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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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巨响。
像枪声。
我颤抖了一下,车子猛地刹住。
然而街上的喧嚣还是方才的喧嚣,并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异样的变化。
我强压住喘息,伸出头去。
一辆黑色雪铁龙沮丧地停在路边——原来是爆了一个车胎。
我试图嘲笑自己,但是没有笑出来——因那枪声还在我的耳边——今天是费琛的死刑执行日。

苏岚在客厅里烧着纸钱。
吃火锅用的不锈钢盆里火苗半吐,灰烬翻飞。
“早做事比晚生事好。”她说,一面讪讪地笑,她总是这样笑,像是讨好,更像是意味深长,如果她不是有一个英俊的小白脸男友,我也许会觉得她是拉拉。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脱下高跟鞋,扔进鞋柜:“都在另一个世界,别忘了,和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是活人,他们才可怕——把活人变成死人的都是活人。”
苏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把黄色的纸钱一张张仍进火盆里,嘴里喃喃有词,一脸虔诚。
在知道了这套房子曾经出过一起自杀案之后,她就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却没想过要搬离这里,因为便宜的房租对于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乡下的父母年老多病,几乎全仗着她的工资来养活,男友秦涛是个公司小职员,薪资微薄的月光族,住房条件比我们还惨——据说是四个男子合租一套二居室。
我和苏岚至少还保留了自己的独立空间和隐私——这当然要归功于便宜得近乎象征性的房租。
“你应该把车子卖掉。”苏岚完成了她的超度仪式,站起身来对我说:“不但可以有一笔存款,每月节省下来的养车费,就算天天打车,余下的都可以拿去买基金,操作得好,年底还会有一笔好收益呢!”
我摇摇头:“再说吧。”
其实我从来不打算“再说”,虽然养车的费用几乎和养活自己相当,车命等于人命,但有些日子是不能回头去过的,因为我需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幻象——我需要靠着这个幻象告诉自己,过去的不会再重来。
从表面上看,精打细算的苏岚应该是典型的现实派,但是她却选了爱情而不是面包,这让我始终十分困惑,与她如此感性的一面比较起来,她的市侩显得十分别扭。
半夜十二点。
我苦笑着看着手里的安眠药,雪白的圆点,像个句号。
费琛死了,长达半年的失眠症却没有和他一起死去,说不定还会更加严重,也许,它才是陪伴我终身的那个伴侣。
也好,我对自己说,至少这个伴侣不会让我做噩梦。


肖龄芝也回来了。
我是在新公司的招待酒会上看见她的——作为一个海外客户的夫人受邀前来。
没想到韩晖死后不过半年,她已嫁作他人妇。
那丈夫挽着她的手,眉眼间的欣悦与韩晖颇为相似。
当然,每个人都有权利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疗伤,或许她的婚姻不过是药,但见到她灿烂的幸福,我却无法释怀。
她看见我,视我如陌路,故意冷淡地擦肩而过。
我在卫生间里堵住她。
“你没有资格谴责我!”她大叫:“我在他活着的时候是忠诚的,可他在活着的时候却没有对我忠诚。”

我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掉了我的工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或许就像后来心理医生所分析的那样,我在潜意识里憎恨她——因为嫉妒——因为费琛死后沉睡在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才苏醒了过来——韩晖是被我刻意拒绝的人——这种刻意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过于在意。

我是在床上被警察逮捕的。
床上全是血——我的衣服上也是血,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报警的是苏岚,她被吓得半死——听说在我被抓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她便搬离了那套公寓——就像我当初仓皇逃离费琛的公寓一样,想来在她的后半生,我将会是她的噩梦了。
心理专家说,杀死肖龄芝的是我的分裂人格——这个人格要替韩晖惩罚不忠者。这个人格出现在费琛死去的那一天——正是他刺激了这个人格的诞生——那天晚上我在卫生间里所听到的哭声就是我自己——我要惩罚的不仅是肖龄芝,还有我自己。
很多人都可以证明那天晚上我和肖龄芝的冲突——也有目击证人看见了我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铁证如山。 抓我的警官正是半年前救我的警官。 他忧虑地看着我:“你没有善待自己,你答应过你会。”
我苦笑:“对不起,违约的是另一个我。”

苏岚的证词起了关键作用——证明了专家们关于分裂人格的结论。
于是我不必替那个人格去坐牢——我只需要和她一起接受治疗——在精神病院。
我终于有了最忠诚的伴侣——虽然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离开——正如他们所说,对韩晖的内疚持续多久,她就会存在多久。
也许是永久。
我从来没有访客——经过费琛的事情之后,亲友几乎不来往了——到如今,连父母都不肯来见我。
我拥有两个自己,却依旧是孤独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肖展居然会来看望我。
我对着他笑:“这次你要使用复数了,你应该说‘请善待你们’。”
他也对着我笑:“你可以回家了。”

“你有没有发现,”肖展说:“你和苏岚长得很像?”
“苏岚曾经是韩晖的女朋友,”他继续说:“我想韩晖是比着你的样子找的她,后来韩晖爱上了肖龄芝,便与苏岚分手,那天晚上,韩晖原打算带着结婚戒指去向肖龄芝求婚,没想到绝望的苏岚竟然以割腕自杀相逼,韩晖赶到了苏岚家里,但却不肯和她复合,愤怒的苏岚打伤了韩晖,韩晖晕了过去,苏岚叫来了费琛,他们一起把他扔进了湖里。”

“费琛和苏岚?”我念着这两个应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觉得天旋地转:“他们……”
“是兄妹。”肖展说:“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费琛恨韩晖对他的妹妹始乱终弃,这也是他为什么当时对动机三缄其口的原因,他不想把苏岚拖进来,而苏岚之所以对你下手,也是为了要替她的哥哥报仇。从一开始她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包括故意租下那套死过人的公寓,从而,她便可以进行她的下一步计划,杀死肖龄芝——这个当年抢走韩晖的女人。她等你吃完安眠药睡下后,便穿上你的衣服,去杀死了肖龄芝,你们本来就很像,再加上又有之前的争执,所有人都会怀疑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人是你。后来的事就更简单了,她为你换上血衣,把凶器塞到你的手里……肖龄芝死了,你进了精神病院,仇也报了,一箭双雕之计。”

“可是我真的听见了哭声,”我摇着头,他说的事实太可怕,可怕到我宁可接受我自己的可怕:“我真的撞开了门,那不是心理上的,那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我的分裂人格所导致的幻觉!”
“太简单了,哭声不过是录音机,”肖展说:“我去查过,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停过电,你想想看,她为什么选择在那天烧纸?谁最有可能把你的闹钟拨到三点钟?谁最有可能将屋里电闸拉下?她知道你患过抑郁症,她曾经专门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你进行心理暗示,她精心伪造出你得了人格分裂的假象,让你心甘情愿地变成她的替罪羊。”
尾声
苏岚判死刑的前一天我去看过她。
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只是隔着玻璃窗啐了我一口唾沫。
肖展说,因为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去善待她自己的伤痕。
我把所有的安眠药都扔进了垃圾箱。
时间到了,该睡去的一定会睡去,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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