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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浪汉之死
我是清道夫,负责A城中某些特殊的清理工作。
这种职业月薪过万,拼的是胆量和过硬的八字属相,我做这份工作三年了,当初带我的老张已经退休,现在轮到我带新人。
大约你已经猜到了,我做的是与死人有关的工作,我们负责清理死亡现场。
阿伟跟着我三个月了,明明八字是个命硬的人,却偏偏长了一张苍白的脸,我看得出每一次工作他都怕得瑟瑟发抖却强作镇定。
阿伟需要钱……我没有赶走阿伟,因为我招了足足两个月才找到这样一个助手。
哦,我的头儿老张是我亲自处理的。他用一条领带跪着自缢在了厕所的水管上,他的存折上有八十六万,却用一条八块六的领带自杀了。
阿伟在门口点了三根香,我们俩毕恭毕敬的拜了拜。这次我们处理的是浴缸中的一具骷髅,死者是个28岁的年轻人,失意的穷光蛋,自杀在浴缸中也没什么大不了。
附近的居民说他是个流浪汉,许久不见他了,以前经常神经兮兮地坐在河边看书,没正经工作,就靠着收售破烂过日子,他收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二手书。
流浪汉住的地方是河边的一个铁皮搭建的违章小屋子。墙角一个烂书架上摆满了哲学、神学、宗教类的书籍,翻看他的毕业证,竟然是某名牌大学哲学系的研究生。
我冷笑,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家伙。
“师傅,好像不对劲儿。”阿伟戴着手套,蹲在浴缸边,指着那具骷髅架。
“废话,要你说。”我白了阿伟一眼,“别多事。”
人体从死亡到腐烂,最后烂到只剩一具骷髅,需要一段非常漫长的时间,就算炎热的高温,排除昆虫啃噬等条件,仅仅自然腐烂的话,至少需要三个月。但是今年的冬天冷得像个坟墓,尸体不可能坏得这么快。而且自然骷髅化的骷髅颜色也与用药水处理过的完全不同,这具骷髅是被人活生生溶掉肌肉的。
很明显的凶杀案。
“师傅……”阿伟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他已经把骷髅装入了尸袋中。我走过去,看到浴缸中有一块裂了纹的石英表,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我却鬼使神差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兜中。
23点23分23秒,流浪汉的死亡时间。
2.噩梦
今年年初,我全款在二环买了一套小三房,准备明年与希文结婚,我们俩在一起两年了,当初心脏出了问题,她也没离开我。这年头钱容易挣,真爱难找。
“你怎么戴了块破表?”她突然盯着我手腕上的表。
“这叫遗憾美,你看那表面裂的蛛丝纹,是不是很有艺术感?”我凑过去亲她。她脸上的疑惑表情一闪而过,很快和我说起了别的事情。
入夜,我睡得特别沉,像死去了一样,突然觉得浑身冰凉,我猛地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躺在装满冰块的浴缸中!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模糊的视线中什么也看不清,有人给我打了麻药!
“救……救命……”我想要喊叫,喉咙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嘎嘎声。
“可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只觉得一把冰凉的手术刀刺入了我的胸口——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手腕上的表冰到了我的胸口,害我做了噩梦!
我飞快脱掉破表,却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干瞪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三个月前,我做了一个心脏移植手术,虽然我哥是医生,但我也排了大半年的队,哥说如果我不是运气好,五年后也轮不到我。心脏移植需要一个漫长的恢复期,我运气好,身体没有出现半点排斥现象。
心脏移植手术很麻烦,需要从胸骨正中开胸,暴露纵隔,打开心包,切断大血管后通过体外循环机进行辅助循环。供体的心脏在取出之前,给予氯化钾注射处理使心脏停搏,取出后放入冰中保存。通常供体心脏可以在冰中保存4到6个小时。
我想到了浴缸中的那些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深夜新闻中正在报道警方查获了一批黑市器官贩子,用金钱引诱一些无知的年轻人或者急需用钱的人出卖自己的器官,以肾脏居多。
3.改变
“你昨晚怎么半夜三更起来看电视?叫你也不答应!”希文看着我脸上的黑眼圈,疑惑地问道。
“哦,失眠了。”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真好,你一点都没变。”
“神经病。”她白了我一眼,在我脸上亲了亲,又看到了我手腕上的表,“你怎么还戴着啊,扔了吧,我看着心里有点发毛。”
我全然不在意地松开她,走进洗手间开始刷牙。
“你的电动牙刷呢?”希文看着我握着儿童牙刷耍得不亦乐乎。
“唔。”我满嘴泡沫地指指垃圾桶。
电动牙刷用多了伤牙龈,儿童牙刷柔软小巧,牙齿的犄角旮旯都能照顾到。希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笑了笑,她盯着我的脸,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上班了。
我又来到了流浪汉的铁皮屋,饶有兴趣地翻看着那些书,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天,不过瘾的带了好几本回去。走到门口,我停住脚步,又转过身去拉开抽屉,找出了一副黑框眼镜。
希文回来时,我正戴着眼镜窝在沙发中看书。我喜欢这个温暖的小家,希文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老婆。
入夜,我们俩躺在床上手牵着手,希文轻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脏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哥那儿复查一下。”
我摇摇头:“没事,一切都好,只是觉得很幸福。有你在,什么都是好的。”
她趴在我胸前,柔情万种,我搂着她柔软的身体,恍若隔世。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希文的尖叫声:“林宇!”
我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站在卧室门口,压根没在床上!
“你去哪儿?”希文拽着我的手臂,大喊。
“我没有啊……明明在睡觉的……难道我梦游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莫明其妙就下了床的双脚。
“我们俩睡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有梦游!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要给哥打电话!”希文红着眼圈就要拿手机。
“我没事!逗你的!我是怕吵醒你,想偷偷去客厅看电视,结果被你发现了。”我抱住她说道。
“呸!你吓死我了!”希文狠狠揪了我的腰一把,重新躺回了床上,“你都快变夜猫子了,今天饶了你,下次不准熬夜看电视了。”
我立刻点头哈腰如蒙大赦般一溜烟窜去了客厅,我没有开电视,看了一夜的书。
4.争吵
再见阿伟的时候,他蒙着纱布躺在医院里。
我没有买水果和花,直接包了一叠厚厚的钞票塞给了他的老母亲。她抹着眼泪千恩万谢地去缴费,我坐在阿伟旁边给他削苹果。
阿伟“看”着我,纱布上还染着血丝,他哑着的嗓子带着哭腔:“师傅……我怕。”
“怕什么?”我冷冷道。
他闭上嘴,不敢说出那个骇人的字眼,我知道他怕什么,做这一行的,必须不怕这个东西!
“我是彻底的废了,原指望着这个工作可以多攒点钱还债的。我从小眼睛变看不真切,我妈好不容易给我攒够了换眼角膜的钱,可谁知道一个变态居然把我重见光明的眼睛给剜了……”阿伟没有眼泪,只有两道血水顺着纱布流了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把苹果塞进阿伟的手里,他的指尖滑过我冰凉的手表,哭声猛地顿住了。
他死死“盯”着我,大手拽住我的手腕,手指不住在手表上滑来滑去。我没有挣扎,只是任他古怪地摸着。
“阿伟。”他的老母亲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对着我又是一番谢意。
我要走,阿伟冲我招招手,我凑过去,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听说当晚阿伟就跳楼了,尸身摔得稀巴烂。
这天,还没打开房门,就听到希文和哥在聊天,希文很激动,哥的声音很平静。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我。
哥的样子很疲惫,没有留下来吃饭,我送他出门,想要和他好好聊聊。
“希文最近可能有些敏感,你要对她多多包容,她是真的关心你。”
我点点头:“自从我换了心脏,希文就疑神疑鬼了。我已经对她说了无数次了,换心脏不会换人,控制人性格和思维的是大脑,不是心脏,心脏只是一个器官,不会有捐赠者的记忆。”
“女孩子嘛,总是有些敏感。”哥一直在抽烟。
“我的心脏,到底是谁的?新闻里说——”
哥突然打断我的话,烦躁的吼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希文也是,今晚一直追问我你的心脏来源。好好活着不行吗?已经花了那么大一笔钱了,身体没有出现排斥现象就该千恩万谢了,我见过多少病人几个月都熬不过去的!”
我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惹他生气。哥大我十五岁,我们从小就没有父亲,如果不是哥争气,我们家过不上好日子。长兄如父,我对他一向言听计从。
“小宇,如果警察来问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别说!特别是手术的事儿,你好好过你的日子,赶紧和希文结婚生孩子,咱们家就靠你了。”这些年哥一直在拼命工作,外科手术动辄几小时,遇上急症或者一天好几个手术,更是累得倒床就睡。
哥一直没有结婚,却老得特别快,他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操碎了心。
“知道了。”我答应着。那晚,是我见哥的最后一面。三天后,警方在河中捞出了哥泡得肿胀的尸体。我这才知道哥涉嫌黑市器官交易,私自收钱做手术。如果他不自杀,起码要蹲十年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