丑陋的外表,如同黑色的幔布遮住了整片星空。无数嘈杂的鸣叫和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成为难以辨别的巨大嗡鸣。

“咚——”第一只乌鸦冲破了窗户冲了进来,速度之快可比东盛朝海上舰船上的那些炮弹。它笔直地冲进来,一头砸在地板上。脑壳开花,脑浆迸裂。
随后,乌鸦们便开始以这种类似自杀的方式,对房子里的人展开了攻击。
他们往楼上爬,四周不断有乌鸦冲进来,撞在墙上,柱子上,地板上,大梁上。朝离月走在最前面,突然一只乌鸦横着冲进来,迅疾,猛烈。它砸断了一块楼板,朝离月一脚踏空差点摔下去,她眸中蓝光一现,正要发力,却被身后的殷其策一把拉住,将她向上一抛,便稳稳地上了三楼。
其他人如法炮制,全都运功踏着残木上了三楼。
上了三楼便是阁顶,已无路可逃。可屋外的乌鸦还在源源不断地冲入屋内。
紫式部突然移动,伸手一抓,一只乌鸦略带焦黄的硬嘴在离他面部一指距离时被生生截下。
几人背对着站定后,便开始戮杀乌鸦。
此时他们脚下的乌鸦尸体越来越多,而外面的乌鸦似乎也知道他们并不在楼下,于是缩短了攻击范围,转而集中攻击三楼。

越来越多的乌鸦。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惊决好喘着粗气,他显然已快到极限。
“好像根本杀不完一样。”殷其策伸手抹掉头上细密的汗珠。
朝离月就在此时大喝一声,“都给我把耳朵堵住,点自己的聋穴。快!不想死的话,就照做!”
只疑迟了一会儿,殷其策便第一个照做了。之后惊决好,紫式部。
紫式部点了聋穴便感觉突然间刚才那些尖锐突兀的叫声仿佛都顿入了无底的黑洞,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的乌鸦,在冲入房间后,还未及飞到他们身边便如同粉末般灰飞湮灭。
他转过身去看朝离月,只见她正张大了嘴,似乎在喊叫。
随着乌鸦的泯灭,窗外也发生了变化,光线从缝隙里射进来,逐渐扩大。到后来,白光充盈了整个房间,灰尘旋转着下落。原来乌鸦挡住了光,外面其实早已天光大亮。
阳光照着紫式部的眼,他恍然觉得刚才黑暗的一切可能只是做了个诡异离奇的梦罢了,可低头看见满地黑色的尸体,他又明白这并非梦幻。
“你刚才是用了‘凤鸣’吧?”他刚解开自己的穴道便听见殷其策问朝离月。
朝离月并不回答,只看了殷其策一眼便下楼去了。
“你刚才说‘凤鸣’,那是什么武功?”惊决好问殷其策。
“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大漠那边一种神奇的功力,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能够引起血液和血管的震动与沸腾。但似乎因为是天赋,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是这样。”紫式部点头,之后,他转身第一个下楼,殷其策紧随其后。
看见他们都下楼后,惊决好突然转身,用丝帕捂住嘴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看了那血一眼,他便将它裹好扔掉,擦掉嘴角的血后最后一个走下楼去。
3.
白日里的纥鲁山脉内还是很漂亮的。山上草木郁郁葱葱,百花姹紫嫣红。山下湖泊溪流,如画渲染。殷其策看着一株芍药花有些诧异道,“奇怪,几日前自外面进山脉时明明已入初冬,这个季节为何山中非但不让人感觉阴冷,而且红花绿树都没有丝毫的凋零?”
朝离月拔下身边的草,“这就是纥鲁奇异之处,所以南诏人更习惯叫‘纥鲁’为‘鬼谷’。”
“那你知道不知道,南诏人为什么叫这地方为‘鬼谷’?”惊决好冷不丁问她。
朝离月转向他,虽然身为南诏国母,但她原本是齐人,自小在东盛长大,直到十五岁才被南诏使臣在大街上看见,带回去献给当时还是太子的达罗。所以她对南诏也并不是非常了解。
见没有人回答得出来,惊决好翘起嘴角,微笑着继续说下去,“因为这里死过的人,藏匿的孤魂野鬼,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的笑逐渐荡漾开来,像一朵黑色的睡莲,让人莫名间心生寒意。
朝离月不知为何见他笑得古怪,心内一阵发毛,“胡说!这世上哪儿来的什么鬼?”
“没有鬼?你怕鬼么?哈哈哈哈……”惊决好又大笑起来,像因为自己吓着了朝离月而开心不已。
朝离月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不料紫式部在一旁突然发声,“没有鬼可还是会有妖怪的。对吧?诸位。”
惊决好骤然停止了自己的大笑,他诧异地看着紫式部。
“乱、乱七八糟……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啊。”朝离月竟突然有些口吃,断断续续地说。

“恐怕惊决好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殷其策刚才在屋子中查看了下那些乌鸦的尸体。“乌鸦也喜食腐肉,那么多数量的成年乌鸦出现在这里,可能这谷中的确是有尸体残骸之类的东西。”
听到“尸体残骸”,朝离月一脸嫌恶,“好啦好啦,别提这些鬼啊,尸体啊,恶心人的东西了。我现在很饿,刚才看见山下有个湖泊,想必会有一些鱼虾之类的,我去捉些吃,至于要不要跟来,你们自己决定。”说完抬脚便走。
待见着朝离月走远之后,惊决好才问紫式部,“你刚才说什么没有鬼总会有妖?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自从进了这山谷,心不平气不顺,总觉得有异物堵塞了七窍,随便说说而已。”紫式部用手中的刀拨弄着面前的杂草。
惊决好突然压低声音说,“似乎……又来了。”
话音刚落,殷其策便看见天地在瞬间变幻了颜色。乌云骤然聚拢,光线眨眼消失无踪,天空变得暗淡下去,而地上原本青绿的草叶,开始无预兆地疯长、变黄。

闪电自空中划落,雷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三个男子默契地重新背对而立,身下是齐腰深的野草。他们想象着这一次来的究竟是什么,还是乌鸦么?没有了屋宇的阻挡,他们还有把握阻挡得了么?
没有人有把握。
紫式部握紧了手中的刀,殷其策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大滴的雨水落下来,暴风、闪电、雷鸣。每个人都听到了自己内心中恐惧的呐喊,但被雨淋湿冻得青紫的嘴唇却紧闭着不肯泄露半句。
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号响起。接着,就是哀号和哭喊连成一片的声音。
殷其策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正在将自己往地下拉。他努力地用另一只脚支撑着,但另一只脚也被抓住了。他无法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身下的长草遮住了他的视线。
脚踝那里传来的力量如此之大,他险些跌倒。双脚已被拉入土中,他伸手拉住站在身旁的紫式部和惊决好。
“你怎么了?”紫式部急问。
“有,有东西……它在下面,拉我。”因为用了全力,他的脸涨得通红。惊决好赶紧抓了他的手将他往上拉。
紫式部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他的心下就是一沉,因为他的一只脚已经被不知名的东西给拉进了泥土里。他抽出刀来,运足十成力道,对着自己的脚下就是一刀,妄图砍掉正抓着自己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砍了个空。他忙又按着感觉被抓的地方砍去,又空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雨水混着汗水流下来。他似乎无力抵抗,只能任由着那东西将他拉入土中。
难道真的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了么?
他看见齐腰深的长草慢慢地盖过了头顶,闭上眼睛,感觉打在脸上的雨水异常冰凉,一直凉到心里。
6.
紫式部喘息着爬上岸,身上的鳞已经全部隐去了。他抬起头,远处有几个身影正向他走来,他坐起来仔细一看,竟是朝离月、殷其策。
他正想着迎上去,却不料一眼看见不远处的沙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包袱。
粗麻布线,青花底,这不是他来纥鲁时背的那个包袱么?后来因为累赘,他已经将它丢在一个山崖下了。难道说……
他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果然不错,他居然还在纥鲁山脉境内,可他不是明明游入沧澜江了么?
那么……
他回头看向殷其策,只见他嘴角正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诮笑容。朝离月也是同样的表情。
他突然再一次想到那个歌谣,“出得平绛入则纥鲁,呜呼哀哉死无全骨。”

死无全骨,死无全骨……
他闭上眼感觉自心向外,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就这么冰凉下去。
7.
四国历五十二年,渤海,初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如此早,简直叫人猝不及防,齐文碧在桌子边正欣赏自己的杰作。她今日刚绣好了一朵芍药,明日就要给郡主送去。
烛火突然开始摇摆不定。
她一扬手,烛火恢复了正常。
可没过多久,烛火又开始摇晃。她扔下刺绣烦躁地站起来,原本细瘦颀长的手指突然长出了黑色的指甲,后面地上还拖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她侧耳细听,又嗅了嗅,有股死尸的味道。
犹豫许久,她往窗口吹了口气,雕花漆木窗户自动打开了。
窗外那株近百年的古树上正栖了一只乌鸦。
“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她气得骂道。指甲和尾巴瞬间收回。她转了身准备继续去绣东西。
“呀——呀”乌鸦突然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齐文碧吓了一跳,一转头,便看见有那么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皎洁的明月上晃了过去。
“神经病!不吃了你们心里都不痛快啊?”她扭过头来,却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
黄金薄纸,根本不需要打开,它就那么摊平了摆在那儿。古怪字体用暗红色的墨汁写成。带有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
她其实并不识得多少字,但这两个字她总还认得。
上面写着:
纥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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