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里难得的一丝凉风将白色的窗纱撩起,拂在文吉脸上,酥酥痒痒的,她斜倚在窗边,小区里的欧式路灯散发出柔和的暗黄光芒,引得一群虫豕飞上舞下,几户人家的灯光星星点点,“不知是否与我一样在等候……”文吉暗忖。 刹车声打破了寂静,唐山从出租车里走了出来,摇摇晃晃进了楼。 文吉急忙回到大厅,纤细修长的手指拈着针线在绛红色的真丝面上描龙绣凤。她不急不徐,笃定这件嫁衣非已莫属,心中又酸又甜,如每一个待嫁的女儿亲手为自己缝制嫁衣的心情。 唐山开门进来,文吉放下手中的衣料迎了过去,唐山带着一身酒气,对她傻笑:“这么晚了还没睡么?我跟客户谈笔生意,一直闹到现在才回来呢。”他蹒跚着走到沙发前,捏起那件真丝的面料看,啧啧称赞:“你的手工可真是精致,瞧这山鸡绣得,多漂亮啊,不过现在的结婚礼服呢,大家都去外面买的,你不用替我省钱,还要自己绣,这笔生意做成了,提成够我们举办个盛大的婚礼了。”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堆话,又“哎哟”了一声,文吉过去一看,醉眼迷蒙的唐山不小心被插在料子上的针刺到,食指冒出一团血珠,殷红的血珠在指上滚来滚去,滴落到料子上,转眼间就融进了绛红色的丝料中。 文吉急忙拿纸巾按住唐山的伤口说:“哎,你仔细点,什么山鸡啊,是凤凰。那是富贵团圆百鸟朝凤图,我们那的规矩就是女孩的婚服要自己绣制,外面买得怎么会有自己绣得精心呢?” 唐山一把搂住她,喃喃着:“我知道我们这桩婚事是不被祝福的,你为我吃了很多苦,我不会辜负你的,相信我。”文吉咬了咬嘴唇:“希望如此。”心里突然想起离开阿爸阿妈前他们曾说过的话“阿吉,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们不会祝福你和那个浪荡儿的。”她甩了甩头,仿佛想把这不祥的声音甩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洗澡水都准备好了,你快去洗澡吧。”唐山亲了文吉的脸颊一口:“真是我的好老婆。”文吉捂着脸,唇边含着一丝微笑,看唐山摇摇晃晃向浴室走去。唐山打开浴室的门时,突然很想刚才亲吻的是晚上在一起谈生意的那个苏琪,那妖艳入时的丰腴女郎亲吻起来的感觉,应该跟清瘦淑静的文吉大相径庭吧。 婚礼在红玫瑰大酒店举行,身着礼服的唐山在门口笑容满面迎接着来客。一个年轻女孩钻了出来,拍着唐山的肩膀说:“哥们儿,别自己在这当不倒翁啊,女主角哪去了?”唐山笑着说:“李娜你这假小子,想看女主角是吗?我让她过来。”他对着酒店里叫了一声“琪,来一下。”http:/// 一个妖娆的女子袅袅而来,身着一套火红色的常礼服,俏丽的短发随风微款,人还未开口,脸上先是一付精干的笑容:“这想必就是山常提起的好朋友李娜吧,你好。” 假小子李娜面露诧异之色,虽然手臂伸出,却嗫嗫着:“唐山,这是新娘子?”妖娆的女子挽过唐山手臂,一付这是我的所有物的神气说:“是,我是苏琪,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婚礼。”李娜站在一边微微发怔。 唐山此时才是真正怔了一下,又一辆出租车在酒店前停下,下来一个女子,乌黑的长发用一枝长簪倌起,白色丝绸旗袍上搭了条同色绣花薄丝巾,端庄娴静,仿佛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却是唐山的前女友,苗家女子文吉。 文吉低垂着头踏上迎宾的红地毯,没有人知道她是在感叹这本该属于自己的红地毯,还是不愿意多看一眼负心的男子。 走到唐山和苏琪面前,文吉抬起头,仍然是一脸温婉柔和的笑容:“恭喜你们,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这句滥俗的贺词今天唐山听了不下一百次,但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让他感觉如坐针毡,很普通的一句话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苏琪挽着唐山的手臂用了下力,唐山才急忙应对:“谢谢你今天赏光来参加我和苏琪的婚礼。” 文吉不再看他,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包,红色的丝料制成,上面绣着团花牡丹,手工精美,包一拿出来,一缕浓香扑鼻而来。文吉浅浅地对着苏琪笑:“这是我自己亲手绣的香包,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苏琪接过香包,拿到鼻前深深一嗅,然后笑逐颜开:“好香好精致的香包,怪不得山总说你的手工精巧,非同寻常。”她得意地看着面前温婉的女子面色一白。 李娜急忙走过来,拉着文吉往酒店里走去:“我们先进去吧。” 唐山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女子明争暗斗,心中对文吉未尝没怀有一丝愧疚之心,目送着文吉踯躇的身影远去。苏琪冷笑一声,随手把手中的香包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内。但一缕浓香却是久凝不消,一直围绕在她身边。 宴席上,李娜极感诧异,询问身边的男子:“我出了趟差,怎么回来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山的新娘不是文吉吗?”那男的诡诡一笑:“只要没结婚,谁都有机会,或许人家就喜欢苏琪那种类型的呢。” 两个人的声音稍微大了点,被坐在一边的文吉听到,脸色更白,与身上的旗袍和丝巾成了一色。两人正说着,李娜扯了下那男的衣袖:“哎,别说了,他们来敬酒了。” 唐山和苏琪端着酒杯过来敬酒,虽然这一桌都是双方好友,极欲起哄闹席,但看到脸色煞白的文吉,再看到神情尴尬的新郎和一脸不豫之色的新娘,谁也闹不起来,唐山和苏琪匆匆敬过酒就赶往他桌。只有文吉,看到腰间空空的苏琪,又轻轻嗅了嗅空气,唇边露出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 去海南岛过了半个月甜蜜温馨的蜜月生活而归来的苏琪,第二天就要回公司上班。新居布置得富丽堂皇,就连浴室里也设施齐全。苏琪泡完香氛浴后,感觉鼻子有点痒,她随手抓了一下,然后披着浴巾走进卧室。 唐山正躺在床上看杂志,看到酥胸半露的娇妻,口中呵呵傻笑,却是张开双手做拥抱状:“过来。”苏琪乜斜了他一眼:“别闹了,早点睡,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唐山跳下床一把搂住她,胡乱嗅着:“你身上好香,擦了什么东西?”苏琪挑了挑秀眉:“刚泡过香氛浴,自然身上香。”唐山摇摇头说:“肯定不是,你老实交待,在身上放什么神秘武器了?这香气好浓,肯定不是香氛那种浸泡全身的味道,嗯,颇像百花混合的香味,缠绕着你的身体。好香,好香。”他像只狗一样贴着苏琪全身闻着,“尤其你的手指最香,果然是香指啊。”苏琪被他嗅得发痒,格格笑着,一把推开他:“你老实上床待着吧。” 两人正调笑着,苏琪又感到鼻子发痒,使劲抓了一下,这一抓之下,痒到了心里,痒得差点掉下眼泪。她捂着鼻子叫道:“糟了,鼻子好痒。”唐山被她吓了一跳,听了笑道:“是不是香精用多了,鼻子抗议了?”苏琪又推了他一把,瞅了他一眼:“就知道胡说八道,我去浴室找点药膏擦。” 苏琪找到一管消炎的药膏,对着浴室的镜子擦了起来。药膏一擦下去,鼻子上一阵清凉,苏琪嘀咕着:“难道是对香精过敏了?” 静谧的浴室里突然出现震耳欲聋的嗡嗡声,苏琪从镜子里看到身后出现一只巨大的蜜蜂,那嗡嗡声就是这只蜜蜂发出。她急忙转身,那只蜜蜂正对着她的脸。 那是一只棕黄色的蜜蜂,如一只狼狗般大小,振动着足有半个人身长的巨翅,浮在苏琪面前,那对拳头大的复眼死死盯着苏琪的眼睛。 苏琪来不及想这房间内怎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蜜蜂,她随手把药膏扔向蜜蜂,蜜蜂向上一升,躲开药膏。它的头瞬间变成了一颗人头,那张脸庞,赫赫就是文吉。那是一张哀怨的脸,双眼赤红,两行血泪在惨白的面颊上触目惊心。 苏琪发疯般尖叫起来,把手头一切能抓到的东西都向那人脸蜜蜂掷去。浴室门被撞开,http:///唐山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搂住她问道:“琪,发生什么事了?”苏琪把头埋在他怀里,颤抖着指着前面说:“蜜蜂,文吉啊!”紧接着她听到唐山摸不着头脑地迷糊声音:“什么蜜蜂文吉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啊?难道刚才这里有只蜜蜂吗?那你也不用吓成这样吧?” 苏琪胆战心惊抬起头,可不是,浴室里哪有什么人脸蜜蜂?只是满地瓶瓶罐罐,都是刚才被她扔去砸蜜蜂的。苏琪紧紧抓着唐山的衣服问:“刚才明明有只狗那样大的蜜蜂,它还长着一张文吉的脸。” 唐山第二次听到文吉的名字,他脸色也不甚自然,佯笑着:“亲爱的,你是不是太困了产生了幻觉?来,我们去睡吧,你美美地睡一觉,保证明天起来你生龙活虎。”他拥着苏琪离开浴室,临走前又回顾了浴室一眼,眉心紧皱。 苏琪一夜好睡,醒来心情也舒畅许多,自是当昨晚噩梦一场。容光焕发回到公司。进了办公室给同事们发了喜糖寒暄过,就恢复以往的高效率工作。 正在电脑前打字的苏琪突然又听到轻微的嗡嗡声,初时不在意,但那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就在耳边。苏琪惊转头,发现一只蜜蜂从耳边掠过,飞到键盘上停了下来,小小的复眼盯着苏琪,虽然蜜蜂飞远,但那嗡嗡声却更大,震耳欲聋,让苏琪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那一幕。 她强自镇定着,心中暗暗鼓励自己:昨晚那不是真的,那是幻觉。眼前的蜜蜂收起了薄翅,身子上仰,仿佛卡在了键盘缝隙间,但它那双复眼却是更加正对着苏琪的脸,那黝黑的复眼瞪着苏琪,仿佛一双充满怨恨和愤怒的眼睛,与苏琪记忆中的一双眼睛慢慢重合起来。 “不!”苏琪的恐惧再次爆发出来,她随手抄起一本书砸向键盘上的蜜蜂,却把键盘旁边的水杯带倒,热水流了一桌子。蜜蜂敏捷地飞到了电脑屏幕上,嗡嗡着仿佛在发出嘲笑,苏琪又抄起键盘向电脑屏幕砸去,液晶屏幕裂开了碎纹,键盘也折成两段,蜜蜂却嗡一声不知踪影。 被苏琪这一闹,身边的同事赶了过来,关心地询问:“苏琪,发生什么事了?” 鼻子又痒痒起来,苏琪禁不住伸手抓去,不抓是钻心地痒,越抓越痒,越抓越停不下手。同事惊叫道:“苏琪,不要抓了,你的鼻子出血了,怎么还流黄色的脓液啊。” 苏琪冲出办公室,对着同事说:“给我请个假,我去医院。”同事在后面叫着:“今天老总还要招集我们开会呢,你快回来啊!”苏琪顾不得听同事说什么,已经失魂落魄离开了公司。 “小姐,你的鼻子可能是因为使用不良的化妆品而导致过敏了,我给你开点药,再配上这药膏天天擦就会好了。”苏琪冲动地抓住医生的手说:“那我总产生幻觉吃什么药好?”医生吃惊地看着她说:“那是神经科的事,我这里只是皮肤科啊。” 刚离开医院,鼻子上涂满白白厚厚药膏的苏琪就接到同事的电话:“老总要你快回来,今天的会议少你没法进行啊,今天的主题就是你今后的工作策划。”苏琪挂了电话,虽然心神不定,但工作要紧,只能马不停蹄赶回公司。 见到苏琪的鼻子,每个人都吃了一惊,但开会重要也就顾不得这些了。苏琪挨着老总坐,虽然早准备好厚厚一迭材料,但其实早就胸有所竹,照本宣科念着就是。刚说了几句,苏琪又感觉鼻子极痒,本来涂了药膏好了许多,但此时真是奇痒无比,她禁不住又伸手抓了一下,一块红红的碎肉混着黄色的脓液和白色的药膏掉了下来。苏琪大惊,紧接着又听到嗡嗡声,她已经草木皆兵,急忙抬头看,本来身边坐着的老总,此时竟然换成一只巨大的蜜蜂,上面文吉那种死人脸正对着她怒目而视。 接连的恐惧已经让苏琪崩溃,她拿起手上厚厚的材料向蜜蜂砸去,口中还念叨着:“我让你阴魂不散,我砸死你!” “苏琪,你疯了吗?!”一群人拉开疯狂的苏琪,“为什么要打总经理?”苏琪定睛一开,面前是一个面青眼肿狼狈不堪的老总,哪有什么蜜蜂?老总拍着桌子大吼:“苏琪,你给我滚回家去,神经病没好之前不许来上班,再闹我就开除你!” 接到电话就借了同事的车急忙赶来的唐山把苏琪送去医院,路上不断地安慰着苏琪,苏琪披头散发,早已不见平时的妖艳风情,只是嘴里嘟囔着:“蜜蜂啊,她来害我。”说了一会,苏琪突然瞪大眼睛,指着挡风玻璃前面尖叫着:“快让开啊,这么大的蜜蜂,我们要撞上去了。”说着,她使劲一拽方向盘,车子一歪,只听一声巨响…… 身上插满了管子的苏琪躺在病床上,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但当她看到静静进来的文吉,却是眼睛瞪大,神情紧张。护士在退出去前对文吉小声说:“病人已经不行了,你要让她少受刺激,一有事马上就叫我们。”文吉点头,然后坐到了床边。 苏琪呼吸急促起来,文吉却是不动声色,俯着身体附在苏琪耳边说:“这滋味好受吧?你既然这么喜欢拿自己的美色去蛊惑人心,那我就让你尝尝真正的蛊是什么滋味。苗家女儿被人抢去男人绝不会哭哭啼啼寻死寻活,我只会让我的仇人死去活来。” 说完,她对着苏琪轻轻地露齿一笑,淑女之极,但苏琪却身体痉挛起来,冷汗直流。文吉又笑着说了一句:“唐山移情,主罪却不在你,所以你安心去吧,我会慢慢折磨他的,让他明白生不如死这词是如何解释的。”离开病房后不久,文吉看到许多医生护士向苏琪的病房跑去,一个尖锐的声音叫着:“病人危急!准备急救!” 一场车祸,一死一伤,妖娆的苏琪香消玉陨,帅气的唐山变成了瘫子,终生与轮椅为生。但好心的文吉却不计前嫌,将唐山接到自己家里,帮其慢慢调养,赢得了唐山亲友们的交口称赞。但过了不久,文吉和唐山就失了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唐山转着轮椅疑惑地询问:“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文吉一边拂着小屋里纵横的蛛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这里多好,山上空气清新,又这么安静,最近的人家都有几里远,没有人打扰我们,可以过快乐的田园生活。” 唐山把脸一沉:“我看你是不怀好意,把我骗到这里来。苏琪的死是不是你搞的鬼?” 文吉吃吃一笑,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不许说话,等我换件衣服就来。”她跑进里屋,几分钟后出来,身着一件绛红色绣着牡丹凤凰的喜服,踩着红色的高跟鞋,虽没有苏琪妖艳,但也是喜气洋洋的佳人一个。 文吉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手指间还把玩着一个红色的香包,提到了唐山面前:“还记得这个香包吗?我送给苏琪的。这里面可是采集了百花之瓣,散发着百花香,最适合做蜂蛊的引香。”她把香包放到了唐山膝上,然后跪在轮椅旁倚着唐山,“阿爸阿妈在我不顾他们的反对跟你离开时说过要我别后悔,但我还是后悔了,悔我竟然看上你这负心汉,我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最后也没有得到你。没关系,我得不到你,那贱女人也别想得到你。” 唐山震惊,指着文吉骂道:“你这狠心的女人,果然是你把苏琪害死。” 文吉凄楚一笑:“我狠?我只不过是用蜂蛊来对付她,但她呢?她只凭几个媚眼几句嗲声哆气的话就抢去我的老公,是不是杀人见血才叫狠,杀人不见血就叫本事?早在你们勾搭上时,我就已经死了,我的心早就死了!你们的婚礼也只不过是在我已死去的心上又插了几刀!”http:/// 文吉越说越愤怒,一把将轮椅推倒,唐山摔在了地上。文吉急忙过去,将唐山扶坐回轮椅上,她微笑着说:“苏琪沾了百花香,自会引去我的蜂蛊产生种种幻觉,车祸,或是自杀,她终究难逃一死,但罪魁祸首并不是她,而是你,所以她早点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而你呢,我亲爱的未婚老公,我会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文吉轻拂着身上的衣服,一脸陶醉:“这是我为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上面有你的血,有我自己滴落的指血,也是蜂蛊的载体。我会亲眼看着你慢慢地死去,这里没有任何与外界联系的方法,也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就让这里成为你永远的葬身之地吧。” 文吉说完,脸就模糊起来,仿佛一群密密麻麻的蜜蜂拼凑而成。穿着红喜服的文吉连衣带人化成了一大群蜜蜂,扑天盖地向窗外飞去。唐山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远处传来文吉模糊的声音:“放心,你不会饿死的,这些蜜蜂会每天出去采蜜,喂食到你口中,但同时,它们的蜂毒也会刺进你的体内,你每天都会在甜甜蜜蜜中享受到万针刺体的痛楚。这样你就能体会到你往日的甜蜜对我来说有多少痛苦了。亲爱的,永别了。” 唐山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翻倒在地上,望着那群蜜蜂渐飞渐远…… ...
壹 素常,如铮的心总是静的。正是志学之年,他每日用心的,不过是三坟五典,经史子集,因了也常常随家中武师练几趟拳脚,他出落得身长体健,未脱少年稚气的俊俏面容上虽多了几分英武,但总归还没有烙上被凡尘俗世叨扰的痕迹。 但这一日,如铮的心却乱了。 乱了如铮的心的,是白日里仆人送进内宅的一封书信。当时如铮正在娘的身边,看着娘甫一接信在手,眉头便猛然蹙起,当拆开封皮,看到信的内容,娘已经是面色苍白,双手颤抖,眼睛里的惊恐慌乱落在纸页上,折散到整个房间,让近在咫尺的如铮瞬间便紧张起来。 “娘,什么人的信?说了什么?”如铮便问。 娘却惊慌地将信收了起来,只说是一位旧友书信,匆匆掩盖了自己的心绪。 如铮知道娘的脾气,也不便多问,心却悬在了这件事上。 爹早逝,家中上上下下的事,都是娘一个人操劳打点,她从来都是那般从容淡定,如铮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由自主地惊惧成那个样子。如铮心里便想,自己已经大了,也该为娘分担一些事了,绝不能让娘那张已经有了些细纹的好看的脸上,染上忧愁。 但若要与娘分忧,首先要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如铮偷偷去找了那送信进来的仆人,仆人却只认得信封上四个字中有个“衣”字。 如铮猜想那个“衣”字应是出自娘的名字“挽衣”,写信的人直接在封皮上写了娘的名字,莫非是娘旧识之人?如铮想,自己一定要拿到那封信。 深夜,如铮悄悄地出了房门。 残月如弓,院中花枝树影在夜风中轻轻摇摆,竟有几分鬼魅的感觉。 娘的卧房在后院,如铮轻手轻脚,取路而去。推开后院门时,发现娘的窗口已经灭了灯火。 如铮定气凝神,疾步过去,摸进了娘的卧房。 看当时娘对那封信的紧张程度,如铮本以为那封信必然被娘悉心收藏在不易发觉的地方,却不想刚遮遮掩掩点起灯火,已在烛台下发现了那封信。 ——挽衣师妹慧鉴。自昔一别,已十五载,愚兄旦夕相念,然终难觅师妹芳踪。而愚兄栖于荒草,虫侵蚁噬,皮肉消解,唯余毛发骨骼,丑陋自鄙,也不得香火聊慰,心中甚是黯然。却不料正因胸中这一口不平,竟给愚兄得了一缕灵气,使愚兄得以借物而出,重见天日。思想前生,愚兄所念唯师妹一人,故而远来,望与师妹一见为幸。 信上的字体扭曲怪异,加上恍若死人口吻的怪异内容,只看得如铮背生寒意,顿时回想起娘看信时的恐慌。他正自惶恐,忽听得内间里的娘轻轻发出了呻吟之声。 如铮心中担忧,顾不得多想,疾步过去,探手掀起珠帘。 娘的房间里有碧色幽光,只见一个黑乎乎的男子身影正立在娘的床头,恍若成形的雾气,不辨面容。此刻,他正张开一匹薄纱,从头到脚覆在娘的身上,娘的身体在薄纱下颤抖呻吟,显得痛苦至极。 顾不得自己强烈的惊惧,如铮大喝一声,便向那人冲去。却见碧光一收,那人悠忽不见,娘却惊声吐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贰 如铮不解,到底是自己真的看到了那碧光中的人影,还是自己掉进了娘的梦中。 娘说,她正魇在一个梦中,梦到一个男人用薄纱盖住自己,幸是如铮一声大叫,才将她从梦中拉了出来。 那封信他已看到,娘已无谓隐瞒,踟蹰良久,终于对他说了关于那封信的一段往事。 如铮还从不知道,娘原来竟是苗疆蛊门的弟子。娘说,当初在蛊门之中,曾有位师兄对她心生爱慕,而她却与如铮的爹两情相悦,求得师父应允,便跟着如铮的爹离开了蛊门。之后,她也曾听说那位师兄因为怪她离开,负气自尽,心中颇为歉然,却不想多年之后,那师兄竟然找到自己,并将书信送上门来,一时也便乱了她的心思。 如铮仍是担忧:“娘,你那师兄信中,分明说他已经死去多年,你又听到过他自尽的传言,这次找上门来的,不会是鬼吧?” 娘淡然一笑:“世上哪里有鬼呢?他那只是借着当年自尽的传言,故意假说吓我。铮儿不必担心。” 如铮却看得出,娘的淡然表现得十分勉强,她这样说,不过是不想让自己跟着担惊受怕。 正当此时,门外忽传林府秉阳公子来了。如铮这才记起,自己前日已约了林秉阳今日一同去莲音寺听空止禅师讲经。 因了突然有这件事,如铮本不放心离开娘的身边,娘却执意要他不可食言。如铮转念一想,也许这件事正可以求问空止禅师,便带了一个童儿,随林秉阳一起赶赴莲音寺。 强叫如铮随了林秉阳去往莲音寺之后,景氏开始思索着应对这场突如其来之事。除却有鬼,她实在不知那封自己明明已经烧掉的信,怎么竟会又在烛台下被如铮看到,更不知魇住自己的那场噩梦,怎么会清清楚楚看在如铮眼中。 这时,却有另一个仆人匆忙跑来,一开口,便惊得景氏浑身一冷:“夫人,林府秉阳公子来找少爷了。” 又来了一个林秉阳,那之前叫走了如铮的又是何人? 景氏通体透寒,急往前院客厅去时,果然看到了林府少年清俊的秉阳公子。景氏的手顿时颤抖起来,草草找了一个借口稳住林秉阳,急令老仆福叔备了马车,匆忙出了府门。 莲音寺在城东小幽山,路程不远。如铮和林秉阳边走边谈,出城之后不久,林秉阳忽然停下脚步,阴阴一笑,陡然似乎换了一个人。 林秉阳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如铮笑着。阳光温暖,如铮却被他笑得透体生寒。 身边如铮和林秉阳的书童仿佛忽然变成了两个纸人,随风摆动。林秉阳笑得簌簌有声,整个人颤动起来,大块大块的皮肉忽然从脸上腐烂坠落,不一会儿,已经变成一具站立的残尸。然后一团黑气包裹住他,他竟变成了昨夜如铮在娘的卧房看到的那个人影! 叁 出城不远,一直焦急掀起车帘的景氏便看到了如铮的书童。他似乎撞了邪,一脸茫然地正在原地打转,也不知已经走了多少圈。 福叔惶然停了车,景氏下了车来,用身子挡住福叔的目光,快速在书童背上拿捏了几下。书童仿佛大梦初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用一脸惊骇换去了原本脸上的茫然,却因转了太久,踉跄欲倒。 “少爷呢?”景氏一把抓住书童的胳膊。 “我……我也不知道。我跟着少爷和林公子走到这里,忽然升起一场大雾,少爷的身影就模糊了。他叫我跟着他走,我就跟着他走,迷迷糊糊的,好像就一直跟在少爷背后走着,是刚才突然背上一痛,我才……夫人,我……我这是怎么了?少爷哪儿去了?”书童又惊又骇又迷糊,焦急起来,眼看着便要哭了。 书童每说出一个字,景氏的心便沉下去一分,书童都说完了,她已经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景氏在书童打转的地方仔仔细细勘察了很久,但并没有让她发现什么有用的痕迹。颓然回到府中,林秉阳已经离开。 思虑再三,景氏回到房中,屏退仆婢,严严实实关好了门窗,用帘布遮住天光,把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 然后,景氏在卧房墙壁上打开了一个暗门,托出一只小小红匣,红匣打开,她取出一方锦帕,一面铜镜,三支短香,并取出一枚药丸含在了口中。 景氏把铜镜拿到桌上放下,又用锦帕罩住,然后将三支短香在铜镜前点燃,自己则站在桌前,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中瞑目祈祷。不多时,只见铜镜之上的锦帕渐渐隆起,竟然浮现出一个人脸的轮廓来。 “魂儿,想不到,我终还有用到你的一天。”景氏睁开眼睛,看着锦帕上那浮雕般的人脸,黯然含糊地说,“我问你,师兄可是真的还魂了吗?” “是的。”锦帕上浮现出的人脸开声回答,声音听起来竟与景氏一般无二,“他被你埋在震阴之地,又以魂钉钉住,受尽虫侵蚁噬,故而产生了极大的怨气。又恰逢老门主与地妃夫人在那里斗法,受伤洒下鲜血,渗到了他骸骨之中,使他得到灌溉,还魂于骨,成了尸妖。” 景氏听得浑身一颤,默然不语。 她心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未敢对如铮说出实情的往事。 想自己年轻之时,便叛逆要强,偷偷练习禁术,却走火入魔引得百虫噬魂,全凭师兄黎扬以他自己做饵,将自己体内的毒火蛊虫引出,才让自己留下一条命来。当时为了报答师兄,自己以身相许,并为表情坚不变,亲手在自己和师兄胸口绣下同心结。那时自己本真心想和师兄恩爱百年,后来却又被如铮之父钩住一片痴心,为了摆脱同心结的束缚,只得忍痛杀死师兄,并将其尸体埋在震阴之地,又取自身一魂为钉,钉住了尸首。 许多年来,随着年纪渐渐增长,再加上抚育如铮磨了性子,她其实早已经在后悔往事,暗暗自责。但本以为因为自己失了一魂,导致阴气过重,使得夫家早丧,已经是自己的报应,却不想多年之后,师兄的骸骨竟然有机会成为尸妖,又来报复自己。此时如铮已经落到师兄手中,生死未卜,景氏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心乱之中,无名火起,景氏陡然柳眉倒竖,对锦帕之下的人脸叱道:“他既成妖,你为何早不来报我?” 锦帕之下的人脸竟然浮现出惧怕的表情,嗫喏道:“我做魂钉已久,又久在震阴之地,没有你的召唤,我已经离不开那里了。” 景氏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叹息。挥挥手,锦帕之下的人脸渐渐收缩,终至不见。 肆 眼看着“林秉阳”一张脸在怪笑中皮肉腐烂坠落,变成了昨夜幽魂,如铮骇得魂飞魄散。他强迫自己在极度惊骇之中镇定下来,吐气开声,猛然向“林秉阳”一拳击出。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林秉阳”身上,却听“噗”的一声,如铮的拳头竟然贯穿了“林秉阳”的身体! 湿滑黏腻的触感顿时裹住了如铮的胳膊,只见一团团烂肉虫子般蠕动着,竟然吸住了如铮的胳膊。黑色的“林秉阳”继续笑着,从手臂开始,渐渐用自己已经整个腐烂的身体裹住如铮,死死地把他抱在了怀里。 被一具腐尸烂肉抱住的感觉,没有体验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如铮惊骇至极,嘶声叫着,试图挣脱出来,但他根本挣脱不开,反倒更让腐烂的碎肉涂抹到了自己身上。 终于,如铮不敢动了,被腐烂的“林秉阳”抱着,他自己的身体竟然也开始变成了虚体,然后穿透地皮草根,陷到了地面三尺之下。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地上的东西,耳朵却可以听到一阵阵绕在原地的脚步声。“林秉阳”依旧紧紧地抱着他,使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林秉阳”腐烂到已经没了人形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脸上,滚落出来的眼球挤在他的眼窝边,一阵阵恶臭的腐败之气直冲他的鼻孔,终于让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如铮渐渐又有了意识。他发现自己依旧抱在“林秉阳”的怀中,而“林秉阳”已经彻底腐烂成一具白骨森森的残尸。 一阵阵绝望猛烈袭来,但如铮咬着牙告诉自己,自己毕竟还没有死,毕竟还可以呼吸,那么自己就必定还有脱身出去的机会,而自己也必须出去,不为自己,也要为娘! 就凭着这样一股劲儿,如铮在白骨的怀抱里坚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地上隆隆传来一阵车马声,不多时声音近了,他听到马车停了下来,娘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了起来。 “少爷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跟着少爷和林公子走到这里,忽然升起一场大雾,少爷的身影就模糊了。他叫我跟着他走,我就跟着他走……” 听着上面的对话,如铮拼尽全力喊了出来:“娘,我就在你脚下,我就在这里!” 他叫喊的声音将自己的耳鼓都震得生疼,娘却似乎根本听不到。他听到娘的脚步来回走动,像在寻他,但少顷之后,娘却只是上了马车,在他继续的叫喊声中,福叔的声音吆喝着,马车调转,令人绝望地去远了。 “嘎嘎嘎……”马车声去远,死寂好久的“林秉阳的骸骨”忽然又笑了,难听的声音笑得讥诮而得意,骷髅颤动时,仿佛要咬到如铮的脸,将如铮所有的怒火都燃烧起来。 “你就是我娘那个师兄?你自私地爱慕我娘,得不到我娘便自损自命,现在却将自己的死怪在我娘身上,自私地来报复……你,你真是个可鄙的小人!” 骸骨被他骂得止住笑声,竟似愣了。如铮继续骂着喊着,骸骨忽然语气诧异地问:“你娘说,我是自尽的?” “难道不是吗?”如铮冷笑。 “当然不是。”骸骨竟说,顿了顿,它又说,“也是,以你娘那般心机,她怎么会对你说实话呢?也罢,你就当我是自杀之后心有不甘,胡乱赖到你娘身上吧。” 如铮一愣:“莫非你的意思,还是我娘冤枉了你?” “正是你娘冤枉了我!” 如铮不由得冷笑:“那你且说说你的道理。” 骸骨亦自冷笑:“我说了你也未必信我。也罢,我就放你出去,让你亲眼看看,你娘和我,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骸骨说完,如铮顿觉周身一紧,眼前一黑。片刻之后再有光亮,他发现自己已经俯卧在城外碧草萋萋的路上。 伍 “师兄,时隔多年,你还在恨着我吗?” 如铮跌跌撞撞回了府中,有家丁仆婢看到了他,疾步过来搀住,便要报给夫人,如铮却拦住了。他屏退众人,自己一个人来到内院,悄悄来至娘的卧房窗外,正听到娘刻意不带任何感情的说话。 “若你是我,此恨会消吗?”反问娘的,是那骸骨的声音。 “可毕竟你不是我,我不是你。”娘的声音依然装得冷冷淡淡。 只听了这两句,如铮的心已然揪紧——这两句对话,似乎已经表明娘于理有亏。 难道娘真的骗了自己?那么她和她的骸骨师兄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铮不敢出声,使劲屏住呼吸,继续偷听。 骸骨叹息一声:“是啊,师妹说得对,你我毕竟是不同的。如果你是我,当初你就不会杀死我这个恩人,更不会为了让我死后没有纠缠你的机会,把我埋在震阴之地,还舍去自己一魂为钉,钉住我的骸骨。” “旧日是我对不起你,这次你来,是要杀我报仇吗?”如铮心头一震,娘已经快要装不出那份平静的声音。 “报仇?”骸骨的声音有些飘忽,“就算是吧。” “师兄!”娘的声音终于猛然激动起来,“毕竟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杀我,但……但你不能伤害我儿如铮!” “为什么?”骸骨轻蔑地问。 娘回应它的,是急促的喘息,似乎要说的理由难以开口。但终于,娘总是说了,躲在窗外,听到娘的那句话,如铮仿佛骤然之间被一道闪电劈中了。 娘说:“因为……如铮他是你和我的孩子!” “什么?”骸骨的语声里顿时充满了震惊。 娘的声音哽咽:“师兄,当初我一时意乱情迷杀死你的时候,实不知自己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当我得知已经追悔莫及。对于对你的亏欠,我只能弥补在铮儿的身上。我的夫君死后,我孤身不嫁,只求悉心养大你我的孩子来赎罪。不想如今你来报仇,你可以杀我,万万不可伤害我们的孩子啊!” 莫说如铮已经惊得不知所措,就是那死后还魂的骸骨,也已经完完全全被景氏的说辞惊呆了。 房内一时静如死地,再没了任何声音。 如铮只听到自己的心狂跳着,眼前的空气变成一圈圈的波纹。他不敢再停留,急匆匆便想逃离内院。才走几步,身后开门声响,娘悲切的声音陡然定住了他的脚步。 “铮儿!” 陆 如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娘进到房里的。当他总算多少定下心神,他已经和娘面对面坐在房中。 他完全没有看到骸骨的影子,不知道它是何时离去了,还是犹在房中,于他的视线外不动不言地看着他。 娘的表情惊惶无措,如风雨中的秋树,努力想稳住自己的枝丫,却不能。 “铮儿,刚刚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是颤抖的,眼中含着大颗的泪珠,一说话就掉下来。 “听到了。”如铮听到自己回答。 “铮儿,那话……那话只是娘为了稳住它,让它不要伤害你才胡说的,你可不能当真!”景氏慌张地四下看看,似乎想确认骸骨已经不能听到自己的话。 “真的吗?娘,你不要骗我。”不知为何,如铮竟然已不敢轻易相信娘说的话。 “真的,铮儿,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如铮垂下头,他不想,也不敢纠结这个问题,既然娘说那话是假的,他就让自己相信那是假的,否则他会不堪承受。 “那么……娘的师兄,是娘杀死的……”低着头,如铮又小声开口了,“这是真的吗?” 景氏顿时僵住。沉默良久,才无可逃避地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答案:“那,是真的。” “娘……” “但是娘也是有原因的!”景氏急切地打断如铮,那样子就像她不敢让自己的儿子质问自己什么,所以要抢在质问发出之前就给出答案,“当初它是曾救过娘,但却以此为胁迫,要娘以身相许。娘那时已经和你爹两情相许,怎可应允?它便……它便要强行辱娘!娘是无奈啊……” 景氏说着,眼泪线一般落下,那样子,完全是一个悲苦的母亲不得不在儿子面前说出自己痛苦羞辱的往事时该有的样子。 如铮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娘,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给娘怎样的反应。他的心是从来没有过的那么乱,让他抓不住自己心绪的线头。 “娘,那你要如何对付你这个师兄?现在它可已经是个鬼了。”良久,如铮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景氏收起眼泪,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铮儿,你也知道了,娘并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娘是有些手段的。娘已经有了对付它的办法,却需要你来帮娘。”果然,景氏说。 “娘要我做什么?” “附耳过来。” ...
1. 念荷 张老太太一边翻阅着家政公司的员工体检资料和工作履历,一边把目光落在念荷身上,念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阴冷的气息像一条别有用心的蛇,吐着芯子,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念荷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直低着头。 张老太太的身体看起来很硬朗,步伐轻健。她在念荷身前站定,脸上的皱纹堆积起一个微笑。 她拉起念荷的手,看了看,然后转头对家政公司的经理说:“我看啊,就这个姑娘吧,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勤快人……” 念荷并不喜欢这个连笑都阴森森的老太太,只是她现在太需要钱了。 就这样,念荷像一棵菜市场里的白菜,被看中自己的主人挑回了家。 只要她不把自己当成白菜做成菜熬成汤就行,念荷偷偷地想。 2. 张老太太 老人的家似乎很远,一直到傍晚,才到达目的地。 念荷被带到郊区,繁盛的荒草把城市尽头的山铺得满满的,山脚下有一座寂寞的房子。房子看起来已经很陈旧,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房子里有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里有很多门,每扇门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张老太太早早就规定了念荷的活动范围,“你别乱跑,要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老太太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显得很兴奋。 张老太太把念荷带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大,很朴素也很整洁。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一张靠窗,一张被摆在离窗子最远的角落里。角落里的床旁边有张桌子,有些地方的油漆都已经掉了,桌子上放了一个箱子模样的东西,大概有半米见方,只是外面罩了一块黑色的布,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念荷很好奇,一直盯着箱子看。那箱子似乎有一种魔力,她一步步走过去,茫然地伸出了手……这时候老太太走过来在她耳边说:“我啊,老了,一个人住老胡思乱想,你就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也好有个伴。” 一股腐败的气味伴着老太太的声音窜进念荷的鼻腔,念荷收回了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老太太“呵呵”地笑:“怎么了,我身上有味道吧?哎,人老了就是这样。什么东西啊,都是里面烂得最快……” 念荷被安排睡在靠窗的单人床上。夜里,月光从窗子外铺进来,照在念荷身上,周围很静,虽然是夏天,却听不到周围任何昆虫的叫声。 不久,刚刚睡着的念荷就被一种“咯咯”的声音吵醒了,那声音……她惊恐地睁开眼睛,望着张老太太的方向,那是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然后她感觉张老太太坐了起来,衣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能因为自己的位置比较明亮,所以看不清黑暗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念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没有勇气走过去看,但是,这样使她更加恐惧。也许,张老太太正坐在床上张大嘴巴无声地笑;也许,她嘴巴里布满了尖锐而细长的牙齿;也许,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过来;也许,现在床上的根本不是张老太太…… 静,还是静,冰冷刺骨的静,床上的人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 “念荷,念荷啊,你过来……”是张老太太的声音,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念荷知道她一定是笑着在喊自己的名字。 念荷张了张嘴,努力地发出声音:“我……在呢,有什么事吗?” “念荷啊,过来……”她似乎能看见黑暗里的张老太太正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并不锋利但却满是乌黑血迹的刀…… “念荷啊,你过来……” “不要……不要……我不过去……”念荷从梦中惊醒,她看着窗外,月光明亮。 “你怎么了?嘿嘿……”念荷看见穿着黑衣黑裤的张老太太正坐在她床边,她从她半张的嘴里看到那尖锐而细长的牙齿…… “做噩梦了吧!” 念荷紧张地看着她点点头。 “呵呵,没事,刚来这里,做噩梦也正常……”说完,张老太太走回自己的床,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3. 金蚕蛊 念荷的工作内容并不复杂,像普通的保姆一样,主要是打扫,做饭。 第二天,张老太太吩咐念荷做好了早饭端到她房间来。 很快,念荷一手端着粥,一手推开了张老太太的房门…… 张老太太手拿着一只只剩半截的老鼠,老鼠正一边“吱吱”地哀号一边痉挛着。 念荷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碗“咣当”一声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呻吟,碎了,和黄澄澄的粥混在一起,有一种尸横遍野的惨烈。 念荷定定地站在那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候张老太太走过来,“呵呵,别怕!”念荷看见她手里的老鼠的血在地上一滴一滴连成一条线,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 张老太太继续说着:“这老鼠是用来喂我的金蚕蛊的。” 这时候,念荷看见笼子上的黑布被掀开了,里面是一条浑身金黄的蛇。蛇似乎听到了主人的呼唤,骄傲地昂起头,扭动着身体,吐着芯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嘴边的血迹顺着金黄色的身体流了下来。 念荷默默地念着:“金蚕蛊……这分明是条蛇,怎么叫……” 张老太太笑了起来:“在我的家乡,它就叫金蚕蛊。”然后她用眼睛斜了一眼念荷,“别随便碰它啊,它要是咬你一口……嘿嘿。” 说话间,只见那条金蚕蛊示威似的张大嘴巴,里面的牙齿尖锐而细长…… 张老太太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白色的布袋子,缓声说道:“对了。七天之后就是十五了吧?明天开始,每天都吃点水果吧!我自己种的,拿去洗洗放在果盘里。” 念荷到厨房把袋子打开,里面竟是娇艳欲滴的樱桃,每个都是深紫色,都有一角硬币那么大,很饱满,但是这樱桃散发出来的却不是鲜果的香味,而是一种酸酸的腥味。 4. 秦帅 晚上,张老太太让念荷坐到自己身边来,昏暗的黄色的灯泡像被吊起来的死人的眼。 灯光打在老人的脸上,使所有的皱纹看起来像刀刻的一样。她张着嘴对着念荷“嘿嘿”地笑,黑色衣服下面的身体隐匿在阴暗的角落里,似有似无。 念荷迟疑地走过来,望了望罩着黑布的笼子,下意识地把脚挪了挪。 老太太一把拉过念荷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樱桃,“来吧,吃一个,我自己种的,没有农药。”然后尽量调整自己的目光和表情,让自己显得很慈祥。 念荷接过来,看了看樱桃,又看了看张老太太。 “吃啊,很好吃的!”张老太太说着自己拿起一个放进嘴里。破碎的樱桃流出鲜红的汁液,香味四溢。 念荷看着张老太太把樱桃吃完,也把樱桃放到嘴边,但那挥之不去的腥味让她没有食欲。张老太太的目光却像两把刀子插到自己手上,念荷闭上眼睛咬了一口-那是一种清新而且散发着妖冶香甜的味道。自己的味蕾被这种感觉深深地吸引,很快就把一个樱桃吃完了。念荷仍然盯着果盘,张老太太兴奋地把果盘推到她面前:“来吧!喜欢就多吃点。” 就在念荷津津有味地吃着第二个樱桃的时候,张老太太说:“念荷啊,你有秘密吗?” 念荷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老太太,摇摇头。 “怎么会有人没有秘密呢?呵呵,年龄越大啊秘密越多!” “您的意思是您有很多秘密咯?” 张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说:“我有七个秘密,每天给你讲一个……好不好,就当帮帮我这个老太太了。已经好久没有人听我说话了,那些秘密像条蛇在我肚子里让我不得安生。” 念荷点了点头。 “但是,你一定要守住这些秘密,谁也不能说,否则……”张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念荷。 念荷手一抖,樱桃掉在地上,红色的汁液喷溅出来。 她惊恐地看着老太太:“好,好,我不说,我谁也不说……” 张老太太伸出手,轻轻抚摸念荷的头发:“真听话,我就喜欢听话的孩子,那我就先给你讲我的第一个秘密吧。” “哎,当年啊,我和我妹妹桂香也是靠当保姆才把自己留在这个城市里的。后来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叫秦帅,人如其名,很帅气的,身材高大,又很温柔体贴。他的左眼下面有颗小小的痣,我妹妹跟我说这样的男人会克死自己的老婆。我不相信,执意要嫁给他。虽然婚后很幸福,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怀孕。但他还是对我很好,我很爱他,真的爱他。因为孩子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愧对于他。这样相敬如宾的日子一直过了两年。直到有一天,我的妹妹带了一个小孩子到我家里,她说孩子是秦帅的,而且现在她又怀孕了,这是秦帅的第二个孩子……我什么也没说,开了门就往外走,就像丢了魂一样。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我在地上看见有条一尺不到的小蛇,金黄色,在我的家乡人们都叫它金蚕蛊。我知道它有剧毒,于是走过去,对它伸出手,只要一下,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它抬起头游走过来,缠到我的手臂上,却没有伤害我。我很奇怪,但是当时我突然清醒了,我不能就这样算了!于是,我把它带回了家,秦帅当时就睡在床上,睡得很安稳,我的离开似乎没有让他感到一丝担忧。以前对他所有的感激和爱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恨,从我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我把金蚕蛊放到他身上,一下,只有一下,秦帅甚至还来不及呼叫,就昏迷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开始慢慢变冷……” 张老太太讲到这里,眼睛里有了得意的神色,她看着念荷颤抖不已的身体,说:“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一定要认真听啊。” “然后我把他的尸体放在房后的地窖里……”说着一把揭开黑布,金蚕蛊警觉而灵敏地抬起头,张老太太的眼睛闪耀着墨绿的光芒,表情狰狞,“它,就是用我丈夫的肉喂养大的。” 5. 第二个秘密 夜里,月光仍然明亮,仍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念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原来张老太太是个变态杀人犯,自己一直觉得家乡的人很野蛮,但是也不至于杀人来养蛇啊! 今天是到张老太太家的第三天,早上念荷问张老太太要吃什么。也许是昨天念荷听了她的秘密让她心情很好,她塞给念荷二百块钱说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念荷正在想要不要就这样拿着钱逃走,张老太太又说:“一定要早点回来啊!”然后别有用心地笑了笑,“这周围不是很安全。我这个老太太腿脚又不是很利索,万一你出了事,我只能让金蚕蛊帮我去找你了。” 一想到那条蛇,念荷的心重重地颤了一下,她权衡了一会儿,把钱塞进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走出房子。山上长满了可爱的相思豆,她拿着装过樱桃的白布袋子,上了一座离房子不远的山…… 天快黑了,念荷带着战利品回到了张老太太的房子,径直来到厨房。她晃了晃袋子,发现自己的食物一动不动,居然像全都死掉了一样。她小心地打开一点袋口,果然…… “哎!活的时候才最好吃。”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念荷不再多想,她很快做好了自己的菜,又给张老太太炒了个蔬菜,然后端进她房间里。 “念荷啊,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念荷摇了摇头:“我吃的东西,恐怕您不会喜欢。” 张老太太忽然“嘿嘿”地笑起来:“没关系,拿过来一起吃好了。” 念荷还是摇摇头,很倔犟的样子。 张老太太似乎生气了,表情冰冷,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祥的表情,“你看吧,我昨天问你有没有秘密,你还说没有。这个,不就是秘密吗?嘿嘿……” 念荷低着头不说话。 “好了好了,年轻人哪,都会有点秘密的,去吃饭吧。”张老太太对她挥了挥手。 念荷来到厨房,插好了门,津津有味地享用自己的家乡菜。可能是因为不是活的做出来的,所以不如想象中好吃。她只吃了一半,把剩下的放在一个小饭盒里塞进橱柜最里面。 收拾好了张老太太的桌子,昏暗的灯光又笼罩了房间。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等着念荷。她的眼睛已经浑浊,可是瞳孔仍然明亮。她兴奋地等待着,像是面对满汉全席的乞丐。 念荷认命地坐到老太太的身边。 “今天该讲我第二个秘密了吧。哈哈。这个秘密啊,就是我的身体。”说着那老人从褥子下面拿出一张已经发黄的纸,递给念荷。念荷打开后发现这是两张权威医院的诊断书,其中一张年代似乎已经很久远了,字迹已经模糊,但还是能勉强看出,患者的名字叫张桂莲,诊断书的日期是1987年的8月18日,里面的内容让念荷大吃一惊……而第二张诊断书同样是张桂莲的,不过日期是2007年6月10日,看完诊断结果之后,念荷整个人更是呆住了…… 夜里,念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难道张老太太不是人?还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就在念荷朦朦胧胧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了“沙沙”的声音,那正是金蚕蛊在地上游走的声音。门“嘎吱”响了一下,金蚕蛊用头把门顶开一条缝然后钻了出去。念荷竖起耳朵听了很久,金蚕蛊似乎在厨房里找什么,可是浓浓的困意让念荷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张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摆弄着什么东西。 念荷起来,走过去。张老太太床边的桌子上整齐地摆着二十对蝴蝶翅膀,那是同一个品种的蝴蝶,灰红色翅膀上面有无数的纯黑色圆点,像无数恶毒的眼睛。 念荷的心提了起来,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紧张。 张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她,“嘿嘿”地笑:“原来这就是你最喜欢吃的家乡菜啊!” 念荷没有回答。 “据我所知,这种蝴蝶以相思树的叶子为食,相思树是有毒的,所以蝴蝶也有毒,尤其是翅膀,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原来这种蝴蝶的身子是可以吃的。我很想尝尝啊!”张老太太说着嘴角勾起,看着念荷。 念荷说:“我已经吃完了,要是你喜欢,我可以再捉些来。” “嗯,你有这个心就行。”张老太太对念荷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她的满意中流露出揭开别人秘密的兴奋。 6. 抗癌药物 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张桂莲是个不可思议的老太太,而念荷已经掉进了张老太太的秘密中不能自拔,人类的好奇心是一根缰绳,可以把你带向一个目的,或者一个阴谋…… 念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盼望夜晚的到来,她渴望倾听张老太太的秘密,这个秘密似乎很诱人。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一九八七年就被诊断为胃癌晚期,没有做手术却能活到二零零七年,而且复查的时候居然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念荷点了点头。 老人指着金蚕蛊说:“全靠它了,你不知道吧?它虽然有剧毒,可是它的毒是可以抑制肿瘤生长的。近年来有很多人都用蛇毒来研究抗癌药物。”然后张老太太摇了摇头,“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家乡的金蚕蛊的毒才是最好的抗癌药物。” “那您的家乡在哪里啊?” “是一个很小的村子,在广西。我们村前有一棵很大但不知名的树。那树上的叶子一年四季都是金黄色的,树干上盘满了金灿灿的金蚕蛊。后来我们给那棵树起了个名字叫金丝树。我们村子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在这好几百年里,我们研究出一套古老的炼制方法,用金蚕蛊的皮、胆、毒等做成各种药物。呵呵,当然,这是用很多条人命换来的,我们那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大相信科学,宁可吃药师炼的药也不会去医院看病。金蚕蛊是我们家乡特有的,但是那年我却在这里遇到了它,真是天意啊!”张老太太摩挲着金蚕蛊的笼子说。 “即使它可以治疗癌症,可金蚕蛊是有剧毒的……” 这时候张老太太表情神秘地看着念荷:“问得好,这就是我第三个秘密的关键。” “在我的家乡,我们的药师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用人血。” 念荷的身体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张老太太把满是皱纹的脸凑过来,漏出细长的牙齿,说:“必须是活人的血。” “那怎么用人血……”念荷非常想知道这个,也许,自己马上就要被用来做药了…… “很简单,把做药引子的人让我的金蚕蛊咬一下,在他昏迷五分钟的时候在脖子的动脉上划一刀,蛇毒经过人血的稀释然后再加入其他药材一起熬,这样就不会致命。” “你不知道,人的血喷出来的样子很漂亮的,就像以前秦帅带我去看的烟花一样……” “那……你的身体里也一定有残存的蛇毒吧!”念荷问。 张老太太“哈哈”地笑:“没错。”说着她解开了衣服,只见她胸口上的皮肤铺满了细腻的鳞片,呈现一种金黄色…… 念荷惊讶地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每隔七年我就要用一次药,已经用过三次了……”张老太太直直地看着念荷,忽然目光呆滞,胸前的鳞片和金蚕蛊在昏暗的灯光下都闪耀着莹莹的光泽。她张了张嘴说,“不过算算日子,又要到用药的时候了……” 这时候,笼子里的金蚕蛊不安地发出“咝咝”的声音,碧绿的眼睛异常明亮。它兴奋地看着念荷,用打量的目光。 7. 黑夜 深夜,念荷很久都睡不着,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堆积。她知道自己早晚会变成张老太太的药引子,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走。她摸了摸贴身衣服里的两百块钱,也够撑一阵子,出去了再找个工作吧。打定主意后,念荷轻轻地坐起来。张老太太在黑暗的角落里发出沉闷的鼾声,现在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念荷轻轻地穿好衣服,悄悄地下了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张老太太的方向,虽然看不清什么,但是这样让念荷有一点安全感。那鼾声依旧很沉,念荷把门打开了个缝,自己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走廊里很黑,她转身关好门,没敢开灯。 自己的鞋子在地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声音,像极了金蚕蛊游走时发出的声音。她走了几步,停下来,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没发现什么问题。她又轻轻地迈了一步,可脚还没落地,她又听到“沙沙”的声音,她的身体僵在那里。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甚至又闻到了那腐败的味道。 “念荷,你要去哪里啊?” 念荷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她一边尖叫着一边拔腿就跑。张老太太的眼睛在夜里闪耀着碧绿的光芒。她笑看着念荷的背影说:“可别走不回来啊,嘿嘿。” 念荷看见走廊里有很多门,她回头看了看,张老太太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慌不择路地打开了一扇门,立刻呆住了,接着又打开一扇……最后她把走廊里所有的门都打开后,她彻底放弃了,双脚一软坐在地上。张老太太走过来,伸出手拉起念荷,“走吧,睡觉去,大晚上折腾什么。”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一扇扇敞开的门像孤独而饥渴的嘴巴,门里面是一面面红色的砖墙。 8. 丧心病狂 念荷觉得阳光很刺眼,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张老太太坐在床边正一边吃着樱桃一边微笑着看着她,细长而尖锐的牙齿嵌入果肉里,樱桃鲜红的汁液顺着她嘴边的皱纹斜斜地流下来…… 念荷坐起来,张老太太递给她一个樱桃。 那樱桃看起来很新鲜,似乎刚摘下来不久。念荷问:“怎么有这么新鲜的樱桃。” “呵呵,还是那天你洗的那袋樱桃,没有吃完……” “可都过了好几天了啊,怎么还这样新鲜?” “这都是金蚕蛊的功劳!”张老太太不无骄傲地说,说完起身走了。 念荷拿着樱桃看了半天,扔在地上。 笼子里的金蚕蛊身体不安地摆动,碧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念荷,发出愤怒的“咝咝”声…… 张老太太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事就跟金蚕蛊说说话,要不就躺在床上睡觉,和前几天没有什么不同,这让念荷开始怀疑昨晚自己的逃跑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念荷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下午洗好衣服,打扫房间的时候,她又看到那条走廊,墙壁上有很多门的走廊,深幽幽的。念荷轻轻地走过去,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似乎听到有女人的呼吸声。念荷惊恐地一步步倒退着,这时,她的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咽了口唾沫,只好认命地回头。 张老太太说道:“你似乎对这条走廊很有兴趣……” 念荷没再说什么,绕过张老太太,拿着打扫工具进了洗手间。 夜深得像金蚕蛊笼子外面的黑布,黑暗的东西下面总是隐藏着这样那样的危险,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对你龇牙咧嘴。 念荷洗好碗进来的时候,张老太太正坐在床上一颗接一颗地享受着樱桃。 吃了一会儿,张老太太突然唤道:“念荷,过来,吃樱桃。” 念荷过来坐下,拿了一颗樱桃在手里。房间很静,听不到呼吸声,桌子上的金蚕蛊用明亮的眼睛威胁着她,张老太太嘴里细长的牙齿也威胁着她,看不见的气场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念荷在樱桃上咬了一小口。周围的压迫感消失了,一切正常。 “第四个秘密,我就说一个你最感兴趣的。”张老太太把头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看着念荷,“关于,那个走廊。” 念荷挺直了身体,安静地听着。 “现在的走廊原本是一个狭长的房间。秦帅死后,我报了警,把秦帅的死说成是意外,逃过了法律的制裁。然后我买了十四扇门,装在房间里。大概过了半年,我估计孩子已经降生。然后,把我的妹妹骗了过来,她不明所以,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还给我买了一袋樱桃。我们两个从小就喜欢吃樱桃,亏她还记得……” 张老太太的脸上显出一种无奈的伤感。 “我把孩子带到我的房间里,给他们喝下放了安眠药粉的果汁。再把我妹妹和金蚕蛊锁在那个狭长的房间里。然后我一边吃樱桃一边在门外听她绝望的尖叫。” “你是要用你妹妹做药引子?” “没错!” “那你为什么弄那么多门在房间里呢?” 张老太太“嘿嘿”地笑:“门,对于处于危险之中的人来说,就是希望。” “所以你故意用假门来折磨她,让她的希望一次次落空,又一次次地面临绝望,然后才让她死掉。” 张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冷冷地说:“人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惩罚。” “那她的尸体……” “用她的血做成药之后她的身体就没有用了,但是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我在房子后面的空地上挖了个坑,把家乡的樱桃种子放进她的嘴里,再把她放进坑里埋好。因为她的血液是有剧毒的,所以我的樱桃树从来不长虫子,而且果实也很不容易腐烂……”说着她又拿起一个樱桃放进嘴里,然后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比家乡的还要好吃。” 念荷看着张老太太得意的表情,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她,丧心病狂。 9. 噩梦 第六个晚上,念荷又来到张老太太身边,今天要听第五个秘密。 有时候残忍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很吸引人,似乎人类对这样的事情永远有一种近乎于变态的好奇。 张老太太看着念荷说:“我让你猜猜,第五个秘密是什么?” 念荷想了想:“一定是关于秦帅和你妹妹的孩子吧!” “哈哈,没错,你真聪明啊!不过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斜着眼睛看着念荷,然后继续说,“我把孩子们养大一点后做了我的药引子,尸体都喂了我的金蚕蛊。”然后张老太太附在念荷耳边说,“我发现小孩的血,是甜的。哈哈。” 就在那个晚上,念荷做了一个梦。 那是个单调的世界,天空、大地,包括自己的皮肤都是淡淡的灰色,周围是寂寞的荒芜,地上荒草繁盛,不安地“沙沙”作响。 一条灰色的土路通向不知名的远方,自己的拖鞋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步都会带起飞扬的尘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树上结出白色的果实,长着红色的树叶。念荷跑过去,她看见了不计其数的树,树上有不计其数的枝丫,不计其数的枝丫上插着不计其数的蜷曲着的婴儿的尸体。每个婴儿的表情都是扭曲的,带着诡异的笑,尸体是惨烈的青白色,鲜红色的血顺着树枝缓缓流下,血水汇成一条触目惊心的小溪……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老太太,手里拿着块白色的布,在血水里拼命地洗着。念荷看到那老太太半张的嘴里有着尖锐而细长的牙齿…… 念荷被噩梦惊醒,这个梦太真实了,她就如身临其境。 清晨,门外的晾衣绳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布,正滴着水。那布,看起来很眼熟。 念荷看了看,那是个白布袋子,就是自己上山带着的那个。 可张老太太是什么时候洗的呢?难道……念荷想起了那个梦,心里一沉。 看着这块轻轻摆动的白布,念荷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来到厨房插好门,把藏在橱柜里的饭盒拿出来,打开之后闻了闻,火候刚刚好。然后念荷把自己的宝贝吐了出来,放在饭盒里,盖好盒盖又藏在橱柜里。 门外,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门缝兴奋地看着念荷。 下午的时候,张老太太把念荷叫到身边。“念荷啊,明天就是十五了,我今天要去市里买点东西,你就看家吧。”张老太太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手里拿着那个白色的布袋子,说着向门口走去。 念荷感到了隐隐的不安,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张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念荷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线,遮不住眼角露出的诡异。 然后念荷听到锁门的声音,“放心,只要你听话,它不会伤害你的。”说完张老太太就走了,念荷还在想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背后就传来清晰的“沙沙”声。 念荷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忽然变得很沉。低头看见金蚕蛊正把身体压在她的脚上,高高地昂起头,似笑非笑。 放在笼子里的金蚕蛊已经很骇人了,现在这么近的距离,金蚕蛊散发出的冰凉直直地刺进她的身体,念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过了一会儿,金蚕蛊似乎对念荷失去了兴趣,冰冷的身体游过念荷的脚,从门缝出了房间。 念荷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一连串清脆的破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念荷努力地迈动麻木的双脚,跑到厨房。只见厨房里一片狼藉,橱柜的门都被打开了,很多碗盘都掉到地上,白花花的瓷片碎了一地。金蚕蛊正把后半截身体搭在打开的橱柜门上,把头伸进橱柜里面,阳光照进来,洒在它身上,它整个身体都闪耀着明亮的金黄。 金蚕蛊似乎想用嘴打开什么东西,那东西和橱柜背板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念荷马上想到,金蚕蛊想打开的东西是自己的饭盒。念荷刚想冲过去阻止,这时候金蚕蛊似乎失去了耐性,狠狠地一甩头,把饭盒从橱柜里甩出来,撞到橱柜对面的墙上,饭盒落地,盒盖滚到了一边。念荷马上弯腰想收起地上的东西,但就在念荷蹲下那短短的一瞬间,一道金光闪过。 金蚕蛊的牙齿就停留在念荷面前几厘米的地方,碧绿的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愤怒。念荷惊恐地坐在地上,收回了伸出的手。金蚕蛊缩回身体,蓄势待发。它仍然看着她,流淌出的危险气息飘荡在念荷周围。念荷不敢动,它的眼睛转而盯住在地上蠕动的通体透明散发金光的肉虫,身体突然像箭一样弹射而出…… 念荷甚至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在地上的宝贝,就已经被张老太太的金蚕蛊吞到了肚子里,然后金蚕蛊满足地吐着芯子,大摇大摆地回了房间。 傍晚的时候,张老太太回来了,白色的布袋子里鼓鼓囊囊,似乎装了很多东西。 金蚕蛊慵懒地缠在桌子上。张老太太把东西递给念荷,然后马上来到金蚕蛊身边,把它拿在手里很亲密地说着什么,最后张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把金蚕蛊放进笼子里。接着把念荷叫到身边。 “今天该讲第六个秘密了吧!” 念荷点点头,目光中充满期待。 张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斜着眼睛看了念荷一眼,“嘿嘿”地笑了:“第六个秘密,就是-我知道你的秘密。” 念荷目光平静,面不改色。 “好了!”张老太太挥了挥手说,“明天就是十五了,你也早点睡,明天,可是个大日子。” 念荷点点头,没有说话,走到床边,躺上去,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刺耳。 念荷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11. 鲜血满地 张老太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她的金蚕蛊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她右手的手背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孔。 她努力地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亲爱的,来,我带你去看烟花!”说着张老太太的右手传来刺骨的冰冷,她的身体在地上快速移动,就像有人拉着她的手拖着她走一样。 张老太太惊恐地奋力挣扎,没想到她的身体居然可以动了。她努力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秦帅,是你吗?请你……请你不要伤害我!” “可以啊,只不过,就算我可以放过你,她们也不会放过你吧!” 张老太太觉得伤口像针扎一样疼,黏液缓缓流出,心里一沉,她知道这是中了蛊毒,所以才会产生幻觉,可是虽然明知道是幻觉,还是身不由己。 随即眼前一晃,一个人站在身前。 “姐姐,樱桃好吃吗?”张桂香歪着头,一如年轻时的模样,梳着两条清清爽爽的麻花辫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她面前。张老太太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爬樱桃树吗……”张桂香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讲着。一眨眼的工夫,张老太太发现她居然坐在一棵高大的樱桃树上,周围是低矮的茅草房,远处父亲正弯着腰在田里干活,旁边是桂香,穿着白色的小褂,梳着羊角辫,依然轻轻地拉着自己的手。樱桃清新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 桂香指着远处,撅起小嘴撒娇说:“姐,你看,那个树枝上的樱桃多大!” “好的,姐姐摘给你。”张老太太茫然地微笑着,机械地动了动胳膊,慢慢爬向树枝的顶端,随着树枝断裂的声音,张老太太听到父亲撕心裂肺的叫声,她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四肢疼痛不已。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居然是自己房子的后院,樱桃树在旁边长得枝繁叶茂。一只干枯的手臂从土里伸出来,狠狠地拽住自己。樱桃树晃了晃,又晃了晃,然后向右边歪成四十五度。一个女人,从土里探出头来。无数的根系从她的脸上穿出来,整张脸看起来像一只诡异的刺猬,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土里。 张老太太面对这样惨烈的景象,拼命地摇头,“假的!假的!”可看到妹妹因为自己的残忍落到这样的下场,泪水不由得汹涌而出。 女人机械地歪了歪头,努力地微笑着说:“姐,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张老太太一声尖叫醒了过来,衣襟被泪水打湿一大片。她惊恐万状地看了看周围,还是自己的房间,手上的小孔里有一种诡异的冰蓝色。黏液已经流到了地板上。 她努力地爬到桌子前,打开抽屉,里面是一部家用电话,她拿起听筒慌乱地按着120,可是电话没有什么反应,她拽过电话线,发现已经被人剪断。 “咯咯,咯咯!”小孩子的笑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张老太太回头,两个孩子,长着和秦帅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手里拿着剪刀,站在她身后。一个孩子笑着问:“姨,你渴吗?”说着一手拽住另一个孩子的头发一手举起剪刀。 张老太太惊恐地叫着:“不要,不要,孩子……” 孩子微笑了一下,在另一个孩子白皙的脖子上狠狠地划下去,鲜红而黏稠的血喷了张老太太一脸,她惊恐地“啊啊”地叫着。这时一只手扶上她的肩膀,秦帅温柔地问:“亲爱的,这烟花好看吗?” 张老太太推开他,像野兽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哀嚎。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她仍然在房间里,周围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她手上的伤口变成了黑色,黑色的黏液混合着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 [完] ...
车停在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前,我提着行李下了车,按照地图步行了三个小时后,终于看到了一条湍急的小河。河面上架着一座石板桥,桥后的竹林中隐藏着一座村落,村落后,则是突兀而起壁立千仞的高山。 桥头站着一位老人,正等待着我的到来。他衣着破旧,却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左手手指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绿玉扳指儿。老人看到我后连忙上前,递给我一支没有嘴的纸烟,问:“你就是来支教的秦老师吧?”我点头道:“是的,我就是秦石。” 我接过了他递来的劣质纸烟,点燃后塞进嘴里。我知道要是拒绝了这支烟,他一定会认为我看不起他。 老人姓古,是古家村完小的校长。 一、漂亮的女教师 古家村位于西南某省大山深处,地处偏远,人口构成以少数民族为主,师资力量向来薄弱。我从师范学院毕业后,经过申请,将在古家村完小度过一年的支教时光。 走过石板桥,穿越密密麻麻的青翠竹林,我看到一所简陋的学校。没有围墙,一块没有经过平整的土坝子后并排立着几间破旧平房,都是建在石头屋基上的木板房。平房前有一支旗杆,飘扬着五星红旗。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围在旗杆下的一口锅边,争先恐后地添舀着锅里掺着菜叶的稀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站在锅后,正大声招呼孩子们不要抢。 我朝那个女孩望了一眼,不禁愣了。 这个女孩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青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做一个简单的发髻,素面朝天,却遮掩不住她浑身散发出来的灵气——她是个漂亮的女孩。 古校长对我说:“那是榛老师,也是来支教的,在古家村已经快五年了。她教语文、数学,还兼任生活老师,负责煮饭和照顾孩子们的生活。” 五年,女孩最宝贵的五年青春,她都奉献给了贫困山区的教育事业。我不由得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古校长带着我走到了锅边,向榛老师介绍了我。我嗅到一股清香,顺势向锅里一望,看到雪白的米粥里漂着绿色的菜叶、红色的腊肉粒、黄色的鸡蛋茸。与榛老师握手的时候,我很尴尬地吞了一口因为条件反射而产生的唾液。 榛老师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绽出两朵小小的酒窝,看上去显得更加漂亮。不知不觉中,我握着她的手,竟然忘记了松开。 “古校长,秦老师,你们都饿了吧?知道今天秦老师要来,我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就在厨房里。”榛老师适时抽出手,笑意盎然地说道。银铃般的声音顿时化解了我的尴尬。 我连忙说:“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就和同学们吃一样的稀粥就是了。” 古校长捅了捅我的腰,笑着说:“秦老师,今天你第一次到我们古家村,还是吃一顿好的吧,以后还有的是苦受。” 我跟着他们走进一间作为厨房的平房,突然“砰”的一声,后脑感到一阵疼痛。摸了摸,竟满手指的鲜血。回过头,一个浑身肮脏、双眼呆滞的男孩站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土坝上,他很瘦弱,头却很大,手里正捏着几块石头,用力向我掷来。刚才我就是被他掷出的石块砸破了脑袋。 古校长瞪圆了眼睛,大声喝斥道:“你在干什么?!”那小男孩被吓得浑身颤了一下,转身就跑。在坝子外,还站了几个小孩,也是头大身小,两眼呆滞。他们茫然地看着男孩跑到他们身边后,突然发出一阵哄笑声,然后一起转身钻进了竹林中,消失得不见踪影。 二、神秘草蛊婆 我捂着脑袋,走进了一间简陋的教室。榛老师找出一卷绷带,小心翼翼地帮我缠上。她看到我呲牙咧嘴的痛苦模样,微笑着朝我的伤口吹着气,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儿?”当然,我的疼痛不会因为她吹两口气就减轻一点,但我还是如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说:“是的,是好多了。”古校长在一旁忍俊不禁。 我赶紧说:“真的,真的好多了。榛老师缠绷带的手法真娴熟,比城里的护士还温柔。”为了岔开话题,我转过头来,问:“校长,刚才那个调皮的男孩,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那个男孩神情呆滞的模样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又感到了头疼。 古校长摇了摇头,说:“那个男孩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他这里有点问题,没法到学校来读书。” “哦?”我有点好奇。 古校长解释道:“因为古家村太偏僻了,村民都是就近通婚,时间长了之后,难免通婚对象未出五服,生下几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想到了刚才在土坝外,还站着几个同样眼神呆滞的孩子,难道他们也都是智力障碍的儿童吗? 包扎好伤口之后,我们回到了厨房,只见一张方桌上摆满了菜肴:蒜苗腊肉、白果猪蹄汤、猪肉炒蒜薹、凉拌笋尖、清炒莴苣……榛老师的手艺真不错,虽然用料简单,但每样菜都色香味俱全,入口之后,两颊留香。今天赶路匆忙,我早已饥肠辘辘,顿时胃口大开,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了起来。 刚吃几口,忽然听到窗外飘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是上课铃吗?现在是中午,怎么会有上课铃呢? 这时,古校长突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拍着脑袋说:“哎呀,我怎么忘了,今天是东婆婆来学校的日子哦!”榛老师连忙说:“这会儿东婆婆一定还没吃饭,赶紧请她进来吃饭吧。”她站起身,取了一副碗筷放在方桌上。 东婆婆?东婆婆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多问,古校长已经慌张地走出了厨房,大声喊着东婆婆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步履蹒跚、颤颤巍巍的脚步声向厨房走了过来。 榛老师忽然凑近我耳边,轻声说:“秦老师,和东婆婆吃饭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惹她生气。” “为什么?东婆婆是什么人?”我好奇地问。 “她是个草蛊婆……”榛老师看了一下四周,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答道。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草蛊婆”的意思,我当然知道。在来古家村之前,我曾经特意在网上查阅过这个西南某省深处山村的风俗。居住在这里的少数民族有着很多神秘的风俗,养蛊放蛊就是其中最为古老阴森而又神秘恐怖的一种传说。 传说每年农历五月五日毒气最盛,最适合养蛊。养蛊人将正厅打扫干净,在神位前焚香点烛,对天地鬼神默默祷告后,就会在正厅中央挖一个大坑,埋一个口小腹大的大缸,缸内放置一百种毒虫后加盖掩埋,一年之中,那些毒虫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这最后的毒虫吃了其他所有毒虫后就成了蛊。蛊有剧毒,蛊的主人会用自身的鲜血来喂养它,久而久之,蛊和主人就会心灵相通,服从主人的命令。 养蛊之术向来传女不传男,道行最高深的养蛊人多为年老贫穷的女人。她们常利用放蛊为祸乡里,勒索钱财。这些养蛊的女人终身不嫁,被人称为草蛊婆。 一个草蛊婆为什么会到学校来?而且校长还显得那样欢迎? 榛老师看出了我的疑惑,小声解释:“草蛊婆分两种,恶蛊婆与善蛊婆。东婆婆就是一个善蛊婆,她养蛊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行医,她到学校来就是给学生们治病的。但是如果你惹了她,她生气了一样可以放蛊来害你。我曾经亲眼看到一个骂她的山村壮汉毫无理由地死了,肚子鼓得像座小山一般硬邦邦的,里面的器官全成了石头……” “好,我不惹她。吃饭的时候她说什么我就附和什么……”我答道,但心里依然充满了疑惑:东婆婆是来给学生治病的,学校里的学生们难道都有什么病吗? 东婆婆是个满脸沟壑的老人,拎着一只小背篓,背篓上蒙着一张湿答答的荷叶。她的眼睛都快瞎了,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整个眼窝。她进门后,眼皮飞快地抬了起来,朝我望了一下,露出一双看不见瞳仁的眼睛,眼中写满了冷漠与警惕。古校长连忙向她解释我的来历,她点了点头,说:“校长,吃饭还是免了吧,我先做正事。”她不等古校长说话,就自顾自地拎着背篓走出了厨房。 古校长跟了出去,我也想跟着出去,这时榛老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关切地说:“秦老师,一会儿你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更不要叫出声来。” “嗯。”我赶紧点头。从无数小说与电影中,我早就知道了蛊术的神奇与邪恶,我可不想让蛊虫钻进身体。 三、蛊虫作法 平房外的土坝上,十多个小学生并排站在旗杆前,捋开了一只胳膊上的袖子。东婆婆拎着背篓,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眼睛不停扫着这些孩子白生生的手臂。蓦地,她停下了脚步,倏地伸手揭开了蒙在背篓上的荷叶,从里面抓出了几条黑黢黢的虫子放在手心中。 那是什么虫子?是蛊虫吗?她想干什么?难道是要把蛊虫植入孩子们的身体吗?我不由得感到一阵阵心悸。 东婆婆用手指捏起一只黑色虫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出黑虫很干瘪,仿佛只有一层皮一般。东婆婆捉住了一个男孩的胳膊,将指尖的那只黑虫放在了男孩的肘关节内侧,只是一瞬间,黑虫的身躯鼓了起来,就像充了气的气球。黑虫的皮隐隐有些发红,因为它从男孩的血管中吸了鲜血! 榛老师凑近了我的耳朵,小声说:“那是水蛭,饿了好几天的水蛭。” “她为什么要用水蛭吸学生的鲜血?”我问。 她答道:“这些孩子都患有疾病,东婆婆用水蛭吸走鲜血,是为了拿回去制作救命的蛊虫。只有找到能杀死血液中毒质的蛊虫,才能植入体内治病。” 我明白了,这就和医生通过验血找出病毒后对症治疗,有着异曲同工的作用。 东婆婆从孩子们的胳膊中取走了血液样本后,拎着背篓离开了学校,连饭都没有吃。她离开后,我问:“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得了什么疾病?” 古校长叹了口气,眉头深锁地答道:“近几年来,我们这个村庄里出生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患了智力障碍,所有孩子都天生不会说话,头大身子细。大人的心都焦了,却没有任何办法。幸好,五年前,东婆婆来了。” 五年前,东婆婆路过古家村,去深山捕捉毒虫。她看到几个神情呆滞的小孩后,顿时大叫道,这几个孩子受了邪神的侵犯,神智已经被恶灵掳走了,必须要用蛊虫以毒攻毒驱走邪灵,才可以治好他们。 因为不知道究竟要采用什么样的蛊虫才能治好孩子们的病,所以东婆婆并没有治疗所有的孩子,她只是先挑选了十几个孩子,送到了完小,当做实验。那一年,榛老师也正好初到古家村,她也从头至尾亲眼目睹了东婆婆的治疗过程。 每个月的初五,东婆婆都会到学校来,用水蛭抽走孩子们的鲜血,然后在十天后带着蛊虫回来,与孩子们关在一间教室里,把门窗都蒙上黑布,神秘地作法。她还特意要求,在这十天内,除了学校里的老师,孩子们不能接触任何外人,吃住都必须在学校里。 几年下来,孩子们的痴呆病真的好了很多,除了偶尔还会出现痴呆的症状外,平时已经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与学习了。在孩子们清醒后,古校长和榛老师也私下问过他们东婆婆究竟是怎样用蛊虫作法的,但孩子们都说,一进屋他们就晕晕沉沉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这几个孩子一天一天好起来,古校长开始请求她也给其他孩子治病。但东婆婆却拒绝了,她说必须要等那些接受治疗的孩子们完全康复了,她才会给其他孩子治病。 那些没有接受治疗的孩子的家长虽然心中愤恨不已,但因为忌惮东婆婆的蛊术,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今天正好就是初五,东婆婆又来到了古家村完小,就是来为孩子们取血的。十天之后,她会带着制好的蛊虫再次来到这里。 看着东婆婆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四、突然发生的绑架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榛老师捅了捅我的腰,说:“秦老师,快去吃饭吧,菜都快凉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顿饭还没吃完呢。 正要回厨房的时候,我们忽然听到土坝外的竹林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回头望去,竹叶摇曳着雪片般落下。刹那间,十多个赤着上身的山村壮汉从竹林里钻了出来,手里挥舞着木棒,大声用当地土话叫嚷着什么。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我却看到古校长浑身颤抖了起来,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这些山村壮汉要做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他们已经冲过了土坝,团团围住了我和古校长、榛老师。为首的一个壮汉四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子,满身的刺青,他挥舞着木棒,语速极快地向古校长吼叫着,视线却盯着榛老师。 我心中暗暗一紧,连忙问古校长:“他在说什么?”古校长眉头紧蹙地答道:“他们要药……他们的孩子都是东婆婆没有治疗的智障儿,现在他们要我们交出东婆婆配的药,要是我们交不出,他们就要掳走榛老师……” 榛老师也听到了古校长的话,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恐惧地望着壮汉们。她悄悄移动脚步,躲在了我身后,我也赶紧挺了挺胸,想要保护她。可是面对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壮汉,我的保护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为首的壮汉逼到我面前,伸出形如蒲扇长满黑毛的手掌,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我扔到了一边。然后他抓住了榛老师的手腕,毫无怜悯地使劲一扳,将榛老师扛到了肩膀上,大声咒骂着向竹林大步走去。 我躺在地上,无力地叫着:“把榛老师放下!”可没人理会我。榛老师流着眼泪,在壮汉的肩膀上,朝我喊道:“秦老师,我走了后,你记得每天给孩子们煮稀粥,他们都喜欢吃加了腊肉的稀粥,腊肉就吊在厨房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竹林里。 学校里暂时恢复了平静,我嗫嚅着问古校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是我第一天到古家村来,没想到就遇到那么多突发事件。 古校长叹了口气,说:“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东婆婆给的药。我只有去最近的镇上报警,让警察来解决这个事……”他仿佛又老了十岁一般,一张脸黯然无神。 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从古家村到最近的一个镇来回一趟,要整整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古校长在离开前对我说:“小秦啊,学校里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把孩子们照顾好。”说完后,他就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学校。 五、地底伸出的一双手 孩子们很乖,尽管出了这么多事,他们还是回到了一间当做寝室的平房里,躺在简陋的高低床上,很快就各自睡着了。 我来到厨房,取下吊在天花板上的腊肉,刚想割一块下来切成粒,却嗅到了一股馊臭的霉味,正是从腊肉里散发出来的。我无奈地将腊肉扔到一边,打开了我从城里带来的皮箱。 皮箱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紫菜,还有腌牛肉。我决定晚餐不熬粥了,做一顿干饭,再弄盆紫菜蛋花汤和一盘腌牛肉切片。这些大山深处的孩子以前一定没吃过紫菜蛋花汤吧,偶尔给他们改改口味也是不错的。 果然,晚餐时,我推出的一系列新菜肴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他们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我做的饭菜全部吃光了。 按照东婆婆的要求,在她下次回来之前,孩子们都不能回家,吃住都必须待在学校里。安排他们复习完功课后,我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古校长为我安排的寝室里。躺在干净的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萦绕着榛老师的影子。她被山村壮汉掳走后,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会伤害她吗?她被囚禁的时候,我又怎么能躺在床上睡觉呢? 想到这里,我坐了起来,穿上衣裳,走出了寝室。 尽管不知道榛老师被壮汉们关在什么地方,但我还是要尽一下自己的努力去寻找她。或许我根本就找不到她,但这起码能让自己稍稍感到一点心安。 走出寝室后,我先静听了一下孩子们就寝的那间平房,那里只有微微的鼾声。我不想惊醒他们,于是踮起脚,轻轻穿过土坝,走到了竹林边。竹林中有一条黑黢黢的狭窄小路,两侧竹影婆娑,竹叶摇曳着,张牙舞爪,恍若幢幢鬼影。望着这条小路,我顿时感到了阵阵心悸。我不知道穿过这条小路将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榛老师,但我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踏上了小路。身后的竹林很快就湮没了我的退路,我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走。 两分钟后,我走到了竹林深处,四周的竹叶飒飒作响,我感到一丝寒意,连忙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走出竹林,谁知道突然脚下绊到什么东西,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上。我回过头去,顿时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几乎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在地上,一只干枯蜡黄的手从地底破土而出,五根手指无力地耷拉下来,大拇指上有一枚绿玉扳指儿。这是古校长的手!他死了!被埋在了竹林深处的土里!一定是那些壮汉不准古校长离开村庄报警,杀死了他,然后埋在这里的! 我发出了一声尖叫后,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外面走了。要是被壮汉们发现的话,我一定也会被他们杀死的! 六、孩子们发疯了 我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沿着小路回到了学校外的土坝上。正想回寝室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孩子们睡觉的那间平房的大门被使劲推开了,一个头破血流的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他的脑袋流着血,但却没有尖叫,更没有哭泣,只是板着一张脸,双手背在身后,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我的面前,两眼呆滞地望着我。 “怎么了?你从床上摔下来了?”我诧异地问。我摸了摸自己头上缠着的绷带,不禁想,现在榛老师没在,要是换我给小孩缠绷带的话,不知道能不能也缠得这么好。 这孩子并没有回答,他还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却又似乎将我的五脏六腑看得通通透透。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由得感到遍体冰凉,寒意从脚底慢慢爬到了全身。 蓦地,孩子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在他的手里竟握着一根钢管。他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手里的钢管是高低床的床腿,难道他们将床腿拆了下来? 不等我多想,随着他的一声尖啸,学生寝室里又冲出了十多个孩子,他们全都流着血,有的牙齿被打掉了,有的胳膊被刺了一个洞,有的胸膛正在流血,但他们毫不例外地——手里都握着钢管。 所有的孩子都眼神空洞,大声吼叫着,挥舞着钢管向我冲了过来。 他们想袭击我?下意识中,我转过身来,拔腿就跑。孩子们在我身后狂奔,追逐着我。我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孩子们奔跑的速度竟是那么快,身后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我别无选择,一头扎进了竹林里那条黑黢黢的小路。 刚一冲进小路,我就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是一个站在小路上的人!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所以我才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个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声:“秦老师,你别怕!”声音如银铃一般,正是榛老师的声音! 我心中一阵狂喜,原来榛老师已经从山村壮汉那里逃出来了。我连忙对她说:“太好了,榛老师,你没事!”但我随即想到了身后的那些发了狂的孩子,赶紧叫道,“榛老师,快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孩子全疯了,他们要杀我!” 榛老师微微一笑,说:“不用怕!”她抬起了手,我这才发现,在她手里,竟平端着一把步枪。与此同时,我发现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是东婆婆。东婆婆的手里也拿着一把步枪。眼看孩子们一步步逼近,榛老师和东婆婆开始扣动了扳机。“砰砰”几声枪响之后,孩子们应声而倒! 七、她们是什么人? 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我擦着汗,问:“你们杀了他们?”榛老师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没杀他们。枪膛里,装的都是麻醉弹。” 原来孩子们只是被麻醉了,我的心稍稍放宽了一点,但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大声问:“你们是谁?怎么会有麻醉枪?你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为什么和东婆婆在一起?” 榛老师冷冷望了我一眼,问:“你真想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使劲点头。 她冷笑了一声,说:“我是个医生,东婆婆和我一样,也是医生。不过,我们不为医院工作,我们为一家国外的药厂工作。” 五年前,榛老师——不对,应该是榛医生——和东婆婆一起来到了古家村。榛医生以支教的名义进入古家村完小,而东婆婆扮做草蛊婆,选了十几个痴呆症儿童患者,以蛊虫治疗的名义送进了小学中。 不过,给孩子们治病的,并不是东婆婆,而是榛医生。榛医生将一家国外药厂新研制的痴呆症治疗药物磨成粉末,掺在腊肉里,切成粒后熬在粥里让小孩们服下。东婆婆用水蛭取走孩子们的血样,只是为了将血样寄到国外药厂进行药理作用分析。只要出了古家村,走上三个小时的山路,就会有一辆药厂的轿车等在那里。 他们之所以没有将村里所有的孩子都进行治疗,是为了进行所谓的“双盲对比实验”。 这种药物被怀疑具有极强的副作用,国外早已禁止用它进行任何人体药物实验,所以那家国外药厂把注意力盯准了这个偏远山村——古家村。经过五年的人体药物实验,榛医生能够判断,药物的确对痴呆症治疗有效,但副作用也不可小觑,只要在12小时内未持续服用,患者就会精神失常,并伴有严重暴力倾向。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那些小孩会发了狂似的追打我,就是因为没有服用含药物的腊肉熬成的稀粥。 我不禁想到了古校长的死,大声质问道:“古校长一定是你们杀的吧?” 榛医生点了点头,说:“不错,要是他去报了警,东婆婆用‘蛊术’治疗病人的事就会流传出去,难免会有外界的人进来调查。如果有人在孩子们的体内发现了那种药物成分,我们在这里作人体药物实验的秘密就会被揭穿。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杀死他!” “那你是怎么从山村壮汉那里逃出来的?”我还是执著于这个问题。 榛医生答道:“多亏了东婆婆,她还没走远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随身带有两把麻醉步枪,就是用这步枪,她放倒了所有的山民,救出了我。” 我又问:“既然你们已经与山民们交恶,那以后你们还能在这里进行人体药物实验吗?这不等于这个秘密已经无法再保守了?” 榛医生点了点头,说:“没错,我们已经无法再在这里继续进行实验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麻醉了这些孩子,过一会儿,就会有国外药厂的人赶到这里,他们会把这些孩子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继续进行我们的实验。” “小榛,还跟这个家伙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赶快解决了他!药厂的人马上就要来了!”站在一旁的东婆婆突然凶神恶煞地叫道。 我暗叫了一声不好。人体药物实验涉及到上亿美金的经济利益,她们又怎么能让我全身而退?既然她们能杀死古校长,同样也能杀死我! 榛医生微微一笑,说:“东婆婆,看在我被山民们绑走的时候,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我决定在杀死他之前,告诉他所有事情。要死,也让他做个明白鬼吧。”她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东婆婆举起了枪,说:“现在讲完了,我也该送他上路了。这枪打出去,他被麻醉后,我们就活埋了他!” 突然间,我大声叫道:“你们真以为可以这么容易地杀死我吗?” “杀死你还不容易吗?”东婆婆反问道。 我从裤兜里取出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微型通话器,上面闪烁着的红灯表示通话正在进行中。 东婆婆和榛医生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你是谁?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八、道高一丈 几个月前,海关向沿海警方通报了一条异常线索,他们发现有人走私某国外药厂生产的痴呆症治疗药半成品入关,这种药物被怀疑具有极大副作用。经过跟踪,警方发现药物几经辗转流入到西南某省山区中,于是怀疑有人在偏远山区暗中进行违法的人体药物实验。当目标锁定古家村后,我伪装成支教教师,被派遣到古家村来。 我,其实是一个警察。 我随身只带了一样东西,就是一只微型通话器。 我的同事藏身于距离这里一公里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到达这里。 榛医生与东婆婆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我的同事带走了她们。 而那些孩子,在注射了镇定剂后,一个个神情呆滞地站在学校的旗杆下,和那些没有经过药物实验的痴呆儿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曾经殴打过我的山民对我说:“秦老师,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做一个痴呆儿,比做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好多了。” 我点头。是的,的确如此。起码这样的人生,还属于他们自己。 ...
护城河边女鬼 故宫四周的护城河种着树,据说其中有一棵树,夏天只要一过十二点,就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在此哭泣,有人亲眼见过。胆大的走过去想看个究竟,但一过去人就不见了,人一走它就又出来了。后来有一位老人听说了这事,说这不干净,肯定埋了什么东西,于是几个胆大的人拿着工具白天来到出事地点开始刨地,刨了不多会便挖出了一块玉配。后来就再没听说那河边闹过鬼了。 故宫里的鬼影 记得是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听见别的班的同学说故宫夜里经常闹鬼,说的有板有眼,有根有据,我决定周末晚上去看看。周末我做完作业,等到晚上八点,我到舅舅家,表弟说他在故宫值班,我非常高兴,因为这样就可以在故宫多待一会儿了。我进了故宫,找到舅舅,跟他瞎聊,说听说故宫闹鬼,是真的吗?他听完后,愣了一下说,没有鬼,他们瞎说呢,说完就再不说话了。九点半的时候,他就催我回去,因为我的目的是看看到底有没有鬼,所以就赖着不走。快十一点的时候,我说我要上厕所,就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了。说来也怪,挺好的天,我刚一出来,就刮大风了。 那时候,故宫里非常黑,没什么路灯,说实话,我真有点害怕。我一路小跑,直奔中央大殿。快到进入中央大殿的大门洞时,借着门洞上的昏黄的灯光,我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清代衣服的女人一闪就没了。我当时都吓傻了,愣了有一分钟,定了定神,仔细想想,那个人看服饰像是宫女。我赶紧顺着原路返回舅舅的办公室,进屋我就说,我真的看见鬼了,就在快到大殿的时候,那个穿着宫女衣服的鬼,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听我说完,舅舅嘴角抽动了两下问我,你去大殿了吗?我说没去,他听完长出了一口气,说那里晚上不能随便进。我当时非常害怕,但又很想去看看,就磨着舅舅跟我一起去看看,他最后没办法,很不情愿跟我一起去了。 当我到了通往大殿的门洞前,我就愣了,我看到了不只一个宫女,她们正向着大殿走。我终于明白我舅舅为什么说晚上不能随便进了。 五点过后的灵异故宫 有个人以前在故宫看门,据那个人说,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有人在奏乐,而且有时能看见宫女太监排队走过。那个人家的孩子身体都不好,老人都说是因为那人受的阴气大,影响了下一代!不仅仅这样,大家有没有留意到,故宫里有很多院落都是被封起来的!不对游客开放。其实每一个府第都发生过用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解放前还没有封的时候,在这些地方死了很多人!不是无故消失就是命亡,但始终是离奇得查不出原因,不过有一个共同点:死后如果还能见着尸体,那么尸体都没有脸皮。更吓人的就是一口井,平日白天的时候往下看,井底就是一些石头、杂草什么的,但每到晚上十二点后往下看,只要天上有月亮,你会看到井底出现的不是石头、杂草,而是水,水上倒映的却不是你的面孔…… 当然也有科学人员解释了:故宫能看见宫女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宫墙是红色的,含有四氧化三铁,而闪电可能会将电能传导下来,如果碰巧有宫女经过,那么这时候宫墙就相当于录象带的功能,如果以后再有闪电巧合出现,可能就会像录象放映一样出现那个被录下来的宫女的影子。不管怎样,想想故宫里那些长长窄窄的过道,长满荒草的墙头,如果晚上一个人走在那,突然看到前朝的宫女太监向你走来,就算再有科学依据,也会被吓破胆的。 五点是故宫关门清客的时间,据说那个钟点是故宫阴气最重的时刻。很多游人都感觉到,即使是在闷热的夏天,五点的故宫也会让人感到一种阴冷…… ...
重逢 凌波看着飞机窗外的天,有些担心,飞了两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罕见的恶劣天气,头顶黑色的云层越来越浓,聚集在北京上方,仿佛2012提前到来。 14:30,凌波习惯性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说了句“上帝保佑”,接着双手合十喃喃自语:“菩萨保佑。”又将手指互相交叉成太极八卦形状,说了句“无量寿佛”。 山风平看着凌波虔诚的样子,有点儿感动。每次遇到恶劣天气起飞前,可爱的她都要默默祈祷,又想起她昨晚在床上的表现,跟现在善良的样子判若两人,又有点儿内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快要到最顶点的时候,自己都要拿双手掐住凌波的脖千,无法控制。 还好凌波理解自己,还说:“脖子红了用丝巾挡住就是。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 世间事就这么奇怪,有虐待狂,必有受虐狂;有肢解杀人吃尸体之人,就有强烈渴望自己被吃掉之人存在。也许这就叫缘分。 凌波默契地脸红了,难道自己被掐得翻白眼的样子很迷人? 爱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解释的,最好用身体来解释。 她有什么好抱怨?过了明年就可以升职,不用做得那么辛苦;男朋友是飞行员,外表出众,家境较好;自己只是个小镇的普通居民,现在连父母也住到北京来。这一点是这个城市很多人的梦想。 乘客坐满时,凌波的胸口有点儿难受,也许是密闭得厉害的机舱内弥漫着的那股莫名的味道,也许昨晚被揉得发痛的胸部鼓胀胀的,或者是衬衣缩了少许的水,胸口起伏得厉害。 广播室开始广播:“为保障飞机导航及通讯系统的正常工作,在飞机起飞和下降过程中请不要使用手提式电脑;在整个航程中请不要使用手提电话、遥控玩具、电子游戏机、激光唱机和电音频接收机等电子设备。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现在由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座椅靠背和小桌板。请您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妥善安放在头顶上方的行李架内或座椅下方……” 接下来是检查乘客的电子设备,凌波拿着探测器在每个座位前仔细检查。即将年关,安全检查抓得特别严。 探测器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显示坐在里面的两位乘客其中的一位没有关手机。女人歪着头朝着窗外在睡觉,凌乱的长发遮盖眼睛;男人似乎坐飞机的次数不多,显得有点儿紧张,鼓着牛眼用几乎听不懂的方言说道:“姐,咋了?我没带打火机和刀子在身上。” 凌波微笑着温柔说道:“对不起,飞机就要起飞了,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关闭您的手机好吗?” 那男人紧张地打开脚下的红蓝蛇皮袋,从里面掏了半天,一边道歉一边找手机,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一阵狐臭淡淡地弥漫着。旁边的女人却还是酣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还伴随着一声叹息。 那狐臭男人总算把手机拿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山寨机,上面还贴着膜,显然没有开机。 “对不起,那可能是您旁边的女士没有关机。”凌波盯着那个穿着格子衣的睡得天昏地暗的女人。 那男人有点儿尴尬,拿胳膊肘捅了捅睡觉的女人:“起来,关手机!” 那女人一动不动,只是睡着。 男人的手伸进她的衣领,从里面掏了一部女士电话出来,果然是开启状态。他用力按了下去。电话里发出很大的声音:“长虹军工,与众不同!” 仿佛是有九个高音喇叭,手机周围还有五颜六色的走马灯,炫目雷人。 狐臭男甩了甩头,显得很骄傲地看着凌波。 女人终于醒了,动了动身子,拿手拨弄着额头上的头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用头发遮住额头——那一条巨大的如蜈蚣般的疤痕在额头上蜿蜒曲折。 她抬头的一瞬间,凌波呆了。 那女人也呆了。 她们互相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凌波?” “花清香?” 往事 凌波和花清香真的不敢想象她们竟然考进了传说中的航空乘务管理学院。对于四级城市下属的小镇上的普通家庭来说,这是无上的荣耀。 凌波家中张灯结彩,当初父母根本不以为然,考不上大学就到当地政府部门找个端茶倒水的活儿将来再慢慢想办法呗。花清香的父母在简陋的房子里对着祖宗的牌位磕头祈福,念念有词。 当时凌波和花清香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填张简历、贴张照片,在排成长龙的队伍中等了一个下午,面试的时候两人都跳了舞。两人在高中都是舞蹈队的。 这个城市只录取了两个女孩,花清香的父母定过神来还是欢欣雀跃,到底娃还是考上了,让之前瞧不起自家贫寒的人大跌眼镜。咱清香以后可以不用回家种地采茶,而是可以当空姐,多让人眼红。就算借钱的时候也是底气十足,到底花清香的家里还是窘迫,第一学期的学费还差三四千,加上生活费,起码还要五千块。花清香的娘把珍藏多年的华丽丽的苗银头饰拿出来用绒布细细地擦干净,对着集市上的买主说:“这可是纯银,我的嫁妆,绝对不骗你,只卖六千块。” 高大的、挎着单反相机的买主看了一地的嫁妆,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这些都是铜?哪里有那么多纯银?” 花清香的娘振振有词:“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年代的?保存得这么好,祖上传下来的。你看这手工,看这花样。” 最后磨破嘴皮,到了日落接近西山时,那买主看着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苗族老妇女说着女儿考上大学凑齐学费如何不容易,也有点儿心软,连着花清香的娘的银耳环也一并买走,一共只付了三千元。 第二天那买主便上了当地报纸,是车祸的新闻,他的车被拉煤的大货车侧翻埋住了。新闻后面还跟着评论,无非是开车要小心不要超速之类。后面的报道没有写出来,救援队找到他的尸体时惊呆了——只有一堆银饰品和一堆奇怪的虫附在骨架上,头皮里也都是虫,头发像枯草一样乱七八糟。 送女儿上火车时,花清香的娘老泪纵横却又心怀期待。花清香咧开嘴笑:“哭个啥,这不还有凌波妹子嘛。” 花清香的娘捏着凌波的手:“清香太实心眼儿,你们互相照顾着,要经常给家里打电话。” 花清香抱了抱年迈的父母,准备上车。花清香的娘又叫她下来,塞了个黑瓶子给她。 火车上,凌波好奇地问:“瓶子里的是啥?” 花清香打开黑色瓶子的盖子,让凌波看了一眼,只是半瓶子干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花清香的娘怕女儿到外地水土不服吧,凌波想道。 从长途火车上下来的两个土妞迷失了方向,这所学校哪里来的那么多美女帅哥,一律的双眼皮瓜子脸,皮肤白净,每个人的身材都那么匀称。 从懵懵懂懂的入学程序到慢慢找到宿舍,凌波和花清香形影不离。 三人间宿舍还算舒适。晚上凌波跟花清香都睡不着,并不是因为热。头顶的空调呼呼地吐着冷气。 睡不着就小声地用方言聊天,旁边的尚美华有点儿烦,不知道那两个乡巴佬说的啥,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唧唧歪歪的。 她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之前在放行李时,凌波和花清香都自我介绍,谁知道尚美华冷冷地装没听见。 她们只知道她很漂亮,睫毛老长,眼珠子竟然是蓝色的。她们不知道美瞳。 “你说咱俩以后能有钱不?” “当然能,而且还能特漂亮,穿上漂亮的制服,还有丝袜、丝巾,涂口红。嗯,听说单位还发香水呢。”凌波曾经看过一部日剧《甜心空姐》,这才萌发了要报考空姐学校的意愿,也顺便拉着好朋友花清香一起报考。 “那就好,我们两个可以总是在一起了。” “吵死了,别人要不要睡觉啊!”尚美华睡眠一向不好,总是做噩梦。 “有什么了不起的?”凌波翻了翻身,睡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快出门时看见尚美华还在睡,花清香小心地说了声:“上课了!” 凌波拉着她的手就走:“你管那女的那么多干啥?没见昨天她对咱的态度?” “大家好,我叫范修文,是你们的辅导员。我知道,你们都有蓝天梦。只要努力学习,是可以梦想成真的。我们的校训是自强、明志、立德、力行,希望你们时刻记得这四个词!” 凌波看着正气凛然的辅导员,问:“老师,我们要学什么课程?” 范修文看了看这个女生:“综合英语、英语口语、英语听力、乘务英语、体育与形体训练、旅游文化与礼仪学、民航概论、世界文化概论、航空客运规定、乘务服务礼仪训练、客舱设备、客舱服务程序及训练、餐饮服务训练、应急设备及处置训练、航线实习……” 一句响亮的“报告”打断了范修文的说教,他皱眉看了看门口,是个迟到的女生,身材高挑,打扮时髦,整个教室都弥漫着她的香水味。 范修文让她回座位:“我不希望有人破坏这里的规则,任何人都不例外,希望下次注意。” 尴尬的尚美华瞪了瞪花清香和凌波,那一瞪大意是:知道今天早上第一堂课也不叫醒我。 军训的时候凌波记住了那女孩的名字,尚美华。她在太阳下装晕,然后坐在阴凉的树下看她们练习正步,挥汗如雨。 “哼,就她娇气。不就是有钱嘛,买来的学校有什么意思?不像咱们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自从知道了尚美华是花赞助费买进来的学生以后,凌波从鼻孔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军训回来,身上散发的都是汗味。 “打扮得妖里妖气,眼睛跟个鬼似的,不是个好货。”花清香坐在床上盘起腿看书,接了句茬。 “你说什么啊?!”从洗手间里冲出来的尚美华怒气冲冲,明显是回来化妆然后去约会。 两人都没想到尚美华这么早就回来了,军训散了那会儿还看见她跟班上的男生一起去食堂了。 还没回过神来,尚美华一个耳光就扇在了凌波脸上:“再背着我说坏话。”说完拿食指指着花清香,“你就是羡慕嫉妒恨,我有钱怎么了?你们这些穷鬼,就算选空姐你们也要落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就是陪衬!你们就是穷鬼,你们有二十万吗?乡巴佬还想飞上天,做梦吧!” 说完摔门而去。 凌波咬牙切齿,那一巴掌可真厉害,自己没哭,花清香却哭得一塌糊涂:“选不上怎么办,怎么办?” “你听那姓尚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凌波安慰着花清香。 第一学期过得紧张忙碌,除了周末可以出去放放风,其他时间都在学校里呆着。就算是同一个宿舍,尚美华也几乎不跟同宿舍两个女孩说话,各自忙各自的。不同世界的人本来就无须太多交集。 尚美华貌似有数不清的男朋友,她的皮肤好又懂得撒娇,很多男生都喜欢这样的类型。她周末从来不在宿舍。这样也好,凌波和花清香可以八卦个够,再也不用担心她会从洗手间出来打人。 回忆 “怎么了,亲爱的?”山风平在沙发上边吃薯片边看《星际迷航》。他喜欢这样,有点儿生活大爆炸的范儿。 今天从一回到家,凌波就有点儿一反常态,平时早就换上家居服过来抢薯片吃,今天却在卧室呆了半个小时没出来。 听见男友叫自己,凌波抬了抬眼皮: “今天遇到的那个气流太强悍,颠簸得我有点儿晕。” “今天你碰到了以前航院的同学?”山风平在大巴上看到凌波的微博上写的是——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想不到花清香变成如此模样,想起当年我们一起求学的日子,真是感慨唏嘘。 “是的,以前的好朋友——花清香。”凌波坐在沙发上,头靠上山风平的肩膀,果然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肩膀,不是普通的肩膀。 “你们怎么不聚聚?我可以做东啊。”山风平素来热情出了名,狮子男就是如此。 凌波叹息一声:“那年她因为遭遇了一些事所以没能考上,她家里人早就想叫她毕业后马上回去结婚,结果失去了地勤的工作机会。听说她身体有毛病,生不了孩子,到大城市来检查,所以,我们才遇见。” 山风平也一声叹息,摸摸女朋友的肩膀,吻吻额头表示安慰及同情:“她需要我们帮忙吗?你们留了电话吗?” “没有,因为毕业后大家很久没联系,我觉得生疏了很多。” “今天早点儿睡吧。” 照例的前戏、掐脖子、高潮、洗手间冲凉、呼呼大睡、说梦话、继续说梦话、安静一会儿、打鼾、安静一会儿、打鼾…… 深夜,身边的山风平的裸体暴露在月光下。他有良好的作息习惯和小小的洁癖,所以身上散发的味道很好闻。静谧的阳台上连只猫也没有,四周都很安静。能在这样的北京有两套房子,并且让原本住在镇里的父母住进公寓,能有个即将跟自己结婚的飞行员男朋友,这么大的床,打开冰箱满满的食物,不必为了一个GUCCI包包存钱……这一切的幸福真幸福。 凌波闭上眼睛,任幸福和恐惧交织蔓延。 三年前那次毕业选拔,选上了就能当上准空姐去飞机上实习,落选的就只能在地面工作,甚至连机场的工作都捞不上,打包回家。 紧张的准备过程中,班上每个人都在复习或保养,笔试和面试都很重要,筹钱的也在积极筹钱,万一没选上看能不能花钱买个空姐来当当。 笔试第一轮刷掉一半的人。 面试第二轮,班上只剩下十二个女生顺利入围。明天是第三轮面试。 宿舍的三个女生却因为一点儿小事大打出手,原因只是为了那瓶香水。 花清香回宿舍时觉得厕所有股难闻的味道,顺手拿了洗手台上的香水喷了一下,结果被尚美华闻到了,说她偷用自己的香水,结果难听的话脱口而出,句句让人吐血。花清香要道歉,尚美华疯了似的抓住花清香的头发往马桶里塞,大概是积怨已久又或许是考试压力太大。 凌波过来帮忙,一时找不到东西,弯腰从花清香的床底下拿出那个黑瓶子用力砸尚美华的手指。 瓶子破了,尚美华的手上全是血;花清香的头砸在马桶上,马桶破了,花清香晕倒。 剩下的两个女生继续疯狂扭打。 凌波的脸上留下个血手印,半只玻璃瓶朝尚美华头上砸去。尚美华头一偏,躲过袭击,瓶子里的泥土倒在了她头上。 范修文赶过来时要气晕,班上本来能选上的就不多,这三个大热门却打得不可开交。 他说了一句“再不放手你们都得被开除!”这才结束一场恶战。 花清香没有参加第三轮面试,马桶的碎片扎穿了她的额头。缝针的时候她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就像看着自己的未来。她找不到凌波,她的好朋友,为了她的尊严大打出手闯了大祸的好朋友。 凌波被控制在范修文办公室交代情况,写一页又一页的事件经过,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回到宿舍,一地的残渣。明天下午还要参加面试,一切等面试完了再说。 下午面试,上午还要去医院。范修文跟在她后面,冷冷地说:“花清香同学和尚美华同学我已安排了人去探望,你最好不要去激化矛盾。” “凭什么?” “凭我是你们的辅导员,凭你的准考证在我这里!”范修文觉得心痛。 医院。 尚美华的父母摇晃着花清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美华的头发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束手无策,拿了大量的消毒水冲洗也没能阻止尚美华头顶的变化。 众人都凑过来看,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仿佛被硫酸腐蚀过一般,尚美华的头发迅速枯萎,只要轻轻一碰,便大把往下掉。中间头皮的部分仿佛有人在里面慢慢吹气,渐渐膨胀。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拼命抓着脖子:“好难受,救命!” “我要你死!”尚美华的母亲发了疯似的到处乱抓,把花清香额头上缝好针的纱布扯了下来,鲜血又流了出来。医院保安都有点儿控制不住这个女人。 经验丰富的医生有些hold不住了,狠心地拿着针筒对着尚美华慢慢肿起的头皮一挑,噗地一声,一股黄夹杂着红的巨大脓液从头顶喷出来。病房里的恶臭让人呕吐。 围观的同学脸上溅得到处都是。 尚美华的头慢慢地变小,脓液所溅之处,黑芝麻般的虫卵开始缓缓移动,其中皮肤上的变化最快,不到一分钟便孵出小小的蠓虫往毛孔里钻。一头扎下,黑芝麻变成西瓜籽,喝饱了鲜血,还不满足,拼命地膨胀、爆开,轻微的、星星点点的鲜血在尚美华的脸上、胳膊上、大腿上开出红色小花。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阵势。 片刻工夫,尚美华停止了呼吸。 那些险些毁容的女生恨死了花清香,坑坑洼洼的脸怎么去见人?虽然医生说过两天一定会好,但考试怎么可能等两天进行?学校也进行了申请,但航空公司负责面试的考官努了努嘴。范修文顺着嘴往楼下一看,面试的队伍已经排到了五百米以外。 凌波过关时没有一丝喜悦,她知道花清香回家了,为了不被那些觉得被她毁掉前途的人唾弃。 凌波一直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错,只是不小心洒了几把泥土在尚美华头上罢了。那些东西是什么?怎么能把一个人弄死? 等知道了也迟了,那个叫蛊土,一见光就要变,看见皮肤就要钻,从头皮钻进去,虫卵孵得快,自爆而亡。 学校赔了一大笔钱给尚美华家,其中有几万块是花清香的娘赔出来的。本来只是想让蛊土保佑花清香平安,谁知道把人家小孩弄死了。尚美华的父母只能接受,尸体都立即解剖了也没查出个原因,能怎样?用钱养老? 外表光鲜的人也许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有钱。 后来觉得花清香的不育可能也与报应有关。如果不是花清香老公执意要坐一次飞机去北京给花清香瞧病,花清香也没想到能在飞机上遇到老同学。 一边打着小鼾一边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山风平睡得那么香甜。 天亮了,一切都要结束的。 天亮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去我家睡吧。明天就把你父母接过来。”沈幻真诚地说道。 凌波开着车,忽然觉得当初一切都是值得,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这些年小心翼翼地在飞机上的祈祷终于收到了回报。 这是一个多大的宅子啊。 凌波把车停在车库,这才开了眼界,那么多车摆着,都是沈幻的。天哪,天哪,天哪! 忍住不尖叫,因为肯定还有更精彩的。 装作波澜不惊,继续着只有小说里的情节。谁说人生没有奇迹,奇迹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佣人伺候自己换上丝绸的睡衣,在偌大的客厅转了一个圈,转倒在沈幻的怀里。 “这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沈幻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拉斐。 酒总是色的媒人。 被抱在半空中时,凌波笑了。 这个梦做得很长很长,愉快极了,但途中却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花清香。她哀怨极了,指着额头的伤口:“都怪你,都怪你。”尚美华从后面出现,没有头发,手里拿着半个玻璃瓶,从后面抱住凌波,玻璃瓶的渣滓狠狠地扎入凌波的后背。 从一阵剧痛中醒来,四周很陌生,都是白色的,还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是在做梦,等下醒来就好了。凌波安慰自己。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进来,问候着:“你醒了?” “我在哪里?” “急症病房。”医生过来摸摸她的额头,点点头,“退烧了,幸好有好心的路人打了120,否则你就死在郊区了。放心,等下警察就要到了。最近这个诈骗团伙很猖獗,用假车假别墅假戒指骗取你们这些年轻健康女性的信任,摘取肾脏,然后卖给那些有钱又肾衰的病人。真是太可恶了。” 沈幻不见了,大房子不见了,自己的一只肾也不见了,也说不准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不见了。 出院后,山风平执意不肯碰面,只是通过一个电话,让她提供邮寄地址,把她的东西寄过去。 最后一次见到山风平是在机场,在凌波辞职的当天。她有严重的贫血,已经不适合这份工作。 他似乎完全不认识她一般擦肩而过,跟一众空姐说说笑笑。 他忽然回头对凌波说了一句话:“你自作自受。” 至少还有个钻戒,凌波把戒指从手上褪了下来。珠宝店的售货员疑惑地看着她:“小姐你没开玩笑吧?这种玻璃路边摊上就有得买。” 凌波捂着腰走在马路上。女人们翘着兰花指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冷眼看这个落魄的女人。 山风平永远不会告诉她,三年前自己移植过一个陌生女孩新鲜的心脏,也移植了她的残留记忆。 头顶黑色的云层越来越浓,聚集在北京上方,仿佛2012提前到来。 凌波觉得昏昏沉沉,慢慢地倒在街道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议论声、雨声、救护车的乌拉乌拉声在耳边越来越大,继而慢慢消逝。凌波的世界终于一片安静…… ...
一 小元年龄与我相仿,也是过命的朋友。我们从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玩,可以算是形影不离。 夏天,我们一起下河游泳、摸鱼捉虾。那一回,他给水草缠住了,上不来,喝了几口水,是我一路疯跑回去给他爸报信,他爸跳下河,游过去把他拖上来,倒提了双腿,把水逼出来,才救了他的小命。所以,直到现在,他们家对我都非常客气。 我们两家虽然不同姓,可却是世交,上面好几辈关系都不错。他的太奶奶还在世的时候,跟着他的爷爷奶奶住一块儿,人很慈祥,我经常跟小元去她那儿玩。三间土墙的麦草房,她住着靠东的一间,进了屋,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那是混合了泥土、麦秸秆的味道。屋子不大,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箱子、柜子、衣物,该叠的叠,该放的放,虽是老太太的房间,不让人觉得脏,让人感觉舒服。她耳不聋,眼不花,也不糊涂,就是嘴里的牙齿没几颗了,满头银发。她的老式箱子里藏着不知多少好吃的,每次,我们一去,我跟小元一样,叫一声:“老太!”她笑着应了,“是二柱的孩子!”二柱是我爸的乳名,有时也说我爷爷的名字:“是玉启的孙子!”我就点点头。她打开箱子,拿点心之类的给我们吃。 小元常瞅着老太不在家的时候,溜进去,翻箱倒柜偷好吃的,我充当望风的角色。有一回,来不及逃了,两人钻到床底下,听老太太自言自语呢:“我的罐头怎么吃得这么快!”我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元跟我说,他爷爷奶奶里屋的床底下,无论如何是不能去钻的,知道为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他跟我说,床底下有两座坟,以前盖房子的时候,盖在下面的。每年逢到节日,像中秋和春节,有人来上坟,就在屋后面烧纸钱。 我问他,他爷爷奶奶害怕吗?他说,习惯了就好了。 与老太相比,小元的奶奶就没得比了,才六十来岁,人没个人样,穿着上邋里邋遢,住的两间屋子,被破破烂烂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有时候,我们见到老太当着我们的面骂娘,跟以前的婆婆骂新媳妇差不多,小元奶奶一句话也不说,开始忙着收拾。老太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自己动手帮着收拾。 我跟小元都喜欢听故事,冬天就往小元老太那儿跑,还有小元爷爷奶奶他们,围着火炉说话,老太缝缝她的衣服之类的东西,爷爷“吧嗒吧嗒”抽烟袋。也有村上其他的老人过去串门,我爷爷奶奶也去,我奶奶跟小元老太就特别能聊得来。 我们就竖起耳朵听他们讲以前的事情,我经常把那些故事、叙事的语言用进我的作文里,小学里作文一直很好,不能说与这个没有关系。 二 老太可不是普通的老太,乃是大户人家出身,相中了在她家做长工的小元的太爷爷。顶着父母的反对,硬是来到了这个一穷二白的破家庭,揭不开锅的时候,她把孩子一抱,去娘家,老爹老娘毕竟还是心疼闺女的,给点钱,给点粮食,给送回家去。 那么娇弱的身子骨,在丈夫的指导之下,踮着小脚,学会了农活,太爷爷心疼她,不让她做这些个粗活,只让她弄些吃的就行。这个大小姐的厨房手艺没的说,那么样的粗茶淡饭在她手中出了花样,所以,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元奶奶所做的饭菜,总是让老太看着闹心,不是老太太嫌贫爱富,就因为不能出花样,该粗的不粗,该细的不细,老太太觉得那些材料生生被糟蹋了。按着老太太的说法,女人就应该疼着自己的男人,男人劳累了一天了,让他吃得舒心,才能养好身子骨。 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烙过煎饼、烙过馍,老太太也是嫁过来之后才学的,婆婆稀罕她,不让她做,她是爱屋及乌,体谅婆婆。据说,她烙出来的玉米煎饼,二里地之外都闻得到香味,太爷爷那个胃才叫大,蹲在烙煎饼的地方,就着咸菜,吃了二十张煎饼,然后再去锄地。煎饼有多大?我回家不过吃两三个,饭量大一些的,也不过四五个,就已经很饱了。 这些个话都是小元太奶奶给我们讲的。 “我们这个姓,”她是指小元的姓,“我们这个姓不太好,人家不愿意跟我们做邻居,对对方不吉利。往上好几代,这个姓人员很旺,以前在杨场那个地方,每年都出了好几个进士,朝廷送喜报下来。后来一个算命的使了坏心,在埋葬我们不知道祖宗哪一代的时候,给弄错了风水,后来,家就败了。从杨场移过来,你知道为什么移过来?这是兄弟两个,哥哥一家害了瘟疫,哥哥嫂子死了,留下两个儿子,地啊、家产被叔叔婶婶占了去,小哥俩给赶出家门,流落到了这个地方,老祖宗的坟啊,现在也被修在了桥底下,这不好,知道吗?被人压着……” 冬天的晚上,我仍然与小元去他老太家玩,老太还跟我奶奶说了一大堆的话,状态好着呢!不像九十几岁的人。临走的时候,老太让小元去墙拐角把夜壶给她提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经过小元老太的门口,看到墙上贴的白纸,心里一惊,不知谁去了。听人在那儿议论,小元的老太老了,一觉睡过去的,跟睡着了一个样,嘴角还挂着笑容呢!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 小元的成绩不好,初中没上完,就不上了。但,这不影响我们的友谊,闲暇的时候,我们仍然在一起玩。 小元的父亲向村里要了一块宅基地,在西面的打麦场上。 我读初中那会儿,家里拮据得要命,看着左邻右舍的一家家盖起了平房、楼房,我妈就着急,不太愿意我们兄弟两个去上学,一来可以减少家庭支出,另一方面,能像小元那样去厂子里打工,为家里赚点钱,当然也是为自己盖房子,结婚用。 偏偏小元的妈妈有点二百五,每次去我家串门,总是说:“我们家打算盖平房了。”真是火上浇油,把我妈急得够呛,好像家里的穷,都是因为我们上学的缘故。 小元的爸爸刚刚开始买盖房子用的沙子、水泥、砖头、钢筋等的时候,从赵二嫂那里就传出来话了,说,小元的那块宅基地不好。 别说,那块宅基地后面有一个小坟堆,青砖砌得,小的时候,我们都在那上面爬来爬去的,上面的青砖少了不少,听说原来是有一块墓碑立在墓前的,后来不知所踪了,反正,我们是从来没见过。据老人们说,墓里埋的是个两青年男女,好像还与皇家沾了点亲戚。 想一想,与死人为邻,是大忌。 偏偏小元的爸爸不相信迷信,他的理论就是,人死如灯灭。谁人在他面前讲到鬼的故事,他说,让鬼出来给我看看。有知情者讲到小元的爸爸,说到了一些故事。 东洼地所埋的人,大都是夭折的孩子,或者是早逝的村人。在中国古老的鬼故事中就说到,这些未到寿终就寝的人死去了,天堂与地狱都不收,这些人的魂魄只能四处游荡,所以,才会出现了活着的人遇到鬼的事情,换句话说,人遇到的鬼,都属此类人的魂魄。 东洼地,大白天很少有人敢去干农活,更不要说晚上了。 小元爸爸年轻时候,被称为“鬼不怕”。生产队派他去东洼地看西瓜,他一个人抱着被子去了瓜棚,到了半夜时分,听到外面动静,像是拉扯瓜秧的声音,他出去看看没人,接连几次都是如此,他还是不怕,后来,听到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嬉闹声,他追过去大喊大叫:“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了!”他看到一些黑影钻进路边的草丛里,不见了。从那以后,对这一类东西,还是有些害怕的。不过,他从不承认。 三 那一堆建筑材料就堆在小坟堆旁边,小元爸爸拿了被褥,盖了一间简易棚,就在西场上睡,看守着。 平房,刚盖好,正是割麦子前后,小元的弟弟二元,死掉了。 二元天生兔唇,听说,是从屁股上割了一块补上的,他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的,含混不清。头一天傍晚,二元跟邻居小宝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玩,还跟小宝摔跤玩呢!夜里做梦了,早晨跟他哥哥小元讲了这个梦,他梦见了一个小孩浑身是血,从他床上掉了下去,梦就醒了。然后,第二天下午,突然鼻孔里往外出血,被紧急送往医院,不治而死。 小元的妈妈一下子崩溃了,接受不了,每天神经兮兮地东走西走,嘴里念念有词:“二子,回来吃饭,别在外面玩了!”经常跑到东洼地二元的坟上去痛哭。小元的爸爸遭此打击,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二元的死与跟他摔跤的小宝,没什么关系,这病应该是先天性的。他所梦见的浑身带血的孩子,听说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只是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生下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这是二元死之前的征兆。 在老房子里,小元再也住不下去了,他感到压抑,夜间感到恐惧,常常想起二元。有时候,听到院中的盆盆罐罐莫名其妙地叮当乱响。 有一回,他起来小便,看到大门像是被风吹地那样,像要把锁挣断一样,发出很重的咣当的响声,但是,那一夜却根本没有风。迷迷糊糊的他一下子清醒了,吓得赶紧回到房里,从二元曾经住过的房间经过,他看都不敢往里看一下,他感觉二元的魂魄此时就化成一个黑影,不知躲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里,窥视着家里的一切。 四 小元跟父亲说,晚上要去新房里住,父亲同意了。他把那个旧电视机搬过去,空空荡荡的新房里,就摆上一张床,到处散发着一股油漆、涂料、石灰、水泥的味道。 天还没黑,我正帮母亲往蚕筐里摆桑叶,他就来找我,说要我晚上跟他一起去新房子里睡,我说:“怎么?一个人害怕?”他点点头:“屋后不是有坟吗?一个人还真不敢睡!家里也不敢睡,害怕二元回来!”拎着书包,跟他去新房。 我在昏黄的电灯下做作业,他则在旁边看电视,时不时跟我说上几句话。 “不要上学了!跟我一样,看看多好,每天帮家里干点活,其它时间玩玩,不要去动那个脑筋!” 我说:“不行啊,我可不想一辈子呆在农村,我要到外面闯一闯。” “过几年,我也要出去打工,不一样吗?可能我爸我妈不放心我出去,二元没了,他们简直要疯了,害怕我……”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理他,他也觉得没劲,很快关了电视机,睡了。 或许是好久没睡一个安稳觉的缘故,不一会儿工夫,他已经睡着了,鼾声四起。周围一下子寂静起来。 终于做完作业了,我伸个懒腰,睡在小元旁边。但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我知道,就在这个屋子后面有一座坟,仅仅一墙之隔。我感觉难以置信的是,就我们这两个毛孩子,睡在这似乎是荒无人烟的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月亮已升在了半空中,纱一般的银色从窗户和开着的门里照进了,一切都那么静谧。 村子里有几声狗叫,不时传进我的耳朵,我在迷迷糊糊中,似睡非睡。突然听到男女争吵的声音,似乎很近,我恍惚着,像是做梦。在黑暗当中,我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是疼的,我醒了,侧着耳朵再仔细听,声音来自房子后面,是的,房子后面。 我没有拉亮电灯,推了小元一把,他睡得太沉,根本不理睬我。我站起来,看到后墙上靠着一把木梯,我爬上去,透过那个小小的后窗,往外一般,“呀!”我差点叫出声来,屋子后面,不见了那座坟,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高清大院的府邸,上面写着“王府”两个字,我揉揉眼睛,没看错,是真的。 争吵声来自府邸的墙的拐角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拉拉扯扯,男的说:“你爹他是不会同意我们之间的事情的!我不想这样毫无结果地等下去,也不想害了你!算了吧!” 女的说:“不行的话,你带着我远走高飞吧!我们过自己的日子!”我感觉男人明显很懦弱,半天没发出声响。 就在这时,院子里冲出很多家丁,把两个年轻入团团围住了,抓他们去见老爷。我悄悄地跟着他们进去了。 老爷很威严,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大喝一声:“竟敢勾引我家女儿,胆大包天,来人,给我打!”无论小姐怎样地求情,都无济于事。年轻的书生被打得皮开肉绽,眼看着有生命之忧,小姐瞅着人家不注意,一头钻进了旁边的井里。 大家赶紧过去救小姐,无奈井口太小,人根本下不去,老爷急得直跺脚。等到小姐被救上来,已经没了呼吸。书生悲天呼地,哭得甚是凄惨,然后,他也一头扎进了井里。我差一点喊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照过来一束光,并伴随着“突突突”的声音,原来是一台拖拉机开过来了,我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全没了。 第二天,我跟小元说起此事,他说:“你做梦了吧!别蒙我了!”他对我说的话,始终不相信。 又是一个夜晚,我仍然跟小元睡在他的新房子里。 我漫不经心地跟他说着话,不一会儿,他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我侧耳倾听,直到鸡叫了头遍的时候,房子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想反正睡不着,倒不如去后面看看吧。 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胆子,反正一点儿也不害怕,昨天的那座府邸还在。我没有进去,沿着院墙一直往前走,走了很远,突然间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像是一块墓地,上面是很多高耸入云的水杉树和杨树,树下是一座座用青砖砌成的坟堆,坟堆前竖立着一块块的墓碑,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 墓地被周围的墙包围着,这样一种地方,在我们村,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右面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门口,有一位老人正在专心致志地镌刻墓碑,这个院落前面的空地上、树阴下,东一块西一块散落着不少已经刻好的或者未刻好的墓碑。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一种氛围,孤寂而压抑,有一种深深的人生的寂寥感。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狗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我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墓地和院落的踪影。我正站在一片桑树地的中央。 但是,这块桑树地,据说,也不是干净的一块地,有人说,这地下不知埋了多少人。 我赶紧往回走,进去后,把大门拴上,爬上床睡觉,小元刚好翻了一个身,以为我出去小便了呢! 五 到了春节的时候,唐二爷爷的小儿子结婚,我们也闲着无事,跟小元过去看热闹。 迎亲的汽车到了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棉袄,脸蛋圆圆的、红扑扑的,非常可爱,非常漂亮,她正夹杂在搀扶新娘往家里走的队伍当中。 我呆呆地看着,小元用胳膊肘捣我一下,“你在看什么呢?”我尴尬地笑笑:“没什么!” 这个女孩是小丽,唐三爷爷的外孙女。我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过。那时候,她说她叫小丽,我始终当成是黄澄澄的大鸭梨的那个“梨”呢。 我们跟着大人在田间小路上跑啊,闹啊,路过一处坟,她会偷偷跟我说:“这里面睡着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他们正在说话呢!那一个坟里只有一个人,是个男人,正在抽烟……”我不相信她的话,“你怎么知道的?尽瞎说!”后来,我跟奶奶一说,她说:“小丽说的都是对的,可能她是阴阳眼。”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阴阳眼”这个词,很奇怪的人啊,能知道阴间的事情。但是,奶奶说,“阴阳眼”,到了八岁,这种功能就消失了,与普通人没有两样。 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她给我东西吃,我给她东西吃,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闹翻了,互相嚷着:“你还我的东西!要一模一样的!”惹得我奶奶和唐三奶奶在旁边乐,“吃下去的东西,怎么赔呢?”我们不管,双方都哭,好像都很委屈。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回城里去了,她爸妈在煤矿上工作。 其实,我听说,她的阴阳眼让父母亲感到害怕。城里,是见不到坟堆的。 先来说说唐三爷爷和唐三奶奶。 他们家与我们家一直关系不错,据说,我出生的时候,刚过了春节,天还比较冷,就是唐三奶奶把我从镇上抱回来的。 唐三爷爷原先是吹唢呐的,在唢呐队里,有人家结婚,或者办丧事,唢呐队就过去。结婚的人家,唢呐要吹得欢快、喜庆,办丧事的,要吹得悲壮而苍凉,让人有一种凄惨的感觉。反正,我一直以来,最怕听的就是办丧事人家的动静了,唢呐声把整个天空吹得伤心绝顶,人生啊、生活啊笼罩在压抑之中。 后来,唐三爷爷不知道怎么去了矿上,他退休了以后,他的儿子接了班。 以前乡下人穷,唐三奶奶常常把他儿子兆叔戴过的皮帽,或者火车头帽子,拿过来给我们用。 三爷爷吹唢呐那会儿,还年轻,还用唢呐救过人的性命。 某年,邻村老魏家娶亲,三爷爷跟着唢呐队去女方家迎亲。回来的时候,经过玉米地,三爷爷内急,进了玉米地方便,听到有两个人说话,一个问:“今晚的这趟差事是什么地方?”另一个说:“就是××村的老魏家!”“怎么个拿法?”“让她上吊!” 三爷爷一听,明白了,这是阴间派来拿命的差使。但是,人家刚过了门,就要死,也太不近人情了,决定救她。 晚上,酒宴已散,院子里开始冷清下来,新郎官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新房里不省人事。三爷爷躲在葡萄架下,只见新娘子面无表情,进进出出,约莫到了半夜时分,月亮已经挂得老高了,四下里,除了虫子的细微呜叫声之外,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这个时候,新娘子在房梁上系上绳子,踩着板凳刚要把脖子伸进去,三爷爷看得真切,滴滴答答把喇叭一吹,新娘子突然缓过神来,三爷爷冲进去,拿一把勺子,往上吊的扣子里一塞,勺子马上被吊直了,顶替了新娘子往阴间而去了。 新娘子的公公婆婆,还有留宿的亲戚,听到刺耳的唢呐声,赶紧出来看个究竟,这才知道新媳妇的命是吹唢呐的给救了,赶紧摆酒席,谢谢三爷爷。 来拿人的阴间差使,后来传闻有人见过。 有一个小偷,去别人家偷东西。刚好这家只有女主人带着孩子在家,小偷刚进门,只见房梁上系着一根绳子,女主人疯疯癫癫的,小偷心说:“坏了,女主人的阳寿到了。”咬破手指,把血乱洒一通,过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了,女主人开了灯,看见床底下站着一个长着一身毛的小动物,鼻尖上有个红点,“叽叽叽叽”地叫。 她赶紧叫左邻右舍的人来,捉住了,天亮之后,送到了派出所。用一根铁链拴在派出所的院子当中,很多人围在那里看,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有一个小孩看到小动物的鼻尖上的红点很好玩,就上去给抠了下来,这一抠不要紧,小动物一下了消失了,回阴间报到去了。 那个红点就是血。 七 放了寒假,小丽并没有回城里过年,仍然跟她的姥爷姥姥在一起。她在村上已经交了几个好朋友,都是小女孩。 周末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看书,小丽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大喊着:“周霖!周霖!”我家的狗看见陌生人,拼命叫唤,我探出头来,看看是谁?她神色慌张地说:“周霖,跟我回去看一下,不知道我姥姥怎么了?” 我突然脑门一热:“三奶奶死了?”带着这个疑问,我跟她去了三奶奶家,看见三奶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我没感到害怕,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下面,“还活着!”但是气若游丝。 小丽说:“怎么办呢?”她异常地着急。“我姥姥不会死吧?”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让她跟我说说之前到底怎么了? 她说,她正在做作业,她姥姥突然跟她说,她要去下面办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她走了之后,人像死了一样,但是,身体千万别动,否则,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们都束手无措。我说,去叫大人来帮忙吧!她坚决不同意,说她姥姥叮嘱过了,不能移动她的身体。 我说:“你去找你姥爷吧!”她赶紧出去找三爷爷去了。 我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发呆,三奶奶却忽然苏醒过来了,坐起来伸个懒腰,说累死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很神秘地说,去下面办点事情。 “下面?”我用手指指地下,她点点头。 “是谁该死?” “是邻村姓王的。”然后突然说,“天机不能泄露得太多!”就缄口不言了。 我这才明白,她办得是阴差,怪不得能够看得到我爷爷在土地庙里受罚呢! 过了好一会儿,小丽才跟着三爷爷从外面进来,三爷爷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可能是见怪不怪了。三奶奶接着交待我们,以后见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能移动她的身体。她说,某地,有一个跟她同样身份的人,下去办案,回来之后,家人以为她已经快不行了,拉去医院抢救,她的魂回来后找不到身体,最后,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自那以后,我常去三奶奶那里,听她说下面的事情,她把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跟我们讲讲,涉及到天机的,却只字不提。 一来二去,我跟小丽熟悉起来了。有一次,我们聊起关于做梦的事情,我们有一个种同样的感觉,那就是,有的时候,梦中出现的事情,现实中真的会发生。 她说,她有一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说梦见自己恋爱了,说到“恋爱”两个字,她突然脸红了,她脸红的样子,真的非常漂亮。她说,梦见了自己的恋人,但是,自己的恋人突然与我重叠了起来。 听到她说的这个梦境,我一下子惊呆了,我们怎么会做同样的梦呢?而且,梦中的各个情节都很相似。难道是我们上辈子有缘? 我忍住了,没有跟她说我做的梦。 但是,过了没几天,我找了一个机会,把我的梦,还有夜间在小元新房后面的见闻,向她和盘托出,她吓得一下子尖叫起来。我问她,要不要也亲自去看一看?她点点头,但是,眼睛里的惊恐之情却仍然没有散去。 冬天的乡间,孩子们吃好晚饭,在皎洁的月光下,在门口一起做做游戏,热闹非凡。小丽跟三奶奶撒了一个谎,说要跟刘二叔家的三丫一起睡。三奶奶也没反对。 八 夜慢慢深了,村庄早已没有了喧嚣,渐渐安静下来。我带着小丽来到小元的新房,刚一敲门,他家的老狗就在门里面“汪汪汪”地吼起来。 他过来给我们开门,看到小丽,他有些惊讶。屋子里,电视机开着,洗脚盆还放在床边,水还没倒掉呢! “你们怎么回事?”他指指小丽。 我把事情的原委跟他一说,他笑笑,对着小丽说:“别听霖霖瞎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霖霖,我感觉我家的这个房子建得不是地方?你们知道吗?我常常夜里起来,找不到电灯的开关,才想着把狗弄过来,一个人睡,有点那个……” 小丽一听这话,有点急了,“听你们这么说,我有点害怕!” 我说:“你不想看看那个神秘的事情了?那我送你回去吧!”她又有些犹豫了,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我把套间收拾一下,让小丽睡在里面。 他们两个一个个哈欠连天,纷纷去睡了,要我到时候叫醒他们。 我躺在小元旁边,侧耳倾听着周围一切的声音。 周围安静极了,我仿佛只能听到时间与岁月流动的丝丝滑滑的声音。 到了下半夜,果然,有了动静。我爬上梯子,透过后窗往外张望,那个收悉的人物和场景又出现了。 我推一推身边的小元,他应了一声,然后转个身又睡了,我没办法,捏住他的鼻子,果然,他一下坐了起来,朝我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我“嘘”了一声,他一下子醒悟了,我又去里面叫小丽。她和衣而睡,我叫了两声“小丽”,她就醒了过来。 然后,我们开了大门,转到屋后去。 那座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院,那对情侣还在争吵。小丽哆哆嗦嗦地跟在我们后面,小元看看那对情侣,再看看我们,突然小声地说:“那两个人,不就是你们两个人吗?”我和小丽互相看看,可不就是吗?长得真像。 我心里疑惑:“难道这就是我们前世的未了之缘,要到今世来了结不成?” 不知道小元是不是感冒了,他的一通喷嚏打完,再一看,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只留下那座坟还在,还有我奶奶去世时遗留下来的土地庙的痕迹。小丽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十二 等我毕业了回家,母亲跟我说了一件神秘的事情,说小元的奶奶死了托生了,在胡场附近,那一次回来,两三岁的样子,父母亲抱着,直奔小元爷爷奶奶住的老屋而去,小元爸爸不知道他们是谁。结果小女孩直呼小元爸爸的乳名,可把人吓坏了,一询问,真的是小元奶奶,她说,过奈何桥的时候,却没喝孟婆汤,所以前世的事情全都记得。 小元爸爸把亲朋好友都叫了去,我爸也去了,她叫我爸“二柱”,把大伙儿乐坏了,大家希望她能留下来,小元奶奶说,年龄悬殊太大,留下来不合适。小元爸爸就说,以后经常走动就是了。 我在南方找到了工作,小丽还没毕业,我试探性地问她:“来我这边找工作吧!”她半天不出声,说父母亲让她毕业后回去找工作。 我时常跟家里电话联系,从父母那里知道,小元又结婚了,对方是二婚,新房子又重新修了一下。我担心他们住在新房里会不会害怕? 后来,我再次回家的时候,看家小元妈妈在新房子门口坐着,怀里抱着孩子,应该是小元的。 小麦老早已经收割完毕,脱完粒,进了仓库,天下了一场雨,大家忙着种玉米。小元妈妈想起来去种点花生,花生种子是浸了药水的,偏偏脑筋不太正常的小元妈妈,花生种子没用完,用水洗洗,就开始吃了,结果农药中毒,送进医院抢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总算救了回来。 可能冥冥之中,总有因果报应之说的。 小元屋后面的那座坟一直往西,‘不知是谁发现下面有古墓群。县里请来文物专家进行勘探、挖掘,真是如此。很多保存完整的古墓,还有墓碑,另外把小元屋后面的那座坟也开挖,全部进行还原,开发旅游。 小元的新房子被要求拆迁,人家给予补偿。 古墓的景点很快就建造完毕了,人家给了我们优惠政策,凡是我们村上的村民去参观,一律免费。 我跟小丽约好了,放了假一起去参观一下。 原来的一大片桑树地,还有打谷场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仿古式的一大片建筑和院落。 远远地看见景点正门的时候,我们都愣住了,中间门面上写着“王府”,与我们在月光下窥见的一模一样,走进院子,也是如此,那口井也在。 在正堂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据说是请了专家对墓主人还原照,我与小丽看了那照片,再看看对方,一下子愣住了,那分明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画像。 我们从“王府”出来,沿着院墙,寻着引导牌往前,走了很远,看见了那块墓地,青砖砌成的坟堆,还有墓碑,看看上面的文字,像是战死疆场的将士的墓群。 右面有一个还原的小院子,院子门口有一座坟,是院落主人,他在守着这个墓区,或者,他与墓群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与我们夜间所见相同。 王府与坟堆还不是同一个时期,年代相差还很远。 回去以后,在夜间,我做了一个梦,我跟小丽站在一起,冥冥之中,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们是因为前世的因缘未了,才又在今世相见的。 后来,我看到了小丽QQ空间里记叙了同样的梦境,但是,在她的另一篇日志里,她写到,她父母亲托人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选择的标准当然是收入稳定、有房有车等等。 ...
故宫灵异事件一:阴阳道上撞见鬼 东筒子夹道是故宫各种传说中最负盛名的阴阳道。所谓阴阳道是指明月高挂的夜里,在长长的夹道地面上呈现一阴一阳两个界面,传说鬼虽是在夜里出来,但会躲着人走。人走阳道鬼就走阴道,人走阴道鬼就走阳道。但是人如果一脚踩阳道一脚踩阴道,或是踩着中线走路,那鬼就没有地方走啦,一百步就会把人撞个跟斗。 据说20世纪80年代初的一天,有个住在宫里十三排宿舍的壮小伙儿,他跟人聊起阴阳道时,很不以为然。这人个头虽不高,但长得粗壮结实,皮肤黝黑,据说一顿饭能吃8个馒头,外加一小盆米饭。为了证实自己不信邪,他拍胸脯说当晚要走阴阳道,任谁劝也不听。 第二天一早,大家问他昨晚阴阳道走得如何。本来是开玩笑,谁想小伙子竟然说:“哥几个千万别提这事了,甭说走,我以后连提也不敢提了!”说话时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有事,就赶忙问他怎么了。原来他昨天傍晚做饭在院里淘米时,忽听耳边有人说:“听说你要走阴阳道啊?”他回头一看,没人啊!以为是听岔了,就又接着低头淘米,可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是你要走阴阳道吗?”这回,吓得他“妈呀”一声,扔了淘米盆就跑到了屋里,他老妈连跑带颠地去旁院喊来邻居,大家也说不好是真是假,只好一起帮忙收拾了一下,然后就散了。 大伙听完这人的话,还以为他是害怕,不敢去走编出个借口来,所以还特意去找邻居打听,结果知道的人纷纷都予以证实,还说这小伙儿当时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从此以后,这个小伙儿的身体越来越糟,饭量也大减,百病缠身。 故宫灵异事件二:厕所鬼影 在午门里边马道的两侧以前是厕所,每边都各分男女间,以供开放期间观众使用,到了闭馆封门时,这两个厕所也就会关闭。一天夜里,警备队像往常一样巡逻,两人一组。从西边十八槐、断魂桥往南夜巡的两个人是甲和乙。这两人打着手电筒慢悠悠地巡逻,边走边唠嗑。突然,眼尖的乙在手电的光晕下恍惚看见前方往午门的拐角处晃动着一个人影!两人一阵紧张,赶紧向那人追去,走近一看,原来是同事丙。甲对乙说:“丙不是在午门东值夜吗?怎么跑这来啦?”甲“嘘”了一声,示意悄悄跟着丙。 只见丙慢慢地走着,好像并没有发现后面近在咫尺的两个人,然后一转身,就进了厕所。甲和乙觉得很奇怪,这厕所本应该上锁的啊,怎么开着门呢?到了门口再一看,更奇怪了,丙怎么进的是女厕所呢?两人不由得起了童心,准备进去抓他个现行,然后再要挟他请客。 两人悄悄跟了进去,一间一间地找了一圈,居然都没看见丙,两人就在厕所喊:“出来吧,别藏了,我们看见你啦!”还是没有动静,两人奇了怪,看错了?不可能,明明两人都看到了啊!于是他们俩又出来到旁边的男厕所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人。 两人满腹狐疑地继续沿着线路往午门东巡夜。转过午门东边的弯道,远远地看见丙在小红房子里正喝茶呢,两人赶紧走了过去,想好好问问他干吗要溜进女厕。丙听两人说完,矢口否认,并赶紧叫来警备队队长,警备队队长派人再去检查,并跟甲乙两人说:“你们俩来时我刚刚从这里走,丙确实哪儿也没去!” 四个人立时安静下来,这时电话响了,去检查的人报告说:两个厕所都锁得好好的,没有异象。几人正愣神间,忽听“砰砰砰”一阵敲窗声响起,大家赶紧往外一看,只见两个虚幻的人影越走越远,咦,那不是甲和乙吗? 故宫灵异事件三:奇怪的影像 故宫里有一口井,平日白天的时候往下看,井底就是一些石头、杂草什么的,但每到晚上12点后往下看,只要天上有月亮,你会看到井底出现的不是石头、杂草,而是水,水上倒映的却不是你的面孔…… 有人在夏天下大雨打雷的天气时,会看到宫墙上有影子,是一个宫女弯腰去拿什么东西。有科学人员解释这类奇异现象:因为宫墙是红色的,含有四氧化三铁,而闪电可能会将电能传导下来,如果碰巧有宫女经过,那么这时候宫墙就相当于录像带的功能,如果以后再有闪电巧合出现,可能就会像录像放映一样,出现那个被录下来的宫女的影子。 不管怎样,想想故宫里那些长长窄窄的过道,长满荒草的墙头,如果晚上一个人走在那里,突然看到前朝的宫女、太监向你走来,就算有科学依据,也会吓破胆的。 故宫灵异事件四:宫女魅影 1983年的一个深夜,有一个人从故宫珍宝馆附近的夹墙走过,突然发现远处有一群打着宫灯的人,他想这个年代都用手电筒,谁还用宫灯呢,难道是……可又一想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肯定是眼花了,或者什么自然现象,于是就想上前看看,可怎么追也追不上那队打着宫灯的人。 不过远远地看去,依然可以分辨出是一队穿着旗袍的清朝宫女,打着扁纱的宫灯整齐地走着。这下可把他吓坏了,瘫坐在地上,也不敢追了,直到灯光看不见了,他才从另一条道一步一步地挪回家了。 故宫灵异事件五:谁在报警 故宫曾经发生过一起盗宝案,小偷在闭馆之前藏到了珍宝馆对面洗手间的夹缝里,到了工作人员下班以后就出来,先进了珍宝馆然后是钟宝馆,偷了不少东西,可没走多远就被巡查人员发现了。 发现的过程很离奇,本来那个巡查人员没想抬头看,可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有人在拿我的东西,小偷就在墙上”,这个感觉一直在心头环绕,于是他就用手电往墙上照,真的发现了那个小偷。他吓坏了,大叫起来,其他人都围拢过来,大家都用手电照了过去,就看见有个身影跳下了墙。 小偷跳墙时摔伤了腿,最终被赶来的警察抓获了。 故宫灵异事件六:储秀宫里的怪事 20世纪80年代,紫禁城里驻扎着消防队。一个夏天,有几名消防队员在储秀宫做完消防演练就睡在了那里,夏天热也不用被子就铺个席子在殿里边睡了。 凌晨2点多,一名队员被凉风吹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殿门外的走廊里,这可把他吓坏了,但是毕竟是当兵的,他战战兢兢地把席子一抱又回到殿里睡了,早上醒来发现又被抬到了走廊里。 他就对其他的队员说:“不要闹了,训练都累散架了,你们还有心思折腾我。”其他队员说:“不是我们抬你出去的,早上醒来就看见你睡在了外边。是不是你梦游啊?可是在队里睡觉你没这个毛病啊,奇怪!” 他们决定搞清楚这件事,每次在储秀宫巡逻完以后就都歇在那里,可每次那名战士总是半夜里被抬出来,睡在廊下。从此,大家再也不敢在储秀宫睡了。 ...
话说那是一个几十年前的月圆之夜,在无人的旷野。 我一个人在瓜园里看瓜,那天晚上我喝了一矿泉水瓶白酒,吃了一个很大的西瓜,然后把剩下的饭菜给了那条瘸腿的狗。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秋天,天气很凉了。 我站起来,走到玉米地边解开裤子,仰望星空,月光如水,天空如幕,我嘴里哼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回头看看那条狗,它还忠实的跟着我身后…… 这时候一阵秋风吹过,我一个机灵,打了一个哆嗦,对狗说:老黑呀,天冷了,瓜要罢园了,咱们也该回屯子住去了。 突然我又打了一个哆嗦,头发发竖,汗毛有些发扎。 空气中飘来一阵香气,我以为是瓜香,细闻一闻,不是瓜香,是雪花膏香。 瘸狗疯狂咬起来,它表现的非常恐惧,躲在我身边咬。 我发现玉米地边站着一个人,月光下,能看出是一个女人。 女人背着一支枪,手里拿着手电,手电关着。 我吓了一跳,问,你是谁? 女人说,我是老五,你是哪个大队的,谁家的? 我说中华大队,老邓家的。 哦,女人说,那你叫我五姑吧。 我说,五姑,你是哪个村儿的,她说我是靠山的,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哈尔滨的。 我说五姑你不是本地银在这嘎哈呢? 她说我在这里执勤看青(看庄稼的)。 我有点懵,酒往上涌。就说五姑我给你摘西瓜吃去。她说好,就迈着正步和我来到瓜地,我给摘了一个西瓜,用刀切开,她就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黑狗吭哧吭哧的看着她。 女人看着有二十一二岁,或者再稍微大点。 我说,五姑,我咋没有见过你呢,我经常去靠山屯玩去。她说唔,我不经常在家。 吃了几块西瓜,她站起来说,你知道这个火车是通往哪里的吗?我说当然知道了,通双鸭山的。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苗疆蛊事:www.zt129.com 我有点殷勤的说,五姑,怎么了,你要去双鸭山吗? 她说不是,我想去哈尔滨,可是我找不到火车。 我说我能找到啊,坐这趟火车,不用下车,等3个小时以后,这车就开往哈尔滨了! 她说你个小崽子咋胡说呢,你不说这车到双鸭山吗? 我说在火车站中转一下就开哈尔滨了。 她眼睛一亮,说真的吗?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是。 老五就在月光下梳理头发,一边跟我说,我认识你,你天天在瓜地里跑调唱歌,在月亮底下喝酒,还把酒倒给我喝。 我把酒倒给你喝?我大骇。 我瓜地边上有座无主的荒坟,人们都说那是文革时候知青死在这了。我是经常在一个人喝酒时候给这孤坟倒点酒,然后还要叨咕叨咕…… 就是这一个女鬼啊。 老五说,我不知道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下好了,明天我就坐火车回家了。 老五说罢站起来拥抱了我一下,黑狗吓的嗷的一声跑出去老远。然后老五就不见了。 ...
从前,有一个小伙子。他年年在村前的小河边,自家的地里种甜瓜。他种的瓜不但个大,还特别的甜。他不光瓜种的好,他还吹得一手好笛子。白天他忙活完瓜地里的活,回到他的小瓜屋里休息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笛子来吹上一段。这时候,树上的百灵子听到了他吹的好听的笛声,也不在鸣唱,就连五颜六色的蝴蝶和百忙中的蜜蜂,听到这美妙的笛声,也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着他飞来飞去。到了晚上,寂寞的长夜里,他就又开始吹笛子。此时,青蛙听了就会不在舌燥,虫儿听了也不在唱歌。 有一天晚上,小伙子又在聚精会神地吹着他的笛子。外面的田野里一片静悄悄的,好听的笛子声,在树丛中,在庄稼地里,在清澈的小河上面飘来飘去。整个大地上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他那动听的笛子的吹奏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吹了多长时间,感觉到困了他就不再吹了。在他正想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一个沙哑的奇怪的声音:“小伙子再吹一曲吧,你吹得太好听了。” 小伙子一听,吓了一跳。心想在这荒郊野外里,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呢。他赶忙把灯吹灭,趴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喘。过了半天,他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了,他这才安心的睡了觉。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在瓜屋子外面和瓜地里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这就更让他不放心了。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吹笛子,也没有再听到那个沙哑的奇怪声音。 过了几天,夜里一丝风也没有,天特别的热。小伙子热的也睡不觉,他又不由自主地拿出来他的笛子吹了起来。笛声像凉风一样轻轻地飘向夜晚的各个角落,让这闷热的夜晚凉爽了许多。可是,这时候小伙子又听到了那个沙哑奇怪的声音:“你吹得真是太好听了。” 小伙子在瓜屋子里,又是吓了一跳。这回他大了大胆子,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的邻居啊,我认得你。”那声音在外面说。 小伙子心想,我们村里的人我都认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说话声音到底是谁,他就又怀疑的问:“你说你认识我,那你姓什么?住在哪里?” 那声音说:“我姓柳,就住在河边上。” 小伙子一听更害怕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哩,河边上哪有住的人家,他想,他可能是遇到鬼了。他以前听老人们讲过,要是在晚上遇到了邪魔鬼祟,就赶忙打着火吸烟,邪魔鬼祟怕火,见了火就跑了。想到这里,他赶忙掏出烟袋,打着火点上烟就吸了来。可是,外面的那个声音却没有走,又在问他:“小伙子,你不吹笛子在里面干什么呢?” 小伙子说:“我在吸烟,歇一会。” “你让我也吸一口行吗?”那声音在外面说。 “行,你等着,我给你装烟。”小伙子一边答应着,他一边把他看瓜用的洋炮拿了出来。慢慢地从门缝里把枪管子递了出去,然后说:“你咬住烟袋杆,我在里面给你点烟。” “好吧,你给我点火吧,我咬住了。”那个沙哑的声音说。 小伙子听了以后,他从里面拉了一拉,见枪管子那头真的被咬住了。他就轻轻地扳开洋炮的机头,手指一扣扳机,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洋炮正打在了它的嘴里。小伙子心想,这一洋炮打出去,不管是什么东西也活不了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就听到外面说:“小伙子,你的烟真焵,一代烟就把我吸晕了,我得回去了,明天晚上再来听你吹笛子。” 到了第二天,天明以后,小伙子来到河边细心地找了起来。最后他就见在河边上有一棵老柳树,树身掉了一块树皮。还有被洋炮打的铁砂子,砂眼处正在往外流着血水。小伙子一看明白了,这棵柳树在这里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看来已经成精了。他想,我决不能让这些精怪在世上害人。他赶忙从瓜屋子里找出来一把大斧子,来到柳树根里,二话也没有说,抡起大斧子就砍。几斧子下去,就见鲜血从树身上流了出来。小伙子一看也不敢松劲,继续破上本地砍,一会的功夫就把这棵柳树精砍到了。 打这一后,他晚上再吹笛子的时候,再也没有听到那个沙哑的奇怪的声音了。 ...
双龙山下有一个双龙镇,民国初年,镇子里有个有名的猎户王大石,为人本分,做皮子买卖价格公道,很受人尊敬。 这天傍晚,王猎户扛着猎物从山里归来,半路上忽见龙员外家灯火通明。王猎户想起来,明天是员外的六十大寿。这龙员外,是镇里最有名望的人,富甲一方,也做过不少善事。膝下只有一子,却是个浪荡子弟。 王猎户决定回家取一张上好的皮子给员外祝寿,因为不定哪天会求人家办事。为赶时间,他抄了近道,从员外家大院后面的小路回家,可没走多远,忽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一个红灯笼。王猎户顺手捡起,把灯笼一收,插到了背上的网袋里。 等回到家,发现女儿阿菱不在。他便到邻居家去找,不料邻家女儿说:“我和阿菱姐下午去镇子后面的广场看戏,天快黑时,戏还没演完,阿菱姐要回家,便到旁边杂货铺买了一个灯笼提着回家了,我也是看完戏买了灯笼回来的。” 说完,指了指桌底下的灯笼。王猎户一看,竟跟自己捡到的一模一样。莫非那灯笼是女儿掉下的? 王猎户有种不好的预感,报了官,说自己15岁的女儿失踪了,还将女儿看戏买灯笼的事情说了一遍。县太爷传唤那姑娘核实后,对王猎户说,先回去等信吧,或许阿菱自己回家了呢。临走前,县太爷让王猎户把捡的灯笼留下,说阿菱万一真失踪,灯笼可是一个证据。 就这样,王猎户空着手回了家。他眼睛睁了一夜,也没见女儿回来。 第二天起来,王猎户看到桌上的一张狼皮,忽然记起来,昨晚没去给龙员外祝寿。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员外也帮着找找女儿。于是,又多拿一张狼皮去找龙员外。 龙员外家依然很热闹,他送上礼单,员外看看毛色,笑着说:“老弟辛苦,老哥就笑纳了!”王猎户趁机向员外诉说了阿菱的事,员外先是一愣,继而说好办,等办完寿宴,派人帮着寻找便是。 王猎户没心思吃酒席,跟亲朋好友又找了一天,到晚上,累得筋疲力尽,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了。昏昏沉沉中,他仿佛看到女儿流着泪在门口看他。王猎户猛然一惊,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大亮,等他起身,忽见房门口放着一个灯笼,细看正是捡到的那个。不是在县衙吗,怎么到这儿了? 他又把灯笼送到了县衙。县太爷还埋怨王猎户,说他前天走时过于慌忙,把灯笼忘记留下了。然而,次日一大早,王猎户醒来,在房门口竟又发现了那个灯笼! 王猎户感觉十分怪异。若真是阿菱所为,为啥不说话,单单送灯笼呢?于是,他开始仔细观察起灯笼来。 这灯笼的面儿不是纸的,而是红布,但一看就是极普通的料子;再者,就是灯笼里十字插座上,插着小半截红蜡烛。除此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王猎户正纳闷,忽见一捕头来传唤,说在南山山坡上,发现了一具女尸,让王猎户去辨认。捕头见那顶灯笼,便有些生疑,心说,这灯笼昨天自己藏好的,今天怎么在这儿?他刚要问王猎户,却见王猎户早已跑出门去南山了! 捕头下马,把灯笼收起,放到布囊里,也奔向南山。 尸体果然是阿菱的。她衣冠不整,袖子还少了一段,太阳穴处黑青。经过仵作验尸,证实阿菱死于前天晚上。王猎户不禁一愣,这两个清晨,果然是女儿打着灯笼回了家,莫非要暗示自己?他知道捕快已取走了灯笼,便决定明早再看看情况。 果不其然,第二天王猎户醒来时,那个灯笼又出现在门口! 王猎户思索片刻,他没去县衙,而是拿起灯笼,向镇子后面的广场走去。在那间杂货铺,他买了一根同样的蜡烛,然后,撑开灯笼,取出半截蜡烛放到兜里,又把新蜡烛放上去,点上,开始往家走。 等走到自家门前时,王猎户发现,灯笼里剩余的蜡烛比自己兜里的那半截还要多一点。 王猎户知道,以往天黑时,自己若打猎没回来,女儿都打着灯笼前去接自己。莫非女儿那晚看戏回来后,见自己还没归来,便又提着灯笼去接自己了?不然的话,自己跟女儿脚步速度很接近,蜡烛怎么剩余得较多? 于是,王猎户径直向自己打猎归来的方向走起来。 走啊走啊,不久就来到了龙员外家大门前。王猎户猛然想起,他是在员外住宅后捡到的灯笼,于是,他急忙掏出那半截蜡烛,跟灯笼里的放在一块比较。王猎户不禁惊呆了:两截蜡烛的长度十分相近。王猎户吹灭蜡烛,心里开始翻腾起来! 他提着灯笼去了县衙,把自己点蜡烛的事情跟县太爷讲了一遍,还把每早都看到灯笼的事情讲了一遍,说有可能阿菱是到员外家门口附近被抢走了。由于当天很多人拜寿,所以他们从后门进了宅院。女儿的灯笼这才掉在了后面。这时,那个捕快刚好回来,他一看到猎户手上的灯笼,说正找这个灯笼呢,昨晚又没有了! 县太爷正犹豫,王猎户跪下恳求搜查员外的住宅,女儿的半截袖子肯定在员外家里。县太爷有些不好做,因为他从员外那里收到过不少好处,但人命关天,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午后,县太爷去了员外家搜。 员外将县太爷请到密室,把阿菱一事向县太爷兜了底。原来,这员外见儿子不成器,老婆又徐娘半老,便想再娶个小妾,生个儿子出来。他听仆人说,傍晚,经常在门口看到王猎户家15岁的女儿接猎户回家,不如将那姑娘抢过来,借着大寿的喜气,一块拜了堂,天亮再去告知王猎户,到时候生米做成了熟饭,王猎户也不便推辞了。谁料,阿菱不依不从,员外只好将她关起来。员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听心腹说父亲抢来了阿菱,便动了心思,他对阿菱垂涎已久。但阿菱仍然不从,推搡间,她的袖子被撕裂,掉在了床缝隙里,太阳穴撞到了桌角,惨死过去。等员外知道此事,便命心腹将尸体草草扔到南山。 县太爷听得直咽口水。员外说,县太爷受惊了,这是小意思。说着,递上去五根金条。县太爷的眼睛都给晃晕了,忙说他心中有数,请放宽心。员外这才令人将金条包好,派人从后门送至县太爷府邸。 这县官出来,对王猎户说,犄角旮旯都已搜遍,没搜到衣服的袖子,就别冤枉龙员外了。 王猎户没办法,悻悻地回到住处,不禁喝起酒来。他以往也曾听说县太爷和员外的龌龊事,但这次他才明白,那都是真的,越想越气,酒也越喝越多。 不知何时,吹来一阵风,屋里的蜡烛被吹灭。朦胧中,王猎户见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女儿,又不像。只见那身影对王猎户挥了挥手,又弯腰捡起一样东西,才转身离去。 王猎户见人走了,便去摸打火石点蜡烛,却怎么也没摸到。他起身要去追,身子一斜,倒在桌下。 第二天,王猎户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他起身去县衙,还没赶到,就看到县衙大院上空黑烟滚滚。原来,深夜子时,县衙着火了。幸免于难的一个捕快说,他睡梦中好像听见有打火石的声音,然后那灯笼就着了,但大家怎么救,火就是扑不灭。 王猎户转身,只见几顶轿子从远处奔来,后面还有人大哭不止。人群中有人说,昨晚,龙员外好像被一口痰堵死了,这不,刚从洋人的医院出来,可能是医治得太迟了。还有的说,不是被痰憋死的,而是一块花布,像是半截袖子。可惜龙员外了,真是好人没有好报啊! 王猎户听到这句话,“呸”了一声。他知道,女儿想让自己知道真相,才送来灯笼让自己去查,怎奈县太爷和员外是一伙的。 从此,王猎户开始云游四方。至于员外家,没几年就被浪荡子挥霍殆尽。直到现在,双龙山的一个山坡上,仍有一片地方四季不长青草,据说,那里曾躺着冤死的阿菱姑娘。 ...
华西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从某名牌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像大多数的人那样拼命往省市的二甲、三甲医院里头挤,而是靠着手头里的一些资金,在近郊选了一块偏僻的地方,开起了诊所。照他的说法,想趁此离开一下城市的喧哗,享受短暂的郊外宁静,顺便呼吸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 然而,他似乎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在他的小诊所里,你找不到一粒药,那是因为他不喜欢闻到药味。哪怕一丁点儿。所以你去他的诊所里看病,他只替你开处方:至于药,你自己去买。 这是他的规矩。 此外,因为身体不适、睡眠不足等种种原因,他还会来个不定期的歇业,短则一日,长则一周。但关门时间肯定不会超过半个月,他还是有那么一点职业道德的。 如果换了别人这么做,那诊所早就倒闭了。不过因为我这位朋友医术当真了得,学贯中西,两只眼睛更像是具有透视镜功能,把人体经脉看得一清二楚,他那个郊区的小诊所断断续续开了有一年多,不仅没有倒闭,反而拉拢了一大批老客户。按照他们的说法,华大夫面冷心善,看病细致入微,让人放得心下。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他的小诊所居然还一天火过一天。高峰时期,上门求诊的人络绎不绝。 果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仔细想想其实也的确这么回事。看病抓药,最怕的是庸医误事,如果医术了得,脸上的神情冷漠些,又有何妨呢? 话又说回来,像他这么高超的医术,没有去大医院发展,那贪图的自然不是钱财。既然不为钱,又发狠苦学了这么一身的好本事,如此一人,能不让人放心么? 而就在这看病医人的过程中,华西曾遭通过一件怪事。 那是某一天夜里,大约八点多钟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他收拾好东西正打算离开,摆放在诊所大厅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犹豫片刻,他最终将话筒拿起,放在了耳边。一阵长时间的沉寂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音,缓慢嘶哑,还略有些奇怪…… “医生,您好,这个时候给您电话,不知道打扰到您休息没。我是从朋友那打听到您这个号码的,也知道您医术不错,所以想请您替我诊断诊断。老实说,现在的我很无助,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希望您可以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耐心听听我的倾诉。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有个困扰多年的顽疾——头痛。这不是那种一般性质的头痛,嗯……我还是从头到尾和您细说吧,可能要占用您一些时间,请您见谅。 “整件事要从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讲起。在那一年,我就读的学校里兴起了一种恶作剧,那就是取出打火机里的点火器,用来电击别人身体裸露的部位,譬如胳膊、大腿、脖子之类的地方,以此达到吓人一跳的目的。男孩子们尤其喜欢用它来捉弄一些胆小的女孩,他们似乎很享受她们的尖叫,以及瞬间写满整张脸的惊恐。 “我也曾被这么作弄过一次。当时的我正坐在课桌前,全神贯注地解一道数学题。就在我满怀喜悦地思考出答案的瞬间,我的后脑勺猛地传来了一阵刺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根尖利的针,出其下意地插进了我的脑袋里。痛楚之下,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直直地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这原本是我的一位同班同学想和我开个小玩笑,想用点火器电一下我的脖子。可没想到的是,我一直趴在课桌前的后背会突然间直起来,结果电击的部位也变成了我的后脑勺。 “之后我被送往了医院。在那里,头脑昏沉的我打了四小时的点滴。当天晚上,我那位同学的父亲一路揪着他的耳朵,专程上我家赔礼道歉了一番。第二天的班会课上,班主任也对他进行了点名批评。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似乎就该结束了,然而我要告诉您的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数日之后的某一个清晨,睡梦中的我突然惊醒过来。当时正是凌晨六点。蜷缩在被子里,我咬着牙关慢慢回忆着过去十几秒内发生的一切。 “是从头部传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将我惊 醒的,那是一种源自颅腔内的刺痛,一闪而过,就像 我脑子里有一枚点火器,在我的脑神经上狠狠地电 击了一下。再次回想起那样的感觉,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惊恐之下,我把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抱成了一团。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早上的六点,我都会在一阵有如针刺般的头痛侵袭下猛然惊醒,误差甚至不超过一分钟。到现在十八岁,近乎八年的时间里.天天如此,对于我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每一天都是重复的,都是以一次头痛拉开序幕。 “医生,这样的折磨,您可以想象么? “就算能想象,又能不能体会到呢? “医生,我真的好痛苦……”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间挂断了。我那朋友华西当时的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间断气一样,又或者是欣赏了一部戛然而止的电影。 一定还会有后续的。放下话筒的时候,他在心里想着。 果不其然。度过了漫不经心的一天,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几乎是同一个时刻,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早早守在一旁的他赶紧抓起了话筒,从里面传出来的还是那个奇怪而又嘶哑的声音…… “医生,还是我,今晚又要耗费您一些时间了。昨晚我的情绪有些失控,都怪那些不好的回忆,让我越想越难受,心里一烦闷,就顺手挂断了电话。今天我再继续和您说下去。好不? “您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首先,请您允许我把时间拨回到现在。我现在是市里某家化工厂里的一名工人,具体是哪家我就不说了。之后我住进工厂分配的工人宿舍,我也结识了我的两位新室友。一开始,我还十分担心自己这个头痛的怪病会吓到他们,不过随后发现,我那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先向您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室友,来自东北的宁,性格开朗大方,而我的家乡在华北平原上,也许是地域相近的缘故,我和他相处得十分融洽。至于我的另一位室友,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只告诉您他家在南方,人比较害羞腼腆。初时我俩相处得还算不错,彼此间极其谦让,进出笑脸相迎。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笼罩其间的那层陌生隔膜逐渐消散,我俩之间的关系也由最初的礼貌客套发展成了现在的剑拔弩张。 “之所以会这样,生活习性的不同是根本的原因。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挺佩服他的。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在每天夜里的十一点钟准时躺到床上,然后在次日的凌晨五点钟准时起来。他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工厂里去的。 “如果仅是如此,那么我对他的那份感觉也只会停留在崇敬的层面上。可问题是,他在每天早起洗漱的时候,喜欢把水龙头拧得哗哗直响。而那哗哗的流水声,也成了我新的醒床方式。 “只要它一响起,我就会跟着醒过来。 “这也就是说,我原先的睡眠习惯已经被完完全全地破坏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头痛的时间换成了从五点钟开始,然后一刻不停地持续到六点,前后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以前只有一秒钟的苦难,现在被延长放大了三千六百倍。 “对此,我也曾旁敲侧击地和我那室友提到过几次,但他似乎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哗哗的流水声依然会在每天的凌晨五点准时响起。而我能做的,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一切。 “医生,我想告诉您,我忍得好辛苦。您说我该怎么办? “好了,再次感谢您的耐心倾听。晚安,预祝您有一个好梦。” “电话再一次被急切地挂断。从头到尾,我似乎只是一个聆听者。”在华西的那间小诊所里,他向我原原本本地说起了整件事的经过,语气里也显露出了一丝无奈。 “那后来呢?你治好他的头痛了吗?”我追问道,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并没有回答我,转而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信纸。 信纸的边缘还沾染着些许淡淡的血渍。字体十分娟秀,一笔一划中透露着严谨之下的挥洒。轻轻捧着信纸,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医生: 您好!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我的头痛治疗方案您想得怎么样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将问题解决了。 首先我想向您坦白的是,之前在给您电话的时候,我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存有少量的电流。毫无疑问,它们是在我那次遭受点火器电击的时候渗透进去的。在我看来,当时电流在我的脑袋里绕了一圈,大部分都绕了出去,但还是有少量残留了下来,它们像是一群寄生虫一样寄居在我的脑子里,直到现在。这种感觉很奇妙。 医生,实话和您说,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有时候甚至为此彻夜不眠。最终,我决定通过试验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试验的器材很简单,点火器一个,手术刀一把,这些都不难弄到。至于试验的对象,我本来打算找一只猫或一只狗的,我们工厂附近有不少的流浪猫,一碗牛奶、一块肥肉都适合做为诱饵。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在把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点疑问。 我是人,它是猫,这其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再三思量,我又把它重新放了回去。很快地,我想到更理想的试验对象,或许您也猜到了,没有错,我指的就是我那位勤勉的室友。 医生,在我提笔给您写下这封信的十分钟之前,我已经独力完成了整个试验。首先我想说明一下为什么会选在今晚上动手,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今晚机会难得。从入夜之初到现在,宿舍里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那个东北室友上本地亲戚家去了,最快明天才会回来。 接下来,我想向您简单陈述一下试验的过程。首先,我用一只啤酒瓶砸晕了我室友。之后,我用点火器电击了我室友的后脑勺。这算是一些准备工作,接下来才算正式进入操作环节。为了不至让室友承受太多的痛苦,同时也为了更方便地操作,我用手术刀利索地割下了室友的头颅,然后用大型号的透明胶带将其固定在了书桌上。 接下来是开颅,这无疑是整个过程里最麻烦的一步,我始终难以将那颗头颅稳稳地压在书桌上,结果它一共掉到地面上六次,碰落了三颗牙。而我的那位室友,原本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对此,我已在内心深处表示愧疚了,毕竟这是我操作上的一大失误。 最后宣布一下试验结果。极其遗憾地,本次试验以失败告终。将脑子切开,尽管里面血肉模糊得有些难以辨识,但我还是很细心地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预想之中的电流。 不过,并不能由此就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按照我的猜测,电流可能会随着寄主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寄主处于昏迷状态时,电流进不到寄主的脑子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的试验步骤顺序不对了,我应该先电击我的室友,随后再将其砸晕。怎么样,我思考问题还算全面吧?嘻嘻。 顺便说一下,在给您写信之前我已经把双手认真洗过一遍了,可是信纸上还是沾染上了血迹,那是因为桌子上有血迹的缘故。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那是整间宿舍里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好了,信就写到这里了,等会我该去收拾清理一下了,寝室里到处都是血,不处理可不行,万一踩到滑倒可就危险了。 等收拾好一切,我会打上肥皂把手再洗一遍的,同时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是不是很爱干净? 之后,我将不得不选择离开,至于去哪里……就先不说,了,请预祝我一路顺风吧。 对了,还想再向您透露一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还会进行类似试验的。第二次,第三次,也许更多。不过请您放心,我会努力改进我的试验的,争取不浪费原料。我也真挚地希望您和您的家人好运常在,不会成为我的试验对象。 当然啦,或许我只剩下唯一一次试验机会了。您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怎样,再次对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您的病人:小华 “这封信是在一天深夜从门缝下塞进我诊所皇去的,次日清晨才被我发现。信封里除了这张信纸之外,还有一枚点火器。”说着,华西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枚点火器递给我。 “之后又过了半年,一天中午,一位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我的诊所,给了我一枚点火器,当时是用一张废报纸的一角包裹着的。他告诉我,他是一所监狱的狱警,是受了一位犯人之托把这个交给我的。我又问他那位犯人现在怎么样了,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自杀了,用一把手术刀从脑后剖开了自己的头颅,流出来的血和脑浆洒了一地。说到这里,那狱警停了停,又继续道,还有一点很诡异,在死之前,那犯人一双眼睛拼命地向后翻着,就好像想要看清楚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也不知道到底想看什么。” 接着,华西又给了我另一枚较小的点火器。望着躺在手心里的两枚点火器,我打了个寒噤,心底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沉默片刻,华西突然问我:“对了,还记得我一开始提到的么,我说那位病人的声音略有些奇怪,你猜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不解地摇了摇头。 “因为那声音很特别,特别得我根本听不出,那到底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你能不能猜猜,他会是男的,还是女的?” 华西一脸诡笑地问我。问得我头皮发麻。 那感觉,就像有电流从头皮上经过。 ...
两年前回老家,一群泥巴里滚出来的孩子和我在野外玩的时候实在无聊,就叫每个人讲个恐怖故事,看谁的最恐怖。时间接近夜里7点,乡下的夜晚不一样,8点钟就全黑了,并且是伸手不见五指,记得第一次手放在面前却看不到,颇有些胆寒。 “那我先说吧,”胖丫头首先发话了,院子里有些阴凉,蜡烛的微光在风中摇曳,似乎很快就会熄灭,于是有人提议将地点搬到屋里,胖丫坚决不同意,“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院子里的,真不真实我不知道,但是是祖先们流传下来的。” 清朝末年,社会动荡,每户老百姓家都求有口饭吃,但却总是不能如愿,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交换小孩填肚这一说,标题婴骨也就是婴儿的骨头。但是也总有婴孩报复这一说,搞得胆小之家迟迟没有粮食,最终饿死,但是胆大交换孩童的,最后也都离奇死亡。正当他们不再食婴的时候,一位道士途径此地,却见阴气极重,听当地人言语后,告诉他们一个方法,将骨头交还人家,并好生保存于院内,便可相安无事,于是,食婴者烽烟四起。 当地有一家人,姓夏,当辟邪秘方流传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也是跃跃欲试,唯独孩子母亲死活不答应,最后孩子也是被强行抱走,离别时,孩子依依呀呀对母亲说了一堆话,并且一反常态,离奇严肃。母亲无奈,欲听清却发现孩子又回复往日的顽皮。虽然觉得十分奇怪,但是一切他想都被生离死别给遮盖了,哭了一宿,第二日,只剩一潭血骨,女人哭得差点晕了过去,恍惚间,身体似乎不受控制,打翻了什么,然后就是一声尖叫。当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道观,一个道士出现,女人问其过程,道士说,“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你晕倒一旁,而男人却挺着大肚子死了,那个放着孩童尸体的罐子破了…”“那我孩子的尸体…”女人着急问道,道士答:“你男人的尸体肚子没有抛开过,但是,但是孩子的尸体却进入了他的体内,导致五脏六腑刺穿了一大半。唉~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其实罐子是封不住他的魂的,只要他有念,他就能出来,但是他没有杀你,怕是因为,你是他唯一一个最亲的人啊!” “那女人最后怎么样呢?”我问道。(鬼故事 ) “嫁给另外一个人,不过听说,那个小孩很奇怪。”胖丫道。 “怎么奇怪?”“他长得和当初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或许孩子最初的目的并不是杀掉父母,而是抱怨,冤枉为什么自己的命不能自己掌控,那个战乱纷纷的年代,又有多少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环视周围,也有不少的坛子,看来那些都不能随便去打开了,万一…… ...
见到美丽是在一个黄昏,那么多年没见,她依然还是小眼睛,一脸雀斑,塌鼻子,阔嘴,笑起来露出两排不整齐的牙齿。她实在有负于她的名字――美丽,叫丑陋还差不多。 在陌生城市的街头遇到故友,也算是种缘分,因此不论乐安在心里如何讨厌美丽,面上却做的一副亲热模样。 美丽说,她在这城市已经居住两年多了,这两年里,发生了几起单身女子失踪案件,她诚挚的对乐安说:“我家虽简陋,却也安全,总比住在外面强些。”乐安心底思量一番,出差报销的毕竟有限,去美丽家住一夜还能省些钱,于是半推半就的跟着美丽去了她家。 一路上,美丽不断夸赞乐安长得美,特别是一双眼,水灵灵的,人见人爱,美丽叹息:“若是我有这么美的眼睛就好了,那还不得迷死人。”乐安听得心里美滋滋得,但口里却谦虚得说:“哪里,你说的好罢了。”美丽却正色:“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乐安暗自想,这么多年没见,美丽倒变得挺会说话,不比从前被同学耻笑只会躲在一旁不声不响得抹眼泪。那时候的美丽自知长得丑,整日象只哈巴狗似的跟在乐安身后,只要乐安说什么,她便会想尽办法去做,但临到头还是免不了被众人讥笑。 想起往事,乐安有些愧疚,以前还小都是孩子,不懂那些话会伤了美丽得自尊,美丽也真是可怜,长得丑毕竟不是她自己得错,自己也未免过分了些。 “美丽,以前,我若有做的不当之处,你还多包涵。”美丽怔了怔,咧嘴笑了:“什么事,我都忘了。”乐安松口气,顿时放下胸中大石,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美丽真的忘了吧。 美丽住在一幢旧楼里,乐安看到那楼心里不由咯噔了下,没想到美丽住的地方这么破旧,早知道找家旅馆就好了,不知道美丽家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一旁的美丽似看穿她心思,笑着同她解释:“别看外面旧,里面还挺干净的,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事已至此,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美丽上楼,一路上去,楼里不少人家都空着,似是搬走了。美丽家住在6楼,打开房门的时候,乐安几乎担心蹿出只耗子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屋子里真像美丽所说,很干净,很整洁,玻璃茶几上还摆着一瓶红玫瑰,开的热热闹闹。 一只全身黑色肥胖的猫咪从里屋走出来,满足的舔着舌头,诡异的黄色眼眸盯着她,她分明看到猫嘴角俱是红色的血渍。 “美丽,这猫……?”美丽递给她杯水,不以为意的俯身抱起猫咪:“它是我捡到的,很美,不是么?”乐安喝了口水,几乎喷出,这样的审美眼光也太独特了,丑陋的美丽,肥胖的黑猫,这一切都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乐安,想看看我的收藏么?”乐安起了兴趣:“你收藏什么?我记得以前你喜欢收集明星照,现在还是如此么?”美丽诡异一笑,乐安总觉得她笑得阴森森:“差不多,你来看呀。”乐安跟着美丽一同进了卧室,卧室地板上捆绑着几个女子,嘴被堵上,个个憔悴不堪,都奄奄一息用绝望眼神看着乐安。 “我收集人,我要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皮肤”美丽轻松点着地上的女子,如同菜市场里买卖黄瓜一般。 乐安心惊胆战,向后退去,手中杯子跌落地下,撒了一地水。 “乐安,猜猜,我需要你的什么?”美丽一步步紧逼过来,似笑非笑,那脸更显丑陋,露出的牙齿闪着白光,象是恐怖片里的食人怪兽。 乐安尖叫一声,向后跑去,不过两步,头晕腿软,已经坐倒地上。那杯茶,那杯茶不对劲,乐安醒悟过来,但悔之晚矣。 美丽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些黑色的类似干果的东西展示给乐安看,她啧啧叹道:“看,眼珠可保存不了多久,放在冰箱里还不如放在身体上好。当我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取用。”她用绳子一圈一圈的把乐安捆绑起来,用布堵住了乐安的嘴,乐安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她悔恨的泪流满面。泪眼朦胧间,她瞥到床底森森白骨,黑猫正舒适的呆在那里,黑暗中,眼眸如同鬼火般阴森,嘴里不知在咀嚼些什么东西。 “医生,对了,我要找医生给我动手术,把她们最美的都给我换上。”美丽一边嘟囔着,一边到外间打电话。 乐安隐隐听到美丽说:“……李医生……马上来。”有人会过来么?乐安闪过一丝希望,希望有人能从疯子手里把她救下。 几乎等了快一个世纪,终于有人按响了美丽家的门铃,一个身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女子提着个箱子走进了美丽家。乐安嘴里努力“呜呜”叫着,企图引起对方留意。 从半敞开的卧室门,可以看到那李医生飞快瞥了眼卧室里,发现乐安的求救,意会的轻轻点了点头,乐安松口气。 李医生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手术刀,手术钳,针筒……美丽欣喜若狂:“李医生,你会帮我的是不是?你可以让我变得漂亮,再不必受人白眼,对不对?”李医生不耐训斥:“是,是,先让我看看那些人。”美丽毫不起疑,带着李医生进了卧室,从乐安的角度看去,一把手术刀从背后无声无息的划开美丽的咽喉,美丽连呼救都不曾有,就倒在地上,脸上犹自写着不甘心,小眼睛依旧直直瞪着乐安,美丽的血蔓延了一地,渐渐向乐安这边淌来。 乐安看着血迹又惊又怕,李医生即使救人也不必这么残忍吧? 李医生毫不在意的跨过地上美丽的尸体,蹲在乐安面前,摘下口罩,乐安分明看到她脸上的疤痕从鼻子一直延到下巴,深刻而又丑陋。 她带血的手轻轻抚过乐安的皮肤,柔软却又冰凉,带着残酷的温柔。 李医生脸颊上终于现出满足的笑意:“多好的皮肤,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床底的黑猫踱步到她身边,眼光贪婪的打量着她,舌头舔舔嘴角,阴阴的叫唤着。 ...
“哇,两千多块。这么贵。得花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啊。”黄凯看旁边的阮浩,手里拿着的智能手机又放了下来。 阮浩很无奈的说道:“哎呀,大哥。现在什么年代了,谁还想你那么土。用的还是那种最古老的蓝屏手机。能干什么呀。” “手机吗,不就是打个电话,接个电话。收发个短信就行了。再说了,我那个还有收音机功能呢。我又不用它干别的。凑合着用吧。” 阮浩说道:“现在什么时代了,信息网络时代。你呀,要是再这样,早晚会被社会淘汰的。” 黄凯一听这个有点急了,“那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被淘汰了。” “那太简单了,就先从这个开始。”阮浩拿起那款苹果手机。“买了它。” “它能听收音机吗?” 旁边的女销售员“噗哧”笑出了声来。阮浩的脸上表现出无奈的表情,“行,看网络电视都行。” 终于,黄凯一咬牙,一跺脚。花了两千四百块买下来这款手机。他是农村来城里打工的,平时就是省吃俭用的。也不会打扮,穿的还是那种吐了巴基衣服。也不懂什么业余消遣,平时就是上班,还要求加班。可是一倒放假的时候,就把他愁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阮浩的性格和他刚好截然相反。他是在努力的追求着时尚的和潮流。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好去网吧、酒吧、迪厅或者练歌房之类的娱乐场所消遣。基本上属于月光族那一派。 就是这么两个性格相反的人却成为了好朋友。阮浩也是看中黄凯敦厚老实,容易比较好忽悠。但是又并非是那种恶意的忽悠。 黄凯因为老土的原因,没有什么其他的朋友。每天下班之后,就是插着耳机躺在床上听收音机。他在老家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一听就会听到半夜。有的时候,自己已经睡着了,但是收音机还是开着。看见其他的人手里拿着的那些名牌智能手机,他的心里又很羡慕。但是却又舍不得花钱买那么贵的手机。但是今天,阮浩替自己下了这个决心。 自从买了这个智能手机之后,黄凯才发现自己已经和社会脱节了。现在的科技实在是太发达了,什么手机QQ,微信、网络电视应有尽有。开始他并不会摆弄。后来在阮浩的“教导”下他开始慢慢的领会了。 就这样,一个月下来。黄凯的话费账单让他有点傻眼,好东西是好东西。但是有点消费过高了。像自己这样的消费水平还真的吃不消。于是,黄凯又回复了老样子。继续插着耳机听收音机。 在城市里打工的农民工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黄凯的父母就是农民出身,所以他自己理所当然是农民儿子。城里人根本看不起农村人,更何况黄凯还是外地来的。在工厂里时不时受到那些基层干部的“虐待”。在宿舍里,除了阮浩能说得上话之外,其他人都不怎么理他。而黄凯又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受到其他人排斥也不会吭声。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的时候车间主任宣布这个周末双休日。这个消息对有些人来说真是好消息,双休日,多爽啊!可是对黄凯这种人来说,双休日就意味着他不能加班,不能挣钱了。而且厂里不会管饭,你要自己解决。那么这样一来,这个周末就有好几百块的开销。 晚上,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整个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无聊的黄凯插着耳机躺在床上看电子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揉揉眼睛,宿舍里依然是空荡荡的。漆黑的宿舍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30分了。这些人恐怕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虽然已经将近午夜,但是黄凯没有感觉到丝毫睡意。反而越来越越精神。他插上耳机躺在床上听着收音机。要么就是放着那种流行的音乐,要么就是那种类似于讲“鬼故事”的节目。黄凯换了一个频道,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你的烦恼对我说’。我是你们的好朋友美琳。接下来,让我们先放松一下心情,听一段美妙的音乐。” 黄凯听到这个主持人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中了魔法一样。她的声音犹如犹如夏天里晚风,带给你一种清凉。又犹如冬天里的火炉,带给你温暖。 音乐唱完了,耳朵里又响起她的美妙声音。“好了各位听众,欢迎大家回来。接下来让我接听第一位听众的来线。” 嘟——嘟,电话接通了。“这位听众你好,怎么称呼你呢?” “美琳你好,我姓周。” “哦,周女士。您有什么烦恼吗?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看看能否帮助你呢?” 那个姓周的女人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她的家里的事情。她老公对待她太过冷淡,儿子又不听她的话。她感觉在家里没有了地位。不过,美琳似乎处理这样的家庭烦恼似乎很在行,几句话就把那个姓周的女人烦恼给解决了。 黄凯心想,这个女人听说就知道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他老公怎么会不冷淡他呢。黄凯接着往下听,还有很多听众打电话来向美琳倾诉自己的烦恼。而美琳总是能用圆滑又实用的办法来一一解答。 黄凯开始有点佩服这个她了。他拿起电话,准备也给美琳打个热线电话,来倾诉一下自己的烦恼。要知道,他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周围一个亲人都没有。在工厂里有受领导的气,同事的冷眼。其实他也是真的想找一个可以吐露心事的朋友。 正当他想拨通热线号码的时候,美琳在收音机里说道:“好了,各位听众。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请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我们将为你解决烦恼。我是你的朋友美琳。好,再见。” 黄凯看了看时间,午夜12点半。这个节目会播出一个小时的时间。他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困意涌上大脑。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听过美琳在节目中的那些谈话,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虽然他并没有打热线电话和美琳交谈。但是从她流利的谈吐中让人找到了一丝舒心的感觉。 在以后的每天晚上,无论上班还是休息。黄凯每到这个时间段都会准时收听“你的烦恼对我说”这当栏目。每次听到美琳的声音,浑身的疲劳就会马上消除。渐渐的,他已经把美琳当成了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天晚上,宿舍也是剩下黄凯一个人。他还想往常一样准时的收听美琳主持的“你的烦恼对我说”。他听到美琳又在为社会上各种类型的人解决着他们的烦恼。黄凯感觉她的声音仿佛是天籁之音一样。 黄凯突然掏出电话,拨通了“你的烦恼对我说”的热线电话。“嘟——嘟”电话还处于未接状态。此时黄凯的心里异常的紧张,他希望电话能接通,又希望电话不要接通。接通了,他就可以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倾诉自己的烦恼。如果接通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让我来接听下一位听众的来电。喂,你好。” 天哪!电话接通了,黄凯真的不敢想象。这么多的热线电话,竟然偏偏抽中了自己。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喂,你好。怎么称呼你呢?” 电话的另一边再次传来美琳天籁般的声音。“美琳,你……好,我叫……黄凯。”黄凯终于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黄凯,你好。你有什么烦恼要我们帮忙吗?” 黄凯长吁一口气说道:“我是一个外地到这里打工的人。我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收听你的节目。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我就是想这个可以谈话交心的人。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她。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朋友,可以和我谈心。” “好的,黄凯。谢谢你收听我们的节目。更谢谢你把我当成的你的朋友。如果你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和烦恼都可以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向倾诉。我们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什么都不用多说,就凭美琳这几句话就已经足够了。黄凯没有在多说什么。他挂断电话以后,闭上眼睛。细细的回味着,这是他第一次和美琳对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是黄凯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黄凯突然向阮浩提出一个很困难的难题。那就是弄一张美琳的照片,他已经把美琳当成了心目中的女神。真的很想知道女神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对阮浩来讲的确是有点难度,不过黄凯答应他事成之后给他五百块作为酬劳。阮浩是标准的财迷,听到有好处自然是答应了。好在阮浩的熟人哥们弟兄不少,千方百计的终于搞到了一张美琳的照片。 阮浩把照片递给黄凯,“那,这就是你的女神。” 黄凯接过照片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当他的目光看向照片时候,他心已经彻底被征服了。尤其是她的微笑,就好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一样。 这天,两人出去逛街。黄凯老远的看见一个人,真的是她吗?黄凯拉着阮浩说道:“你看,那个不就是美琳吗。” 阮浩没有理他,“你想她想疯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真的。” 阮浩顺着黄凯的目光看去。呀,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阮浩说道:“那你还不赶紧上去打个招呼。” “可是她不认识我啊。” “说着说着不就认识了嘛。” “美琳”黄凯轻轻的叫了一句。 她慢慢回过头来,真的是美琳。她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你还记得我吗?我叫黄凯,我是你的听众。我们照过相的。” 美琳“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黄凯看到她的脸上留着晶莹的泪珠。“梨花一枝春带雨,我见犹怜。” 黄凯问道:“你哭过了?” 美琳没有回答,而是把头转过去。“你帮不了我的。”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帮你出气。”黄凯义愤填膺的说道。 可是美琳依然还是不说话。黄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看她衣服非常的单薄。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美琳的身上。美琳回头看着黄凯问道:“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我的心情很不好。你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天哪,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啊。这个自己一度朝思暮想的女神。今天竟然主动要自己来陪她,黄凯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马上,他反应过来。“可以……我愿意陪着你。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 美琳慢慢的拉起黄凯的手,黄凯的手就像是触电一样。美琳拉着他走在公园的田径小路上。此时的黄凯,感觉自己应该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他真的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阮浩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什么事情也不管,插着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听歌。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阵手机铃声把他惊醒。他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已经黑了。现在已经晚上7点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呢?来电显示是黄凯, 阮浩接通了电话。 “喂,哥们,什么事啊?” 电话的那一头好像是在刮风似地,听上去沙沙作响。过了几秒钟,他听到了黄凯的声音。“阮浩,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哦,是什么好消息啊?” “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美琳了。她邀请我去她的节目做客。” 阮浩大声说道:“真的,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了。人家请你当嘉宾。是今天晚上吗?” “是,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收听啊。” “放心吧,我一定会收听的。” 阮浩挂掉了电话,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黄凯这小子竟然这么快跑到人家那里做嘉宾去了。现在离晚上11点半还早,阮浩打开电视,无聊的看着上面的节目。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你的烦恼对我说”还有十分钟。他打开收音机准备着。 “各位观众大家好晚上好,现在为大家插播一则新闻。本市今天4点25分,在汇都百货商厦发生一起跳楼自杀时间。跳楼者是一男一女。经证实女性死者为本市电台主持人罗美琳,男性死者名叫黄凯,属于外地务工人员。至于二人自杀的原因还在调查中。本台记者舒佳为您报道。” 阮浩看着电视上照片。没错,是黄凯。他和美琳跳楼自杀了,为什么啊?今天晚上的那个电话,阮浩出了一身冷汗。他战战兢兢的打开来电显示,是晚上7点左右打进来的电话。而且他可以肯定那是黄凯的声音,可是新闻报道说黄凯在下午4点就已经跳楼了,那么这个电话…… “各位听众大家好,欢迎收听你的‘你的烦恼对我说’。我是你们的朋友美琳。”收音机里响起了美琳的声音。“今天我请到了我的一个好朋友来做客,他叫黄凯。黄凯,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叫黄凯。我很幸运能来‘你的烦恼对我说’做客。我还要感谢我的死党阮浩,我想他此时一定坐在收音机前,阮浩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