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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辞别父母,背上包袱,离开家乡,一路向北,晓行夜宿,赶往京城,参加一年一度的京试。
我渡过黄河,只见沿途饥民拖儿带女,面色愁苦。我听说,黄河决口,洪水泛滥,水灾严重,黄河边上的灾民不得不背井离乡,流浪在外。我家并不富裕,这次上京赴考,所带盘缠全是亲朋好友相送的,七拼八凑,数额有限。我见许多老少饥民挨饿,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把银两分送给饥民。那些饥民接过我手中的银两,对我千恩万谢,交口称赞我是世上的活菩萨。
我还没到京城地界,盘缠已尽。某天傍晚,我路过一个旧村庄,令人奇怪的是,旧村庄不见炊烟,十室九空,不见一人。村口有间城隍庙,破败不堪。我见暮色四合,天色不早,决定在城隍庙度过一宿,只等天色一亮,便继续赶路。我闪身进了废弃的城隍庙,抄起一根木板,清扫了庙角中纵横交错的蜘蛛网。我觉得又累又饿,便蜷蛐着身子,躺在神龛旁,昏昏睡去。
夜半时分,明月高挂,银光遍地。我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瞥见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美少女款款向我走来。那位美少女年纪约摸十六岁。她见了我,嫣然一笑说:“谢谢公子,感谢你救了我家妹妹。我姓白,你可以叫我白姑娘。”
“我救了你家妹妹?”我诧异不已。
“是的。那天,我妺妹也穿了一身白色衣裙,她混在逃难的人群中,负了腿伤,又饿又痛,幸亏你送了一些银子给她,你救下她一命。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白姑娘目光闪闪,道岀了事情的原委。
啊,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天,我渡过黄河,步行数十公里,遇见一群难民,其中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穿一袭白色衣裙,拖着一条瘸腿,落在人群后面,艰难地行走。我见她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怪可怜的,便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馍馍送给她,并给了她一两碎银。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奇怪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
我没在料到,站在我跟前的美少女,竟是小姑娘的姐姐!令我吃惊的是,小姑娘的姐姐竟如此美艳,如此妩媚。
“公子,这儿属白州境界,我们这一带叫白县。我家住在白水寨,从这条官道往后退二十里,折返向西北,有一座小寨,那就是我的家。如蒙公子不弃,小女斗胆相邀公子前来我家作客,我必备下薄酌,款待公子,以报答公子的厚恩。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备下一些饭菜和一百两银子,请公子笑纳!希望公子殿试之日,高中榜首,遂了平生之愿。你瞧,我差点忘了问公子的高姓大名。”
白衣女孩音色甜美,似在静夜里飘来的一股天籁之声,令人神迷。她那妙曼的身躯散发出缕缕的幽香,竟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强烈地吸引着我。那种感觉很美妙,令我好生舒服。
“我叫李吉。”我如实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原来是李吉公子!”白姑娘说完,轻施一礼,飘然而去。
“请问姑娘芳名?”我见白姑娘远去,心中太急,竟不住冲口而出,连忙问道。
“我叫白荷——”白衣姑娘头也不回地回答,我只听到风中抛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我悠悠醒来,借着破庙上撒下的皎洁月光,果见我身旁摆放着数盘香喷喷的饭菜和一堆闪光的银子。
幸运的是,我得到白姑娘相赠的银两,轻松地解决了燃眉之急,我及时赶京城,参加京试。谢天谢地,我终于顺利通过了考试,获取了功名。我有了外调到地方任职的机会。我早已打探清楚,黄河边上的白州一带,赤地千里,老百姓生活清贫,新任命的官员没有一个愿意到那儿任职的。我自告奋勇,主动要求到白州任职。上司正为此事发愁,他见我主动请缨,大喜过望,特意嘉奖我。
我如愿以偿来到白州,担任了太守之职。我使出生平所学,施行仁政,奖励开荒,扶持耕织,人口渐多,出现了一片繁荣昌盛的局面。我见白州政务通畅,老百姓安居乐业,心里好不高兴!
朝廷重视兴修水利,下拨数百万银两用于加固黄河堤坝。我适时抽调民力,加快了黄河堤坝的修筑步伐。我时常到堤坝上巡视,我见工程进展神速,喜不自禁。我估算着,只需半年时间,一条崭新的黄河大堤便会展现在世人的眼前。若是黄河大堤加固修筑成功,老百姓便可远离洪患之苦了。
眼看八月十五之期逼近,宁静的夜晚,天空上的月亮越来越圆,我忽然触动情思,思念起那位赠我银两的白姑娘,她那弯弯的眉毛,温润如玉的脸庞,婀娜多姿的倩影,时时撞击着我的心田,令我坐立不安,焦躁不已。我思来想去,决定亲赴一趟白水寨,再睹白姑娘迷人的风采,以解相思之苦。我唤来掌管白州军马的刘黑将军,吩咐他说:“我要去拜访一位故人,两三日便可回来。烦将军好生看顾好白州。”
“太守大人只管放心前去,有刘某看顾白州,白州固若金汤。谁敢惹事生非,我一刀把他劈了!”刘黑将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在我的印象中,刘黑将军虽说长得黑丑粗俗,但他为人还算忠心。我初登白州太守之位,他便送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玉给我。他乐呵呵地说,那是他祖上留下来的一点破玩艺儿,特拿来孝敬我。我见那块宝玉熠熠生辉,知道是一块罕见的稀世珍宝,便婉拒了他的一番好意。我故作轻松地说,咱是同僚,若收授礼物,岂不是太见外了呢?刘黑将军见我不肯收宝玉,呵呵一笑,再也没有说什么。
我安排妥当,穿了一身白色衣裳,牵出一匹神俊非凡的白马,骑马出城。刘黑将军把我送出城外,叮咛我一人在外,千万要小心在意。我点点头,答应一声,双脚一夹马肚,白马似通人性,便风掣电闪般在官道上飞奔起来。
我按着白姑娘所说的路径,走马寻到了白县境内的白水寨。我远远地望见,白水寨掩映在一片绿树修竹之中,果然是个好去处!白水寨西北东三面环山,南面地势平坦,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直通寨子。山上林木苍翠,群鸟争鸣,景色迷人,仿若世外桃园。
我无暇斦赏沿途的美景,策马奔到白水寨前,只见一座古老的寨子屹立在眼前,一条丈把宽的溪流环绕着寨子,那清澈的溪水撞在巨石上,溅起了一道道如雪的水花,发出一股股轰鸣着巨响。
寨门前,一道吊桥高高挂起。我察看地势,暗自想道,如果寨内不放下吊桥,外人无法入内。我纵身下马,牵着僵绳,扯开喉咙,对着寨子大喊:“白荷姑娘,我来啦!”
我大呼小叫的喊声引出寨中的一群老叟老妪。
“快叫白荷出来!有位骑白马的公子来找她啦。”众老叟老妪齐声大叫。
过得片刻,一位年轻白衣女子从寨中跑出来,衣裙飘飘,美若天仙。我一眼认出那是白荷姑娘,我喜出望外。
白荷也认出了我,惊喜地说:“是李公子来了!快快放下吊桥,迎接李公子!”
在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声中,吊桥徐徐放下。我牵着白马,走过吊桥,在白荷姑娘的引领下,我走进了白水寨。
白荷姑娘领着我进了一间宽阔无比的厅堂,叫来寨中众人,一一向我介绍。因为人数太多,我只记住了白荷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我见到了白荷的妹妹,她已经长高了,长得水灵灵的,一双妙目,含情脉脉。她的目光在我身上荡来荡去,令我不敢正视。她再也不是我先前见过的那个瘸腿羞涩的小姑娘了,她如今肌肤胜雪,身材丰满,凹凸有致,美艳动人。
白荷一家大小纷纷上前,再三感谢我的恩德。我也再三向白荷的家人致谢,我说,要不是白荷雪中送炭,赠我银两,只怕我还没踏上京城的土地,早被饿死在途中,更不要说考取功名了。
我厅堂中喝了数杯热茶,白荷是个机灵的女子,她瞧见我在她家人面前有点拘束,便打发家人,借故领着我去参观白水寨。
我暗中点头赞道:白荷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若是今生能跟这样的女孩共结连理,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份,连神仙也会惊羡不已。
白荷领着我参观白水寨,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寨子。寨子建造巧夺天工,走廊屋檐设计精巧,一景一物独自匠心,显示了匠人高超的技艺。
白荷得意洋洋地说,她的先祖原在朝廷为官,不小心得罪了权贵,罢官出朝,举家迁到这儿,建造了白水寨,便在这儿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极少外出,与世无争。
“既然如此,那么你跟你妹妹先前为何还要外出?你妹妹的腿又因何受伤?”我好奇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只怪我跟妹妹太贪玩了,那一日,我跟妺妹借故溜出寨子,偷偷地摸到黄河边,去我姑姑家里,找表哥表弟们尽情的玩耍一场。我与妹妹赌气,不理妹妹,我在大道上先行一步。我哪曾料到,妹妹被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冲散,她避闪不及,被奔马践踏,伤了腿骨,差点丧命。好在我妹妹遇见了公子,这才转危为安。我在这里再次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白荷说完,深施一礼。
“此乃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淡淡地回答。
“不过,这也算是我们的造化,老天爷创造了这个机会,让我姐妹俩有缘认识了心地善良、玉树临风的李公子。”白荷说着说着,抿嘴一笑,悄声地贴着我的耳朵说,“我在家里偷听了父母的说话。他们说,你救了我家妺妹,便是我们白家的大恩人。他们由衷地感叹说,李公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如今这世道,像李公子那般有才情的男人可是挑着灯笼也找不到。我父母说,如果李公子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家妹妹许配给你。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白荷说完,一双美目紧盯着我。
“这可使不得!”听白荷这样说,我慌乱地回答。
白荷见我羞红了脸,手脚忙乱,扑嗤地一笑。
“难道我妹妹配不上相公吗?还是李公子心里早有了意中人?”白荷嗔道。
“不是!你妺妹年纪尚小,我怎敢有非分之想?”
“我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过了今年,她虚岁都快十五了。我大了妹妹两岁,我也十七岁了。岁月不饶人,时间过得好快。”白荷幽幽地叹了囗气,“你在白州任职期间,我和妹妹偷偷去过你的衙门前看你。我们真想冲进去找你,可又怕扰乱你的公务。我与妹妹只好在衙门前徘徊了好几回,最后才闷闷不乐地回来。”
“有这等事?你们真傻,为何不向当值的差役通报,直接找我呢?”
“我们担心影响你办理公务,不敢打扰你。说起来,你在白州的口碑不错呀,那么多的老百姓都在说你的好话。看来,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对了。”
我们就这样说着话儿,像一对久违的老朋友,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寨内的一片荷塘里。只见满池荷花开得正艳,宽大的荷叶在风中翻滚,景色迷人。
“奇怪,真是奇怪极了。我们白州的的荷花早已枯谢了,想不到,这儿的荷花却争奇斗妍,美得不可名状,真是世上罕见。”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难道李公子没有读过这首诗?深山腹地,气温低下,山里的荷花跟桃花一样,自然要晩些盛开。”
“原来这样!你说的诗句我知道,只是我平生首次见到这种奇观,所以觉得奇怪。谢谢白荷姑娘的赐教!”望着满池的荷花,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地问道,“难道你的名字跟荷花有关吗?”
“公子果然聪明过人,猜到了这一层。我父母给我起名白荷,我妹妹白莲,正是这个缘故……”
八月中秋夜,月亮如盘。白家摆下丰盛的晩宴款待我。白荷姑娘没有食言,她亲自下厨,为我弄了几个拿手的好菜。白家人多,又极为虔诚,合家上下,轮流为我敬酒,称我为恩公。酒过三巡,我已微醉。白荷白莲坐在我的身旁,她们喝过酒后,脸颊绯红,艳若桃花。灯下示人,白氏姐妺更加娇羞动人,美如仙姝。我的一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白氏姐妺的身上瞄去。她俩不好意思,不时躲开我炙热的目光。
白荷的父母见状,相视一笑。
白荷的父亲收起笑容,庄重地对我说:“恩公,我这一对活宝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如今还没许配给人家。公子要是不嫌弃,我们将她俩许配给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睁着醉醺醺的眼晴,未及回答。
白荷却撒娇道:“爹,你别说了!羞死人啦。”
白荷的父亲哈哈大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不必害羞。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晩正值良宵美景。李公子,不如今晩你们就进洞房,把此事办了,我们家也不喜欢繁文缛节,简单就好。”
当晚,白家张灯结彩,合家数十人欢天喜地,紧锣密鼓操办婚事。夜深人静,他们把我送进了洞房……
一连数天,我逗留在白水寨,醉在温柔乡里,享受着白氏姐妹脉脉的温情。过了数日,我记挂着白州的政务,决定返回州府,处理完公务,再把白氏姐妹接回白州。白家上下见留不住我,只得同意我先回州府。白氏姐妹把我送出白水寨,送了一程又一程,不忍分离。临别之际,白氏姐妺再三叮嘱:“白氏一脉一直隐居于此,我们不愿外人知道行踪。希望夫君能保守这个秘密。另外,官场腐败,人心叵测,夫君在外,一切但请小心,不可鲁莽行事。”
白氏姐妹与我洒泪而别。
我骑马赶回白州府,刘黑将军在城下接我,他问我这些天上了哪儿,我心中兴奋,随口回答说:“我去了一趟白县的白水寨,在那儿娶了白氏姐妹,成了家,完成了终生大事。”
“人生大事,岂可儿戏?太守大人不该把婚礼办得如此草率,如此隐秘。今晩,太守应该请客,请兄弟们喝上一盅。”刘黑将了我一军。
“好吧!”我挥了挥手,算是答应了。
夜晩,我在白州府宴请了十数位亲近的文官武将,开怀畅饮,醉了一场。第二天,我听手下的一位幕僚说,我醉得不省人事,刘黑将军逗我说了很多醉话,其中不少是关于白县白水寨的。白氏姐妹再三叮咛我不要向外人谈论白水寨的事。我懊丧不已。
如此这般,又过了半月,朝廷派来了一位高官巡视民情。那位高官张贵,人称张大人。张贵生得肥头大脸,肚圆背阔。他见了我,笑咪咪地贺喜道:“李大人如此年轻,便居太守之位,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如果朝中有人替你说话,帮你办事,凭你的才华,定可青云直上,官途畅通无阻啊。”
我身旁的僚幕听出了张大人的弦外之音,他把我拉过一旁,提醒我要送一份厚礼给张大人,方可顺利过关。
我沉吟了一会,说道:“我两袖清风,以民为本,我哪有钱财给他进贡?张大人是朝廷大员,身居高位,他应该知道,白州向来贫穷,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他应该体谅我们下面办事的官员。送礼之事,还是免了吧。”
“虽说如此,只怕这样不妥。张大人已经侧面向我打探过修筑黄河的专款。他惋惜地说,如果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全部倒进堤坝里去,多么可惜。张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挪用那笔款子。据我所知,以前的官员都是这样处理的。至于修筑黄河堤坝,他们只是做做表面样子。所以,黄河每年都在修筑,可一到讯期,黄河还是泛滥成灾。修筑黄河的大部分款子,都被那些黑心的贪官赃官私吞了。李大人,如果我们这次不能满足张大人,恐怕后患无穷。”僚幕无不担扰地说。
那位僚幕的担忧果然不差,我送张大人出城后,他竟然拂袖而去,只冷冷地撂下一句狠话:“原来李大人面善心不善,竟然背着文官武将干下如此勾当,我只有到皇上哪儿去说话了。”
张大人回朝之后,立即向皇上参了我一本,列数了我两大罪状,一是说我挪用了治理黄河的专款,致使黄河筑堤工程进展缓慢,老百姓怨声载道;二是说我鱼肉百姓,横行霸道,贪财好色,把白州弄得乌烟瘴气。
皇帝见了张贵的奏章,心头震怒,立即下旨革除我的官职,打入囚车,解往京城,投入大牢。可怜我做官不到一年,便惨遭暗算。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每天在大牢里提审我,逼我招供罪证。我严正拒绝,痛斥贪官的行径。那些差役狰狞奸笑,原形毕露,不由分说,硬把我拉上刑架,大刑侍候。我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链,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模糊,死去活来。
夜晚,透过昏暗的光线,我心如刀割,痛苦难于名状。我躺在枯草堆里,竟不住思念白氏姐妹来,可怜的白氏姐妹,跟我拜了天地,进了洞房,我仅仅陪伴她俩过了数日快乐的时光,她们过得好吗?她们也在思念我吗?
夜,死一般的寂靜。牢房里,偶尔响起一串蟋蟀的鸣叫声,间或传来犯人痛苦的呻吟声。
我在狱中痛定思痛。这一次,我只怕要冤死在牢中,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想到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如此下场,我虎目蕴泪,悲愤难忍。
在一个黑沉沉的夜晚,我在牢中辗转难眠,借着一道微弱的光亮,我瞧见一只白色的小动物一闪,倏地钻进了铁牢。我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却惊讶地发现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我的跟前。我的眼睛随之一亮,原来站在我面前的白衣女子,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白荷!
“白荷!”
“夫君!”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我生怕我们一旦分开,旋即又会被拆开,从此天涯海角,永世难见。
“白荷,你是如何进入这天牢重地的?”我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
白荷用手试了试眼中的泪水,惨然一笑,回答说:“时至今日,我再也不用瞒相公了。其实,我是一只白狐。我家是狐类,修道成仙,一直住在白水寨。我见夫君古道心肠,有情有义,有心结交于你。我们成亲之后,分居两地,我与妹妹思念夫君,我们每天望穿秋水,盼夫君前来迎接我们,可我们左等右等,度日如年,就是不见相公的影子。妹妹常常仰起头,担心地问我:姐姐,难道是我们的夫君变心了吗?早把咱们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安慰妹妹说,夫君一定是公务缠身,一时难以脱身。总有一天,夫君会来迎接我们的,夫君不是寡情薄义的人!只怪那天清早,我跟妺妹出了白水寨,玩够了,傍晚方归。我们匆匆回到寨子,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白水寨已变为一片废墟,几处地方还冒着烟火。我与妹妹大惊失色,不顾烟尘,突入热烘烘的废墟中,寻找我的族人。只见到处是烧焦的狐尸,无法辩认他们的身份。我与妹妹流着眼泪,到处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我们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爹爹。爹爹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们:一位姓刘的头领率领一队官兵,打着白州的旗号,带着几位老道士摸上门来。姓刘的狗贼令士兵用强弓搭上火球,射进寨内,焚烧寨子。爹爹领族人拼死反击,无奈那位老道士厉害,他们用符咒压制狐类,用狗血喷洒过来。我爹爹等抵敌不住,一家满门被熊熊的大火烧死了。”
白荷说完,嘤嘤哭泣。
我听完白荷的述说,如雷轰顶,浑身颤栗,摇摇欲坠。
“是我害死了你的族人,我不该得意忘形,酒后吐露白水寨的所在地,暴露你们的行踪。那位领头的官兵叫刘黑,只怪我轻信了他,把他当作心腹看待……我罪该万死!”我自感罪孽深重,懊悔、自责、悲愤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我甚至有了求死的欲望。
“夫君,不关你的事,主要是豺狼当道,坏人太多,才致有今日之祸。冤有头,债有主。我和妹妹发誓要手刃仇人,报仇雪恨。我跟妺妹一路寻到白州,刘黑那狗头,正在大摆宴席庆功,我怒不可遏,刮起了一阵阴风,趁乱捉住了他,逼他说出了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人。他说,主谋是朝廷的狗官张贵,他见你不肯送礼,勃然大怒,使出鬼主意,颠倒黑白,收集了夫君的大量‘罪证’,向朝廷告状。张贵心肠恶毒,当他知道你在白水寨藏有家室时,令刘黑派出探子探得清楚,白水寨住的是狐类。于是,他们请了几个老道士,派出一支精兵,火烧了白火寨,烧死了我的族人。我和妹妹听完刘黑的供述,怒火中烧,一刀砍下了他的狗头,为我的族人报仇雪恨。随后,我们一路向北,寻到了京城,打探到那位陷害夫君的狗官张贵府上,在一个深夜里,我和妹妹翻墙进了他的府第,在他的房间结果了他的性命。然后,我们几番才找到这天牢的位置,我趁黑混了进来。我与妹妹合计好了,救你出去之后,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找一处宁静之所,安度余生。”
当我知道白荷是白狐时,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也许,经历了这场官场大变,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念。遥想当年,我临窗苦读,终于金榜题名,被封为朝廷命官,走马上任,正想施展生平所学,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方不负生平之愿。可正当白州蒸蒸日上之时,因为我的刚正不阿,得罪权贵,在眨眼之间,惨遭陷害,成为一名阶下囚,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令我痛彻心肺。我固执地认为,不管是人类,还是异类,只要心中有一颗善心,那是他就是善类。世上许多伪君子和恶人,他们披着人类的外衣,人面兽心,比毒蛇猛兽还要恶毒,他们为了获取自身的利益,达到自己的目标,不择手段,赶尽杀绝,令人胆颤心寒。白家上下虽是狐类,可他们个个心地善良,心怀正义,与人为善,充满温情,令人感动。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白氏姐妹把我救出天牢。我们一路南下,在岭南某个小镇筑房,定居下来。那个小镇风光旖旎,酷似当年的白水寨,三面环山,镇前有一条小河流过,河水欢快地流淌着。那个小镇民风纯朴,家家耕读持家。我在小镇里开馆授徒,做了一位教书先生。我满腹经纶,学识渊博,精通诗书画,更兼我谦谦君子,待人以诚,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我的学馆里挤满了一个个稚气未脱的学生,他们摇头晃脑地读着诗书,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格外可爱。在炎热的夏季里,我撑一只竹筏,在河中撒网捕鱼,或纵身跳进白花花的河里,凫在水上,仰望蓝天,或挥臂击浪,畅游一番。
白氏姐妹临街开了一间药铺,一边卖药,一边替乡亲们把脉看病。白氏姐妹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她们的名声传遍了方圆小镇百十公里。每天,找她们看病的病人多得不可胜数,她俩忙得不亦乐乎。一年半载之后,白氏姐妹各自生下了一对可爱的儿女。我们一家,和睦相处,在小镇上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