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五叔赶到西河村这个颇为气派的小洋楼的院子里的时候,这里已经围了一群人。这些人都是附近的村民。这群人中间有一对中年夫妇,与其他村民不同的是,这对夫妇衣着光鲜,在这群“泥腿子”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我们是今晨六点钟接到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叫刘庆根,也就是那对夫妇中的男子,他是西河村一带最有钱的包工头,他的发家是从修筑拦河大坝开始的。刘庆根在电话中说:“老五,家里出事儿了!”我和五叔就赶紧开着车过来了。 围观的人见有车进来,纷纷让开一个大的口子,我和五叔趁机把车停在院子里面。刘庆根的车就在墙根处不远的两棵树之间停着,大概是为了防雨吧,这辆黑色的尼桑车被主任蒙上了一层彩条塑料布,显得不伦不类。然而车前面的标志还是很不配合地从彩条布的遮挡中露了出来。当我和五叔乘坐的奥迪车出现在院子的时候,刘庆根走到自己的车跟前,将彩条布拉住了,正好遮挡了车的标志。大概他觉得有些没面子吧!我想。 院子较大,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一张大床包括上面的床上用品都在院子中央。刘庆根的老婆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很长时间不能说话,看到我们来了,这才恢复了一些气色。之后便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却根本不得要领,我和五叔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滚一边去!来回话都说不了,球事儿都弄不成。”刘庆根生气地骂了妻子一句,然后客气地将我们让进屋里,让儿子刘晓沏了茶,这才和我们坐下慢慢说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五叔一边听着,一边贪婪地盯着那茶杯,仅仅一分钟,他立即将那茶杯端起来,狠狠地呷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入定一般慢慢地享受起来,丝毫不管那刘庆根在说什么。刘庆根也知道五叔有这个毛病,也就开了个场,等着五叔过完瘾,这才开始正式说起家里这件离奇的事件: 这两天家里一直不太正常,先是每天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能听见院子里面有脚步声,那种拖着鞋蹭地走道的脚步声,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老太太的咳嗽声。我壮着胆子出门去看,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以出去,声音就没有了,可是我一回屋,那声音又想起来,让人怕的不行。再就是昨天晚上,我和老婆睡下没多久,就觉得冷得不行,醒来一看,吓了一大条!发现床不知道什么时候移了位置,竟然在院子里面!而且不是在地上,悬在两米高的半空里,好像周围都是水一样,这床就像漂在水里一样,晃晃悠悠,我和老婆在床上动也不敢动,这样对付了大半晚上,鸡叫了三遍,这才慢慢落下来。为了让你看个清楚,我没有挪动床,回家穿了衣服,就在门口等着你们。一落地这死婆姨就杀猪一样叫起来,把大半村子的人都喊来了。 五叔不说话,继续喝茶,等那茶喝了差不多一半了,这才缓缓道:“今天晚上先换个地方睡吧。我在你家这儿呆着。”那刘庆根这才微微释怀,不似刚才那般紧张。又闲聊一阵,五叔突然问起刘庆根一件事情:“你家搬到这里大概多久了?”刘庆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发家也就是三四年的事情,原先在这个村子里,刘庆根是出了名的破落户,连这一带的讨饭的花子都绕着他家走。几间破房子漏风漏雨,什么牲口都养不住。养了头猪瘦得赛狗,时常没有硬料,整天的糠草还不能保证正常供应,那猪营养不良饿得两米高的猪圈围墙,一跃就能跳出来!猪满身的红绒,能清楚地看见骨架,没几天,这头倒霉的猪就在刘庆根家饿死了。村里人长时间将这件事情作为笑谈。然而他家当时有一样畜生却养得极好,那就是老鼠!刘庆根的屋子破,到处是洞,这正好给老鼠有了生存的空间,一时间,满地老鼠,上上下下,非常热闹。老鼠吃百家饭,却怎么也饿不死。刘庆根不仅穷,却也懒,地里的活儿不会做,也懒得出力气,于是过得更穷了,即使在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一家人还穿着破了腚的裤子招摇过市,昭示着家里的窘境。 当时的刘庆根是村里的落后典型,二十年来一直是农村贫困人口的一面旗帜。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虽然不会种庄稼,但是刘庆根脑子好使,自从承包了这个拦洪坝工程之后,他就像吹了气的猪尿泡——发了。村里人开始有人眼红,随着刘庆根财富的不断增加,那些眼红的村人再也不敢拿原来的眼光看待他了。当然仍然有人对此颇有偏颇:“他的庄稼种得最差,咋就能发财呢?”听到的人说:“盘子装水,咋也不如碗,人家是盛大菜的。” 如今富起来的刘庆根开始在这据说风水最好的地界给自己修了别墅一样的房子,还买了车,总算是出人头地了。这也不过是三五年之内的事情。刘庆根回答五叔:“三年了!整整三年!”五叔皱起眉头道:“那三年间,你没有觉得家里有什么不对吗?”那刘庆根想了想,笑道:“说有还真有一件事儿!我搬过来之后,这家里竟然没有闹过一次老鼠,不管隔壁活着整个村里老鼠有多少,这整个院子周围都见不着一只老鼠!那猫更别说了,根本就不敢踏进我家的范围。所以说这人一有钱呀,连畜生都害怕三分。你想我当年,家里那老鼠,整个成了一个集中营了。”五叔仍然皱着眉:“你不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家的树上连只雀儿都没有?”刘庆根大吃一惊,当时就呆在一边,连话都不会说了,刚刚缓和了的气氛又紧张起来。我也发现,这家里别说没有别的动物,就是我们坐在这里,都感到隐隐的凉风吹起。这还是在室内。 刘庆根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搬过来之后总共养过六只狗,没有一个能活过三个月的,都死球了!老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五叔问:“这风水是谁给你看的?”刘庆根道:“是老年,年卫平。”年卫平也是我们这一带颇有几分道行的阴阳先生,平时驱鬼除魔还真有两下子。这年卫平虽然没有开了天眼,看不见鬼神,但是驱鬼除魔的手法也是真的。当年我们村有一个后生,出去玩闹,到了半夜回家,路过村口乱葬岗子的时候急尿,对着一个新坟就是一通水柱,晚上回家之后,家里的狗咬着他死活不让进门。其母拉住狗这才让儿子回了家,但是刚躺下就高烧不退,说胡话。让这年卫平过来一瞧,二话没说烧了符念了咒就好了。那狗也不叫了,后生也清醒了。而且这年卫平还有一样特异功能,据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在五叔面前还施展过。当时二人去了甘肃的一个村子,这地方五叔可以确认二人绝对没有来过。因为是在火车下错站的情况下才偶尔遇到的。到了一处坟地,年卫平跟五叔说:“老五,这一路也真无聊,这样,我跟你玩个戏法。你去前面随便找一个坟头,抓一把草下来。我看一眼就知道这里面死者的身份,多大年纪死的,什么原因死的。”五叔半信半疑地去了,抓了草回来,这年卫平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用手量了一下最长的草和最短的草,断言道:“死者女性,四十五岁死亡,死于肺病。”到附近村子找人一打听,果然毫发不爽,五叔这才服了。他甚至跟五叔说:“老五,你五叔开了天眼,能指使小鬼,甚至能使唤鬼差,那手艺确实了得,但是论起这看风水、驱魔、看死,他确实不如我。”五叔信服。 所以说,年卫平在风水上看差了那绝对不可能!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风水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连个生灵都没有。”我在一边断定。五叔瞪了我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你懂个啥?”五叔对年卫平还是很尊重的,不容许任何人亵渎他。“只好把年老请来问问,一切都清楚了。”五叔建议。刘庆根眉头紧锁,道:“年老打看完我这个风水之后就回成都老家去了,他老孤身一人,成都的地址没人知道。而且现在生死都不知道,怎么请?”五叔无奈,只好作罢。于是按照前面的安排,今晚刘庆根和老婆换个地方住,我和五叔今晚在这房子里守着。而且都要严格保守秘密,不能走漏风声。 当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庆根开着五叔的车,载着老婆和儿子刘晓,去了县城的宾馆住去了。我和五叔则在这里住下,等待这天黑的那个时刻到来。当天晚上,月黑风高。我和五叔在刘庆根家的二楼上面找了一个好的位子藏好了,虽然这个屋子没有灯光,但是周围的光亮也能让我们一眼就看清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有凉风吹起来,吹得那尼桑车上的塑料布哗哗响。整个院子由于没有任何动物,更显得寂静。整个村子的狗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死绝了,竟然不发出一点声音,完全不如白天那般喧闹。远处空阔的野外倒是有写浮光掠影的东西飘来飘去,但大都是些孤魂野鬼,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我发现,这些东西在经过这个院子的时候,往往都绕道别的地方,并不十分靠近,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逼迫地它们远离这里。 指针指向十二点整,新旧一天就在这一刻交替。院子里开始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很有特点,完全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发出的,因为明显这鞋子是蹭着地发出的。随着脚步声的不断增强,一种类似于老人的咳嗽声也渐渐清晰起来。可是楼上的两个人睁大了眼睛看,整个院子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漆黑一片!声音渐渐更加清晰,五叔突然打开灯,整个院子被这灯照得恍如白昼。我俩迅速下楼,循着声音的来源在院子里寻找。果然找到了一只鞋子!不同的是,还有一个蛤蟆在前面蹦着,鞋子被拴在蛤蟆的脚上,这蛤蟆一蹦一跳,拖动着鞋子走,还真像一个老太太走路的声音啊!可是问题出现了,这老太太的咳嗽声是怎么回事呢?这蛤蟆究竟是谁放到院子的呢?谜团还没有完全揭开。 按照五叔的解释,这蛤蟆的嘴里被放了盐巴,故而会发出类似于老人咳嗽和清理肺部的声音,至于这蛤蟆是谁放的,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线索,不过这肯定是人为的。最大的问题是,床的漂移之谜还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等到天亮,这床纹丝不动,而五叔的电话却在天亮之后响起来了。挂掉电话,五叔神色凝重地说:“宾馆出事了。刘庆根和他老婆的床再次漂浮出来,而且这次是从六楼漂走的,猛然摔下来,他们两个受伤入院了。”我和五叔赶紧开着那尼桑车前往出事地点,警方已经拉起警戒线,我动用了警官证这才进入现场。床已经完全破损,而且能明显看到床上两个人形的压痕,重要的是,这次床上用品全部湿淋淋的,好像从水中刚捞上来一样。 我和五叔赶紧开车去了医院,由于警方怀疑有人故意伤害,所以对死者进行了相当严密的保护。我和五叔在到了病房门口之后,死活不能进入。即使我拿出了警官证。看着这非常坚持原则的小武警,我和五叔无计可施,在外面干着急。这时候,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是刘晓,刘庆根的儿子。他拎着一个包,血红的颜色,半透明状,包里面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但是鼓鼓囊囊的一堆。他径自从我们跟前走过,招呼也不打一个。他似乎刚洗了头,因为他的头发是湿的。眼前的刘海遮住了大部分眼睛,但是仍然能透过头发感觉到那冷冷的眼神。他跟武警说:“让我进去,我是她们的儿子。”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沙哑。武警看了登记薄,准备放行,却被五叔制止,他一下子冲到门前:“不行,他不能进去!”武警感到莫名其妙:“按照规定,这是伤者的亲属,我们不能阻拦。”“在事情没有查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否则出了什么差错,谁都承担不起。”五叔说着。我也感觉到这后生有些不正常,但是哪儿不正常呢?我仔细看了看这后生,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刘晓在昨天还是小平头,今天竟然长出这么长的头发,简直是不可能的。而且这孩子的头发还是湿的,整个身子好像也在不停地往外滴水。因为地板上已经有面积不小的一块水渍。五叔指着那水渍对武警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再仔细核对一下照片,那孩子是短头发,这个是长头发。”武警这才恍然大悟,但是明显感到很吃惊,因为从照片上看,这完全是一个人,出了上述不同之外!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五叔立即转身在医院的房门上尽可能多地贴了几道黄符。那后生见到灵符,竟然往后退了好几步。扔下包裹,匆匆地跑掉了,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带着水渍的脚印…… 我和五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武警呆呆地望着我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拿起那个“刘晓”留下的包裹,刚准备打开,五叔一把夺了过去。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灵符夹在指头上燃了,并将那正燃着的灵符吞进嘴里。不懂的人看了,还真以为是江湖上卖狗皮膏药的在卖弄本事呢。那武警就哭笑不得地盯着五叔怪异的动作,不知所措。 做完这些工作,五叔将那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我正要往前凑,那包里竟然流出大量的水来,源源不断,好像一个泉眼。五叔也觉得那包越来越沉,终于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将包放下,并用双手紧紧捂着包口,以减少水的流出。我和那武警战士都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包里能流出来这么多的水。一会儿工夫,整个医院的这一层楼道就出现了积水现象。所有的人都赶过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五叔在这儿捂着一个出水的包,都觉得不可思议。院长说:“怎么会这样?一会儿医院该被水淹没了。这个人你怎么回事儿?在搞什么东西?”五叔一脸痛苦的表情,看样子支持不了多久了。这时候,所有的水都集中流向刘庆根夫妇居住的特护病房!五叔大喊一声:“老五!快进去把门窗打开,要不然他们就该被淹死了!”我也急了,和那武警一脚踹开房门,只见一大股水从整个房子里面涌出来。好在水还不深,再晚一会儿,就要殃及躺在病床上的刘庆根夫妇了。 然而那水仍然没有停止流动的迹象,五叔再次大喊:“老五,咬破右手食指,点在包上!”我迟疑地咬破了手指,钻心地疼,却只有一个小口子。挤了半天,才出现一个绿豆大小的血珠子,这显然是不够的。这时候,五叔已经满头大汗,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又狠狠心,使劲一咬,这一下可真带劲,指头都快咬掉了!那滋味更不用说了。按照五叔的要求,用血把这包的口儿给封住了。水随着我的手指的滑动渐渐小了下来,终于不流了。我和五叔颓然地坐在水里,连裤子湿了都完全不顾。五叔是累和紧张造成的,而我除了紧张,就是手指上的疼痛让我不爽。 我和五叔来到病床前,刘庆根已经清醒,而且能开口说话,只是他的妻子,却仍旧昏迷。五叔将晚上的事情说了个原委,那刘庆根哼哼两声,道:“原来是这样。可是,这浮起来的床怎么解释呢?”我和五叔面面相觑,不得要领。而且刘晓的反常状况,也成为一个新的谜团。看来一切问题的关键都集中在年卫平身上了。只要找到年卫平,这一切反常的现象就能够解释了。因为任何动物都不曾光顾的刘家大院,只有一只嘴里被放了盐巴的蛤蟆来过。蛤蟆是至阴之物,说明这宅子的风水绝对不是兴旺之选,而是一个楔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害死刘庆根一家。而选风水的年卫平成为关键人物,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究竟什么人要害死他们一家呢?五叔问:“刘庆根,你最近几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说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违反天理的事情?”刘庆根断断续续地说:“这……”可是刚开了头,他仍然在昏迷中的老婆却咳嗽了两声,这咳嗽声一般属于两种,一种是发自肺腑的难受的咳嗽,而另一种就是为了发送某种信号,传递某种信息而发出来的,刘庆根老婆的咳嗽明显属于后者。刘庆根转头看了她一眼,就摇了摇头,但是眼角却流出了泪水。 五叔将这间屋子的门窗紧闭,然后在所有地方都贴上了用血写就的灵符,我的手指头难免再次被他蹂躏一番。干完所有的事情,我们驱车准备去成都寻找年卫平,尽管没有线索,但是也要搏一搏。正准备走的时候,却被院长一把拉住:“你们可是任老五的后人?”五叔点点头,那院长从一个发黄的信封中拿出一个纸片交给五叔:“你家老五生前交给我的,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亲手交给你!”五叔点点头,打开纸条,见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是成都某个地方的,而且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年卫平! 我和五叔立即上车,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一路狂奔。经过八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子里,我和五叔找到了地址中的这间房子。而且重要的是,我们见到了年卫平,只是,他已经挂在了墙上。我和五叔向他的灵位上了香,然后问了问这家人年卫平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这家人说:“年卫平是我家二伯,早年流落陕西,三年前突然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寄到了我们家,信中说我二伯已经死了,让我们侄子们去领骨灰。我们到了陕西之后,找到了二伯住的屋子,这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在炕上放了一个骨灰盒子。我们急忙将骨灰带走了,因为当地没有亲人,也没有逗留。” “大概什么时候接到的信?”五叔问。“是三年前的六月初三,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我丈母娘六十大寿,我连寿宴都没来得及去,还因此被老婆骂了许久。”那人说。“不可能啊!七月十五那天我们村的人还都看着他给人看风水盖房子呢。六月初三你们就接到死讯。这怎么回事呢?”那人也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我们两个人去的,根本错不了,而且骨灰现在还摆在后院的佛堂上呢。”五叔急道:“快带我们去!” 到了后院儿,那骨灰盒穿过院子一眼就能看见,只是走到跟前,却发现这骨灰盒上竟然长出了三根草来,看得出这骨灰盒天天有人擦,因为上面一点浮土都没有,如今却长出草来,实在令人费解。年卫平的侄儿感到奇怪:“怎么回事儿,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长了草了?”五叔笑道:“我知道怎么回事儿!”说完吩咐道:“老五,你去拔了那草下来。”我依言去了,将草交给五叔,五叔闻了闻,然后用手量出最长的一根和最短的一根,算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道:“六月初三早上六点殁的,死者是年老没问题。”虽然五叔判断得很精确,但是这后面的事情怎么回事呢?五叔对年老的侄子道:“我能不能打开盒子看看,因为他是我的师傅,我想看看老人家。”那侄子同意了。五叔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有一封书信,上面赫然写着:“任儒云收启”,五叔拿起书信道:“是我师傅的手笔。”信中写道: 老五!我去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因为我要害一个人,尽管你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害过人,但是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我一定要亲手惩罚这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刘庆根夫妇。 刘庆根偷工减料修大坝的事情也许你们并不知道。他甚至用草来,整个大坝没有用一点水泥,全部用土垒起来,要不然他能那么富?可是你也看到了,前两年那么大的洪水,大坝安然无恙,第三年却出了大事故,为什么?前两年稳固是因为刘庆根和水鬼们说好的。到时候洪水来了,水鬼们挡着,第三年给他们找替身,如果找不到替生,或者替生不够,就要用自己家人的命顶上!水鬼们顶了两年的洪水,第三年的时候,大坝突然坍塌,死了十四个人。按照约定,刘庆根还差两条人命。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家人搭上,这两条人命从哪儿出了?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十六个水鬼齐刷刷地站在刘庆根家门口,等到每个人领到一个陶罐之后,纷纷离开,最终剩下两个水鬼,依然等在那里,刘庆根自然不敢得罪,只好让他们伏在儿子的身上,按照他老婆的指示,去了村东头东风母子家里,你知道,这对母子是盲人。那被两个水鬼附身的刘晓在这对母子门前的水井跟前大喊救命,然后跳到井里,这母子虽然眼盲,耳朵却好使,听见救命连忙从屋里摸到门外,守在井口处,对着那孩子喊话,并大声喊人。可是一瞬间,这对母子就在井里了,而刘晓已然站在井口…… 我和五叔彻底明白了,那蛤蟆应该也是年卫平放的,模仿的就是盲眼老太太的蹭地的脚步声,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被那东风附身了。至于他们的床会浮起来,也自然是那对母子冤魂的作用,加上年卫平的推波助澜,于是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年卫平生前不能害人,这是祖训,只有死后才能为这对母子伸冤。所以才有了死后看风水的这一幕。当然,死人自然认为至阴的地方最好,年卫平也没有看走眼,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这确实是好地方,也没有失了手艺。 五叔呆呆地拿着那封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刘庆根夫妇已经死了。而且,咱们拿的那个地址,也绝对不是你五爷的手笔。”五叔拿出那个写有年卫平成都地址的纸条,上面果然一片空白。 我和五叔立即赶回陕西,果然不出所料,刘庆根夫妇已经死了。整个病房变成了海洋馆,即使打开门窗,水也不曾流出来一滴。而医院的院长,也在我们走后不久,命令工作人员摘掉了所有的灵符,之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和五叔回到刘庆根家里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刘晓,但是在村东头,我们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短短的头发,趴在井沿上,对我们笑了笑,就落下去了,只留下那个瞬间的身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浮生完) ...
那天夜里,很大的风风。一道电光闪过,紧接着一串响雷,小院里忽然传来小孩的哭声,和着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孩子他爹!” 一年以后。 “不要!求求你!”升寇从恶梦中惊醒,满嘴燎泡!他的新婚妻子霁儿吃惊地望着他满脸的灼伤。 “你怎么了?又是那个梦么?”霁儿惶恐的问道。 “没事的,一个梦而已。”升寇安慰妻子道。 “可是你的脸上……”妻子不敢看,背了脸过去,也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天一亮就没事了,你怕什么!”男人生气了,转身睡去。而霁儿却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 她想起来,自从嫁给他那天晚上开始,他就每每这时候被噩梦惊醒,醒来就是满脸的燎泡。可他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包括知道这个秘密的霁儿。 “明天是升寇前妻和女儿的周年忌日,一定会有很多事情发生。”霁儿想到升寇的前妻和女儿死于一年前的那场天火。想到他每次被噩梦惊醒的样子,总觉得两件事情有些联系——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霁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深爱着升寇,她不想他有事。 “这里冤气很重,恐怕贫道法力有限,不能帮助施主啊!”一个套着道袍,道袍里面却打着领带老者正在看霁儿家的风水。老道正站在坎宫位,按照他的解释:“死者怨中犯火,坎位乃水位,水火相克,才好作法。” “照您这么说,是可以救我丈夫了?”霁儿兴奋地问老道。 “那得看那一对母女的死是天灾还是人祸。”老道捋着长须故作深沉。 “天火。绝对是天火。我记得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我正巧在我妈那儿陪我妈说话,火是打雷以后着起来的。我第二天一早回到家,一切都晚了……”升寇不忍再说下去,霁儿抱住了他。 老道咳嗽一声,霁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涩地用手抹一下眼泪,低头听老道讲解破解之法。 “火是鬼魂最大的能量消耗,她们用火试你身,除非是有很极大的怨气。而天火伤人乃是天意,为什么呢?”老道有些不解。 “无论如何请您救救我,我想过正常人生活!”升寇涕泪俱下。 “办法是有一个,你要聚集肾气,肾属水,水盈则火不能近。从今日起四十九天之内不能动房事。农历七月十四、你妻女忌日也不能。切记切记!”老道说完,从手中拿出一张黄纸,上面胡乱的画着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交给升寇:“放在衣柜底下!今晚有事及时通知我!”说完又给升寇一张名片,转身离开,还不停地摇着头:“罪孽罪孽!” 这个晚上,升寇不敢睡觉,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喝了很多咖啡,不停地抽烟。到了午夜,他还死死地盯着电视机。突然,电灯灭了!电视机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一会儿,图像出现了,越来越清晰:妻子不顾自己全身是火,冲进女儿的房间,抱着女儿就往出跑。可是,那块方顶突然坍塌,就快掏出火海的妻子和女儿,被砸个正着。就在被砸中的那一刻,妻子撕心裂肺地叫着:“孩子他爹!” 电视里的火苗窜着,窜着,终于冲出屏幕,点燃了升寇的衣服和他坐着的沙发。他在火海中痛苦地翻滚,徒劳地叫着。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实际的情形跟他的想象一点也不一样。按道理受了那么重的烧烤,应该全身包得跟木乃伊差不多了,可奇怪的是,他浑身一点伤都没有,只有钻心的疼痛不时折磨他。 升寇出院以后,很长时间处于恐惧中。一年前,杀妻杀子的一幕每每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使他不能安睡。老道长介绍的方法也很有效,不过胃口越来越大。半年期间,他就索要了50万元。照这样下去,他辛辛苦苦得到的岳父的家产,很快就会花光。随着老道贪欲的扩大,他对前妻及女儿的愧疚渐渐淡去,代之以愤怒和仇恨。虽然他也仇恨老道的贪婪,但毕竟现在有求于人,所以就将对于老道的仇恨也转嫁到前妻及女儿身上了。 他骂她们:“既然你们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呆在另一个世界。为什么要阻挡我追求幸福的脚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以前的日子有过快乐吗?没有!我们整日在贫苦中挣扎,在饥饿中蹒跚。更重要的事,我精神上的打击。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我们为什么还要受苦受穷?我杀你们,是解救你们,不要再这样缠着我!” 升寇死死地盯着妻女的遗像,吼叫着泪流满面。 五叔和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从一个高中同学的葬礼上来的,那个高中同学就是升寇。两人关系一度非常好,但是升寇后来上了大学,之后就很好联系了,连见面都几乎没有,只有这次升寇的葬礼算是最正式的见面。 升寇和妻子是大学同学,包括现在的妻子霁儿。他和霁儿是情人,可是临毕业时霁儿大公司老总的父亲极力反对他们的结合。并将霁儿招回公司,紧紧看住。棒打鸳鸯散,他们分手。升寇和前妻结婚后,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工作不稳定,收入没有保障,升寇整天唉声叹气,大叹天妒英才。 霁儿结婚以后,因为不能生育,被门当户对的丈夫甩掉,过着寡居的日子。她想到了升寇,她的初恋,升寇绝对不会因为她不能生育而抛弃她。她更恨自己的父亲摧毁了自己的幸福,她更嫉妒升寇的前妻,相貌平平且一口方言的她凭什么拥有她的男人!竟然还有个孩子,这是最令她难以接受的。她试着和升寇接触,并恢复了以前的情人关系,接着导演升寇演出了本文开始的一幕。 升寇很想除掉老道长,可是鬼魂的纠缠迫使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由于老道经常来这幢别墅,关于这一家的流言不胫而走。什么凶宅闹鬼呀,杀妻轼子啊。就在升寇前妻第二年忌日的时候,升寇和妻子被发现双双死在卫生间里。警方迅速介入,调查发现两人系极度紧张窒息而死。 老道长捻着长须,一脸阴笑。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老道竟然是以遗产接受者的身份成为公司老板的。老道长来到公墓,升寇夫妇的骨灰现在正安放在这里。老道长独自一人站在坟前:“你们一定想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霁儿的叔父,我和霁儿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还有一个弟弟,他已经死了。是被你父亲杀死的!为了抢夺家产,你父亲不仅杀死我的弟弟,还毒死我的母亲!我要报仇!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你父亲是我杀的!你没有后代也许是天意!天助我也!我终于报仇了,我终于得到我应该得到东西了!哈哈哈!”正在老道长疯狂地陶醉的时候,警察出现并将他带走了。在警察的背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升寇!”他失声地叫着。 “没想到是我吧?”升寇来到看守所,平静地说。“我早知道你的阴谋,你费尽心机策划的一切我早就知道,可是我不配合你,谁帮我除掉霁儿呢?我从来没想过我不要后代。”升寇得意地笑着,转身离开。老道长失神地自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警察询问道。 “我父亲解放前是个资本家……” “不要绕太远!” “文革一开始就受到冲击,抄家、批判,文革第二年就不行了。弥留之际,道出了家产的秘密。后来,我大哥借着武斗打黑枪杀了我弟弟,又毒死我母亲。我拿着户口本逃到了泰国,跟一个法师学习绛头,伺机报仇。前年我回国,用幻术伴我父母的鬼魂杀死了大哥。可是他还有一个女儿,又招了一个姑爷,我就暗中调查姑爷的背景,知道升寇妻子和女儿的死跟他有关,就用幻术吓他,就在升寇受不了的时候,叫他们双双躲进卫生间,告诉他们厕所避邪,暗中抽干里面的空气,然后除掉他们。可是升寇发现了我的阴谋没有死,我侄女成了替死鬼,哎!” “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不抓他?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是升寇的弟弟。我们还有个弟弟,也是警察。”警察满脸得意的神色。 “你们?啊——”老道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来人,犯罪嫌疑人畏罪自杀!”那警察满脸奸笑,迅速往道士口中放了一粒药丸。 “一切都结束了!”升寇轻松地搂着他的新娘,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但是他仍然担心,这个财产究竟能不能全部变成他的?老道士之后还有其他人吗?但是它所信奉的是心狠手辣,一定不能让自己的财产受到任何威胁,就像他当初纵火杀掉原配妻儿和借助老道的手杀死霁儿一样。 一年之后,升寇的生意越做越大,达到了事业的巅峰。就在这时,他第三任妻子分娩在即。 升寇在医院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恭喜你生了个女儿!”小护士告诉升寇,“可是她有先天性生殖系统畸形,应该无法生育!您的妻子因为难产,所以以后也不能生育了。” “断子绝孙?不可能!”升寇大吃一惊,抱着头在医院里不知所措,他看着这个不能生育的女儿,分明看到当年第二任妻子霁儿的影子,二者年纪虽然相差不小,长相却一模一样。正在这时,公司副经理匆匆赶来,告诉他一个更让他震惊的消息:“公安局刚才打来电话,说您二弟在昨晚与匪徒的枪战中中被您三弟误伤,刚刚去世。” 消息无疑是准确的,他也知道这跟那道士三兄弟的经历如出一辙,“打黑枪?难道天公地道,再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么?诅咒究竟来自哪里?”他想不明白,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多行不义必自毙,机关算尽太聪明,却误了卿卿性命。(梦咒完) ...
有四童之某弃宅,宅中堂上有人首腊之,面目含笑,而皮肉萎,须发如生。童等燃烛焚其发,面目乃怒,且略闻咒怨之声,四童遂惧,乃散逃归家,翌日,四童毛发尽脱矣!——任氏家言 这段文字记载是我家祖传的一本书记录下来的,通俗地讲就是一个真实发生的事件。那四个小孩如今已经长成老人,他们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早些年,我们村有一幢废弃的宅子,这宅子已经好久没有人气了。在村子的角落里,蔗糖的宅子还有几个,但是都成了狐狸和野狗的天下。唯独这一栋房子,从来没有被动物们侵扰,似乎连老鼠都没有。当时的大人们一再给孩子们强调,不许靠近这间房子。大多数孩子都能听从父母的训导,而这四个老人当年却是极尽调皮捣蛋之能事,非要趁大人们不留意去这个屋子里面探个究竟。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四个孩子拿着火柴准备去垃圾堆上点火,其中一个说:“不如趁现在咱们去那栋屋子吧?”其他三个听了之后立即表示同意,正好大人们都在睡午觉,整个村子只有这四个孩子组成的圈子比较活跃和热闹。 于是四个人结伴进入了这间即使在夏天也让人全身发冷的屋子。他们穿过长起齐腰深蒿草的院落,进入到房间的正堂,在那正堂上挂着一个人头,四个小孩刚开始看见时吓了一跳,但是无知者无畏,他们随后以为那只是一个手工做的人偶而已,于是点着蜡烛看了个清楚,这个人头已经被做成腊肉的样子,皮肤的水分几乎全部失去,呈现出深褐色,泛着清冷的光。这人的辫子和胡子都具备,而且眼睛圆睁,嘴角上翘,像是对人微笑一般。四个小孩看着他的辫子和胡须,一个说:“还是一个清国时候的玩偶,咱们把他拿回去吧。闹不好改天换糖的来了,还能换上几个呢。” 于是四个孩子想出各种办法要把这个玩偶带走,但是没有得逞,恼羞成怒之下,用蜡烛的火把人家的辫子和胡子给烧掉了。正在这时,孩子们听见空洞的房间里各个方向都传出咒骂和呵斥的声音,吓坏了,立即逃了出去。由于害怕,他们不敢跟父母说,可是第二天,他们的头发竟然全部脱落。 当四个孩子聚集在我五爷的跟前时,孩子的父母们表现出了更大的恐惧。在五爷的追问下,这四个孩子说出了那间废弃的宅子里面的秘密。五爷说:“你们这是触犯了镇宅的灵物了,它在惩罚你们呢?现在一切都无济于事。”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满脸愁苦:“五爷。麻烦您!我四十岁上才有了这么个传宗接代的孽种,要不是怕断了香火,早就把他打死给人家谢罪了。您能通阴阳,跟人家说说,看能不能饶了小孩子。哪怕把这诅咒下到大人身上呢。这光头倒没啥,就怕以后还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怎么办?” 五爷没有办法,拿出三根香,点燃之后放在神像前面,拜了几拜,说:“咱们都出去吧。”半个时辰之后,重新回到这间屋子,五爷大吃一惊:“不得了!这事儿不好弄!”众人大惊,一共四个女人晕过去三个,还有一个哭天抹泪地坐在地上不起来。五爷声色俱厉地制止道:“当这是什么地方?成什么规矩?!”那女人的丈夫及时出面,将那女子收拾停当。五爷这才接着说:“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你们看看这五根香!”众人一看,可不是!这三根香明明同时点着,竟然有一根明显比其他两根燃得慢,未点燃的部分比其它两根要长出一大截! 五爷说:“那宅子里的腊首是镇宅之灵物,早就被人下了将,比一般的鬼怪更要厉害,凡鬼怪不怕,只要有管他的地方就能降服,而这不阴不阳的灵物,介乎阴阳两界之间,谁也管不上,没办法解。除非找到下降的人,而那人估计早就死了。” 众人无奈:“五爷,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五爷很尴尬,按说这样的事情五爷应该手到擒来,没想到被称为半仙的五爷也无奈,这不免让人小看!五爷却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他拿出一个香炉,里面放着一层白的的细沙,非常干净而且一尘不染,揭开盖着沙子的绸布,让众人回避。五爷焚了香、叩了头,这才在细沙上用香火划起来,那速度非常慢,一刻钟之后,五爷看见上面已经有了结果:是一个篆体的“佛”字,五爷恍然大悟!立即将四个孩子召进屋里,然后对他们的父母说:“要保孩子的命,只有在他们的脑袋上刺上戒疤,从此之后戒了五荤三厌,方能保命!”那四个父母见到孩子有救,就要跪下磕头,哪儿有不肯的道理?但是想起和尚戒色,不免担心,问了五爷,五爷笑道:“这个无妨,不是真正出家,不影响传宗接代!”五爷给四个孩子烙了戒疤,孩子们叫得凄惨,其父母难免不忍,但想到能救命,虽然心疼也无可奈何。 见得孩子平安,众人这才欢喜地去了。五爷仔细看了看扶的那个乩,竟然吓了一跳!原来在那佛字下面还有一个很小的字“暂”,说明这种方法只是暂时的。五爷惊得一身冷汗,到了午夜时分,午夜才于鬼神详谈,得知这种镇宅之法的源头在泰国一代,非常少见,由于所属不同,不能根治,只能找到那懂得降头或者下降的人,才能彻底解决。五爷的方法只是权宜之计,而且用过之后,阳寿必损。 五爷郁郁寡欢,损一点阳寿倒也无妨,反正他也不看重这个,重要的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将来他的面子和整个任家的口碑,怕是要保不住了。 “直接看看那个腊首!看看那降头到底怎么下的!说不定还有办法!”五爷想。说干就干,五爷带了两个鬼差,还有一些礼物,趁着天黑就去了那个宅子。 走近这宅子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而周围的树木在夜风吹拂下不断摇摆,宅子里面的树木和蒿草纹丝不动,不仅五爷打了一个寒战,连那两个鬼差也不敢轻易上前,躲在五爷身后。五爷回头看了看这两个鬼差,笑了笑,提提神,带着东西就进去了,那两个鬼差紧紧地跟着。 穿过狭长的前院,这里除了树木和蒿草,其余什么都没有。五爷缓缓地躲避着这满园的蒿草,终于接近那个腊首了。五爷刚一进门,就感觉到一对阴冷和怨恨的目光。五爷抬眼望去,正好和那挂在横梁上的人头四目相对,五爷并不害怕,而那两个鬼差却吓得够呛,五爷道:“你们怕什么?已经是鬼了还担心变成其他的?”那鬼差道:“我的亲大爷呀!您是不怕!我们担心不能轮回,那就惨了!” 五爷说:“不妨事。到时候我帮你们。有我在,不用怕。”那鬼差这才稍稍放心,分别站在五爷的左右两边靠后的位置。五爷有了两个鬼差壮胆,更不怕这场面了,他盯着那腊首的眼睛,一动不动。四目相对将近半个时辰,那系着腊首的绳子扭了一下,那腊首的脸面转过后面去了,五爷轻蔑地一笑,后面两个鬼差也神气起来,冲着五爷只翘大拇哥。 正得意间,又出现了一个重要问题。那没了毛的后脑勺上有一张地图一样的东西,像是纹在头皮上的。五爷不敢轻举妄动,他转到腊首正面,那腊首总要转一下,总之不肯正面对着他。五爷只好拿出提前准备的毛笔,将那地图临摹下来,这才得以第二次与腊首正面相对。 不一会儿,刚刚还晴好的夜空,突然之间乌云密布,没半分钟,瓢泼大雨就下来了。那面孔也转过来,五爷和鬼差都大为不解,原来那人头竟然流出眼泪来!却也分不清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他,总之借助雨水,这腊首着实哭了一回。五爷顾不得多想,赶紧让鬼差抬着自己离开了这里。那腊首从后面看着五爷的神奇行进法,不免惊奇。 翌日晚间,五爷按照地图上的描述,带人来到城隍庙斜对面的一块空地上,这里有一棵大榆树,树木还很旺盛,五爷让人将这树挖开。一会儿工夫,树被连根挖开,并被移到城隍庙门口正对着的地方。接着往下挖发现一个大瓮,封了盖子,众人将这东西抬上来,五爷散退了众人,打开封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五爷拿火把照了照,发现这里面是一具尸体,早已高度腐烂,白骨浸泡在散发着恶臭的血水里。五爷将这瓮重新封好,赏了众人一些钱,这才遣散了他们。随后召来鬼差,将这瓮移到了那废弃的宅子里。 “按照你说的,我已经把你的尸身找回来了,封印我解不了,就暂时埋在你头的下面吧?以后有机会,我的后人也许能帮你复原,你就可以报仇了。”那腊首竟然点点头。五爷说完就后悔了,那四个孩子虽然没事了,但是这既然已经答应人家要帮忙到底,自己的后人难免也要有这一劫。“唉!天意!”五爷喟叹。 所以,五爷只好将这个事情记载在《任氏家言》里面,留给我们一个记号。如今,五爷已经去世,这个事情只有当年那四个孩子知道详情。在我们找这四个人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五叔决定将这个事情完结。然而,当我看见这四个光头老人脑门上的戒疤时,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估计五叔跟我的感觉差不多,因为他脸上的肌肉也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五叔带着我来到这幢旧宅子的时候正好是黄昏,那时正是深秋季节,黄昏的气温已经开始转凉,走近这宅子,一股阴冷的空气围绕着我们,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正在我们准备推开这宅子前院的木门时,一声怪叫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是那么清晰,那么刺耳,但是由于紧张根本判断不出来声音的来源。我心里一紧,正待适应过来的时候,怪声又一次响起,我这次才终于小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猫头鹰,站在门口大树上,绿得发亮的眼睛泛出阴冷的光,它盯着我们叫,每次在我们推门的时候。 五叔的推门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猫头鹰,那家伙咕咕两声,飞走了。整个宅子的氛围立即变得更加诡异。我们推门进去,阵阵凉意让我不禁拢紧了衣服。“这里比坟墓还有阴森。”五叔说,“但愿我们能揭开这里的秘密。” 齐腰深的杂草和茂密的树冠使这里的土地到处长满苔藓,很奇怪这些杂草在这样缺少阳光的状态下依然能长得这么好。乌云开始汇集在天空,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连星星微弱的光芒也消失了。我们的脚步很轻,但是仍然能很清晰地听见。 房子的格局很老套,观众农村最常见的那种格局,周围围墙上开个门,进去之后便是一进大院子,穿过院子才能进入第二道门,这便是宅子的主门了,也叫二门子。与之相对的是后门,出去便是后院。 我们从二门子进入大堂,我们掌握得情况是刚进门三米远的地方就是挂这那颗腊首的地方,屋里太黑,我们根本看不见。五叔点起一根荧光棒,屋里忽然有了亮光,我的眼前一晃,看到的情景让我们大吃一惊!一具尸体半跪着挂在腊首上,看得出是死了很久。那腊首目光狰狞嘴里咬着这个尸体的手腕,恶狠狠地表情在这张扭曲的面孔上尽情呈现。 不过,这个腊首已经不像五爷和那四个当事人描述的那样了,它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整个头颅看起来就跟正常人的没有区别,只是眼睛却红得可怕,眼角流出血来。“这个咒语解除了,没有咱们什么事儿了。”五叔说。刚刚说完,那腊首松口了!那已经接近骷髅的尸体轰然倒下,扬起一片尘土,在荧光灯下闪闪发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人几欲窒息。 五叔这才意识到失言,用荧光灯照了一下,见墙上两个大字“锄头”,一个箭头指向门后。五叔拿起来,在那腊首正对的地下开挖,一会儿工夫,一个贴着封印大瓮的口儿出现了。五叔解开封印,又一股恶臭升腾起来。五叔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封条,上面除了原有的符咒之外,还有一个符咒,五叔将这个符咒接下来,一个瘦削的面孔出现了,这张面孔没有一点血色,紧接着,整个身体就在荧光灯下显现出一个影子。他告诉我们:“我是五爷封起来的,就是为了破这个降。当时你五爷没有办法找出下降的人,只好想了这么一招——降上降,引出下降的人。我等了六十年了,总算把这个女人等来了。所有的事情今晚上五爷会告诉你们,我的使命完成了,该去投胎了。”说完一缕白雾散去,那个影子隐去了。 五叔来不及多想,立刻将那恢复原状的腊首摘下,放在瓮里,那人头的眼睛对我们笑一下,闭上了。我们很快把这个瓮用普通的泥巴封起来。那个女子的尸体也掩埋在院子里了。 当晚,在我的梦中,我见到五爷了,他告诉我说:“孩子,当时挖出腊首的尸身时,我担心你们解不了这个降,害了你们,就又下了一个降头在我的鬼差上面。代价是我十年的阳寿。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么?是鬼抬轿的时候被扔下去的,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那男子命苦,他老婆不仅偷人,还和奸夫联手把他害死了,而且割下头做成腊首颅悬在梁上,尸体扔在瓮里贴上下了降头的封条,埋在城隍庙的榆树底下。这就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而且永远会看到他老婆和奸夫通奸的情景。这种耻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四个小孩,现在也老了,恰巧又烧了他的辫子,毁了他的面容,这更没面目了,所以孩子也受了惩罚。但是因为与孩子们仇恨不大,不会对孩子们有什么生命威胁。扶乩的结果有一个暂字,说明咱们任家介入这个时间只是刚刚开始,并不是我最初理解的暂时解除孩子们的危险。等我走访了城隍庙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冤仇要我们家人才能伸张。做了降上降以后,那下降的人终于出现,她要解我的降,就必须来到我下降的地方,我在锄头上下了符咒,所以那女人被腊首咬住手臂,吸干了血肉,变成白骨,终于报仇。我知道我活着是等不了那个时间了,就把这事情写在《任氏家言》里,让你们把这个时情做完最后的工序。”我恍然大悟,原来五爷一直在庇佑着我们!我大声喊着五爷,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在梦中根本不能说话,五爷临走前问我:“那只猫头鹰的叫声还好听吧?”我看着五爷的眼神,终于明白猫头鹰叫声的含义了,那是五爷提醒我们小心呢。 被吵醒是在翌日中午,四个老头找到五叔,脱下戴了大半辈子的帽子,每个人都长除了黑油油的头发,他们的诅咒解除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也都恢复正常了。偶尔一天晚上,我从那个宅子门口过的时候,里面各种虫子的叫声响成一片。(腊首完) ...
皮影戏发源于我们关中,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在这一带和周边地区流行。皮影和当地戏曲联系起来表演,一般是一个白幕,白幕后面有灯光,将皮影人偶放置在幕后,由皮影艺人用木棍操纵表演和演唱,灯光映在白幕上的影子,便是观众看到的表演内容了,这是木偶剧最初的形式。表演皮影的师傅不仅要在表演和演唱方面有很强的业务能力,在整个皮影的制作过程中也要有很好的技艺。 皮影的制作工艺相对复杂,材质的选用很重要,一般用动物的熟皮作为制作皮影任务和道具的基本材料,各地不一,关中一带多用熟驴皮。材质选好之后还要进行特殊加工,之后便是雕刻和上色。这雕刻和上色的学问可大了,不仅要表现出人物的服饰和花纹,还要在小小的皮子上面表现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喜恶。这皮影做得好,表演起来和演唱相得益彰,这才见功夫。 华阴县有一个叫做王六一的表演皮影的老艺人,他制作皮影的工夫了得,表演的功夫更是了得。一个艺人同时操纵两三个皮影人物的同时表演已经是非常了得了,可是王六一竟能操纵六七个。一般来说,主要任务表演或者开场的时候,其余人物作为背景站在台上是不动的,而王六一的皮影不仅主要人物唱念坐打不含糊,其余人物也都有动作,或翻跟斗或随主角一起舞剑骑马,就跟真人表演的场景一样。 因为有这样的独门绝技,所以王六一的表演非常受欢迎,在小小的两米见方的白幕上就能表现出舞台一样的效果,而且只是一个人,且不说唱腔如何,单单这奇迹以让人趋之若鹜。这王六一一副担子挑着唱戏的家伙,从华阴到潼关,甚至到山西运城,往西去华县、渭南、西安、咸阳,甚至到了宁夏和甘肃一带。 五爷很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尽管他也很喜欢这个王六一的皮影戏。王六一走过的村寨,总有几个孩子要得失心疯,这失心疯是一种精神疾病,民间俗称“走了魂”。得了失心疯的孩子,一般精神萎靡,不甚言语,有的则又哭又唱,有的则昏昏入睡,平日靠父母喂养。很多人家因此让五爷帮忙招魂,可是无论五爷使出多大力气,招魂幡挂得再高,也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众人见五爷都没有办法,这才觉得这事情怕是有古怪。 可当时村里的一个大户人家——贾家的大孙子在王六一演戏之后走了不久,也得了失心疯!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那天晚上,整个村子的人都被王六一的皮影戏吸引去了,一些孩子更是好奇地在整个后来跑来跑去。这小子叫贾顺利,平时是一个非常喜欢吵闹的七岁孩童,而五爷被召到贾家见到那孩子的时候,汗都下来了。这孩子满脸青紫的颜色,似乎连气都没有了。五爷刚给孩子号了脉,那孩子就开始抽搐,并说胡话。这胡话说的不是别的,正是皮影戏的戏词! 五爷跟贾老太爷说:“孩子只能先这样,每天三餐要用羊奶喂着,不能有一点闪失!”贾老太爷平日里在村里横惯了,见五爷不给他孙子下方子,火气一下就起来了:“老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平日里老爷我也待你不错,怎么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你撒手不管?你良心让狗吃了?”贾老太太也在旁边帮腔:“对这些人好有什么用?这些穷鬼,平时吃的时候可有力气了,让干点啥,看看一个个那德性!一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五爷只好跟老太爷回话:“村东头也有几家出了这事儿,我也没能给救过来。这事儿我正在想辄。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孩子救过来。”贾老太爷劈头盖脸对五爷就是一顿:“你也别跟我在这儿耍嘴,看我们笑话不是?告诉你,老五,爷我还不求你了!我家那三十亩地你也甭想种了,我要收回来给我孙子做坟地!”五爷好话说尽也没能让贾老太爷回心转意。临走时,贾老太太还在他身后说:“就是要收回他们的地,饿死这帮王八蛋!”五爷气得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呀,给别人当佃户,怎么也不能得罪东家呀。 虽然受了一肚子的气,但是五爷也了解了很多情况,通过这些,五爷算了一次秘卦,将事情也就猜得了九分。他并不声张,也不行动,即使在贾老太爷收回地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在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完全可能导致那些孩子恢复健康。 可是他并没有算出来,这场意外的原因和具体事由是什么,所以在王六一找到他的时候,他很得意,仿佛志在必得。按照他的想法,只要王六一来找他,那些孩子被抽走的部分魂魄就能立即回来,而自己租种贾家的地,也自然而然就能继续种回来了。 可是王六一愁容满面的样子,让五爷也感到有些不妙,果然!事情并非按照五爷原先算出来的那样发展。王六一是一个皮影戏的表演好手,这个在前面已经说过了,但是他能异于常人地表演确实是有原因的,他懂一种小法术,能将十岁以下小孩的魂儿勾走部分。当然,他勾走孩子的魂儿也是有用处的,就是要用这个孩子的魂儿表演皮影戏。他把孩子的魂儿封在一个个的皮影儿偶人里,表演的时候只要家伙一响,这些魂儿就能控制人偶在台子上跳跳打打,甚至有的还能唱上两句。而被勾走魂儿的孩子,就会变得大不相同,就像前文表述的那样了。 可是孩子的魂儿不能在皮影里封印太久,三年是大限,如果超过三年,孩子长得与原来变化太大,就很难再恢复到原先的肉体上去了。所以很多孩子在三年之内就变得正常了。 五爷算准了王六一出了意外,孩子的魂儿没有及时回到躯体,王六一一定会找到他,请他帮忙。所以在等到王六一之后,五爷非常自信:总算可以让我扬眉吐气了,你这小子让我在这一带的名声全都倒了,连看风水这样的事情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可是王六一带来的消息让五爷大吃一惊。 原来王六一上次在我们村演出后不久,就只身前往渭南县,走到半路赤水镇的时候,后面就跟着几个狼。这王六一虽然有些手法,施展在皮影上面绰绰有余,要施展在狼群身上,却是非常困难,闹不好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好在不远处就有灯光,加上刚刚天黑,王六一就往前赶了一段。可是身后的狼根本不放弃,一直紧追不舍。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身后,却不想前面的灯光越来越近。他抬眼一看,妈呀!这哪儿是什么灯光,根本就是另一伙群狼!这一带虽说是平原,却地广人稀,关中人的习惯是在房前屋后种树,这野外很少有树木,即使偶尔能见得一两棵,也是胳膊粗细的小树,根本无法承担一个人的分量。 狼怕火,王六一就在路中间捡了一些柴草,生起火来。然而,当时有点作用,狼群跑远了一些。可是等柴草烧完之后,他再去捡柴的时候,发现狼群已经追上来了。就这样一直对峙,等着周围的柴草都差不多烧完的时候,要点火必须去更远的地方,王六一已经不敢再去捡柴了,这两伙狼群围成一圈,将王六一围在已经将要熄灭的火堆旁边,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就要大难临头了,王六一急中生智,将一个皮影人偶扔向狼群。狼群先是一惊,随后有点混乱,最后发现这个东西是可以食用的,这才哄抢起来,其中几个还为这张不小的熟驴皮撕咬起来。 趁着混乱,王六一赶紧离开包围圈,挑起担子向前赶路。谁料,这狼抢食完那张驴皮做的人偶之后,仍然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就像《聊斋》里面描述的那样:肉不尽,狼不止。最终还要把自己的肉搭上。可是即便知道这是抱薪救火,也只能这样坚持到有人家的时候。可这一段路确实一个人家都没有。王六一除了走得快点,尽量扔得慢点,别无他法。 最终,最后一个没有封印魂灵的人偶扔给狼了,尝到甜头的狼根本不会善罢甘休,依然紧紧地追着他。王六一没有办法,只好从最近封印的那些里面找,然后扔给狼。这时候,狼每咬一口,就会传来孩子凄惨的叫声,非常清晰,王六一断定那肯定是孩子魂灵发出的声音,因为狼也听到了,叫声一响,狼群都愣住了,一时不敢向前,随后胆大的狼接着咬,叫声更凄惨。王六一已经顾不得考虑什么了,趁着机会不停地奔跑。最终,在他扔掉有贾老太爷贾顺利的魂灵封印的人偶之后,他找到一户人家,终于躲过一劫。 这户人家收留了王六一,但是王六一总觉得这户人有些不对,但是究竟哪儿不对,他也没多想。反正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暂时安全了。这时候已经接近午夜,王六一倒头便睡。 入睡后不久,王六一觉得有孩子凄惨的叫声,立即醒来。这一次给王六一的打击非同小可。这哪儿是什么人呀,分明是一窝黄鼠狼子。这东西鬼精鬼精,专门迷惑人的心智。这房子和房子里的人其实都是假的,王六一这才想起来,刚才见到这屋子的一家三口的时候,他们奇怪的地方所在了——不会眨眼睛! 尚未躲避狼群的追捕,又陷入了黄鼠狼的陷阱,王六一觉得一定要死在这里了。这一定是自己做勾魂勾当种下的恶果,也就是所谓的现世报!那三只两大一小的黄鼠狼子,正对他担子里的封了小孩魂灵的驴皮人偶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欢实,而那些小孩的叫声更是凄惨,尤其在这荒凉的野外!王六一正担心如何脱身,早就顾不上他的吃饭家当了,孰料,外面的狼群已经追上前来。黄鼠狼势单力薄,却不肯轻易放下手中的食物,便又使出迷惑的老招数来,大小三个畜生撅起屁股,对狼群释放出三股含有恶臭的气味,暂时把狼群逼退了,随后便叼着食物,飞也似地逃掉了。而王六一也借此机会,迅速地躲到不远处的这一代唯一的一棵比较粗的树上。这才躲过了这场劫难,而他的人魂皮影儿,应该早就被那些畜生们吃尽消化了。 五爷听后,叹了一口气:“王六一呀王六一,你罪过不小呀!这些孩子的魂灵如果附在狼的身上,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要把他们的魂儿召回来只有打狼!可是这一代多少狼?那些狼是跟着你的,吃了你的,你认得吗?你觉得这些孩子的魂儿还能叫回来吗?罪过呀!” 王六一早就吓得双膝跪下,他知道做这样的事情确实有损阴德,而且这次的事情就是明显的现世报,于是他一边磕头,一边骂自己:“我不是人,但是请您看在那些孩子的份上,一定要帮帮忙!把那些魂儿召回来!我感激不尽了!” 五爷叹口气:“难呀!你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能去,我回来自有计较!”说完,五爷便不见了。原来五爷念了法咒,来了南山寺找师傅。南山隐听说之后,略略想了一下,道:“狼群来无影去无踪是真的,却也并非无迹可寻,你让王六一带着驴肉,今天再走一趟那天走过的路也许真能引出来那群狼。倒是那两只黄皮子不好寻找,这样,你先找到那群狼,其余的就好办了。” 五爷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总算得了这么一个小主意,就立即着手准备,便辞了师傅准备下山了。等他走到一半,见前面有一个人影儿晃动,五爷以为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正准备拿出家伙大干一场,却发现,那人是他师弟。师弟走到他跟前:“大师兄,师傅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说是打不到狼再用。” 五爷拿过一看,却是一个锦囊,心里暗笑:“师傅也喜欢玩诸葛孔明那个把戏。”便欣然收下,辞了师弟,径自下山了。 五爷回到家里,着手准备杀驴。第二日黄昏,五爷便联系了附近村庄所有的猎户,而王六一拿着一块块驴肉走在前面,猎户们手拿猎枪跟在后面。到了赤水松庄一带,这狼群就跟上了。可是王六一不停地打手势,意思是数目不对且慢动手,紧张的猎户只好按捺住火气,继续跟踪。 过了松庄大概五六里地的时候,两拨狼相遇了。这时候,只见王六一一个手势,众人对这狼群就是一通枪,这群狼顷刻间成了一具具尸体,而一股股如烟似雾的东西正飘飘忽忽从狼尸体上游离出来。五爷拿出准备多时的铁八卦,正要收了这些游魂,不料,这游魂早已有了方向,向着西方迅速离去。五爷大吃一惊:“不好!被游魂野鬼收去了!快追!” 五爷带着三个胆大的猎户和王六一向着西面方向追去了。他们一路追到一个废弃的河道边,眼前的场景让他们瞠目结舌。那河道里满是云雾状的飘离物,争抢着孩子们不完全的魂灵。五爷知道,一旦这些水鬼吸附了活人的魂灵,就能借生孩子的身体,后果不堪设想!五爷拿出桃木剑左冲右突,一会儿工夫已经斗到河道中心,那猎户和王六一眼睁睁看着五爷渐渐体力不支,却在岸上干着急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一个猎户问王六一:“你的驴皮既然能收入小孩的魂灵,何不现在把这技艺使出来,收了这帮水鬼的,也算祝老五一臂之力了!”王六一如梦方醒,立即施法,好在刚才的熟驴皮还在,王六一不费多少工夫就将百十个水鬼的魂灵封禁到了驴皮里,五爷在下面压力顿减。可是,这水鬼仍有百十个在不断纠缠,五爷仍然双拳难斗四手。王六一想到一个办法,他立即脱下外衣,让一个猎户撑起来,在外衣后面点起一堆火,随后以非常娴熟的手法刻了一只公鸡,那公鸡栩栩如生,王六一的口技工夫却也了得,一声鸡啼,吓破百十个水鬼冤魂。五爷顺势将那些孩子的魂儿收如铁八卦。 惊心动魄的人鬼大战总算获胜,可是清点之后,只有三个小孩儿的魂灵。王六一非常沮丧:“找到这三个都这么费劲,其他的可该何等艰难呀!”五爷安慰他说:“倒也不妨,看看我师父的高招!”随即打开锦囊,只见里面只有两个字:“皮影”,五爷顿时明白,兴冲冲地说:“有办法了!你把这三个孩子重新封到皮影里面,人物不要变,今晚开始演戏。那些进了黄皮子的孩子听见之后,必来相投!” 王六一听后立即允诺,于是赶制皮影,忙的不亦乐乎。到了夜里,五爷带着几个胆大的猎户和王六一来到黄皮子施展迷魂术的地方,支起了皮影台子,一场不为观众观看的皮影戏就这样开场了。王六一使出浑身解数,力求演得尽善尽美。五爷和猎户们看的入迷,都觉得不虚此行。甚至连三个黄皮子在身边跳跃和欢叫都差点忽略了。 五爷大叫一声:“动手!”猎户们早已卯足了劲将这三个玩意儿活捉,随后五爷做法将其余孩子的魂儿收入铁八卦,连同皮影里的三个孩子一并回收。正待收拾摊子离开的时候,众人发现事情有了新的麻烦。 不知道谁走漏的消息,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都带着小凳,围住了王六一的灯影台子,王六一一见这阵势,不表演也不行了。于是就在这荒郊野外,对着数百名自带小凳的观众,表演了一夜,而且他的技艺不仅没有因为孩子的魂灵被五爷收走而受到丝毫影响,甚至比以前还要生动活现。因为那些水下的水鬼,也多数是铁杆戏迷,有了这样的上台机会,他们能不卖力?于是,在这野外上演的这场皮影戏,重新使王六一成为关中皮影界的泰斗。 五爷早已经孩子们的魂儿还了回去,而贾老太爷亲自登门感谢的时候不忘带上合同,希望五爷继续做他的佃户,五爷却拒绝了,这让贾老太爷一家感到非常意外:“难道他还在嫉恨咱们?我亲自上门感谢还不够给他面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穷鬼还要什么脸!”他们那里知道五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村民们也颇感意外:这老五不种贾家的地,这以后吃什么? 直到四个月之后,谜底揭开了,我们村实施土改了!(皮影完) ...
说实话,我很讨厌上医院,因为小时候体质弱,隔三差五地就被爸爸或者妈妈带着来医院。要么打针,要么吃药,总得摊上一样儿,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吃药苦,打针疼。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快乐的童年,没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上医院给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现在也无法彻底消除。 这是我成年之后为数不多的几次来医院的历程之一。这次没有爸爸妈妈的陪同,但是很讨厌的是仍然有一位“家长”,就是五叔任儒云。 这家医院是我们这一带非常有名的医院了,当然是因为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可是这次我们来这里并不是看病,而是因为这家医院出了一件非同寻常的恐怖事件:在医院停尸间的尸体,一夜之间全部被吸干了脑髓!尽管院方一再强调:要保密,我仍然忍不住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介绍给大家。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距离事发将近十二个小时。在停尸间阴森的空间里,我已经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了。加上我很不喜欢医院的一切,尤其是充斥着乙醚味道的空气,所以在这里我简直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几乎没有围观的人,因为院方严格保守秘密,出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当事人和院领导之外,就是我和五叔知道了。该院院长林国强已经在我们之后到达事发地点,他上来先跟我握手;:“警察同志,破不了案不要紧,一定要保密呀!”“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打量着这个医院的台柱子:一米七五的身高,匀称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黝黑浓密的头发和眉毛,胡子剃得非常干净,看不到任何哪怕是一点点胡茬,一身洁白的职业服在头发的映衬下更显的白净。 他的眉头紧锁,看得出很着急,也很在意这个事件的处理结果。所以,尽管作为唯物主义者的医生,也不得不在拜托我这个警察的时候,用渴求的眼神望着以阴阳为职业的五叔。“您放心,我们尽力而为,即使不能搞定这件事情,也不会泄露半点秘密。”在作出这样的保证之后,林院长才稍稍放心,带我们看了那些遭到攻击的尸体。 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有铜钱大小的洞口,洞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这时候林大夫突然对着那个黑洞吹了一口气,“嗡”的一声,如同一个葫芦在被吹响,我和五叔知道,这些尸体的头颅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内容了。而且我们也透过手电筒的光线看见里面的确空空如也。 我和五叔问了院长一些晚上的情况,林院长告诉我们:“这个停尸间一直是一个姓魏的老头在看管。”“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五叔突然问。“魏老头全名叫魏宏章,解放前曾经是北平某知名药店的掌柜,懂中医,据说医术还不错,文革时期被打倒了,就沦落到这儿。一直看尸房,工作挺尽职,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人凡人不搭话,也没有朋友,一直一个人生活。很孤僻、性格挺古怪的一个老头儿。哦,昨晚他就在这儿守着的,一早起来有一个护士发现他晕倒在门口了。这才知道出了事儿。”我们在得到魏老头儿的地址之后,就立即赶往他家。 魏老头儿住在一条废弃的街道的东头儿,这里曾经是繁华的街道,但是随着全县政治中心的南移已经完全衰落了,除了几家小饭馆还勉强支撑之外,更多的改了行当:棺材铺、纸活店和机车修理店成了最主要的经营项目。其中以棺材铺和纸活店为最多。走在堆满花圈的街头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可想而知,更别说住在这里了。 我们费了相当的周折才找到老人的住处。斑驳的墙皮和破碎的瓦片是我对这间青砖瓦房最深刻的印象。门没有锁,进了前院,老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上支着的简易锅灶上做饭,看见我们来了,老人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停止他的工作,似乎我们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这时候整个锅里已经冒出白气,老人熟练地将玉米糁子缓缓地倒进开水里,另一只手拿着大勺在水里不断地搅拌,一会儿工夫一锅开水就变成稀饭了,随后老人将切好的红薯块放进锅里。这才盖上锅盖,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往锅底下添柴。 我和五叔看着他这一整套动作,感觉这个人是一个很中规中矩的人,一切都按照程序,有条不紊。我随后走上前去:“大爷,我们找一下魏宏章。”“哦,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老人仍然盯着火。“我们是警察,想向他了解一些关于他所在医院的一些情况。” 老人这才认真地审视我们,一双眼睛非常灵活,透着灵气,只是表情依然冰冷,一如他的工作环境。他道:“我就是魏宏章。等我吃完饭,你们想怎样都好,行吗?”我们点点头,在这个院落里闲转等他。一会儿工夫,饭已经熟了,我已经闻到浓郁的玉米的清香和红薯的香甜。老人也不让我们,尽管自己吃起来,一会儿工夫,小半锅粥竟然被他吃光了。他这才满意地擦了嘴,随后洗了铁锅碗筷,才把我们让进屋里。 整个屋子非常阴暗,一方面是由于窗子太小,而且被不怎么透光的白纸糊起来了,由于经历了很长时间,这白纸早已经变得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里面一个大炕,上面整齐地叠着一床被子。一张大桌子两侧各有一个大椅子,五叔和魏宏章分别落座,我只能站着,老头对我说:“只有两个椅子,你坐炕上吧。” 都坐定之后,老头儿才说起昨晚的事情:“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去上厕所。半道儿回来的时候出的事儿,我看见了一部分过程。”他说得很谨慎,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停尸房里一共有十六具尸体,这是在我接班的时候清点过的。昨天有已经有两个家属将他们家的尸体拉走了,不用清点我也知道是十六具,但是您知道,我这人就好较真,一定拉着管理主任再数一遍,这才放心。就这样,一直到十一点都没有什么状况。这时候我上厕所的时间到了,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都要去厕所大解,几十年来一直这样。昨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就没有带手电筒。 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情况不对了,因为我出门的时候总是锁着门的,可是我发现这门已经开了一条缝。几十年了,每天晚上我上厕所回来都要拿钥匙开门,这种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我的手已经摸到了钥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凑了上去,透过那条门缝往里一看,差点连老命都吓没了。里面一个人,弯着腰在尸体的头部稀溜溜喝粥似的吸着脑髓!整个停尸房里一片黑暗,除了从门缝照进去的一道月光。月光照在那汉子的脸上,有一寸宽左右的一道光线将他的后脑面分成两半,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偷窥,于是慢慢转过头来,冷冷地对我笑!我看见了!他的牙是黑色的,不是烟熏的那种黑,而是那人长着一口黑颜色牙,黑得发亮!这次我再也坚持不住,直接吓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老人只是不善于与人交往,倒不至于像院长描述的那样孤僻和古怪。这就是我和五叔第一次和魏宏章的交往,虽然有些生分,但至少比我们料想的要好很多。“您说什么东西才以人的脑髓为食?”五叔突然问他,这老人一听到有人向他请教,颇感惊讶,很长时间了,这久违的请教终于再次出现,老人颇为激动,所以话也多了起来:“这古书上记载,古代有一种东西专吃死人的脑髓,唤作‘觜阌’(因:资纹),这种怪物后腿发达,前腿退化,站立行走,比人略低。雌兽有翼,善飞跑,食人尸脑髓,无涉活人。也有一种说法,说这觜阌乃是地狱的一种怪物,生于阴山之阴,非常健忘,记性极差,所以吃人脑髓,记住一些紧要的事情。” 五叔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于是,他决定亲自去停尸间呆上一晚,然后看能否得到一些线索。当天晚上,我们带着一些必备的物品到了停尸间,按照魏宏章老人的建议,我们躺在放尸体的柜子里,这个柜子是老人专门准备的,可以从里面窥探外面发生的一切。但是,安全仍然无法保证,如果这个墨齿人发现我们或者把我们当成尸体吸了脑髓,那就惨了。而且,从来不喜欢医院的我原本对这个环境就有着很深的抵触情绪,只是对这个案子比较感兴趣,所以心情很复杂地接受了这个计划。 在这里面趴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为周围大都是因为意外而死亡的人,放在外面有发生异味的担心,所以这类人士的遗体就放在这种装满冰块的停尸柜里,有点像洗澡堂里面那些放衣服的小鬼子,一排一排的。一些刚刚死去的病症人士,则暂时被摆放在停尸间的床板上。虽然魏宏章老人已经将我们栖身的柜子的冷气关掉,但是我们仍然感到寒冷,因为周围的柜子仍然保持着零下的温度,加上身处一群尸体中间,即使在热浪滚滚的夏日中午,也不一定能暖和到哪儿去。 在这里面熬过了受罪的三个小时,我和五叔也无法交流。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外面大厅的动向。已经十一点了,如果那个墨齿遵守时间的话应该已经到了。魏宏章老人这时间大概正在自己家里那个简易的厕所里进行他那雷打不动的上厕所活动呢吧?我想。 这时门外面已经有了响动,我密切地关注着门口,心跳得厉害,虽然之前魏宏章老先生已经告诉过我们这墨齿的模样,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等到真正遇到时,却发现自己仍然有些恐惧。门开了,一道皎洁的月光顺着门缝突然射进停尸间,随着门被轻轻地打开,那月光的照射范围也逐渐扩大,终于一个影子出现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五短身材,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两脚着地。一颗脑袋生得奇大!根本不想魏宏章说的那样,这是个孩子一般大小的东西!它慢慢地走向摆放在大厅里面的尸体,看不清它的脸,但是能明显感觉到那种激动,因为它急切地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喘着粗气,眼睛突然变成了绿色!我被吓得忍不住叫了一小声,那东西立刻警觉起来,朝着声音的源头观望!手下的动作也停止了。我心大叫一声:“不好!”那东西已经放弃那具尸体,超着我藏身的地方走过来了。距离越来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楚,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褶皱、肮脏、眼球突出,只有一半脑袋留着长发,但是从五官上仍然能看出来这时一个人的模样,它的眼睛泛着绿光,时不时张开一下嘴,露出乌黑的牙齿!它一步一步逼近我藏身的柜子,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危险的到来…… 那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本能地缩着身子,屏住呼吸,仍然有一点侥幸,希望能躲过这场劫难,但是一切都没有用,那东西就是奔着我的方向来的,而且近在咫尺! 就在我担心它要打开我的柜子的时候,我才终于放下心来:它奔着我旁边隔壁的柜子去了。它拉开那个柜子,从里面拿出尸体来,撕掉包裹在外面的袋子,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年男子的尸体暴露出来了。那东西立即用手指在尸体的头部击打了几下,随后敲下一块儿来,那尸体的脑袋上就形成了一个形状规则的圆形洞口,那东西把那张大嘴缩成一个吸管状,伸进洞口,贪婪地吮吸起来,哪用得了一分钟?那东西将里面的脑髓吸光,然后对着洞口吹了一口气,发出“嗡”的一声,这一声也让我恢复了紧张,如果它尝到甜头儿,把我藏身的柜子拉开这可怎么办?我赶紧握紧手中的手枪,摸索着把子弹压上枪膛,等它打开那一瞬间我就立即开枪!打不死它也要让它见个红!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这东西扔掉手中那具对它来说已经没有用处的尸体,转身就超我这个柜子走来,我心里像一个绷紧的弓弦,随时爆发!那柜子打开的一瞬间,我的手枪准确无误地打到了那东西的身体,具体打到哪儿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确实打中了,因为我的脸上也溅了一些黏稠的恶心东西,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吃亏之后,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跑出了门,地上留下了一串黏稠液体的印记。 我和五叔已经出来,他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这可是罕见的荣耀啊!我记得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朝我竖过一次大拇指,这是第二次。在我还没有从刚才的刺激和兴奋中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又出现的一个人彻底让我和五叔崩溃了! 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我和五叔正准备去追那个墨齿的时候,一个人从黑暗中走进已经打开所有灯光的停尸间,这人戴着一顶旅行帽,下身一条牛仔裤凸显出绝好的身材,上身一件短袖T恤。“你来干什么?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吃惊地问。“我夜里两点下的火车到渭南,然后打车到的你们县。期间买了一瓶水,上了一次厕所。然后去了你们家,你妈妈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没有进门直接奔这儿了。”郑雨说得很随意,似乎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没有什么危险和意外,这种说话的口气和我们刚才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在这儿?”我还是疑惑不解。“我进医院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疯狂地跑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停尸间里面有鬼!’。我看地上有血迹,顺着血迹就到这儿了。没想到见到了你们。”她仍然满不在乎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五叔同时感到震惊!怎么一转眼的工夫那个怪物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地上原本发出恶臭的黏液竟然变成了血迹!郑雨吃惊地盯着我的脸:“你的脸上怎么那么多血?”刚才明明溅在我脸上的黏液,自然也就变成了血迹。 我和五叔顾不得问她来渭南干什么,也顾不上招呼,循着血迹追了出去,郑雨不请自来,也加入到追踪的行列。 我们循着血迹,一直往南追了两个多小时,已经到了南山上了。血迹沿着山谷一路延续,在一个足球场大小面积的小型水库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水库里面有血,肯定是涉水了。想办法绕过水库,看看那边有没有血迹。”五叔吩咐道,我立即在山谷两侧找到了一条小路。这条路是当地村民进山放羊时候踩出来的,对于习惯于走平路的人来说是很难走的。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往前摸,几次差点摔下去。一路上我不断盯着周围的痕迹,看看那东西有没有上山,如果这东西上了山,就更不好走了。我终于绕过了水库,在对岸纤细地察看了地上的痕迹,除了露水,什么都没有。于是我朝对岸摆摆手,五叔和郑雨这才沿着我刚才的小路往我的方向移动。 三个人终于汇合。“怎么办?”我问五叔,“回去拿家伙,准备下水。我回去,你和郑雨在这儿守着,不要暴露,知道吗?”五叔吩咐完就离开了,我和郑雨在水库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郑雨对此很兴奋,她很巧妙地躲起来,密切地关注着水库的水面,倒是很有点专业的样子。 等我们从水库的另一侧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五叔带着我的那些同事们正守在水库旁边,水库的闸门也已经打开,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能看到水里所有的一切了。在黑暗中呆的久了,我的视力一度不能适应。而郑雨这时刚刚醒来。看到大家都在忙,他疑惑地看着周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你睡着了而已。”“不对,我记得我掉水里了。她仍然努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这时候,水库里的水已经渐渐流尽,露出了水底的泥沙、酒瓶等物件。五叔一声令下,一辆推土机下了水库,将那堆泥沙堆到一边,这才露出水泥打造的水底。”就在下面,下面还有一层。“林院长对五叔说。于是,一辆吊着巨大铁棒的吊车开始对这水泥层进行拆解。一下,两下……一会儿工夫,这水泥地板已经被砸开了一个大口子,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去了。众人这才看清这秘密仓库里面的全部情景。 几个壮汉下去之后,抓上来十六个觜阌兽,这些东西在阳光下只能躺倒,懒洋洋地不能动。虽然他们暂时有了人类的思维能力和记忆,一旦消化完毕,就又恢复了兽类的本性。还有一部分人,这些有的是被抓进去的,也有寻死不成被抓的,一共也是十六个。 而其中一个觜阌对着林国强喊到:”我跟你没完!下辈子咱们再见!“分明是那丑女的声音。林院长听完之后就晕过去了。五叔只好拿蜂巢把他救醒,道:”这也只能暂时控制你晚上的蜕变,要是想完全解决,还必须另想办法。“众人正在讨论如何收场的时候,一个更大的人行动物从大洞口里奔跑而出,转眼间已经到了半山腰了。这时候,枪响了!那东西慢慢滚落下来,直接砸到水底的水泥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众人一看,这东西大得出奇,身高足有五六米,满身长毛,体型庞大,就像一个巨大的猩猩。不用问,开枪的肯定是我们队神枪手”歪把刘“。 这个大家伙是觜阌的总头目,却并不是真正的觜阌,而是一个人!据知道里面内情的人交代,当年日本投降之后,他只身来到这里,因为没有谋生技能,又当了很长时间汉奸,对生活心灰意冷,就跳到水里寻死,没想到被一群怪东西抓了。在水底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他杀掉几个觜阌然后吃肉,慢慢就变得跟这些东西一样的模样了,而且也喜欢吃人脑髓。他把怪物们关在地窖里面,每天用一些腐鱼喂养,并利用他们抓来更多的人为他服务,找寻更多的脑髓,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这怪物被束缚在一根巨大的山柱上面,那怪物发狂般挣扎,可是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体力折腾得差不多了,这才安静下来。 ”你体内那些注射进去的觜阌的病毒怎么办?“五叔问,林院长说:”没有事,我回去分析一下你蜂巢的成份,如果咱们能自己造出来,就好办了。“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们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 后来我们从五叔那儿得知,林国强当年在医学院毕业之后找不到好的工作,据说他医术精湛,在学校医院实习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将断掉的手指好好地完整地起来,不仅能完全恢复原来的功能,连指甲的生长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林国强当年之所以没有选择留在学校所在地是因为家里父母年老体弱,一个弟弟还是弱智。所以他放弃城里的优越条件,选择了留在这个小县城,留在父母身边。 为了解决工作问题,他找了每个相关部门的人说话,都没有用,医院说必须见识一下他的手艺才信。可是,断了指头的人哪儿能那么多呢?再说了没就算有也不一定来这个医院呀。可巧的是,当天晚上医院就来了一个指头被切断的老人,林国强一看,差点儿跪下,那人正是他父亲,而且他也知道,这一定是父亲自己砍断的手指头。林国强拿出平生所学,将这根指头接了回去,手术比较成功,但是由于父亲年迈体弱,在手指头还没长好的时候就因为一次小感染去世了。林国强悲痛欲绝,不仅没有了工作,还连累的父亲也丢了性命。 他痛恨命运的不公。可是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医院又传来消息,说是又有一个伤者手指头断掉了,让他迅速做准备。他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即跪下磕头。他认为父亲即使在天堂仍然放心不下他,保佑他。所以他不能放弃。他赶紧准备了一下就进入手术室。手术当然很成功,这种手术不知道做了多少例了。不久之后医院院长见到了他:”小伙子,你的工作没问题了。但是还有一点小麻烦。“听到这里,林国强已经快要崩溃了,为了这个连鸡肋都不如的工作,不仅父亲没有了性命,就在已经万事具备的时候还要横生枝节! 不料,院长告诉他:”你前两天那个手术对象是卫生局局长的千金,她看上你了,你小子有福了。局长说了,只要你答应结婚,你的工作简直就是小儿科。“说完,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林国强明显感到院长那意味深长地笑容里有着更为复杂的内容,但是他知道,没有工作,母亲和弟弟的生活就没有着落,他知道一切都在他一句话。这卫生局局长的女儿是当地出了名的女夜叉,这还不算,这女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鼻子下面的胡子比一般小后生的还要猛,据说是什么分泌过盛导致的。这女人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而且脾气特别大,已经三十多了,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相比之下这林国强长得相当秀气。娶了这样的老婆,别人怎么看他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了。林国强当然不甘心,其母亲也很郁闷,儿媳妇不能生育不说,而且简直就是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林国强为了远离她,经常在单位加班,甚至住在单位。可是这女人不仅大喊大叫,还把他的办公室给砸了,弄得林国强灰头土脸,在整个医院抬不起头来。不过他岳父倒还有点良心,慢慢地把他安排到医院领导的位子上了。 可是那母夜叉不甘寂寞,长成那个样子还要搞外遇。她有的是钱,在外面找一群烂仔在家里乱搞,连岳父岳母都看不下去。这女人甚至让人殴打父母,幸亏林国强及时赶到,要不然肯定酿成大祸。 林国强的老婆不能生育,林家母亲和亲家一商量,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坚决不能离婚,所以只好以给二儿子结婚为名,又为林国强找了一个老婆。这女孩子长得漂亮,也明白事理。把三位老人伺候得很周到,可是,这个姑娘在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就突然失踪了。最后被人告知是那母夜叉把人绑架了,要林国强回到他身边,永远不离开她才肯放人。林国强赶紧报警,可是等人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母夜叉手下的一群烂仔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那时候严打,这一伙人包括母夜叉在内都被判了重刑。但是这个被绑架的女人从此成为一个神经病。林国强的母亲经历这场变故之后不久也撒手人寰,其岳父母也感到无脸见人,搬到几百里以外的老家度晚年去了。林国强只好和这个唯一健全的女儿相依为命。他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照顾已经弱智的弟弟和患上神经病的弟媳妇。 就在前几个月,他突然接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前妻写来的,前妻告诉他,她要让他不得好死!这句话让林国强感到非常害怕,女儿已经十五岁了,开朗活泼,这是他唯一欣慰的,也是唯一牵挂的。如果那女人要报复的话,希望不要伤害他的女儿。他是这样盼望的,可那女人偏偏选中他的女儿林静作为报复对象。尽管他很小心,却百密一疏,女儿被那女人掳走之后不久被送了回来,但是一直昏迷不醒。与女儿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张纸条:想要你女儿的命,来小水库底。 林国强来到这个小水库边上,跳入水底。并被一只奇怪的生物抓住,被送到这个水底下面的空间。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前妻也在这里,而且从情形看,这女人在里面还颇有实力。她冷冷地对林国强说:”老公,十几年不见,你还好吗?“紧接着她放声大笑,这笑声简直比地狱的恶鬼的笑声好要可怕。她手里拿着一个瓶子,里面一个人脑泡在液体里面,她对林国强说:”老公,这时你女儿的大脑。你想要的话就必须按我们说的办,要不然,我们这里的嘉宾很快就会把这东西当作食物的。“当时的情景,也不由他不答应。 觜阌的巢穴,在一个月圆之夜,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仪式在这里开始:一个觜阌被割掉头颅,那腐臭的黏液注射到林国强的体内,一会儿工夫,他的皮肤变得粗糙,牙齿变得乌黑发亮,就像我第一次在停尸间见到的一样。而主持这个仪式的林国强的前妻早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不过她本身就长得丑,这般怪模样只是不同而已,并没有变丑了或者变漂亮这样的效果,仅仅是由一张丑陋的脸变成了另一张。从此以后,每到晚上,林国强就会变成这样一个怪模样,而且整个人心理最阴暗的东西会全部暴露出来,与白天正常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而且他无论天气多热,都喜欢呆在阳光底下,一到阴暗的地方就全身不舒服,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变异。 这女人确实不简单,从监狱里面出来之后天天和一群人赌钱,最后输到家里所有剩余的东西都没有了,包括其父母的所有家当。也难怪,这种除了享受生活什么都不会的丑陋女人一旦失去了依靠,是没有任何办法挣钱的。 在一个晚上,这女人又输了精光,她一边感叹自己的手气太烂,一边想办法要找到一笔钱。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有人跟着她。这让她有些兴奋,因为像她这样的女人,照片贴门上可以避邪、贴床头可以避孕的货色,被人跟踪可是平生第一次。 她甚至有意放慢脚步或者干脆停下来等一下那个跟踪者,担心他们跟丢了。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被抓到了水库底下,并且成为这里的一员。她要做的就是着急一帮男女赌博,然后用计将他们迷倒,钱自然归她,其余的工作组织会派人去把这些人抓到水底处置,多数被吸掉脑髓,小部分留作利用。 随着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这个女人的复仇计划也开始正式提到议事日程。林国强成为这里的一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他每天能够为这些人提供足够的尸体的脑髓,降低了很多风险。于是夫妻二人轮流去停尸间吸食脑髓,回来之后分给这些怪兽和那个首领。 ”所以我们在的那天晚上去停尸间吸食脑髓的是林院长的丑婆娘了?“郑雨问五叔,五叔回答:”你撞见了她,你不觉得她丑么?“郑雨撅了撅嘴,不置可否。 ”可是林院长在水底的时候明明已经变异了,可是为什么仍然要救我们呢?要么他没有变异?我没看见他的变异,可是他明明要杀我们。“我仍然大惑不解。 ”那天我回来取东西的时候遇到了林院长,我问他知不知道这个水库,他当时很吃惊。我就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而且这种感觉从我一开始见到他就有。后来在我的劝说下,也是他良心未泯,这才说出了水底的情况。我立即组织人员去和你们汇合,到了跟前却发现你们被一股力量打到了水底。我当时就准备下水救你们,可是被他拦住了,他说熟悉情况,而且整个事件因他而起,就由他下去作为内应,顺便保护你们的安全。考虑到水下环境的黯淡,为防止他蜕变丧失心智,我给他服了一块蜂巢。我并不敢肯定一定有用,当时也想着赌一把。之后把他送下水了。就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林院长给我们发的信号,我们才开始炸水。“ ”哦,对了。林院长的女儿怎么样了?“郑雨突然想起来。”没事,只是服用了一种常见的精神类药品,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个时候,魏宏章来访,他一进门就对我们说:”后生仔,你们中了蝶妖的符咒?“我和五叔一阵吃惊,老头说:”我有一个方子,很有效。但是不能除根,你们要想完全解除符咒,只有自己去找法子。“我和五叔,燃起的一丝希望又一次熄灭了,但是随着蜂巢被用完,这个方子也确实能顶一阵子了。魏宏章老先生不会为中医高手,一会儿工夫就写好了,我和五叔拿来一看,立刻傻了眼。上面写道:”地窝子蜂蜂巢可暂解。“(墨齿完) ...
回到我们村,时间在民国时期。 青莲的母亲是个寡妇,她从小没有爸爸,因此备受欺负。而每次被欺负的时候,她总是不还手,也不哭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欺负她的人,很安静地站着,似乎那些人欺负的是别人,与她无关。 每次被欺负之后,青莲总是免不了受伤,当然都是一些小伤,小孩子的殴打,原本就不会太重的。然而青莲的寡母却不依不饶,总是在村巷里哭骂一通才算作罢。因为学校的学生基本都是一个村子的,所以每当这寡妇哭骂起来,总有男子对自己的儿子挥动着巴掌发出警告:“在欺负人家把你揍出屎来!”而此时青莲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一言不发。她从来都是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安静得甚至有些可怕。可是这孩子有一样本事是村里人都信服的,那就是她准得可怕的预言,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地震,什么时候死人、死谁……都能准确预测,丝毫不爽。 青莲被村里人注意是在七岁那年,对门的张家老大喜添贵子,张家老大有四十多岁了,常年膝下空空,终于有了儿子,于是大宴宾朋,说是老天长眼,可是,青莲在宴席上大声说:“这儿子是傻四的!”其母打了她一巴掌,这孩子竟然就哭了,且一边哭一边大嚷:“是傻四就是傻四的,我没说谎,干吗打我?”其母大骂:“不争气的东西还说?回去收拾你。”于是连打带骂给带回了家。张家在宴会上颜面无存,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张家的后人是不是向傻四借的种,村里人都在揣摩,有的说这青莲说的肯定错不了?有的说,那寡妇守得久了,那风月事儿更加敏感,谁家配狗谁家踩鸡都能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她能看不出来,弄不好就是这寡妇告诉那丫头的。无论哪种流言都对张家不利,张家是村里的大户,很好面子,除了这种让人长时间议论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张家想了一个损招儿,提着礼品去了寡妇家。 贵客临门,寡妇家自然蓬荜生辉,可是张老大一说来历,寡妇就不干了:“这可不行,得罪全村人的事情,我们娘们还要活命呢。”张家老大说:“只要你们说出来,我给你们一大笔钱,你们离开村子,谁也找不到你们,怎么样?”寡妇权衡了一下利害,答应了。 第二天,村里贴出一张大黄纸,上面用墨笔写着村里各个身份有问题的孩子,后面附着现在父母和亲生父母的名字,落款是“青莲”。这一下村里就炸开锅了,闹离婚的,丈夫杀妻杀子杀别人的,一下子没了照应,整个村子乌烟瘴气,殴斗成风。当然最倒霉的还算是青莲母子了,她家本来就低矮的围墙被拆毁,大门被砸烂,寡妇甚至在村巷里被泼上大粪或者痛殴一顿…… 而张家老大没有履行诺言,寡妇不堪其辱,上吊自杀。留下这一个年幼的青莲。因为村里人也并不待见这孩子,所以一时间就没了生计,这小女孩儿只好一个人到处讨饭,谋求生计。 青莲的家里已经破败不堪,每天早上这孩子便起身到处要饭,到了晚上便回来睡觉,也基本上见不着村里人。这样过了大半年时间,有一天晚上,一个村民出去喝酒,回来晚了,经过青莲家时,听见屋里热闹非凡,好像有很多人,因为这房子早就破败不堪了,到处是洞,这村民随便找了一个便于观察的洞口,就把眼睛探进去了,这一看可给他吓坏了,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一堂,好像在参加喜宴,而且参加的人全是本村早就死去的人!而青莲的母亲竟然是新娘子!那女人拖着长长的舌头面色铁青,却自顾自地笑着,并和一个少了半个脑袋的男子频频向村人敬酒。 这村民吓得不轻,正准备离开,一转身却看见那青莲站在身后,冷冷地盯着他!“这丫头这么晚不睡……跑出来……干,干什么?”这村民早已吓得不会说话,青莲道:“我娘说了,既然你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喝一杯喜酒?”“什么喜酒……你瞎说什么,你娘早死了,快回家吧,叔要走了。”这人说完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甚至连外村的人都知道了。而且更有好事者,去青莲母亲的坟上看了,竟然贴着一个白色的“囍”字! 这件事情后来越穿越神,最终也没有了结果,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事实上,青莲是渐渐长大了。这孩子更不爱说话,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土匪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静,村里人不堪其扰,而张家老大更为严重,因为是出了名的大户,张家从来都是土匪响马抢劫的首选目标。张家的大少爷,也就是传说中傻四的那个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说媒的给张家找了一个华阴的女子,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用当地人话说简直跟墙上的年画一样。 谁料到,这消息被土匪们知道了。因为抢劫了很多次,这时候土匪们的抢劫已经不是拿刀拿枪去干了,而是一封飞镖传书,一根飞镖扎在门上,上面还留着一封书信,土匪们在信中说明要什么东西,然后东家去准备便是,如果按照规定的期限不能办妥,那也好办,缺胳膊少腿任君选择。 张家便在给大公子结婚的前七天,受到了这个要命的飞镖传书。信中指明要那新娘子去给大王做压寨夫人,七天之内送到,要不然踏平整个村子。这可真把张家人给急坏了。一方面亲家那边不好交待,一个好好的黄花闺女嫁过来了,你给送给土匪?这话要是传出去,张家以后别娶媳妇了,另一方面土匪也是不好惹,这要是派上一批人马下来,别说张家,就是整个村子也给平了! 村长里长一群人在张家开会,开了一晚上没有个准注意,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青莲那丫头倒出落得水灵灵的,打扮一下不比你家媳妇差,那土匪也没见过你家媳妇,不如就直接把那丫头送过去蒙蒙事儿,反正土匪也不知道,要真看上了那丫头,咱们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众人的追捧,大家一致决定这么干。可是张家老大却为难了:“万一这丫头不肯呢?”众人道:“她敢!到时候就是捆,也要把她捆了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老张家少不了和亲家说明了一下情况:“亲家!想必您也听说了,最近这毛子又盯上了我们家,要我们把媳妇儿送过去,我们想了一个主意。”于是如此这般跟对方说了一通,对方也同意。这一个阴谋就开始了。 张家回到村里,直接找到青莲,张家老大对青莲说:“青莲丫头,你也不小了,伯伯给你找了一个婆家,你愿意不愿意呀?”这青莲道:“你先把允我娘的钱给了。”那张家老大为了息事宁人,立即付了曾经许下的钱。青莲这才道:“你打算给谁提亲呢?”张家老大道:“给我儿子做个妾,你可愿意?”青莲显得很平静:“我先问问我妈,明天给你话吧?”张家老大便告辞去了。 回到家里,这老婆问他事情办得如何,老家伙非常兴奋:“看来是有门,那丫头没有拒绝,让我明天等消息。”张老大老婆撇撇嘴:“你可没少祸害这一对孤儿寡母,就积点德吧。”张家老大一瞪眼:“这年头不坑人哪儿还有活路?” 第二天,张家老大又找到这个破败的家里,青莲依然是平静的面孔:“我答应了。”张家老大兴冲冲地回去了,不一会儿从家里拿来花布和喜糖,这妾就算纳下了。可是当天晚上,青莲并没有给送到张家的屋里,而是直接送到五龙山的山脚下,花轿往那儿一扔,抬轿的全跑了,只留下一顶孤零零的轿子和轿子里面的青莲。 一会儿马蹄声响起,青莲便被带上了山。 青莲的家里已经破败不堪,每天早上这孩子便起身到处要饭,到了晚上便回来睡觉,也基本上见不着村里人。这样过了大半年时间,有一天晚上,一个村民出去喝酒,回来晚了,经过青莲家时,听见屋里热闹非凡,好像有很多人,因为这房子早就破败不堪了,到处是洞,这村民随便找了一个便于观察的洞口,就把眼睛探进去了,这一看可给他吓坏了,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一堂,好像在参加喜宴,而且参加的人全是本村早就死去的人!而青莲的母亲竟然是新娘子!那女人拖着长长的舌头面色铁青,却自顾自地笑着,并和一个少了半个脑袋的男子频频向村人敬酒。 这村民吓得不轻,正准备离开,一转身却看见那青莲站在身后,冷冷地盯着他!“这丫头这么晚不睡……跑出来……干,干什么?”这村民早已吓得不会说话,青莲道:“我娘说了,既然你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喝一杯喜酒?”“什么喜酒……你瞎说什么,你娘早死了,快回家吧,叔要走了。”这人说完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甚至连外村的人都知道了。而且更有好事者,去青莲母亲的坟上看了,竟然贴着一个白色的“囍”字! 这件事情后来越穿越神,最终也没有了结果,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事实上,青莲是渐渐长大了。这孩子更不爱说话,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土匪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平静,村里人不堪其扰,而张家老大更为严重,因为是出了名的大户,张家从来都是土匪响马抢劫的首选目标。张家的大少爷,也就是传说中傻四的那个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说媒的给张家找了一个华阴的女子,这女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用当地人话说简直跟墙上的年画一样。 谁料到,这消息被土匪们知道了。因为抢劫了很多次,这时候土匪们的抢劫已经不是拿刀拿枪去干了,而是一封飞镖传书,一根飞镖扎在门上,上面还留着一封书信,土匪们在信中说明要什么东西,然后东家去准备便是,如果按照规定的期限不能办妥,那也好办,缺胳膊少腿任君选择。 张家便在给大公子结婚的前七天,受到了这个要命的飞镖传书。信中指明要那新娘子去给大王做压寨夫人,七天之内送到,要不然踏平整个村子。这可真把张家人给急坏了。一方面亲家那边不好交待,一个好好的黄花闺女嫁过来了,你给送给土匪?这话要是传出去,张家以后别娶媳妇了,另一方面土匪也是不好惹,这要是派上一批人马下来,别说张家,就是整个村子也给平了! 村长里长一群人在张家开会,开了一晚上没有个准注意,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青莲那丫头倒出落得水灵灵的,打扮一下不比你家媳妇差,那土匪也没见过你家媳妇,不如就直接把那丫头送过去蒙蒙事儿,反正土匪也不知道,要真看上了那丫头,咱们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众人的追捧,大家一致决定这么干。可是张家老大却为难了:“万一这丫头不肯呢?”众人道:“她敢!到时候就是捆,也要把她捆了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老张家少不了和亲家说明了一下情况:“亲家!想必您也听说了,最近这毛子又盯上了我们家,要我们把媳妇儿送过去,我们想了一个主意。”于是如此这般跟对方说了一通,对方也同意。这一个阴谋就开始了。 张家回到村里,直接找到青莲,张家老大对青莲说:“青莲丫头,你也不小了,伯伯给你找了一个婆家,你愿意不愿意呀?”这青莲道:“你先把允我娘的钱给了。”那张家老大为了息事宁人,立即付了曾经许下的钱。青莲这才道:“你打算给谁提亲呢?”张家老大道:“给我儿子做个妾,你可愿意?”青莲显得很平静:“我先问问我妈,明天给你话吧?”张家老大便告辞去了。 回到家里,这老婆问他事情办得如何,老家伙非常兴奋:“看来是有门,那丫头没有拒绝,让我明天等消息。”张老大老婆撇撇嘴:“你可没少祸害这一对孤儿寡母,就积点德吧。”张家老大一瞪眼:“这年头不坑人哪儿还有活路?” 第二天,张家老大又找到这个破败的家里,青莲依然是平静的面孔:“我答应了。”张家老大兴冲冲地回去了,不一会儿从家里拿来花布和喜糖,这妾就算纳下了。可是当天晚上,青莲并没有给送到张家的屋里,而是直接送到五龙山的山脚下,花轿往那儿一扔,抬轿的全跑了,只留下一顶孤零零的轿子和轿子里面的青莲。 一会儿马蹄声响起,青莲便被带上了山。 这山上的日子当然不好过,女人少,男人多,自然免不了要产生矛盾,青莲做了这伙山贼的公共老婆。最终不堪欺辱,跳崖自尽。当然,土匪仍然没有放过张家,因为上次的欺诈,土匪们在青莲死后,又把矛头指向了张家那个漂亮媳妇。 又一次商量对策,村民们态度很强硬,你们张家得罪了土匪,却要连累村里人,这不合规矩,你们必须把你家媳妇送出去,要不然我们就把你们全家都杀了。张家婆娘见到此情此景大声哭喊:“报应啊。报应!”无奈之下,张家只好把这媳妇送上山去,以息事宁人。谁料,当天晚上,那媳妇就准备悬梁自尽了。 村里人感到大难临头了,慌乱地准备到外地躲避土匪,却意外地发现青莲家的门开着,正门口正坐着一个姑娘!那不是青莲是谁?这丫头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现在又…… 村民们暗中观察这女子,竟然有影子!这说明这青莲根本没有死!村民们感到得救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门去,二话不说就把青莲捆了个结实。青莲就像小时候被小孩子欺负的时候一样,很安静地看着这群人,好像他们的粗鲁与自己无关。 青莲又一次被送去五龙山,倒是把那些土匪吓了一跳。然而,在确认青莲并没有死的情况下,又一轮无耻的活动又开始了,一个星期之后,青莲坠崖死亡。土匪们把青莲的尸体弄上山,摆在大堂中间。同时要求张家送人。村里人于是又开始紧张起来,这次可真的是没有人可以送了。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进入火坑啊。 在青莲家里,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依然坐在门口做着女红,而村民们却再也不敢上门了。都说这女娃太邪乎。而青莲却自动请缨,要求上山。这一下,整个五龙山都乱成一锅粥了,土匪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在这个村里犯事儿。 青莲顺利地回到家里,继续过着自己平静的日子。村里面没有了土匪,张家在人前又显得牛气起来。他又给自己的儿子续了弦,日子重新滋润起来。一天夜里,青莲的家里被一伙人搬了个精光,村里人都知道是谁干的,可是根本没人敢说。青莲还是一副平静的面孔,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这张家大公子是一个花花大少,土匪在的时候还算安分,这日子一旦安逸,这游手好闲的毛病就又犯了,整天介在外吃喝嫖赌,惹了一生病不说,还把家里的田产全部输光,张家老大气得一病不起,这儿子还说出风凉话:“你怎么还不死?整天吃那么多!你死了真给我省了不少粮食!”于是便停了张老大的饭,不久之后,张老大就快饿死了,却被青莲接回自己家里养起来了。而张家大公子在败了家之后,连老婆房产都卖掉了,最终流落街头,不知死活。 有一天,青莲从地里干活儿回来,家里着起了大火,村民们争先恐后地端水灭火,青莲却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村民怎么都拦不住。可是火势太大了,青莲几次被火吞噬,却又奇迹般地站起来,最终将张老大从火海中背出来,张老大毫发无伤,而青莲却只剩下一口气了。 张老大流着泪:“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你却这么护着我,我是要死的人了,毁了你不值当啊!”村民们也都哭了:“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你是我爹,我应该的。我有九条命,属猫的。今天终于用完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现在青莲家的院子里多了一座娘娘庙,里面供奉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莲!(青莲完) ...
我们村的王仁义家是民国时期有名的大户人家,传说祖上曾经官至道台,其后人也大都精于科考,累世为官。后来到了王仁义父亲那一代就不再做官了。说起他们不做官的缘由,倒也惊人的一致:说是搜刮了太多的民脂民膏,被朝廷抓了现行,原本要处斩的,幸亏清廷有一项规定,叫做“赎罪银”,但凡有了罪责的官员,只要缴纳一定的银子,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赖得王家钱多,王仁义的父亲上下打点,这才免于一死,虽说耗费了不少银子还丢了官,倒也保得家庭平安,荣华富贵。 然而,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大清时期,这王家做官的年代长了,积累下的银子多了去了,那点钱简直是九牛一毛,王家从道里回乡的时候,也算是衣锦还乡,大水泼街,黄土漫道,很有气派。家里的主权传到王仁义这一代的时候,官运从此也就走到头了。也端的是运气好,王仁义没去做官,没两年就民国了,皇帝不坐龙庭了,连年号都免了,成了民国某年。 王仁义饱读诗书,对封建社会那一套还是恪守本分,听得外面皇帝不坐龙庭了,竟然气得三天不吃饭,说是天塌了。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虽说有辫子军张勋“再造清室”,却也是十几天的闹剧,消息刚刚传到陕西,实则京城里皇帝已经再次退位了。经过这一番折腾,王仁义知道这皇帝是改不回来了,也就彻底死了心,虽说心里有时候难免有些失落。等到袁世凯当皇帝的时候,这王仁义已经怒骂袁世凯“窃国者诸侯”了。 王仁义这个人很讲礼数,手下三个儿子,个个接受王仁义的管教,老大、老二恪守家训,不事张扬。只有这个老三却是王仁义的一个心头的大疙瘩。首先,这老三的来路就很成问题,有传言说,王仁义当年在外念书,那年冬天回家的时候遭遇大雪,只好在破庙里过夜,就见到了王老三的亲娘,孤男寡女在冰天雪地里过夜,难免摩擦出一点火花。也亏得那次“1夜情”,这两个人才没有被冻死。雪晴之后,王仁义起身准备继续回家,却发现身边的玉人早就没了踪影,归乡心切,也没有多想,就踏雪赶路了。这一对“破庙夫妻”,到分别竟然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然而大半年之后的一天早上,王仁义的下人刚刚打开门就听到婴儿的笑声,低头一看,门前竟然有一个小襁褓,襁褓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就俩字“庙生”。王仁义一看,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就认了这个儿子,就取名“庙生”,按年龄排行老三,人称王老三。 王老三的出身丝毫不影响他在家庭里的地位,大概仍然怀念那晚风情的滋味,这王仁义对老三要求非常严格,明显偏心。然而越是重视,往往越事与愿违。这王老三根本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十二岁那年,终于闯了平生第一次祸。 这王老三发育得早,相当早熟,加上身边一群老妈子、大丫环都是离家久远的单身女人,个个堪称“色中饿鬼”,从小就对着小少爷进行性骚扰,造就了一个相当早熟的老三。这小子十二岁的时候就长得人高马大,对于男女之事尚一知半解,终于有一天,这小子把一个贴身的二十多岁的小丫鬟的活儿给做了,这小丫鬟不敢声张,等得肚子胀了,眼看瞒不住了,这才跟王仁义说出实情。王仁义家风甚严,岂能出此家丑?他不是声张,一个人叹着气,默默地盘算着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虽说理论联系实际,王老三和小丫鬟“实习”加“操练”的事情确实让王仁义头痛不已。眼见着搁辈的孙子就要出世,王仁义心里非常着急。他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将王老三吊在树上,用蘸了水的绳子抽了个半死,十二岁的王老三竟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一声不吭。王仁义打累了,径自回屋睡觉,临走前吩咐手下人:“谁解开绳子剁谁的手,谁给他吃饭砸谁的饭碗。”众人虽然心疼小少爷,但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到了后半夜,家里来了一个梁上君子。也是这贼倒霉,偏偏走进了这深宅大院。王家大院高深莫测,占地百余亩,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即餐饮、住宿、停车(马车)、娱乐为一体,里面建筑林立,门庭众多,这小贼一看就是那没见过这么大世面的贼,在这宅子里竟然迷了路,不仅什么都没偷到,反而把自己给暴露了。 发现贼人的第一个人自然是被吊在后院受罚的三少爷。这三少爷见有贼人出没后院,也不声张,待那人走近了,这才应声道:“壮士救我。”那贼人听见有人说话,竟吓了一跳,自习看时,方才发现这里吊着一个人,那贼笑道:“莫不是同门?手下落空,被吊起来了?”王老三接话搭话:“正是,我人小手笨,折了买卖不说,还把自己给拴住了。”这一问一答颇有讲究,其中有贼盗们的暗语。这王老三整天跟一群下人混混在一起腻歪,这点暗语自然还是知道的。这贼一听暗语对,也没有怀疑,当时就给王老三松了绑,完事儿之后,小贼问:“后生,你先来一步,可知道这大院的出口在哪儿?我也走了空,不想迷了路,想走连门都找不到。”王老三笑道:“我不知道出口在哪儿,我却知道衙门在哪儿!”说完就把这贼给抓住了,这贼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小孩子这么大力气,竟然将一个成年人牢牢钳住。也到底是一天没吃东西,身子虚,王老三快要坚持不住了,但是这小子更是硬气,就是不喊人,一个人和贼人相持。两个人的搏斗在后院正热闹,这边众人呼噜打得震天响。 那贼挣脱之后,反将王老三制服了,正准备拿刀子把他灭了,却感觉后背一阵凉风,转头看时,一个满眼是血的女人,打着灯笼从远处飘飘然就过来了。这贼着实吓了一跳,刀子已经掉在地上。那女人阴冷地盯着他笑,瞬时间,那头发突然伸出,将这贼包裹的严严实实。等那王老三恢复过来,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被头发包得跟粽子一样的人倒在自己脚下,王老三用手试了试这人的鼻息,还倒有气。 这时,天已经大亮,王老三再看那贼人的时候,身上的头发已经变成麻绳。家里人起床之后才发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好在贼人已经被抓住了。但是王仁义却对着贼人不依不饶:“我说过,谁放他下来,剁谁的手!”说完拿出一把锋利的斧头,准备下手。这贼人在夜里的经历,早就吓得不知所措,这会儿又见斧头下来,更是吓得磕头作揖。王仁义道:“要饶了你也可以,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老爷饶命,只要不杀了俺,就是十个条件俺也答应。”王仁义屏退左右,并把那挺了肚子的丫鬟叫来。道:“你带了这女人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她做你的老婆,我这里自然有一笔银子送上,如果不从,咱们衙门见!”这贼人哪儿想到还有这好事儿,自然千恩万谢,带了这丫头和银子从后院出了门去。王仁义一桩心事总算了了,但是仍然狠狠地训斥了十二岁的王老三。 王仁义不顾情面地将老三打得遍体鳞伤,甚至不顾他为家里抓住了这个贼,从此之后对于王庙生的行径完全不闻不问。这下王老三更是玩得出格,十二三岁的年纪,竟然将别村一个旱码头上的窑子逛了个遍。懵懵懂懂中对男女之事更是欲罢不能。事情仍然传到了王仁义耳朵里,他不动声色,不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愤怒和吃惊的表情都没有,似乎这个人的所有事情根本就是邻居家或者更远的人和事,于自己无关。鉴于此,下人们也就渐渐不再向他报告三少爷的轶事了。 这王老三虽然玩得出格,但是毕竟是个孩子,玩心兴起,一发不可收拾,惹祸是不可避免的。这一天,王老三和村子里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后生们来到后山玩耍,王老三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好长时间没去窑子了,不禁技痒难耐,可是苦于身上没有钱。他便和几个伙伴商量怎么弄点钱回去。这几个后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等,其中一个唤作“精私猴”的名叫侯四的家伙鬼点子最多,他出了一个主意:“后山上有一个明棺,放在那儿很多年了,风吹日晒竟然跟新的一样,肯定是好木头。咱们把这棺材偷了劈柴卖!”王老三眼珠子一转,打了侯四一个耳刮子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那棺材值多少钱你知道吗?要是卖了劈柴,顶多换几个烧饼,你拿着烧饼去逛窑子,不被乱刀砍死才怪!还说你精?狗脑子!” 众人遂赶赴后山,到了地方,果然看见一副棺材规规整整地摆放在一个亭子下面,泛出黑亮的光来。众人的眼睛都呆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木棺。老三一声令下,众人就到了跟前把这棺材团团围住了。可是,任凭这五六个十二三岁的后生如何使劲,这棺材就是打不开。这下可给把王老三给惹恼了,这小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办成,他不知听谁说得一个办法,在棺材板上撒尿,一时间这几个小子的尿就顺着这棺材木往下流,再稍稍一使劲,这棺材盖子打开了! 可是里面出了几匹缎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不免让他们有些失望。但是王老三还是有主意:“咱们把这缎子先卖了,估计也够咱们折腾一阵子了,我看着缎子倒也少见,能换很多钱也说不定。”说完一伙子人拿着缎子溜之大吉,敞开的棺材在他们走后突然进入一个人,这人进去之后,棺材盖子自动合上了。当然,这一切王老三他们根本没有看见。 一伙子后生拿着缎子去了一家绸缎店,这店老板一见这绸缎就两眼放光,将这几个人请进店里,压低了声音问:“后生们,这些缎子是从哪儿弄来的?”侯四正要说,被王老三一把拉住:“你是衙门的还是官府的?问这么多干嘛?到底收不收?爷们还有事儿呢。”后面几个后生也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纷纷道:“就是,就是,我们还等着银子逛窑子呢!”那绸缎店老板立即将这写绸缎收下,然后给了他们五十个现大洋,赶紧打发了这些家伙兴高采烈地去了,他待那些人走远,赶紧关了店门,在后院认真端详起这批绸布来:“不错,不错。是了!这正经八百的江南织造的绸缎,专门给宫里用的!没想到我老汉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 这伙后生第二次去后山的那个棺材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把那块棺材抬出去卖的。可是当他们再次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发现情形已经与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了。侯四说:“三爷,这盖子咱们上次走的时候是开着的,怎么现在又合上了?”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老三也觉得有些问题,但是这小子什么都不怕,仍然用原来的程序将棺盖打开,可是打开之后,众人都吃了一惊:棺材里面还是几匹绸缎,跟上次见到的一样!这下已经有人不敢动手了,王老三可不管这些:“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你要舍得给,我就舍得拿!搬!”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搬了这第二次出现的绸缎,仍然来到上次那家绸缎店。 然而,这次这店主说什么也不收了,任凭这伙人磨破了嘴皮子,这店家就是不答应,甚至连这绸缎看都不看一眼。“这倒奇了,竟然有好买卖不愿意做的。咱们走!”说完带着这绸缎去了另一家店,结果仍然是拒绝收购。这王老三一下子气坏了!直接拿着绸缎就去了窑子,权当嫖资了,这老鸨子一看这伙后生拿着上好的绸缎上来,立即一副习惯性的笑容,笑眯眯地收下了:“哎哟!这王家三大爷就是不一样!出售阔绰,这么好的缎子我老婆娘还不曾见过呢。”说完吩咐几个龟奴收了,喊了几个姑娘下来。 这次虽然受了些周折,但最终仍然打倒了目的。这让王老三心情不错。可是第三次去的时候,王老三这伙人竟然成了人见人躲的瘟神,没有哪个愿意靠近他,可是一时间又打听不到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因为人都躲着他们,根本没法问。好在侯四有经验,他自己化了妆,扮成一个女孩儿,去了一个绸缎店打听消息。一会儿工夫,这侯四回来了:“三爷!出事了!”众人一惊,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侯四的脸色不对劲,知道事情还是闹大了!王老三根本不管这一套:“啥事儿,快说!”那侯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去了这家绸缎店,问有没有上好的绸缎,这老板说,上好的绸缎可会要人命啊。我问为什么,他告诉我说,天蚕绸缎店的老板前几日不知从哪儿收了几匹上等绸缎,看那针功是江南织造的活儿,谁知道没出三天,这老板竟然连遭几次大罪,先是闺女突然病倒,请全城的大夫都瞧过了,什么病都没诊断出来,现在还在炕上迷瞪呢。没几天,那窑子里的几个还有那老鸨子都得了一样的病,听着命呢,只等阎王点炮,这辈子就算和牌了!” “果然有问题!”王老三说。“这下咱们怎么办?惹下这么大的事儿,要出人命的呀!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咱们都得掉脑袋!”侯四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王老三却道:“不怕,到时候出了事儿,我一个人偿命,绝不连累你们!” 这伙后生第二次去后山的那个棺材的时候,原本是打算把那块棺材抬出去卖的。可是当他们再次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发现情形已经与第一次完全不一样了。侯四说:“三爷,这盖子咱们上次走的时候是开着的,怎么现在又合上了?”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老三也觉得有些问题,但是这小子什么都不怕,仍然用原来的程序将棺盖打开,可是打开之后,众人都吃了一惊:棺材里面还是几匹绸缎,跟上次见到的一样!这下已经有人不敢动手了,王老三可不管这些:“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你要舍得给,我就舍得拿!搬!”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搬了这第二次出现的绸缎,仍然来到上次那家绸缎店。 然而,这次这店主说什么也不收了,任凭这伙人磨破了嘴皮子,这店家就是不答应,甚至连这绸缎看都不看一眼。“这倒奇了,竟然有好买卖不愿意做的。咱们走!”说完带着这绸缎去了另一家店,结果仍然是拒绝收购。这王老三一下子气坏了!直接拿着绸缎就去了窑子,权当嫖资了,这老鸨子一看这伙后生拿着上好的绸缎上来,立即一副习惯性的笑容,笑眯眯地收下了:“哎哟!这王家三大爷就是不一样!出售阔绰,这么好的缎子我老婆娘还不曾见过呢。”说完吩咐几个龟奴收了,喊了几个姑娘下来。 这次虽然受了些周折,但最终仍然打倒了目的。这让王老三心情不错。可是第三次去的时候,王老三这伙人竟然成了人见人躲的瘟神,没有哪个愿意靠近他,可是一时间又打听不到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因为人都躲着他们,根本没法问。好在侯四有经验,他自己化了妆,扮成一个女孩儿,去了一个绸缎店打听消息。一会儿工夫,这侯四回来了:“三爷!出事了!”众人一惊,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侯四的脸色不对劲,知道事情还是闹大了!王老三根本不管这一套:“啥事儿,快说!”那侯四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去了这家绸缎店,问有没有上好的绸缎,这老板说,上好的绸缎可会要人命啊。我问为什么,他告诉我说,天蚕绸缎店的老板前几日不知从哪儿收了几匹上等绸缎,看那针功是江南织造的活儿,谁知道没出三天,这老板竟然连遭几次大罪,先是闺女突然病倒,请全城的大夫都瞧过了,什么病都没诊断出来,现在还在炕上迷瞪呢。没几天,那窑子里的几个还有那老鸨子都得了一样的病,听着命呢,只等阎王点炮,这辈子就算和牌了!” “果然有问题!”王老三说。“这下咱们怎么办?惹下这么大的事儿,要出人命的呀!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咱们都得掉脑袋!”侯四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王老三却道:“不怕,到时候出了事儿,我一个人偿命,绝不连累你们!” 话虽如此,可是这几个后生到底害怕了,再也不敢涉足后山半步。然而老三不怕,他仗着一身好肉,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还非要把这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免得日后出了人命,受了冤屈。他一个人蹲守在后山上,从不远处盯着这个棺材,一直到天黑没有挪窝。那棺材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要是搁在平时,王老三早就心急如焚,按捺不住了,但是这是特殊时期,真出了人命,坐牢倒是不怕,王仁义的鞭子可是不会怜惜他这个来路不正的儿子的。 到了半夜,王老三有些吃不住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棺材那边一声巨响,盖子“腾”的一下飞起来了,里面忽然站起来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副干瘦的模样,面部表情虽然看不分明,但是那微弱的寒光让人不免心惊胆战。这王老三一下子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他盯着这个女人,觉得有些面熟,这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王老三越看越觉得熟悉,等他确认的时候,那女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准备去到别处了。王老三心叫:“不好,弱势跑了就麻烦了!什么都抓不着,这一天就白忙了!”他大喊一声:“翠儿——”那女人一惊,四下看时,发现王老三在这里,一时间又惊又喜,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三根本不怕这女人是人是鬼,立刻跑上前去。站在跟前一看,还果然是那个被他弄大肚子的小丫鬟。王老三高兴地抱着这个满脸没有一点血色的女人:“翠儿,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在这儿呢?”这女子不说话,只是看着王老三,默默地流泪。“翠儿!你怪我是吗?”那女人摇摇头。“那你倒是说话呀!”女人还是摇摇头。王老三疑惑地看着翠儿,道:“翠儿,你不是已经死了吧?”那女人盯着老三,黑青的眼眶遮盖下的眼睛竟然流出几滴泪来。这女人突然转身,道:“三少爷,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老爷要骂的!”“我不回去,我不怕老爷。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仍然不肯转过身来,背对着老三道:“我嫁给那贼汉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整天不是打就是骂,这些倒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他还每天虐待我,说是要把我肚子里的小崽子弄得胎死腹中,他每天拿脚踹我们的孩子,那棒子打。但是都没有成功,孩子还是一天天大起来。他后来又说,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他就把这孩子摔死,然后剥了皮炖肉吃。他是个畜生,说到做到。我担心孩子将来有个三长两短,死了也没办法跟孩子交代,更没办法跟你交代,就怀着孩子上吊了。我之前早就打听了,只要棺材好,这人一时半会儿魂儿还走不了,我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我在死之前就拿着你爹给我的那笔钱把棺材置办了,藏在后山这个地方,一切安顿好了,我就……”还没说完,这翠儿已经泣不成声。王老爷牙齿恨得痒痒的:“我要宰了那个狗贼!”翠儿接着说:“我担心你见了我的样子害怕,所以不敢对着你说话。”“没事儿,你转过来说!”老三说他不怕,这时候,这女人转过身来,铁青的脸,一条一寸长的舌头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嘴上,眼睛里全是血丝,真个头发凌乱不堪,精瘦,一点肉都没有,只剩下一张满是伤痕的苍白的皮。老三这样的大胆看见都不免吃了一惊。“我死之后,托梦给了任五爷,让他帮忙把我放到棺材里,并且找了地方能够避开鬼差,以免我在生下孩子之前被抓去。” “现在,我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原本今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送到你们王家的。现在你在这儿,就还给你吧!”翠儿说完,将残留在外面的一寸长舌吸了回去。王老三抱着孩子,那孩子竟然对着他笑,丝毫没有对生人的恐惧,王老三怜爱地看着孩子:“这孩子随我,脑袋大!”翠儿笑笑,无意间舌头又伸出来了。王老三逗玩孩子,道:“那你现在怎么办?”一转眼,哪儿还有那女人的影子?王老三赶紧去那棺材旁边看,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这女人,不说一声就走,我还没问那些快死的人的事儿呢。”刚刚嘀咕完,王老三就听见远处传来缥缈的声音:“去找任五爷!”他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吓得不轻,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拽着那女人消失在夜幕中,那女人频频回头,看着老三怀里的孩子…… 王老三到了五爷家里,问起那女人的事情,五爷笑笑,道:“前日里我跟我的师傅学了一手移魂术,法术倒是学下了,可是不知道灵不灵验。这女人挺着大肚子来找我,说了些事情,然后求我帮她保住孩子。我这个手艺刚刚学成,还没试验过,于是就答应她试试,但是不保证成功。这女人说,反正已经死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依照那法术的程序,把那口立在郊外的棺材挪了位置,找到一个极阳之地,葬了这个女人。这不算正式下葬,叫做佯葬,等了却了心愿,这才正式下葬。可是这样并不能保证那阴差不来索命呀。所以我就在那棺材底下压了很多这女人最珍视的东西,也就是那些绸缎了。原本这就没事了,绸缎特别是上等绸缎可以给鬼差以错觉,看不到死人的死气。但是只要接触了这绸缎的女人,一定会被勾去一部分魂魄。谁料想你们几个兔崽子却拿了绸缎去换钱,这就害了那些女人。”王老三问:“那女人已经被鬼差拉走了,我亲眼看见的。这些女人应该没事了吧?”五爷道:“哪儿有那么容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还得我一番功夫才能救这些人的命啊。”王老三唯唯诺诺,在一旁看着五爷架幡招魂儿,折腾了大半夜,总算在鸡叫之前平息了这场事端。随后,王老三把这棺材送到了自家坟地外面,找了个地方,安葬了。当时,翠儿的丈夫周庆发找老三理论,想要回孩子还有翠儿的棺材,王老三一把刀子架在他的裆下,这孙子吓得把裤子尿了个通透!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那是在土改之后,那贼人周庆发从一个泼皮无赖,变成了村里的农委主席,负责农村的大小事务。然而王老三的家族却开始成为批斗的对象。这周庆发专门找王家的事儿,每次开会都要把这“地主剥削阶级”滴溜出来斗一斗。而且特别能在王老三跟前抖威风,已经很上了些年纪王老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在台子上对着周庆发就是一顿臭骂:“当年要不是我刀下留情,你周庆发裆里早就空了,还能让你现在在这儿晃荡你这软了吧唧的二两肉?”周庆发气得直跺脚,却不敢动手打人,因为现在是干部,干部要求素质高,不能打人,及时有反动分子很强硬,但是仍然要以说服教育为主,不能粗暴蛮横,主要是要“触及灵魂”!在这个思想的指引下,周庆发倒也不敢把老三怎么样,倒是让老三占了不少嘴上的便宜,把周庆发的祖宗十八代骂得翻了几个过儿! 这周庆发哪儿是省油的等,他撺掇的上面下了文件,对农村的坟地进行重新开发,叫做死人给活人让地方。王家的祖坟面积最大,将尽百亩,这自然成为平坟的重点,王老三听完之后大怒:“谁敢挖老子祖坟,老子当时就要了他的命!”周庆发根本不把这个掉了毛的地主放在眼里,一大早就领着一群后生们去了王家的坟地,按照要求,给谁家平坟谁家还得管饭。这王老三知道有人去了坟地,但是自己被民兵拿着枪看着,根本动弹不得。公社下了文件,阻挠土地改革的一切行为都是违法的,对于一些老顽固可以由民兵执法。老三对这个政策还是很熟悉的,为了减少土改的阻力,提高成效,县里早就对这些大地主们进行了相关教育。但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祖坟被挖而无动于衷呢? 正想着,一个女人出现在王老三面前。王老三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是老父亲王仁义却直直地盯着这女人看,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和王仁义一起1夜情的那个女人,她就是王庙生王老三的亲娘!一家三口在这样的情况下团聚,感慨万千。那女人不说话,竟从墙里面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村子里嘈杂起来,整个村子闹哄哄的。守着他们的民兵也不知所措,拿着枪出去看热闹去了。等他们回来这才知道。那伙子平坟的人大白天见了鬼了,一老一小两个女鬼,老的头发托地,年轻的舌头托地,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明显的手印,是被巴掌打的。至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平坟的事儿。只有周庆发,整天拿个铁锹站在村口,对着村里喊:“平坟了!老沙爷们儿,跟我去平王家的坟了。王家的坟里有宝贝啊!” 据五爷后来说,那个王老三的亲娘,原本是王仁义的父亲回乡的途中救下的一个姑娘。一天晚上,王仁义的父亲从外地回来,在半路上见到这个女孩子,已经冻得不成样子了,王仁义的父亲上前一看,这孩子还有气,赶紧吩咐下人生活造饭,在野地里把这孩子救醒了。这孩子醒了之后,王仁义给了她棉衣,然后又给了她一些钱物,这才打发走了。但是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头却不得而知。遇到王仁义那次,要不是这女人,王仁义真要冻死在破庙里了。这女人是故意等得王仁义,救他一命,这次阻挠平坟,估计也是想报答王家的救命之恩吧。(平坟完) ...
郑雨原本说要我们陪她去一个很奇特的地方探险的,无奈在我家乡耽误太久,快到开学的时候,我们尚没有忙完一些杂务。等到过了七月半,郑雨也眼看开学,无奈之下,那场探险只好延后了。 我们驱车将郑雨送回学校,正待离开时,她的电话就来了:说是一个同学出了车祸,在医院做手术大出血,要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我们只好又转头进入学校,那门口的几个保安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五叔的破车和车里的我们叔侄,并目送我们进入校园内部。 我们载了郑雨出校门的时候,那几个保安已经快要忍不住了。于是我对郑雨说:“你一会儿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还是打车吧。你也不是外人,我们就不送你回来了。”“为什么?”她抗议。“咱这车已经在你们学校门口出出进进好几个来回了,我看那保安已经快崩溃了,再进出一次,他们非把车轮子扛走不可!”“去你的!”郑雨着急去医院,也没工夫跟我斗嘴。 到了医院,在手术室门口等着的一群学生的注意力立刻被我们三个人吸引过来了,因为曾经打过一次交道,他们相当部分人都认识我们叔侄,因此这次也仍然很新鲜地目送我们的到来。可是在这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中我们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郑雨的同学王小元出了车祸之后需要大量输血,而血库里面的存量非常有限,恰好这时候来了一个“献血”的人(其实就是卖血的),这才给输了一部分。但是在输到这个卖血人极限的时候,王小元的手术才进行到一般,而这时候再找一个同样血型的人根本不现实,就在这紧要关头,那卖血的人一咬牙:“接着输吧!先把学生娃救下来再说!”医生们虽然被他的精神感动,但仍然劝他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再输下去,恐怕两个人都保不住了。但是那个人一定坚持要输:“我已经年纪一大把了,后面的路已经能看见了,人家十几岁的娃娃正是活人的时候,还是大学生,怎么说都应该先救人家娃娃。再说我这身体好,没事。”任凭医生怎么劝这人就是不拔掉输血管,甚至一度用手摁住输血管,威胁医生说:“你们要是不用我的血,我就把这些血全部流到地上去!”医生们无奈,只好一边让他继续输血,一边继续手术。 手术因为有充足的血源保障,进行的很顺利,王小元很快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医生说只要能醒来,就算是度过危险期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无意中发现,在王小元旁边床铺上的卖血人不见了!大家找遍整个医院,没有任何踪迹。医生说:“多亏这个人,他几乎把自己身上一半的血都输出来了,可他竟然跟没事人一样,真是奇迹!” 众人在安慰王小元的时候,我和五叔的注意力却完全转移到了那个消失的输血人身上了。这个人太奇怪了,按道理,他输出这么多的血,早就应该毙命,身体再好也得休克抢救然后立即补充血液才行,怎么一扭头竟然不见了!真是咄咄怪事!就在这个时候,王小元的父母带来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这真是一个奇人!虽然钱要得多了些,但是这样拼命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好在孩子已经安全了,咱们也该放心了。” 我和五叔立即上前询问:“你们是不是见到了那个给小元输血的人?”王小元的父母很奇怪地看着我们:“是啊!他还问我们要了两万块钱呢!”我们打问到那人离开的方向,驱车追去,那里还有影子? 既然已经没有了线索,我和五叔只好按下好奇,静静等待着新的线索出现。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我们之多以对这个人感兴趣,是因为前段时间听说的一件事情:关中某古庙供奉的“息血石”突然失踪。这“息血石”乃是唐朝时候一个常驻长安的番僧的舍利所化,人若得到一个秘方和这“息血石”一起服用服用,再利用一种古老的巫术,就能有极为强大的造血功能,如同息壤一样,源源不断地为人体输送血液。 在我们还没有来西安的时候,息血石已经被偷了。但是古庙的住持说了,这人偷了息血石也没用,因为如果没有秘方、不懂得那个巫术的话是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的。可是现实摆在面前,我和五叔不由不怀疑这个神秘输血人的身份了。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将身体一半血液输给别人而自己不受任何影响的人,那么在时间和地域上的吻合让我们无法把这个人和特异功能联系起来,唯一可信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偷了息血石,而他也恰好懂得那个巫术,更拥有那个秘方。 线索断了,但是庆幸的是,我们离这个事件非常接近!这就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事实上,在陕西关中地区,一旦人们在谈论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这个人或者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很快就会出现,很有些“说曹操曹操到”的意味。这种巧合经常发生,根本没有人能够解释,以至于关中俗语有一句“陕西地方邪,说王八来个鳖”。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这个时候我的身份可以大显身手了。我和五叔让同学们描述了一下那个输血人的长相,然后从郑雨学校找了一个美术系学生,让他根据大家的描述对这个人的样貌进行了描摹。果然是艺术生,手艺就是不俗,画像一出来,大家都表示画得非常相像。我立即拿着这张画像到各个公安部门进行协调:“这个人和最近在渭南发生的一宗文物失窃案有关,希望大家配合寻找这个人的线索,但是不要实施抓捕,他背后可能还有其他涉案人员,找到线索麻烦大家通知我一下!他最近很有可能一直在医院从事卖血活动。”我拿出工作证,省会城市的民警素质就是高,一看是地方上的同志提出协查,二话没说报告就打上去了。这些可不得了!市局有关部门的领导同志还针对这个案件召开了一个协查动员会,各个区县的民警都要参与协查。 可是正在我得意这一招高明的时候,我们的领导打了电话过来:“任桀,你小子真能上天了!还把整个省城的警力都给调动了?谁让你管这个案子的?我当初跟你说得好好的,让你只是参与案件,没让你指挥破案!你小子一句话不说就把整个西安城的公安系统都给捅了天了!现在省厅都重视起来了!据说还要上报部里!事情闹大了看你小子怎么收场!到时候破不了案估计五爷也救不了你!”这事真怪我,说实话,这个案子在我们单位立的案,破案我也确实有责任,但是我这样饶过市局直接跟西安市的兄弟部门搭上线,实在不对,所以我们领导要求我尽快给渭南市局写一份报告,把整个事情原委说清楚,要不然无论是否破案,挨批都是肯定的! 我赶紧连夜写报告,向市局说明这个嫌疑人已经到了西安,我们一路紧追,终于在一间医院找到线索,来不及向上级部门汇报,就立即给西安市的兄弟部门发了协查,嫌疑人活动范围太大,目标锁定很困难,所以先斩后奏云云。 报告交上去之后,领导看了大加赞扬:“文笔不错,言而有据。这个案子完了你就回局里上班吧。市局有关领导说了,要你去市局办公室当文秘。”我当时就愣在当场,恨不得把那份报告要回来撕得粉碎,然后重新让我上小学三年级的侄子重新写上一份“逻辑上巨混乱、文字上巨幼稚、文法上大错误”的新报告交上去,可是悔之晚矣! 协查通报发下去之后,我在第二天就接到了几个电话。我和五叔一一核实之后,终于在西安市南郊农村一个废品回收站里见到了那个输血者,为了不惊动他,我们在隐蔽的地方秘密监控。他骨瘦如柴,有五十多岁,头发稀少,满脸愁容。他正坐在一堆破旧纸箱上数着一沓百元大钞。 “他挣了这么多钱了,怎么还在这种地方住?”我暗自嘀咕,“这个人有古怪,不是单单偷息血石这么简单。”五叔说,“继续观察,一定有大秘密。”见那人进了简易的屋子,我和五叔离开了这个废品回收站。 就在回去的半路上,天快黑了,迎面走来一个推着板车的人,车上面鼓鼓囊囊全是破烂。“真是刚打哈欠,就来枕头。看我的。”五叔跟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就离开了车子,五叔推着板车就去了废品回收站。我小跑跟上,五叔却突然停住了,对我说:“你别去了,穿得跟个公子似的,会暴露的。我去吧。你在这儿等着,当心那个收破烂的,他还拿着我五百块钱车子和破烂的押金呢。他跑了我就瞎了。” 我只好停下,和那个等车子的收破烂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这收破烂的经常往这里交货,所以了解一些情况,他告诉我:这个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叫曹选民,六年前老婆去世后和儿子来西安干起了废品回收这个行当。好容易有点钱了,可是儿子一病不起,据说得了什么尿毒症,要换肾。这可是给老曹急坏了,他把这几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还不够医院一礼拜开销的,没办法老曹只好卖血凑钱,你别看这老曹现在这么瘦,以前可壮实着呢。唉,都是儿子的病,把一个好好的人逼成这样,现在的医院真是黑呀,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宁死在家里,也不进医院。 五叔远远拉着破烂车过来了,不仔细看还真以为他就是一个收破烂的,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那套衣服。五叔把车和卖破烂的钱还了这人,然后额外给了他一百块。那人拉着空车,远远地去了。我心里暗自鄙视五叔抠门,叔侄俩互相交换了一下得来的信息,基本差不多,反而是我得到的信息多一些。不过这一百块花得也值了。 我们在曹选民回收站的附近找了一个地方,想看看他晚上有没有什么行动。我前面说过,等待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情,天刚刚黑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还不得而知,万一这曹选民晚上没有行动,我们可就白等了。但是五叔颇有信心,看来是早有预感。没办法,我只好舍命陪长辈。 我已经开始迷糊的时候,五叔却依然精神抖擞,他捅了捅我,我立即清醒过来,远处一个白色的影子开始向收购站这边缓缓移动,那轻盈的步伐似乎是一个女子。这一段的光线很差,看着那女子的步伐,实在让我浮想联翩:“叔,不会是一个女鬼吧。”“别胡说,小心她报复你。” 那影子渐渐近了,这会儿能看清个大概了,一身白衣,乌黑的长发,被风一吹在空中飘舞……这简直就是一个女鬼么!而且我看了一下表,不早不晚正好十二点!我平素里虽然遇到很多这样的事情,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竟然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等那“女鬼”飘荡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我总算看清她的模样了,可是这一看足足吓走我的魂儿!“郑雨!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五叔发短信告诉我的!”郑雨笑道,然后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吃的。我看见吃的还真觉得饿了,正准备狼吞虎咽一番,郑雨却拿走食物:“不给你吃!你竟然说我是女鬼,我现在就想吃了你!”“我说我平时什么事儿都见过,怎么今天见了你远处的影子就害怕得不行,看来还真是心有灵犀呀!五叔你也真是的,没事儿学什么非主流呢?还发短信。”五叔笑而不答。 三人吃饱喝足准备停当,就打算守在这里继续等待。一会儿工夫,趁着月光,曹选民出来了,他一边往出走一边接着电话。我们三个悄悄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一个郊外的乱葬岗。这时候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地面上能见度比较高,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尽量和曹选民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幸好这乱葬岗子位于一片树林中间,我们便爬到树上,从上空悄悄接近曹选民所在的位置。郑雨不太擅长爬树,想一个人留下,但是看到周围的环境,她权衡再三决定跟着我们一起在树上行动。 曹选民一个人站在荒草和坟堆中间,夜风吹来,荒草发出令人心悸的刷刷声,一两只乌鸦和怪鸟因为我们的惊扰,也呜咽地鸣叫两声,随后一切归于平静。曹选民显然在等待一个人,要不然他不可能一个人在这里长时间的站立。我们三个人在树上比较分散,因为过于集中的话很可能压坏树枝掉下去,前功尽弃。 郑雨全身哆嗦地抱着一棵树的主干,悬在半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我和五叔很好地将自己隐蔽起来,其实就在曹选民跟前,我们甚至能听见他焦急的踱步的声音。 月亮的亮度使得这里方圆几里的风景尽收眼底,我们在高出还要看得更远一些。这个规模颇大的乱葬岗应该到处是鬼火,但是因为越光太亮,只是偶尔红一下,转瞬间就消失了。而远处的灯火也显得黯淡了,空旷的乱葬岗子偶尔也会飘起来一些模糊的影像,这些影像是否真的存在不得而知,但是能看见他们在曹选民周围停驻下来。 突然,这些东西都四散逃窜,曹选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焦急地等待着什么。远方一个人影渐渐向这个方向走来,我们立即进入一级隐蔽状态。那人影摇摇晃晃到了曹选民跟前,也不多说,直接扔给曹选民一个死婴!曹选民接过之后,立即将其生吃,之后那个人在曹选民身上不断地击打,十几分钟之后,曹选民由一个瘦瘦的老头吹气似的很快胖了起来。那人的模样看不清楚,但是曹选民胖起来之后他说了话:“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你明天还能再卖一次,以后就不要做这个了,你儿子的各项费用也快凑齐了吧?”“明天卖完就凑齐了。”那人说:“这就好。咱们开始吧!”说完拿出一个很大的包,里面竟然全是大量的空血袋,曹选民的血就这样被一点点抽到血袋里。终于所有的血袋都抽满了,而曹选民也变回了原来的身材。那人离开之后,曹选民也顺着原路返回了。 我们赶紧从树上下来,准备追到曹选民的住所。可是等我们跳下树之后,我们发现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迷阵。我们能看见周围的灯火和道路,可是不管怎么走,我们都在原地转圈,无法走出去。五叔对于这类事件处理起来还是很有办法的。可是当我和郑雨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双手一摊:“没带工具,我也没有办法!”这人!吃筵席不带纸巾!走了很长时间,我们都累了,于是就都歇下来。五叔也算得上是什么阴阳先生?连这个事情都解决不了?我真服了!我突然之间对他非常失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刚才曹选民吃掉的那个小孩子的遗骨竟然自动排列起来,一个摇摇摆摆的骨架竟然走到我们面前跪下!连连磕头!五叔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咬破食指在这骨架的头部停留,似乎听到倾诉一样频频点头。我却很不屑,对郑雨说:“假眉三道的,鬼打墙都破解不了,尽玩虚的!”郑雨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听我这么一说才恢复了一些。她盯着那孩子,眼睛瞪得圆圆的。突然,一道亮光闪现,犹如闪电一样明亮,把周围十米之内照得尤如白昼,这亮光收于郑雨的额头,亮光消失之后,我的眼睛经过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等再看时,那副骨架已经杂乱无章地摆在地上,而已然晕倒的郑雨的额头中间,出现了一个黄豆大小的蝴蝶印记,粉红颜色,在她白皙的脸上倒也平添了几分妩媚。 我扶起郑雨,“掐人中!”我不知所措,因为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人中所在,以为就在人的中间部位,掐了一下,郑雨就大叫:“谁掐我肚脐眼?”我羞愧难当,被郑雨狠狠凶了一顿,这才上路。 一路上,五叔告诉我,那个小孩是被医生在接生的过程中动了手脚才死掉的,因为已经有灵魂投胎,但是投胎不久即死,所以怨气极重。对付这种鬼打墙是没有任何方法能破解的,只有听施法者的。这孩子说息血石确实在曹选民体内,而婴儿的生肉就是那个秘方,懂得古老咒语的人就是那个抽走曹选民血液的人,也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曹选民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咱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曹选民,因为息血石所造的血刚才已经被抽干了,如果他明天还要继续卖血的话,就是从自己身上抽血了。他要还那么卖命地抽,血补充不上来,不仅他儿子没得救,连他也被人杀人灭口了。曹选民一死,咱们再找那个幕后主使就困难了! 我们赶到曹选民的回收站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我们立即敲开大门见到了曹选民。“你儿子的病还需要多少钱?”五叔见了曹选民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因为昨天见过,所以曹选民除了觉得这人这么大早找他有些诧异之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如实回答:“还要五万!明天我就能凑齐了!”五叔说:“我连夜给你凑了五万!都在这儿了!”说完从我身上的包里拿出我的准备买车的钱,取出五万交给曹选民! 看到这个情形,曹选民再也忍不住了,他立刻给我们跪下,正要磕头,五叔扶起他来,火急火燎地说:“老曹!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从现在起,你不能流一滴血!记住了吗?要不然咱们都得完蛋!”曹选民拍着胸脯道:“恩公放心!我一定记住您的话!明天我就给孩子看病去,保证不流一滴血!” 第二天上午,众人将曹选民的儿子送到医院,然后交清了所有费用,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就在手术室外面等候。十个小时过去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月亮即将升起,手术室的红灯闪了一下,终于熄灭了!手术完成了,一个医生一边摘着口罩一边往出走,他对我们说:“很成功,非常好!”我们紧张了一天,终于放松了。 曹选民放下了心,这才将与那个神秘人如何认识、怎么交易告诉了我们。原来,曹选民经常卖血,为了儿子的病,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了。由于频繁卖血,他身体特别差,在一次卖完血回去的路上,他想:“要是有一种东西吃了能有抽不完的血该多好。”正想着,后面一个声音说:“朋友,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有兴趣吗?”曹选民吓了一跳,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后来,这个人给曹选民一颗奇怪的石头,让曹选民吞下去,之后又给他一个死掉的小孩,让他生吃,他曾经很明确地表示拒绝,但是为了孩子,他不得不选择和这个人合作。之前的担心在第一次抽血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才彻底信服。作为报酬,曹选民每次食尸造血之后,要给这个人抽掉相当一部分,其余的才能归自己支配,尽管这样,曹选民对能如此频繁大量地卖血仍然表示了极大的满足,而且什么血型都可以,这就为他获取了更大的市场。 谁想到没几天,他这笔钱就快凑齐了!而那个人告诉他,今天是最后一次抽血,之后再抽就是自己真正的血了。“可是你没想到,他还要杀你灭口!所以今天你一旦抽血,你的生命也就到头了!”曹选民感到后怕! 随着我们的到来,这个乱葬岗子终于有了一些人气,但是周围恐怖宁静的氛围仍然使得这里阴气很重。曹选民一个人站在昨天晚上那个地方,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他之前已经给那个人发了信号,那个神秘人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曹选民还活着。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今天一定会来。 果然不如所料,那个人迈着比昨天更快的步伐赶过来了。身边仍然带着那个大袋子。待到了跟前,他拿出血袋和针管,根本不和曹选民商量就撸起他的袖子准备抽血,曹选民躲开,那人竟然追上来:“你的血没卖掉?钱不够?我给你!把血给我!快呀!”他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对准曹选民准备下手,我们三人及时出现,神秘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你们四个人我也不怕,今天我要把你们的血全部放了!”他正待挥刀上来时,却发现根本迈不动步子。五叔已经将昨晚咬破的食指重新弄破,将一滴血弹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那堆稚嫩的白骨上。那白骨立即有了活力,抓住神秘人的双脚,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候,从地下钻出更多的白骨来,他们纷纷围住那神秘人,将他死死缠住。神秘人不断挣扎,却苦于无法动弹。五叔走到神秘人跟前,摘掉他的面具,众人惊呆。原来是王小元就诊医院的院长!一个著名的妇产科医生! 事情完全水落石出了。这个院长早就听说息血石的事情,他家里正好藏着一本关于息血石的秘方和咒语的古书,在找到合适的人之后,他利用妇产科医师的工作之便,制造了大量的婴儿“意外死亡”事件,然后将获得的血液收集起来全部卖掉,牟取暴利。多行不义必自毙,在那群小孩的累累白骨困扰他的时候,他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钱放在什么地方吧。(息血完) ...
这是一座山坟,在我们村正南方的秦岭山上。之所以和这座山联系起来,是因为我们警局刚刚接了一个案子,南山上一户村民的坟地被挖,尸体被盗。这件案子就交给了我,看到这样的安排,我难免有一点为难,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能看出领导对我颇为诡异的家族身世,还是有歧视的。这种案子交给我去办就是很好的证明。虽然我临走前他反复交代:“有什么困难直接说,给你们派辆车,长安之星,新买的!”我笑笑,解除了五叔的最高配置的奥迪Q5的警报,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留下领到一个人在门口郁闷。 这种事情当然少不了五叔参与了。我们到达山村的时候已经上午十一点了,正是村民做中午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烟囱里面冒出的青烟,在无风的山村里钩织了一副“山村数烟直”的景象。当事人家里就在这里了。我和五叔跟当事人这儿了解了一些情况: 我叫牛五魁,昨天夜间三点多,我在邻居家打完麻将准备回家,因为我们村子的村民在山上居住分散,从邻居家出来到我家要翻过一个山头,而我母亲的坟地就在这半路上。可是我从母亲坟前过的时候就发现这坟地有异样,我娘刚死不过两个月,原来还比较完整的花圈部件散落一地,坟堆上的土也有被重新挖过的痕迹。当时太黑,我壮着胆子到坟前看了看,确实被人动过。我打算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过来仔细看看,给收拾收拾,就没再多待,直接回去了。 躺下之后就开始做梦,梦里面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重孝,在我娘坟前哭,声音很凄惨,也很真切。我始终看不见这人是谁,尽管我拼命往跟前凑,可是就是缩短不了距离,那女人和坟头好像会移动一样,我始终和她保持那么远的距离。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发现我根本没有在家里,而是在我娘的坟跟前躺着。这下给我吓坏了。我看了看坟堆,还是昨天被破坏的样子。我赶紧回家喊了家人,去把坟地重新规整了。可是在我们打开坟坑检查物品的时候,发现棺材空了,我娘没了! 那人说道这里,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我和五叔提出去坟地看看,这人才抹了几下眼泪,在前面带路了。山路非常难走,特别是秋季雨多,比较湿滑。所以在跋涉了一个小时之后,才终于到了目的地。可是眼前的情景不仅我们感到意外,连牛五魁也瞪大了眼睛:整个坟地不见了!只剩下一块碑! 由于五魁带着铁锹,便顺着墓碑开始挖土,下挖两米,本来早就挖到棺材了,可是现在一点迹象都没有。在大约十公分深的土层里,我还见到烧成灰烬的纸钱。这里应该是坟地没错,可是怎么能连坟坑都失踪了呢?难道真有人有偷井的本事?(关中这一带有一种说法,没人能把井偷走) 无法找到坟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五叔问五魁:“这碑是刚刚下葬的时候就有的吗?”五魁道:“这是前两天重新修整之后立下的。原本就要修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五叔点点头,这块地方是山里比较大的一块平缓的土地,这样的地形却只有五魁娘一个人的坟,如今坟头都被平了,没有这墓碑,还真找不见那坟地所在。一时间没有任何线索,我和五叔只好先回去,临行前交待五魁:“有什么情况及时打电话。”五魁应了。我们各自回去,我赴警局向领导复明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五魁打来的电话,说是接到一封信,让我们赶紧去看看。我和五叔立即开车前往五魁家。一路上,五叔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担心他心事太重,开不好车,遂表示自己开车,让五叔认真思考。五叔同意。 刚开了不久,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大清早的天却越来越暗,连汽车的头灯都因此而自动打开了。而我的眼前即使在头灯的照射下依然漆黑一片。我觉得在黑暗中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汽车的控制。一时间我毫无意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味地往前开,没有目标。甚至连刹车和换档都不知道。五叔也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紧接着,我好像被控制了,车子也被控制。我们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前行,却没有终点。这时候,五叔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咬破中指,在车窗上面画了几道符咒,但是没有任何作用。五叔问我:“有没有童子尿?”我二话不说,揭开裤带也没有目标,就是一通狂喷!“兔崽子你倒是看着点,弄得车上到处都是。还有?怎么那么多?够了够了,不用了!憋着点。真味儿,昨晚上喝酒了吧?”五叔抱怨着。我们的车子终于停下来了,叔侄二人下了车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车子的一个轮子已经悬在半空,而下面就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山沟!这块地方到处是我们的车辙,车子一直在这个深沟旁边打转,一个不小心,我们叔侄俩肯定就见到五爷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车子弄到安全的地带,叔侄俩重新上车前往五魁家。上车前五叔交代:“完事儿给我把车洗了,你开车。”我点头,可是等我上了车我就后悔了,我所在的地方正是我放水的地方,根本没法在跟前坐,他却一个人坐在后面,品着香茶,真够阴险的。“早知道刚才往你茶杯里加点料!”我嘀咕着,一边用大墩布把车子里面擦了擦,勉强能坐上去这才作罢。 “大白天的还能遇到鬼打墙啊?”我问五叔,“这种事情在人不在鬼,你的精神力差,就容易被控制,精神好,即使在晚上也不会有事。”我点点头,昨天玩上却是跟他们闹了很晚,今天精神萎靡,五叔的解释也还靠谱。一路无话。 因为在半路上耽误时间太久,到了五魁家里的时候已经大中午了。五魁正在吃饭,见我们进来,赶紧起身,拿出一封信,信中写道: 你娘在我们手里,拿五万元放在牛王庙的香炉底下,我们勘验之后立刻放人。否则,火葬场烧成灰还要加价! 尸体究竟在哪儿呢?我和五叔都陷入了一个没有头脑的事件。这座山坟实在是太诡异了。但是这封信却让我们重拾信心,因为整个事件虽然离奇古怪,但是这封信却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大致方向:首先这个事件是人为的;其次,这是为钱财而来。但是目前仍然不能排除与灵异事件是否有所关联,因为五魁遇到的一些事情,以及今天上午我和五叔在车上的经历已经很能说明情况,这件事情并不是单为要钱那么简单的。 下午,五魁的四个哥哥、三个姐姐都来了,商量缴纳赎金的事情。兄弟姐妹七个人,为了五万元大吵大闹,根本不像是一家子。五魁一个人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他在家中最小,母亲生前归他赡养,兄弟姐妹们在其母生前就没少为赡养费吵闹,这时候一下子要五万,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五魁的大姐见谈不拢,索性骂起来,也得亏她嗓门大:“要我看哪!干脆别要了。让那小子拿着去吧,是咱们的妈,又不是他的妈。他拿着能咋地?除了咱们要,谁要那尸体干吗?咱们就不买,他憋不住了,自然就给送回来了!”她的这一个观点倒是引起了众人的附和,大家认为这个不花钱的方案是最好的方案了,于是纷纷赞同。五魁双手抱着膝盖,没有任何表示。 第一次家庭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五魁哥哥姐姐们的表现,难免让他失望。我和五叔虽然属于外人,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据说五魁母亲守寡多年,一个人养着这些个孩子,可是临老了,落得连尸体都找不见、没人找的境地。 五魁倒也还孝顺,他呜呜地哭着,道:“俺娘对他们多好,现在死了,竟然什么都没留下!”我深感压力重大,只是现在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我和五叔面面相觑,只好先将赎金对付了再说,要不然这么耗着,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和五叔商量了一下,去车上取了钱,交给五魁,道:“你先去把尸体赎回来,然后再做计较。”五魁推辞,死活不受,五叔说:“这些钱可不是给你的,是把嫌疑人引出来的。你可弄清楚了。”在我和五叔的一再坚持下,五魁总算接受了,天黑时候把钱送到了牛王庙的指定地点。 ...
自从五叔重新开始帮人解决悬疑的事情之后,他的人气有一次高涨起来,在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十年的风暴,被打成牛鬼蛇神的五叔终于又开始了这个老营生。五叔原本冷清的院落又渐渐热闹起来,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请他去帮忙,但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有死了孩子的说那孩子每天晚上都站在窗台上,天亮才走;有说去长辈坟头哭丧被扬了一身土的;也有被上了身的……不一而足。大多数时候还是看风水、做纸活的生意最多。五叔也因此收入大增,每月有八九百块钱的进账,这在八十年代初可是巨额收入啊。 一日无事,外面又下着雨,我因为快要开学了,所以临行前在五叔这里坐坐,顺便告别。叔侄俩在厅堂里坐了,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但是我对这样的谈话显然很不感兴趣,五叔也察觉了,为了让我不虚此行,他说:“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义刀的故事吧。”我听了很兴奋,道:“大刀王五吗?听说他是一刀准。”五叔摇头说:“这个故事是我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下面我便用五叔的口吻写下这段故事: 我在六十年代的时候认识了我的师傅,他住在一个叫做赵家坡的村子里。我师傅是一个奇怪的人,孤苦伶仃的一个老头子,虽然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但身体很好。说他奇怪,是因为他整天穿着长衫,穿着马甲,带着瓜皮帽,帽子里面还藏着一根小辫儿,真正的“铜钱鼠尾”。在那个政治狂热的年代,这样的装束肯定要受到冲击。所以方圆百里之内,都知道赵家坡有这么一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所以整天有人来批斗他。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改变装束,别人批斗他,他也不恼,笑呵呵地看着批斗他的人。直到有一天,那些批斗他的红卫兵和红小兵们用他的小辫蘸了洋油点火的时候,他才着急了,挣扎着要保护他的辫子。 因为他奇特的言行举止还有与众不同的复古打扮,使得这个村里的人比较富裕,算是把当地的观光旅游业给搞起来了,这样一来,其他产业也相对发展起来了。所以他们村长死活不让烧老头的小辫,留下好处多嘛!终于,在村长的干预下,他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小辫子,而没有翘辫子。 师傅姓段,名字很少有人听说,只知道解放前是一个刽子手,给朝廷和袁世凯当过差,杀过不少人,所以人们都喊他“段(断)头”。他懂得很多,什么八卦周易包括奇门遁甲都懂。再给我传授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绝不吝惜,但是我让他给我讲讲当年给犯人砍头的事,他却瞪起眼睛:“学这个干啥?不许再提这事儿!”我也不敢再问。 直到有一天,造反派还是给他把小辫子点着了,他挣扎着,却被绑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直到辫子烧完,连头皮都烧焦了,才放了他。那天我不在,别人把他抬回来的时候说是已经不行了。因为老头没有别的亲戚,只有我这么一个小徒弟,同情老头儿的街坊就赶紧找到我。我立即赶到他家,老人躺在床上,看着我不说一句话,一会儿工夫就晕过去了。 人已经不行了,发烧不退,我伺候到到了半夜,老人醒了,看看周围没有人,这才跟我说起这个“义刀”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 当时的段头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因为家里穷,没有好营生,段头的父母便托关系把他送去京城,跟一个老乡学习断头术。砍头这种刑罚在封建社会是主要的死刑,各地都需要一批刽子手充当行刑人。这也就形成了一个行当,叫做“枭首匠”。枭首匠的选择有着很严格的规定:首先要长得丑;其次是性格内向,不苟言笑;最后才是膀大腰圆,臂力超人。 第一个要求是因为长得丑才能镇得住恶鬼,因为这个行当是与生死打交道的,俗称“活判官”,掌握人的生死的职业,如果长得太漂亮,就没法镇得住那么多的鬼神;第二点是心理素质的要求,第三点很重要,必须力气大,虽然砍头这活儿讲技术,但是仍然很注重力量的发挥。斩首的目的是不留全尸,如果力气小或者技术不到位没有在一刀之下把头看下来,连着点儿皮肉,这就麻烦了,别说以后不做这行的话,闹不好给个同谋之罪,有渎职替犯人留全尸之嫌,也要治罪。即使不治罪,以后在这个行业里当然也没法混了。 段头跟了他师傅之后,每天打扫收拾屋子,沏茶端水做饭,倒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又因为会说奉承话,倒也很得老师傅喜欢,学了不少真本事。到了十六岁那年,段头竟然都能独自行刑,撑起“快刀门”的门面了。他的大师兄甚至都不能自己独立行动。 当时社会大乱,盗贼横行,朝廷每年要处决大量死囚。这对于从事这个行业的段头来说却是生意兴隆。可是大清国越来越腐败,连这行刑的行当也受到影响。当年,一个死囚如果给当官的使上一千两银子,就能把刑法有“斩立决”改成“一刀斩”,从而留个全尸了,如果再使银子,刽子手甚至会手下留情,只砍伤,不砍死。当然,这也要好技术,刽子手收缩自如,当然生死尽在掌握,如若技术不过关,那死囚剩下的钱就没法赚了,甚至还有定金被收回的危险。 段头的大师兄也算尽得“快刀门”真传。一把头发,手起刀落,让断几根断几根,绝对不差,这么好的手艺自然受到监斩官员和死囚犯的青睐。刚开始的时候,师傅管得严,大师兄还不敢造次,后来师傅病了,就越来越大胆,什么钱都敢挣了。有一个死囚犯,剪径劫财,连杀十六人,这日行刑,因为使足了银子,被判一到之刑。只见那大师兄手起刀落,那人面不改色,脖子周围一圈儿血印儿。监斩官下了令牌,大喊一声:“行刑已毕,众人退位。”那死囚抬到隐蔽处,立即活蹦乱跳,脖子上的血印子,只是破了一层皮,里面结构毫发未损!段头见了这般景象,非常气愤,觉得大师兄为了钱竟然不顾“快刀门”的名声。 若论那杀人砍头的工夫,师兄弟里面谁也不及,但是要论刀法的收缩自如,却是无人能居大师兄之右了。段头在师傅面前“弹劾”了大师兄好几次,大师兄都没有收到师傅的责备,似乎师傅对大师兄有意袒护,段头实在不能明白。这一天,段头从外围打听到,大师兄今天有活儿,这个死囚犯因为贪污犯事,却是使了大银子的,家人拼死要保其命。 一大早上,大师兄便开始磨刀,刀磨完了喝黄酒,那黄酒里面浸了鸡血,能让人发热发狂。一切准备停当,大师兄收拾行装出发,却不想身后却跟着一个段头。到了刑场,大师兄手持大刀,横眉怒目,端立在刑场一角,等待兵勇将死囚犯押过刑场来。 接近午时,那死囚面容红润、精神良好,根本不想行将就木的人的模样。一边被羁押在囚车里,一面还对着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大喊:“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令他失望的是,不仅没有人叫好,反而群众们把地上的垃圾、狗屎拾起来往他囚车里扔。这死囚终于住了嘴,不敢再说话。 到了刑场,重新押解完毕,两个兵勇把这厮从枷锁里放出,反绑了两手,脚镣未拆,脖子上挂了判牌,上书“贪吏某某”,并有朱批打了叉,这才把他的脑袋按在断头桩上,只等监斩官一声令下,令牌着地,那人头就要掉落。 可是这厮是不会掉头的。眼见更漏要到行刑时间,一张大幕围了刑台,监斩官扔了令牌,报录者喊一声:“时辰已到,行刑!闲人暂避。”那帷幕上落下一抹殷红,便是行刑的标志了,至于里面是什么情形,就只有里面的人知道了…… 周围人群散了,段头也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眼见的大师兄喝了一口酒洗了大刀,却并不急于回家,却让三两个闲汉拿了刀送回“快刀门”,自己却径自往城南方向去了。 段头悄悄地在后面跟着,想探个究竟。到了南门,大师兄左右看看,确信没有人了,这才放心地进了山。段头一路跟踪大师兄到了半山腰的黄泉寺,这黄泉寺早已经废弃,成了花子和乞丐以及难民们聚集的地方,这些人白日里就在城里乞讨,晚些时候关城门之前回到这里对付一夜,第二天继续进程乞食,很多却有去无回或者有回无去,死在城里或者庙里了。 “大师兄到这里干什么呢?”段头百思不得其解,等到看见时,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大师兄和一群没有头的人在一起商讨着什么,时而吵架,时而握手,又或者勾肩搭背地悄声耳语……段头吓得早已经没有意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撒腿就跑,却发现大师兄狠狠地盯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身后那些无头尸体,也都面对着他走过来。眼见着段头跑不了了,突然从天边飞来一把大刀,众人先是一惊,紧接着周天通红,那些无头人再也不敢呆在户外,纷纷躲进黄泉寺里去了,那大师兄却被那大刀紧紧追着。 那大刀在大师兄的头顶一寸处,追着不离,无论他跑到哪里,那刀就跟到哪里。最终,大师兄跑不动了,终于被大刀剃了头发。尽管没有受伤,但是却也吓得屁滚尿流,大师兄光着头皮在地上滚着,不停地喊:“饶命啊。饶命啊!” 那大刀迟疑一下,终于飞走。段头这才敢跑到大师兄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师兄面容惨白,话都说不明白,但是段头还是听出了些眉目。原来,这快刀门里有一把祖传的宝刀,名曰“义刀”,刺刀锋利无比,行刑往往一刀下去,登时分尸。可是又有一样不好:要是故意不杀死论罪当诛的囚犯,这刀便在半夜自鸣起来,并好像生了翅膀一样,飞到那该死之人的藏身之处,一刀将其斩首,但人却不死,成了无头人。 “刚才那些人便是问我要银子的。我当时收了他们的银子,放了他们一马,结果却被义刀斩首,故而前来追讨。我又不敢不来,万一被他们上城里一闹,不仅我得砍头,整个行当都要有牵连,咱们快刀门都可能保不住了。”大师兄说,“我要知道现在这个结果我还做这事儿,我是孙子!现在辫子也没有了,让官家抓到,也得问斩。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段头大吃一惊,却也毫无办法。只好跟大师兄找来一个帽子,随便在周围山上找了几个死掉乞丐的尸体,纠下来一根辫子掩人耳目。 那粘着腐烂血肉的辫子着实恶心,但是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了。直到混进了城门,随后回到“快刀门”。师傅已经在床上躺着很久了,眼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知道大徒弟的事情之后,更是气得咳嗽颤抖,满面发青。师傅把大徒弟叫道跟前:“多余的我也不想说了,你好自为之,本来那义刀是传给你的,看来你和它已经结下了梁子,你拿着非但不是福,还有可能遭致灾祸。你把义刀拿来吧。”大徒弟跪着不敢动,老师傅明白,他已经是吃了亏了,就吩咐段头去拿。 段头拿着刀,两个最得意的徒弟跪在师傅床前。师傅道:“现将本门至宝义刀传给六徒弟段头,继承我的衣钵,光大我快刀门。”师傅又道:“此刀乃判官刀,阎罗手下判官手笔所化!不忠不义者必斩之,大罪也!若徇情枉法,与囚同罪!窃钩者诛之,徇情枉法者,剃头枭首视情而定!你要谨记,不可忤逆!”段头磕头,向师傅起誓:“如若徇私枉法,当伏刀罪!” 师傅终于闭眼,师徒几人将师傅葬了,继续经营“快刀门”。然而不久,朝廷诛杀一批革命党,一些革命党人找到段头:“清廷腐败,民不聊生,我等为了推翻满清,重整中华,不惜生命。但是希望先生能够高抬贵手,刀下留人,救下我一个非常重要的同志!” 段头犹豫了,他是汉人,他也知道朝廷积弱而至民之倒悬,革命党人绝非大奸大恶之流,可是义刀并不知道这些!义刀只知道,这些人要推翻朝廷,当然不忠不义!“徇情枉法者,与囚同罪!”这几个字让段头实在压力太大!快刀门在他手里不足一月,就要出这种徇情枉法之事,给祖宗丢脸啊。而且他在师傅面前发下重誓,绝对不能徇情枉法。可是…… 段头在犹豫不决中挨到了行刑的前一天晚上,他来到师傅灵前,磕头谢罪:“师傅,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为了家国天下,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我不知道什么忠义不忠义,我只知道,革命党是要重整河山,让中华不受列强欺负的。师傅!徒儿不孝。待到地下,我自当面向您请罪!” 他磕完头,旁边一个人闪了出来,他定眼一看,不由地吓了一跳,一个月没见的大师兄怎么变成这般鬼模样?!他的头皮上连着那根捡来的辫子,整个头皮的肉已经腐烂,脸上满是毒疮,本来就丑陋的面孔,如今更加让人害怕,看来这义刀的惩罚还远没有结束。 大师兄扶起师弟,道:“我已然是个将死之人,这次行刑让我去吧。所有的惩罚都降临到我的头上,我不怕。这个没有用处的身子能换取一个有用人的命也不错了!你无须跟我争辩,你的这个手艺根本不如我,就这么决定了。”段头说不出话来,想想曾经在师傅面前说他的坏话,段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立即跪下,对着大师兄磕了三个响头。大师兄受了,把师弟扶起来,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快刀门,你以后一定要把快刀门撑下去!”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一会儿,大师兄房间的灯也熄灭了,传来他隐隐约约的痛苦的呻吟声。 行刑人的总算问题解决了,可是诛杀革命党,清廷异常严格,即使在政令不申的清朝后期,监斩官必须经过严格地挑选,首先必须是旗人,其次爵位在郡王(不含)以上。这对于行刑者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作弊的,但是,革命党那些人也没有说明刑场上有什么布置,这样一来,作弊岂不是白费? 好在那人今晚还要来商议此事,自然很快就知道谜底。正想间,那人便匆匆来了。段头不顾寒暄,上去就问:“监斩严格,这该如何?”那人道:“尽管放心,这监斩官同情革命,我方已经与他做过接触,自是没有问题。”段头仍然不放心:“可是万无一失?”那人面容似乎露出难色,道:“不能保证十分,倒有六分。” 段头心中一怔,道:“仅六成把握,就要我等以命相搏?”那人道:“这也是为革命做贡献,即使事情败露了,您也是革命烈士啊。也是为革命做过重要贡献的人啊。一旦革命成功,人民不会忘记你的。”段头并不想做什么烈士,也不想被人记住,他只想广大“快刀门”,但是,这样一个任务也很难完成了。如果那监斩官临时变卦,大师兄岂不是白白牺牲掉了么? 段头将大师兄行刑的想法告诉来人,来人道:“还是您来吧。比较信得过您!”段头鄙夷地望着来人,心想:“这是去送死,还由得你挑来捡去的?”便说:“论杀人砍头,我最合适,若论收缩自如,持刀舞弊,除了我大师兄,这大清国怕还找不到第二个。”那革命党人听说,这才放心,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紧紧攥着,迟疑地递给段头,道:“一点小意思,请一定笑纳。”段头看都不看那银票一眼,道:“银子收着吧。等办完事再说。如果出现状况,还请厚葬我师兄。”那人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就赶紧收了银票,离开了。 翌日刑场。 那十几人各自被按在断头桩上。那个要舞弊的囚犯旁边,正好站着非常丑陋恐怖的大师兄。那大师兄手持义刀,喝下一碗断头酒,把拿刀口喷了,只听那监斩官一声令下,周围围起大幕。时辰已到,里面纷纷溅出鲜血来,染红了幕布。 等那幕布拿开,那个革命党人人已经穿上了兵勇的衣服,站立在一旁了。只有大师兄,一手拿着义刀,另一只手拿着自己丑陋的人头,对着段头嘿嘿一笑,终于倒下了。 大师兄的葬礼很惨淡,快刀门的名声已经没落。那个曾经信誓旦旦的革命党人再也不见露面了。直到一天夜里,那义刀径自出去,第二天一早,在快刀门的大门前看到了那个革命党人的人头。 一九零六年废除斩首刑法之后,快刀门彻底关门大吉了,最后只剩下段头。而那把义刀再也没有出现。段头不敢违背誓言,所以在民国时期也不敢剪掉辫子,直到现在。 五叔说:“段头师傅临死前,有一道红光出现,段头师傅说那是义刀来索命了。让我出去,不一会儿,我进去的时候,段头师傅的头已经不见了。”(义刀完) ...
这个故事是郑雨遇到的,她当时正在一家裁缝店做旗袍,准备参加一个学校的活动,店里的裁缝手艺很好,双方在聊天的过程中,裁缝告诉了她这个祖上传下来的故事: 这种裁缝铺在如今的西安已经很少见了,更大的一些城市还要少些。我祖上却是世世代代的做的量体裁衣的活儿,虽然在旧社会这是不入流的职业,但是祖训“凡事凭手艺,万世不求人”。几百年来,我们家族都是靠着“宜衣社”这块老牌子穿衣吃饭娶老婆,这才是真正的传统工艺。可是宜衣社传到我爹手里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件怪事儿。 我爹的手艺在当时的上海滩裁缝行业里面可算是首屈一指,特别是他亲手做的旗袍,当时名噪大上海,很多名人慕名而来,包括特别喜欢旗袍的宋美龄也曾经穿过我爹做的旗袍。 这件怪事就在“宜衣社”牌子在上海滩如日中天的时候发生的。那天晚上十点钟,我爹和往常一样把第二天要送的衣服包好,把没完成的活儿收了,然后关掉电灯,灭了炉火,凉了熨斗就准备打烊了。在他正关木板门的时候,一个女子进来了。这女子长得很漂亮,清瘦,长发,身材也好,可是我爹就是感到这姑娘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因为要忙着关门,我爹也没多想,就一边往门框里插着木板一边她说:“小姐,明天再来吧。我们要打烊了。”那女子却不动,说:“师傅,我很着急,我必须今天要一件旗袍!拜托您一定要帮我做了!我真的急用!”我爹说:“我这个行当有规矩,晚上不做衣服,因为光线不好。您还是明天来吧。我给你提前做。”那女子苦苦哀求,更显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求人,不免让被求者心软,不忍拒绝。我爹实在缠不过,又不忍,就把这活儿接下了。 那女子高兴地拿出布,我爹给她量了身,这才在电灯下紧张地忙碌起来。那女子就在店里转悠,看看这个,翻翻那个。我爹本来就是熟手,而且这女人的身材非常匀称,拿来的布料也非常容易裁剪。所以两个时辰不到,这件旗袍就做好了,那女人在试了试,非常满意,付了钱之后就离开了。我爹这才重新收拾了店里的东西,打烊关门。他仍然觉得那女人怪怪的,可是忙了一晚上太累,也没多想,就睡下了。 可是第二天我爹查账的时候却发现,昨天那女人给的银洋全部变成了烧成灰的纸钱!他这才仔细想了想昨天晚上那个女人,不想补觉得,这一想起来可真是把我爹吓坏了!那女人大冬天的却穿着一件短袖旗袍!而且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家里人都说这是见鬼了,我爹很后怕,随后就吓病了,从此落下了手抖的毛病,衣服总是做得不合适,不断有人来找,不断有人要赔钱。夜之间,宜衣社的牌子倒了。原来门庭若市,现在无人问津,每月除了收电费水费的来一下,根本就没有客人。生病加上急火攻心,我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即使这样,他仍然想着怎么挽回宜衣社的牌子和面子,老人在病床上发出一声声叹息:“哎!宜衣社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一个人手上啊!”。 可是宜衣社的手艺坏了,这在上海滩早就已经家喻户晓了,谁还会来这儿做衣服?就在一筹莫展准备关门歇业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在店里出现了。这女人叫杨扬,来头可不小,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好几个军阀都跟她有来往。我爹拖着病身子,亲自接下了这单生意。我爹心有余悸,但仍对杨扬说:“杨小姐,您放心,这件旗袍我一定显出最好的手艺。”杨扬留下订金:“虽然听说你们宜衣社出了点事儿,但是我还是相信您的手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我爹很有信心,其他家人却比较担心,因为从那件事情以后,我爹给我们兄弟姐妹们做得裤衩都没合适过,更别说旗袍了。 当天晚上,我爹一个人在店里忙碌着。等着工人们都下了班,这才开始忙活起来,一直忙到天亮。第二天依然如此,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这件旗袍做出来了。杨扬当即在店里试穿了一下,我们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件旗袍做得太合适了,穿在杨扬身上就跟长出来的一样!那杨扬反复对着镜子打量着,欣赏着…… 这一下宜衣社的名声又打出去了,杨扬穿着宜衣社的旗袍,那简直就是免费的超级广告呀!很多有钱有势的人和官太太又开始频频光临宜衣社。我爹已经不再亲手做衣服,而是让大哥拿下了这一摊儿。大哥学手艺也二十多年了,倒也能拿下来。 可是店里仍然有些不对劲,因为一个十二岁的小学徒突然失踪了。大哥通知了巡捕房,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在店里也不怎么缺人手,慢慢大家就淡忘了这件事儿。 直到有一天,小学徒的父母来上海看孩子,我大哥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赶紧去巡捕房打问,巡捕房说了,没有线索怎么找人?这下大哥完全没了主张,只好去跟我爹讨主意,我爹一听说孩子父母找来了,赶紧让人请进来。那孩子的母亲说:“掌柜的,不是我们故意跟您这儿捣乱。确实是想见见孩子。昨晚上我和他爹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孩子浑身是血,身上的皮被生生揭下来了!我担心孩子有啥事儿,所以赶紧从乡下赶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出事儿了!”这对夫妇典型的农村人的打扮,旧社会的农村人的贫穷是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的,两个人一路几乎要饭才到的上海。我爹听完两人的描述,立即大口吐血,给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那夫妇也顾不得孩子失踪的事情了,不停地道歉。我爹对他们摆摆手,说:“没事儿,人老了不行了。不关你们的事儿。孩子丢了,我没管好,是我的责任。这样吧,给你们带点钱,你们先回去,要想在这儿住下也行!孩子我们帮着找,你们也别太操心,不用太着急,那么大的孩子挺懂事儿的,丢不了,就怕被抓了壮丁……”爹没说完就不停地咳嗽。我哥在我爹的示意下给了孩子父母一大笔钱,当时那笔钱完全可以在乡下买一百亩水田!孩子的父母千恩万谢:“掌柜的!让我们说什么好?孩子在这儿学本事,怎么还能要您的钱呢?这实在是……”我爹摆摆手,老泪纵横,似有难言之隐。 这对夫妇走后,我爹的身体就突然不行了,他把大哥叫到床前说:“你可要记住:我死之后一定要把我的皮揭下来,要不然我无法瞑目!”大哥很吃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当场表示反对!谁知我爹却非常激动:“你听我的!我是你爹!你要真为我好,就一定要这么做!要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你!”大哥无奈,只好含泪答应了。“我在地窖里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一定别忘了在三个月之后取回来。”随后,父亲就离世了。大哥按照父亲的遗嘱,揭下了父亲尸体上的皮,三个月之后,大哥从地窖里找出一个人,就是那个失踪的学徒。 孩子带着一封爹生前留下的一封信。信中说: 我知道我做了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一切成果由我承担,与你们无关。那年遇到“鬼裁衣”之后,我的手艺就完全断送了。为了咱们“宜衣社”的牌子,我想尽一切办法,却都没有用。杨扬小姐来做旗袍,我很矛盾,做不好不仅牌子保不住,很可能连命都没有了!为了这么一大家子,我只有铤而走险了。祖上传下了一个量体裁衣的秘方,但都是偏门,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用!我想,当时我就是万不得已了!祖上一定会原谅的。我翻开第一页,里面说:活人皮以姜汁熬煮,可平软如锦,复以醋石浸之,火熨则薄如纸,可为衣里,成衣上身即宜,是为“万人衣”。意思是说,姜汁熬过的活人皮,就可以像绸缎一样柔软,再用醋石泡了,熨斗就可以把皮熨得跟纸一样薄,用这人皮做衣服里子,成衣之后,谁穿上都合适,这就是“万人衣”。秘方中要求,必须是本命年的十二岁男孩,其次,必须征得男孩同意,第三,死后必须剥掉自己的皮。男孩被剥皮之前要下符,剥皮之后要用新鲜蚕丝包裹三个月,静卧不得见阳光,才能保命。裁缝者比穿衣者死得早,否则对穿衣者不利。穿足百人,衣服才能不妨主。 在这样严格的条件下,我终于决定铤而走险,跟小学徒商量好,这孩子也懂事,说赴汤蹈火也要挽回咱们“宜衣社”的面子。我就剥了这孩子的皮。一切都很顺利,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死在了杨扬小姐的后面,她死相恐怖,全身皮肤溃烂,没有人形了。那旗袍现在已经倒手六次,我再不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害死。为了减轻罪孽,我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在那孩子父母走后喝了鹤顶红。这本书一定要慎用,要保管好,如果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必将成为大害!这孩子是“宜衣社”的大恩人,我已经收了他做儿子,你们以后要相亲兄弟一样对待他。 大哥看完信,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本祖传的制衣秘籍烧掉了。那个孩子浑身的皮肤却和好如初!只是被剥去的部分不及头部和手腕,旧有的皮肤比起新长的来,颜色要深一些。 郑雨听完这个故事,那件旗袍也做得差不多了。那裁缝一伸手,胳膊就露出一大截,手腕上的皮肤与胳膊上皮肤的颜色差别很大…… “您也猜到了。我就是那个被剥了皮的孩子。这么些年了,师傅一家对我很好,我没有所求,但是我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当初让我师傅失去手艺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不报仇,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究竟是谁把我们一家还成这个样子的。”那裁缝说说着,眼睛里面有了泪花:“我也想告慰我师傅的在天之灵,这样他也就能瞑目了。还有……”说着,这裁缝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郑雨吓得连连退后。 “这是一张人皮,是我大哥临死前交给我的,是我师傅的人皮!这么些年了,没有皮的师傅肯定过得不好。我夜里经常梦见他,他说他冷!”郑雨听到这里,一身寒意,心说:“我更冷!”那裁缝接着说:“听说您认识两个朋友,懂得阴阳的事,我希望您能请他们来一下,帮帮我。”郑雨这才明白,这裁缝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原来因为上次学校学生陷入“替生”劫,我和五叔帮忙他们解除了魔咒,这才一举成名。而这裁缝也是一个有心人,因为主要客户是学生的缘故,所以有学生来店里做衣服,闲谈间说起了这件事情,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就打听出郑雨也参与了那次行动。这才趁着郑雨做衣服的机会,把事情托盘而出,希望获得帮助。 郑雨于是给我们写信,希望我们再去西安,帮这个裁缝完成这个心愿。郑雨最后说:“当然,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一笔丰厚的报酬。” 这句话其实相当于废话,我和五叔现在根本不操心钱的事情,因为蝶妖那里弄来的宝石足够我们几辈子奢华的生活的,我们关心的是我们身上蝶妖“符咒”的事情。每个月依靠剩余不多的地窝子蜂蜂巢暂时拟制身体蜕变的进程,我们已经一筹莫展,加上剩余的蜂巢已经不多了,我们的蜕变只是时间问题。 算了,想起这件麻烦事,心里就不爽。去外面散散心也好。于是我们乘坐五叔的奥迪牌小轿车(我认为是最破的车)来到西安和郑雨会面。 我们的会面地点选在电子城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这家店是重庆人开的,名字很有创意,叫做“海底捞”。三个人选了一个角落坐定,这才开始正式谈到这件事情。五叔很明确地说:“这个事情真的不好办,一方面当事人都已经去世很久了,另一方面那个女人接触过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孩子,但是他根本没有接触过那个女人。”郑雨咬了咬嘴唇:“五叔!希望您能尽量帮他,我觉得她挺可怜的。”五叔叹一口气,看了看我,我不说话,谁也不看,盯着已经烧开的锅底发呆。突然一个影子从我身边闪过(我坐靠窗的位置),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我恍然大悟:“五叔!咱们可以从旗袍入手!” 五叔略有所思:“旗袍?倒也算一个线索。整个事件因旗袍而起,咱们看看是否会因旗袍而终。”吃完饭我们立即赶到了裁缝舖,经过郑雨的介绍之后,老裁缝拱手欢迎:“久仰二位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决非凡人!”“客气!”五叔简单地寒暄一下,便直奔主题,他并不喜欢跟人绕弯子。那裁缝见五叔对这见面的官话稍稍不悦,不免有些尴尬,好在及时说起旗袍话题,倒也不至于难看到面红耳赤。 五叔道:“先生贵姓?可否将事件重新说一遍。毕竟转述的东西不是第一手资料。”郑雨听到这里,朝我吐吐舌头。那裁缝道:“免贵姓沈!任先生有所不知,先师的事情需要暂时搁下,还有一件事当下却很要紧!”一句话我们三个人的心理都咯噔一下!“先师用人皮做成的那间旗袍昨天被人送回这边店里了!”我们大吃一惊!这从何说起?且不说这件旗袍经历那么多年,就是翻山越岭从上海到西安这也是不容易的,怎么可能在时间上和空间上达到如此的统一? 五叔脸色微微变了,这是他迷惑不解时候最常用的表情。店里面很静,沈师傅道:“我昨日刚刚送走这陈姑娘,没想到一会儿工夫就有一个小孩拿着一个包袱送来了,说是有人让送到店里来的。我打开一看,就是那件旗袍!” 五叔问沈老板:“沈老先生,如果让人穿上这件旗袍,会出现什么情况?这个人会不会有危险?”沈裁缝沉吟一会儿,道:“目前还不知道,我看看便知。”说完拿出这件旗袍,放在灯下仔细地翻看。这件旗袍却是非同凡响,质地、面料、做工和样式,即使在六十多年之后的今天,仍然让人为之所动。我看了一眼郑雨,只见她盯着这件衣服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一种迷离的、渴望的甚至是贪婪的眼神,那是对美德极度渴望,也是对那件衣服的强烈的占有欲…… “哦!任先生,没问题,我已经数过这件旗袍所有的针脚,确实少了一百针,说明这件衣服已经脱离了诅咒,对穿上衣服的人的身体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但至于会不会出现其他诸如幻觉方面的影响,我就不敢保证了。”五叔略略皱了一下眉,眼睛扫到了一边正专心致志盯着这件旗袍的郑雨身上,她俨然已经入迷,对眼前已经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仍然陶醉在这件旗袍造成的迷雾中。 我推了一下郑雨,她没有反应,我又使劲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仍然没有反应。没有办法,我只好拿出一支烟,点燃之后猛吸一口,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叫:“任桀!你又抽烟!这是在矿区!严禁烟火!”喊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导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以她为焦点。郑雨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件旗袍就有一种被迷住的感觉,根本无法摆脱它的诱惑!”五叔说:“你敢不敢穿上这件旗袍?”郑雨的眼睛突然一亮,然后拼命地点头。五叔拿出一块地窝子蜂的蜂巢,切下一小块给她:“把这个东西含在口中,压在舌头底下,你不会感觉到它的存在。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记住把它咽下去!”郑雨点点头,迫不及待地将那蜂巢含了,拿起衣服就奔了内室换上了。 一会儿工夫,一件堪称完美的旗袍严丝合缝地将一个美女的身材完美地表现出来,给人一种吃了人参果一般的舒服,我相信,现在她一出门,只要是男人,无论年纪大小都会关注她的,这件旗袍太完美了,简直就是鬼斧神工! “咱们去上海,带上郑雨。问问她能不能请假。”五叔说。“郑雨,赶紧请假,咱们一起去上海!”我对郑雨喊了一声。“上海?好呀!我正想去呢!”郑雨兴奋地表示。看来她的神智还算清醒,没有因为这旗袍迷失了心智。 一行四人坐着五叔的“毛驴汽车”直奔机场,可惜的是,今天的航班已经没有了。我们无计可施之下,五叔开口说话了,还是那种语速慢吞吞、声音柔和却不容忍拒绝的语调(我承认这种说话的方式确实很有吸引力,我也一直在模仿,但是总是没有那种味道,真是失败!):“咱们开车去!”我们大吃一惊!“从西安到上海开车去至少得二十个小时!一路上受得了么?”“去了再说!”五叔的语调没有改变,但是仍然不容拒绝。 众人在车上坐定,五叔狠狠地呷了两口茶,一踩油门,那车就奔着高速入口去了…… 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五叔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一路上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看见路上的风景,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们从车内望去,整个一片黑乎乎、雾蒙蒙的感觉。郑雨专注地观赏者自己的旗袍,在座位上一会儿转身到左边,却把头转过后面看看自己的屁股是不是很翘,一会儿又转个身挺起胸部,痴迷地欣赏着自己傲人的曲线在这被诅咒旗袍的包裹下表现出来的完美状态。“完了,这姑娘这辈子要住在这旗袍里面了。估计吃饭都忘了。喂!美女,你姓什么?”我打趣她,“姓郑!”倒还记得自己姓什么,看来还不错。“我呢?我姓什么?”我继续问她,“你?你姓……唉,沈老伯,这后生姓什么来着?”我当时嘴都气歪了,真想扁她一顿。沈老板哈哈大笑,在我耳边耳语:“她一定记得,故意逗你呢!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什么事的。”“但愿如此。”我仍然不放心,她老爸可是煤老板呀,手里的钱比我们还多!要是真给人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能被钱活活砸死! 五叔笑笑,继续开车。我们离开西安五十分钟后,这辆奥迪汽车突然刹车!车内的人奋力向前,要不是安全带,我们估计都被弹出汽车了!连那孤芳自赏的美女也不得不暂时吧注意力集中在突然停车的问题上。我正想问五叔是怎么回事,岂料五叔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顺便对我们说了一句:“到了!”我们三个人立刻被雷倒在车里面!到了?!到哪儿了?渭南还是临潼?开再快顶多到郑州! 可是当我们走下汽车之后,我们信了,这里是上海,确确实实是上海。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那刘翔的巨幅广告牌……确实是上海!怎么会这么快?我问五叔,五叔笑笑:“车太破,要不然现在已经住到宾馆里了。”故作神秘!切!打心眼儿里鄙视一番。 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我们确实已经到了上海,为了确定我不是做梦,我还亲自去一个小商店买了一包烟!点燃之后随便扔掉了烟头,直到被罚款五十元,这才心疼地明白:我不是在做梦!五叔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有俩糟钱儿烧的?这下信了吧?票据上有公章,自己仔细看。要不要我再抽你一巴掌?”“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适应吧。”我吓得赶紧捂住了脸。小时候偷偷抽烟被五叔抓住过一次,吃过他一巴掌,知道厉害。但是他仍然管不住我,长大之后将抽烟这项工作作为日常工作来抓,总算卓有成效。 沈老先生虽然年过近八十,但是身体很好,除了皮肤有些不正常之外。他带着我们一路的窜大街、过小巷,偶尔还要过桥,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原来那间铺子。铺子还在,没有被拆迁。里面的人看见沈先生都围住他,热情地打招呼:“东家来了!好长时间不见了!这次回来不走了吧?落叶归根哪。到底是咱们南方人!”沈老先生跟这些人寒暄一会儿,这才走进店里来,一个年纪比沈先生还要老的老头儿出来迎接:“老六,回来了?”“二哥,您身体可好?”沈先生拉着他的手,说不完的亲热话。我们一个个坐定,只有郑雨没有德行,一个人站在镜子跟前就不走了,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就好像一个刚刚发了帖子的人,守在电脑跟前不停地刷新页面看别人的点击。 ...
有人说:爱情就象鬼,相信的人多,见到的人少。 这个事情涉及两个地方,一个是陕西省大荔县,另一个则是陕西省华县。 那年暑假,在省城西安上大学的大二学生冯常林呆在家里已经半个月了。冯常林家在华县,渭河南岸。午后天气燥热,加上又无所事事,他就想去渭河里游上一圈。从小在水边长大的孩子水性都好,冯常林也不例外,技术很全面,在学校他还专门开办着一个游泳培训班。 他来到河边,周围稀疏的桐树上隐藏着无数的知了,它们疯狂的聒噪给这个炎热的午后更增添了几分烦躁。常林想尽快下水,于是加快了脚步,可是快到河边的时候,他才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在河边上丈量土地。“大概她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吧?”常林想。由于天生就是个热心肠,常林立即走到那女子跟前:“阿姨,您在找什么东西吗?”那女人穿着时髦,头发黝黑,只是面色苍白得有些怕人,不过总体看来,她还是很漂亮的。那女人见有人打招呼,就随口说:“我一只鞋掉到河里了。”常林笑说:“阿姨,鞋子掉了在买一双吧,在河里找鞋子多危险啊。还不如买一双新的划得来。”那女人笑道:“小伙子,你是不知道,我这鞋可不是普通的鞋,你看我剩下的这只。”那女人说完脱掉剩下的一只鞋,这时候,渭河滩全是面粉一样细致的黄土,厚厚的一层,在夏日太阳的暴晒下,早已经滚烫了,穿着鞋子尚能感到那灼人的温度,这女人竟然赤脚站在里面,而且没有挪动脚步! 当然,一向细心的常林注意到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他拿着那只鞋子,反反复复地看,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那女人道:“我这鞋子是祖传的鞋子。现在根本没有这种鞋子了。”说完,很失望的样子,却又不想放弃,于是便不再理会一脸疑惑的常林,继续寻找下去了。 常林觉得奇怪,想看看这女的究竟想干什么?就跟了上去。那女人见常林不走,转身过来:“小伙子,你试试这只鞋你能不能穿?”常林一脸迷惑,这女人太奇怪了。但是,出于好奇心,他还是穿上了那双鞋,没想到,这双女士鞋穿着还挺合适。那女人却突然伤感起来:“孩子,脱了吧。唉!”那女人拿了鞋子之后,却没有再寻找另一只,而是远远地离开了。 常林大惑不解,好像在做梦一样,怎么这事情这么奇怪呢。大概是太热了他想,游个痛快再说。于是他来到岸边,刚准备跳下去,身子已经在水里了。这时候,他再也找不见平时那种熟悉的会感觉了,而是感到手脚非常僵硬,别说配合,连基本的动作都完成不了了。他在水里挣扎着,直到没了顶…… 常林的葬礼上,其父母哭得昏天黑地,见到的人无不动容。当天夜里,也就是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常林的妹妹冯常丽在灵柩前守夜,由于还没有入殓,常丽看着哥哥盖着布子的遗体,潸然泪下。想起以前一起玩闹的日子,常丽的精神接近崩溃,就在这个时候,常丽发现了一个怪事:常林的身边多了一具女尸!而且二人一左一右穿着一双一样的鞋子! 鞋子是哪儿的?这女尸体又是哪儿的?常丽的精神已经极度崩溃,她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众人立即陷入异常慌乱中,诈尸见过,这尸体旁边多了一个尸体的事情确实闻所未闻。失去爱子加上这个离奇的事件,冯家上下乱作一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女孩儿的尸体更是没人敢碰。尸体很新鲜,和常林的尸体一样,看来是刚死不久。这女尸的面部苍白,裸露在稍显漆黑的屋内,更加显得阴森。没有人敢去碰这具尸体,尽管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和五叔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徒增了事件的神秘感。没有人直到这是怎么回事,包括我和五叔。尽管五叔想了很多办法,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比村民们胆大一些,用一条布子给这女尸盖上。 此后不久,一伙人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个个气喘如牛,好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他们不等坐定就大呼小叫:“我女儿在你们这儿,快交出来!”众人当时就明白了,他们所说的女儿指的是躺在常林身边的那具女尸。那伙人见了尸体,号啕大哭,原本已经渐渐平静的常林家,一时间又热闹起来,在这个漆黑的仲夏夜,哭声又一次响彻天宇。 那伙人带着尸体离开了,冯家人也开始料理自己家的丧事,虽然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情,事情还是要继续的。常林的母亲头上的绷带已经勒到最紧了,在取下来重新勒的时候,可以看见那个一道深深的勒痕。常林英年遭此不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常林入殓的时候,当村民们把预定的棺材盖子打开的时候,吓得他们扔下棺盖就跑,我和五叔知道又出事了。那女人的尸体又一次出现了,她躺在棺材的底部,穿着那只鞋,而且她并没有躺在正中间,似乎故意给常林留下的地方。这时候,整个葬礼正进行到一半,而且是最重要的入殓阶段,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常林的母亲已经昏迷,并开始说梦话:“孩子,快回来吧。”。五叔赶紧拿出银针,刺激她的头部,总算缓过劲来了。五叔问她:“你梦见了什么?” 她哭着道:“我一直梦见一个女人,穿着一只鞋,在渭河边上走,说是要找另一只鞋。我家常林就跟上她,然后她让我孩儿试鞋,我看见常林穿上了那双鞋子,就是现在穿着的这只。随后常林就下水游泳……”就是本文开头的一幕。五叔听完之后,立刻明白了:“那女人是鬼媒。”“鬼媒?什么东西?” “鬼媒并非恶鬼,她是专门为没来得及成亲就死掉的姑娘后生们介绍对象的。而且能在人将死之时,就把整个死后的婚姻安排好。”“您的意思是,这鬼媒让常林试鞋就是要给他找对象?”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是也不是。她当然知道常林即将面临大劫难,让常林试鞋一方面是做媒,另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需要知道,这个人能不能躲过这个劫难。”五叔道。 “所以她见常林穿鞋子很合适,就不停地叹气?”我终于有些明白了,“是的。现在唯一一点还不能明白,就是那女尸是从哪儿来的。因为根据传说,鬼媒只负责说和,二人只有在阴间成婚,遗体并不举行仪式的,而这个尸体同样穿着一一双鞋的另一只……真实匪夷所思。”五叔不明白,我当然更不明白,只好看主家怎么处理了。 事情僵在这里,常林的父亲只好出来说话:“等一等吧。谁家没有儿女,这么年轻的姑娘不在了,家里人指不定多么伤心呢。咱们等等吧。会有人来找的。”果然,两个小时之后,那伙人又重新来到冯家,抬着尸体准备离开,可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两具尸体的手竟然拉在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两个孩子的手怎么也不分开,实在是让众人没有办法。五叔意外地想到一个办法,他突然将常林脚上的鞋子脱下来,果然,双方的手立刻就分开了!“你怎么弄得?”我问五叔,他却神秘地一笑:“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一定跟这鞋子有关系。”其实我也早想到他们跟这双鞋有关系,可是就是没有想到脱掉鞋子这一招。不得不佩服五叔的老江湖。 冯常林父母一看孩子脚上的鞋子突然脱下来了,立即给他换上了一双原来准备的大皮鞋。这时候,五叔突然挡住女尸体的亲人:“你们能不能等一下,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我们想了解这件事情的原委,所以希望你们配合。”对方人员来领尸体本来就找急忙慌的,而且早就被这奇怪的事情闹得心神不宁,想着赶紧领了尸体就走,根本没想着多做停留,更别说在这里说话了。被五叔这么突然一问,反倒尴尬起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们也确实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暂时将女孩的尸体让其他人抬回去,然后其父母留下,负责在此交涉。 面对五叔的疑问,这孩子的父母暂时掩饰了面部的忧伤,开始讲述这两天不可思议事件的原委:他的孩子是跟冯常林同一天落水死亡的,这姑娘比常林早落水三个时辰。而且他们的家乡就在河对岸的大荔县刘家河村,与冯常林家所在的村子隔河相望。当天中午,这姑娘在河滩上的瓜田里看瓜,因为马上要升高三了,所以她顺便在这里温习功课。可是中午的时候,其母来瓜田给姑娘送饭,却发现孩子已经不在瓜棚里了。附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这下家人都才着急了,赶紧发动全村人在河滩上找,最终孩子的尸体在瓜田下游五百米的河对岸找见了,可是这已经是华县的地界了。大荔华县两地向来以渭河为界,这姑娘的尸体在华县出现,也算是客死他乡,虽然离得并不遥远,但是这对于当地人的传统观念来说是很不吉利的。找到孩子的时候,这孩子脚上就穿着一双(注意是一双)这样的鞋子,而且任凭别人怎么用力,这鞋子就是脱不下来,连给她准备的新鞋子都没法换。 可是,孩子当天晚上停灵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过了夜里十二点,先是孩子脚上的一只鞋子不见了,紧接着这孩子就跟诈尸一样突然之间就坐起来了,一蹦一跳得朝着河对岸奔过去了!众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姑娘已经过了河了!众人一路追来,就追到了冯家。 他们了解的情况也就这么多了,五叔陷入深深地思考,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根本无法确定这是怎么回事。把整个事件的残破枝节联系起来:双双落水,相差三个时辰,鞋子,走尸,鬼媒……这些元素之间都有着直接或者间接地联系,然而事实上,这些联系根本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链条,究竟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呢?鞋子!对,就是这双鞋子! 两个孩子肯定是不认识的,不在同一个县,又不在同一个年级,虽然两个地方只隔着一条河,但是自古以来,两个地方经常因水而发生矛盾,从不通婚,所以走动很少。两者之间的联系只有鞋子、鬼媒和这条渭河了。五叔查了一下鬼媒的相关资料,仍然不得要领。没有办法,五叔只好还原现场了。 他在在那天下午冯常林出事的地点摆好祭台,焚香祷告,烈了纸钱,一等到那个时间,就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河岸上凉风习习,五叔穿着冯常林出事那天的衣服,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为了整个事件的顺利进行,冯常林和女尸的家人在渭河两岸都设立了专门的控制区域,谨防五叔的法事出现干扰。 我在旁边比五叔还紧张:“一会儿真能看见吗?”“能的。每一个死去的人,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他的灵魂每天都要重复一次死亡的场景,一直到新生的开始。”这时候,风开始大起来,而祭台上的那三根香火的烟却直直冲上,没有受到丝毫的干扰。“就要来了。”五叔说。我坐在他的身边,时刻关注着河面上的情况。 河水里开始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那影子正是冯常林的,他在河水里挣扎着,翻腾着,手脚根本不受自己支配,我不知道他在河里发生那个了什么,但是我确实看见,在他挣扎的同时,有一个东西正在缠着他,束缚着他,他就像蛛网一样,被牢牢地缠住,动惮不得,直到缓缓地沉到水底。这时候,他身上的束缚解除了,他的尸体又慢慢浮起来,被冲向河对岸……再接着,河面上恢复正常,一切都消失了。 五叔也已经站起身,他只说了很简短的一句话:“知道了。”就径自撤了祭台,唤上我回到村里去了。一路无话。 在冯常林家里,五叔对众人说:“那天下午,常林遇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鬼媒,虽说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这个鬼媒另有蹊跷。首先鬼媒并不常在白天出现,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大雨,狂沙和极端的怨气,否则都不会来,那么鬼媒是因为什么而选择在白天出现呢?肯定先排除天气原因,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那就是极度的冤屈。而在这个案子当中,常林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冤屈,只能是你们家姑娘了。她肯定出事了,你们对我有所隐瞒。”对方的父母感到更加痛心,其母更甚:“哪个挨千刀的,让我抓住一定不得好死!”说完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这姑娘一个人在瓜棚看瓜不假,但是其母送饭的时候却发现孩子有些不对,首先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而且有被殴打的痕迹。而且孩子不停地哭,问她究竟怎么了,孩子什么都不说。其母急了,一个嘴巴打下去,这孩子才稍稍调整过来情绪,原来,在瓜棚看瓜的小姑娘被人侮辱!其母得知,痛不欲生,却不停地谩骂:“哪个畜生!哪个杀千刀的!”甚至一度将怒气发泄到倒霉的女儿身上,她狠狠地将无辜的女儿打了一顿,然后扔下饭碗转身离开。走在路上,她才后悔,立即前往瓜棚,女儿已经不在。立即跑到河边,却只看见女儿决然投水的身影…… “可是这事情跟我家常林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鬼媒要把他们俩拉在一块?”冯家父母觉得不公平,向五叔抱怨鬼媒。五叔道:“人有人道,鬼占鬼道,天公地道,说个道道。你儿子根本就是凶手。”众人一愣,随即大呼不可能!五叔道,你看你儿子的兜里的东西吧。五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字条,虽然已经干了,但是仍然能看见被水浸渍的痕迹。字条上画着河水周围的水文图以及游到河对岸的最佳路线,在对岸的图表中,明显标注着一个目的地——瓜棚! 至此,一切都清楚了。那鬼媒之所以叹息,估计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儿呢?那试穿鞋子,只不过是确认那个凶手而已。女孩儿死后,有极大的怨气,招来了鬼媒,一切故事由寻找鞋子开始,到找到目标之后复仇。之所以出现走尸,却是鬼媒的智能所致,因为利用鬼媒复仇者,死后无论二人生前有多大的仇怨,都要以冥婚安葬。 “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将尸体下葬,然后再开棺看看。”五叔说。双方都有疑虑,不可能相信五叔信口开河,于是各自葬人,当天晚上双方互派代表监督验证。果然在女方坟冢中只是空棺,而男方恰恰是两个人!至于这次尸体是怎么从坟冢中出来汇合的,不得而知。(走尸完) ...
幽伶者,戏子之冤魂也。 每年一度的“七月半”就要来了,各村已经陆续搭建好了戏台。七月半唱大戏是关中地区农村的一件大事,也是传统。每年只要七月半快到的时候,各个村子就铆足了劲从全省各地甚至远到西北五省找名角,一定要在这戏台上拼个高下。 七月十四这天,我们村从甘肃请来的戏班子到达的那天晚上,整个村子张灯结彩。因为这个戏班子唤作“谭家班”,名号响遍西北五省。据去请谭家班的村会计说:“谭家班本来说好不来咱们县的,特别说了不来咱们村,架不住我的游说!”“你小子行,回头给你奖励!”村长高兴地说。 说起这谭家班可是有些年头的戏班子了,打从光绪年间就活跃在陕甘一带,成为知名班底。这些年戏曲不景气,但是谭家班仍然保有原来强劲的风头,在西北各地非常受欢迎,竟丝毫不受大气候的影响,不得不说这谭家班的各项功底的深厚。这谭家班的班主谭英更是以武戏见长,尤其他饰演的关公,在西北五省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靠得就是祖传的熏陶和言传身教。 郑雨趁着在这里的机会,也想来村口戏台看看热闹。可惜我们来的时候,谭家班的人已经收拾好了布景,等着明天晚上的演出了。所以我们去的时候,戏台子上除了几个顽劣的小孩儿上上下下地大闹之外,就是年长的几个后生在这台子上学着别人的样子咿咿呀呀地唱。一个谭家班的人都没见到,不免让美女非常失望,她噘着嘴对我说:“任桀,今天晚上我一定会看到谭家班的人唱戏的。你这么有办法,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我面露难色。今晚就不是唱戏的日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发愁的时候,那几个捣蛋的小孩和后生已经走了,整个村口就我们两个人对着戏台子。坐在戏台子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放倒的树干上,我正要跟这不讲理的丫头讲理,不料台子上竟然出现一个人影!这人影从黯淡到清晰,直到整个人的面孔都清晰可辨。“天助我也!”我心里兴奋地叫道!一定是哪个新手担心明天怯场,所以今天晚上在这台子上热身来的,看他还穿着戏服,化了戏妆,一定是的! 郑雨也兴奋起来:“任桀,你行呀!看来我没看错你,真会替我想。老实交代,是不是提前就准备好的?想给我一个惊喜?”我这人从来不会撒谎,一撒谎就脸红,但是这次这样的机缘巧合,让我不得不认为这时上天在帮我泡这个美眉。所以我回答得义正词严,就好像我真的提前做好了准备似的。 这人从台脚开始迈步,一边迈步一边咿咿呀呀地念白,虽然没有伴奏,但也能听出来他确实颇有功底。而且这人唱得是《走麦城》这段戏。我突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这人既然唱得是关公戏,怎么露个大白脸就上来了?后来一想,大概是热场演练,没那么严格,也就心安理得地听他唱了。可是郑雨也看出来了:“唱关公怎么不化红脸?”我敷衍她说:“就咱们俩人,还把整个锣鼓家伙都请上来?”郑雨虽然不满,但也没有表示异议。 大概五分钟过后,按板子应该有唱了,那“关公”却站着不动,既不出声,也不迈步子,十多秒之后,那人的脸竟然涨得通红!天哪!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白脸关公”? 我们这一带一直流传着白脸关公的传说,据说当年本地还有一个大戏班子叫做“吕家班”,在清末民初名号都比谭家班叫得响,得益于这个班子有一个不仅唱功了得,而且扮相奇特的名优——陈常德。这陈常德上台演关公,不化红底,被称为“白脸关公”。陈常德在戏台上站定半分钟,立刻憋得满脸通红,在台上一唱个把时辰唱腔不变音,非常了得。而此时的谭家班想花重金把这陈常德挖过来,可这陈常德就是不答应,说是于吕家班班主有恩。 虽说同行是冤家,特别是都擅长武戏的班子更是如此。好在西北五省市场大,两个班子也倒没有多少机会同一个地方演习,而且两家班主也都是聪明人,所以也经常刻意回避一起演出,十几年来也倒相安无事。可是随着吕家班名声远扬,这谭家班班主实在有些坐不住,便瞅了个机会要跟吕家班陈常德一较高下。于是,八十年前的七月半,这个擂台就摆在了我们村。 陈常德献唱三天三夜,不曾休息。而谭家班谭英的祖父也在吕家班对面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摆下台子,更是唱了三夜三天。双方不相上下,而陈常德因为白脸扮相,优势明显高于谭家班。从人群的关注度就可以明显分辨出来。谭家班的台子底下几乎就是白场,而对面人山人海挤破头。这让老班主口吐鲜血,险些丢了性命。后经抢救,虽然保住了命,却丢了手艺,再也不能唱戏。对于视戏曲为生命的人来说,不能唱戏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痛苦。 这谭家班的少班主,也就是谭英的父亲替父登场,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即使没人看也要演下去,在手艺上输了,不丢人,但是自己认输那就是倒了大牌子了!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第四天,双方早已经剑拔弩张,村里人正想看看这第四天的戏还怎么比,可是吕家班突然撤走了,具体原因不明,据说是那陈常德长时间憋气,把肺给憋炸了,早就剩下半条命了。所以第四天的戏就没得看了。“谁说没得看?我们谭家班还在!今天唱到天亮!”谭英的父亲显然很高兴,这对手终于败下阵去,曾经属于吕家班的戏迷今天却把谭家班的台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大早就开始,中间吃饭不歇戏!这是谭家班的承诺。果然,这戏从大早一下唱到第二天天亮,文戏武戏都有,其中不乏经典的段子:单刀赴会、千里单骑、周仁回府、三滴血、铡美案等等。看得村民大呼过瘾! 但是从这之后,谭家班很少在渭华一带演出,我们村就更别提了。这大概就跟那次比戏的事情有关吧。而且我们还从外面听到另外一个消息:陈常德死了!在比戏的第三天晚上在我们村死的!究竟怎么死的根本不知道,有说法是陈常德唱完三天,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回去就躺倒了,没过一个时辰,人已经没气儿了!从此,西北五省就再也没有“白面关公”这号人物了,而吕家班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整个西北五省成了谭家班一枝独秀,一直到现在。 我和郑雨成了那个人的观众,他一定看见了我们,因为他对着我们点头了。没想到这白脸关公在将近一百年之后,终于还是收归了“谭家班”。果然是物是人非呀。不一会儿,那人唱完一折,便走到幕后,再也没有出来。我们等了一会儿,料他不会再唱了,这才起身回去。一直等着我们一起喝茶的五叔冷着脸训我:“七月半这两天深夜不要出门。你倒也罢了,还领着郑雨到处跑。出了差错,谁能承担得起?”郑雨说:“我不要你们担责任!”“你到说得轻巧,你爹那么多钱也不及你的安全重要。我们拿什么赔呀?”郑雨却振振有词:“你们的钱也不少,干嘛老说我爹?” 我们跟五叔说了在戏台子上看“白面关公”唱戏的事儿,五叔满脸狐疑和惊诧:“这谭家班绝对不可能有这号奇人。怕不是人在唱戏,而是……”五叔不再说下去,我们却都已经明白,同时心里有一点不祥的预感:在明晚的戏台上,少不了出事儿。 第二天傍晚,远近各处的人都涌向村口,想见识一下这“西北第一班”的谭家班的唱功。一时间村口的巷道上挤满了人,大家可顾不得是否七月半。我、五叔和郑雨在前台坐了。戏刚开场,照例是一唱锣鼓点热场,后面人声鼎沸,有找孩子的,有找老公的,也有骂孩子到处乱跑的,还有顽劣的小孩儿在大人之间穿来穿去捉迷藏的,更有卖小吃的也来赶场子,一时间整个台子底下乱成一锅粥,好在一阵清新的鼓点之后,一群武生上得台来翻跟斗,底下稍微静了一些,人群中有人叫好,这一下又乱了,叫好声此起彼伏,很不统一。武生过后,便是正戏了,这时候台下才渐渐安静下来。 开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戏,都是一些耍笑戏,也叫丑角戏,《看女》、《张连卖布》、《花子烘窑》等传统耍笑戏自然要排在前面,至于关公戏作为谭家班的压轴,是要放在最后的。所以前面的耍笑戏很受孩子们喜欢,大人们就图个乐子,行家们也不大喜欢这一类的戏,因为从这些戏里见不着班子的功底。 到了午夜,这戏才真正进入高潮,谭英先生的《单刀赴会》和其妻子的《三滴血》就要上演了!底下人都平心静气地翘首以盼,好戏终于开唱了!只见谭英先生挂着长髯,化着枣红脸由后台上场,底下叫好声不绝于耳,甚至压过了台上的音乐,直到谭英先生开始念白,这叫好声才渐渐止了。 不料,意外就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明化好的红脸,可是刚刚开始唱,这谭英的脸竟然变成了白的!红妆顿时消失。他尚未察觉,可是同台的人已经提示他了。他感到很尴尬,立即向大家作揖,会了后台。这时后面的观众开始议论纷纷,表现出他们的疑惑。 谭英重新上妆,由后台出来,继续向大家作揖道歉,大家依然叫好,而情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正待唱时,那满脸的红妆又消失了,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白面关公”!这时候戏台底下炸开锅了,说这是谭家班在戏弄人,侮辱咱们不懂戏,有说这事情有蹊跷,怕是七月半怪事多……不一而足。 这谭英向大家抱拳,大声道:“乡亲们!今天有点意外,为了不扫大家的兴,由贱内给大家先来一折《三滴血》,我随后就上场!”说完下了后台,《三滴血》开唱。 这时候,村长找到五叔:“老五,后台怕是不干净,你赶紧去看看,别亮了场,到时候咱们村人的脸面就丢尽了!”五叔应了,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谭妻的《三滴血》唱完,谭英上场,满脸血红的颜色,这回没有出现意外,谭英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戏班和村里的面子挽回了。 事后,村里请戏班子吃饭,五叔受邀一起前往,我和郑雨也仗着关系蹭到了筵席上。谭英自然知道今晚的事情多亏了五叔,所以频频向五叔举杯:“任先生,早些年五爷在的时候与我祖父和父亲都有交往,今天遇到这样的事情又多亏您点拨,我谭英感激不尽。”说完一口干掉了一碗酒:“任先生,您看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五叔说:“定是那陈常德的冤魂在作怪。我侄子前天晚上就见了这白面关公在你们的场上唱戏。”“当年陈常德技不如人,如今竟然以这样的手段耍笑我谭家班,实在为梨园之耻!任先生,这事情怎么解决呢?”“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陈常德怎么死的,我想您应该比我清楚吧?谭老板。”五叔颇有些不快。 谭英脸色煞白,见得这五叔的话已经不太客气了,又想让五叔给解了这个劫,这才娓娓道来: 我们当地有一个风俗,这风俗也不知道是从哪一辈传下来的。说是人睡觉做梦的时候,人的魂儿要出去溜达一圈儿。这时候万万不能在熟睡的人的脸上画东西,这样一来那远走的魂儿回来的时候,就会因为找不见肉身而永远不能进入轮回,他本人也会因为丢了魂儿而死。陈常德说来跟我们是一个庄子的,我们那个庄子唱戏的居多,唱得好的也大有人在。我们两大班子成名之后,陈常德的白面关公成为西北一绝,谁也比不过他。我祖父花重金想把他聘过来,陈常德收下了银子,却摆了我爷爷一道。我爷爷见他答应了,便到处下帖子,把谭家班影响内的名人都请来了。一方面是想继续巩固谭家班的基地,另一方面是要向大家正式宣布,陈常德和他的白面关公以后就是我们谭家班的了! 谁料想,到了开戏的那天,陈常德只让人捎来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吕班主于我有恩,余不能忘恩负义也!”我爷爷看此信,口吐鲜血,差点毙命。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没能从被动的局面中扭转过来,连原来的观众都给得罪了!所以才有了八十年前在你们村斗本事的那场戏。其实双方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当时两家连唱三天不歇气儿,眼见得我们谭家班要败下阵来。我爹想了个主意,就在第三天晚上,我爹化了脸,穿着戏服顺利地混进了吕家班的后台。他得着一个空档,趁着那陈常德睡得正熟,在他卸了妆的脸上重新涂上重彩!哪儿要得了一个时辰,那陈常德就一命呜呼了。我爷爷听说之后把我爹大骂一顿:“明人不做暗事!你这个逆子!他虽然蓄意害了我们,却也不必要了他的命呀!”我爹说:“他不义在先,也休怪我们不仁!”爷爷捶胸顿足:“就你们这样还想演关公戏?!早点收拾了!别给我们谭家班丢脸了!”至此以后,我爹再也没有登台。 五叔听完,这才明白两家之间的恩怨。他跟谭英说:“你们两家的梁子因关公而起,也要因关公而止,这样,你们再留一晚,明日我自有主张。” 翌日深夜,我们到了村口戏台处,那谭英早已穿着戏服站在台上,旁边尚有周仓拿到。一会儿工夫,五叔架起招魂幡,那影子便又出现了。他见了谭英便跪:“关老爷在上,我陈常德因为艺高惹人嫉妒,被谭家班子害死,请您给我做主!”那“关羽”道:“陈常德,你也敢自称艺高?且不说你演技如何。我来问你:你是否收过谭家老爷的银子,却推翻了答应了的事情?”“关老爷,我……”“但有否二字耳!”“有!” “关老爷”怒道:“如此不义之事,可是关某平生所为?你昨夜以邪术令谭家班子几近崩溃,亦我关某人平生所为?你自认演戏神形俱似,可做人你可学得半点?”陈常德不敢说话。“从此以后,你不得再演关某的戏。你可服气?”“小人服气,不再滋事便是!”“明白就好,快快投胎去吧。鬼门关就要关闭了!”谭英话音刚落,那陈常德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幽伶完) 昨晚写完,反复琢磨,觉得结尾实在不好,所以今天把结尾修改后重新加上,希望各位网友给出意见,以资取舍! 翌日深夜,我们到了村口戏台处,五叔拿着自己惯用的那套家具站在台子中央。他架起招魂幡,那影子便又出现了。不同的是,这次出现的有两个影子,除了陈常德之外,还有一个老者。“爷爷!”谭英失声叫道,那老者看着谭英,满是怜爱,却并没有过多夸张的动作。二人站在台子中央,开始当面对质。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陈常德说谭家班毫无道义,竟用卑劣的手段让他丢了性命,谭英的爷爷也不甘示弱,大声谴责陈常德:“陈常德,也亏你是一代名伶!当年我给你银子,你也答应来我们谭家班献艺,却中途变卦,让我们谭家班颜面声誉全无存在,几年没有戏唱,百十号人的班子怎么生计你想过没有?我儿子有错,也已受到惩罚,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登台。而你,在几十年之后仍然不放过谭家班。你也敢称饰演关公形神俱似?你见背信弃义可是关公所为?你阴魂不散在几十年之后又利用戏台报复我班,不正是借着关公的角色吗?这可是关公所为?德艺双馨,你无德怎能演好关公?请问,即使你成为西北关公第一,这千千万万的梨园同道和五省百姓可能服一个背信弃义、睚眦必报之人?” 那陈常德哑口无言。这时,五叔出面调停:“二位前辈,我五叔曾与两位交好,看他薄面,免了这场仇怨吧?”二人奇道:“这可是任五爷后人?”双方见此,这才有所收敛,但仍然互不服气。五叔无奈,道:“如果我五叔来斡旋,二位可能消怨?”二人这才应诺。 五叔双腿盘坐,口中默念,少顷,他脸色青白,开口说话,早已经是另一个口吻,仔细听来,与当年我五爷的神色毫发不爽!“五爷”说:“两位老伙计!算了,不要争了。两位都是好人,也都有大能耐,这后面的弟子可都看着你们呢。如此斤斤计较,后生们可怎么信服你们的手艺?怎么相信你们是曾经的大家?陈常德你丢了性命不假,可因你而让谭老先生两度呕血最终不能唱戏,积劳成疾不久便也丢了性命,又因你而谭老爷子的儿子不能唱戏,这还不够吗?难道还要让他孙子也不能唱戏你就满意了?如果你乐意看到这个,你未免也太小气了。另外,这演关公的戏现在西北五省能叫响的只有谭家班的谭英了,你是想让百姓们有好戏看呢?还是想让谭家班子有好戏看呢?你就忍心这么好的关公戏就从你这儿断了根?” “五爷”一番开导,那陈常德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几十年来躲藏在这个村子等待报仇的荒唐,继而道:“任五爷教训的是,我境界太小,品行离关老爷差太远,根本演不得关公了!可是我就想再唱一场关公戏!”“这就对了么!唱戏好说,你虽然不能直接上场,我侄儿想办法让你附身,你唱就是了。”“五爷”道。“令侄不是梨园之人,我恐怕要多费周折。这样吧,我附身谭英吧。不知道谭老爷子和令孙应允否?”那谭老爷子早已答应:“孙子!这是行家给你手把手教手艺呢!你可勤快点儿学!”众人遂散,各自为这场特殊的“鬼唱戏”做准备去了。 第二天夜里,整个戏台前又是人山人海。这谭英饰演的关公上场之后,竟然没有化红!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孰料哪需半分钟,那谭英的脸上生生被憋成红色! “白面关公!白面关公!早些年只听说过陈常德的白面关公,谁知道今天竟然亲眼所见!果然不俗!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台下叫好声早已经响成一片。这场戏演得空前的成功,唱完之后,谭英早已经晕倒在台子上,众人大惊!半晌,谭英起身,脸色转白,向众人抱拳:“小可谭英不才,受陈常德老先生点化,向诸位献艺!多多指教!”说完又唱一出,依然白面,唱前憋气,面色也是瞬间转红!这陈常德竟然把这看家手艺传给了仇人的后代! 等着众人散去,我们三个人和谭英仍然在戏台前,一会儿工夫,那台子上高亢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分明是陈常德老先生的唱腔呀。随后,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弱,终于消失了。谭英跪下,对着那声音飘远的地方连磕三个响头:“弟子谭英,送师傅!”做完,早已泪流满面。 从村口回来的路上,郑雨问五叔:“当时陈师傅捣乱的时候,你给谭英脸上抹得什么呀?”“没什么,狗血而已。”(幽伶完) ...
去年清明,如往常一样陪着姥姥回乡扫墓,原本打算午饭后才动身去墓地的,可姥姥坚持必须在午时前祭拜完毕,大家只好天刚亮便睡眼惺忪的往山上爬去。 姥姥家人丁兴旺,不仅大小不一的坟包几乎占满了半个山头,一起结伴来祭拜的亲戚们也是浩浩荡荡,其中很多我连面也没见过! 随着人群点香、磕头、烧纸……忙乎了一个上午,连早饭也没顾上吃的我有些昏昏沉沉了,所以准备去找姥姥要点糕点垫垫肚子(我们这里规矩是拜完以后,摆上的祭品可以分给儿孙们食用,传说可以借着祖宗福)。 正在人群中寻找姥姥的身影呢,忽然后面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元哥!” 我回头一看,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有些眼熟,却认不真切了,“呃……你是?” “你还真不认识我了?我是玉凤!吃了我那么多樱桃,怎么说忘就忘啊?”她气鼓鼓的指着我说道。 她这么一咋呼,我突然想起来了,“玉凤啊!嗨,你怎么长这么大啦?我还真没认出来!” 玉凤论辈分算是我表妹,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耍过,还比较熟稔,只是由于并不是很亲近的血亲,所以也就渐渐失了联系。 “玉凤,你过得还好吧?”我忽然记起前几年听姥姥说过玉凤的父亲去世了,想她小小年纪没了爸爸,定是吃了不少苦。 “嗯,还不错!我前年嫁人了,想请你来着,听说你在准备当医生,就没敢麻烦……” “切,瞧你说的,客气什么!我也是太久没回来,看来还错过了不少好事呢!” 正和她寒暄着,舅妈却在远处大声叫我,我应了一声但没过去,舅妈又接连叫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神叨叨的打量着我们,我心下觉得奇怪——难道现在农村还这么封建?我跟一个结了婚的表妹多说两句话都不行?! 玉凤的神情尴尬起来,“小元哥你过去吧,也许是有急事呢!”说罢便转身要走了,我觉得过意不去,就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她,跟她说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找我,别见外。她听我这么一说显得非常高兴,脸都涨得通红,连说了好几声谢谢。看她这样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实习医生,能帮人家什么忙啊?更何况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呢,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乱揽闲事的坏毛病!正懊恼着,舅妈走近我跟前了: “你这小子,喊你怎么不过来啊?“ “什么事啊?我不是正跟玉凤说话呢嘛……” “啧……傻小子!喊你就是因为这事!没瞅见别人都怎么看你吗?以后可记住了,离玉凤远点!” “啊?为什么?”我还没问出口,她就已经健步如飞的扎进人堆里去了。 带着满肚子饥饿和疑惑,我晃晃悠悠的下了山后,借故挤进了姥姥那屋。她正眯着眼躺在床上小憩,我便侧身坐在她旁边小声问道:“姥姥,睡着了吗?” “睡着啦!不能讲话!”她绷着脸一本正经的答道。 “哎呦,您别逗我啦?想问您一件正经事!”我使劲推了推她。 “唉……就知道你这孩子肯定又要来瞎打听!想知道玉凤到底怎么了,是吧?” “对对,您真是神机妙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为什么舅妈不让我和玉凤说话?为什么大家看见我和她站一起时,眼神都是怪怪的?” “你要是念书能花这力气,早就当教授了!”她白呼了我一眼,靠着枕头坐了起来,和我说出了这些年玉凤的经历—— 七年前,玉凤的爸爸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她妈妈眼看着丈夫遭遇了不幸,受不了打击便开始神经失常起来。玉凤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只得辍学在家帮人做工挣钱,承担起了一家人的生计。照理说这样可怜的女孩子应该是处处遭人疼惜的,可怪就怪在玉凤并没有正正经经的在打工,她竟是在当地一个有名的神婆家里做学徒!没有人知道那个老婆子为什么会收下玉凤,大家只看见她待玉凤极为厚道,不仅管吃管喝的,还按月发工钱,也就当她是在积德行善。就这样过了五年,玉凤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家里的叔伯长辈便在邻乡给她寻了婆家。刚结完婚,玉凤就让丈夫给她腾出一间小屋供起了观音像,并且托人口口相传她这里做的是和神婆一样的买卖。这个做法是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现在处处都在提倡破除迷信,神婆的生意本就不甚红火,玉凤又来横插了一杠子,简直是摆明在抢人饭碗了!可奇怪的是,神婆并未抗议,反倒将以前的老主顾都介绍给了玉凤那里,就在玉凤开张的第三天,神婆一个人在家里安静的去世了,说是心肌梗塞!这么一来周围的村民全都炸开锅了,大家纷纷猜测是神婆早已经知道自己命运,于是便安排了玉凤这步棋,更有甚者,竟说搞不好真有神力的是玉凤,所以神婆才会照顾她这么些年,就是想让她替自己安排善终!这众说纷纭下,连玉凤的亲弟弟也跳了出来,说当年爸爸去世之前姐姐就有过异常……如此一来,玉凤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听说就连县城里的人也闻着风声来找她问路,只是,寻常百姓却对她产生了极深的隔阂,有事的时候总会揣着红包去请她帮忙,没事的话,就连对面走过也不会招呼一声…… 怪不得舅妈看见我和玉凤聊天会那么大的反应,她也是担心我不了解状况,白白起了口舌是非。可是听完姥姥讲述,我对玉凤是同情大于龃龉的,想着她一个苦命的姑娘就因为这些愚昧与盲从,平白添了许多坎坷。 还想和姥姥多说几句,忽然电话响了,我接起,竟是玉凤打来的。 “小元哥,你现在忙吗?” “不忙不忙,有事吗?” “嗯……是有些事想请你帮个忙,但是我们见面好像有点不方便吧?” “没事,见面吧!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我那廉价的正义感猛然又爆发起来了,总觉得对着这样一个儿时玩伴,回避就是伤害。 半小时后,我来到了以前常和她一起钓虾的小河边,她已经在那等着了。看见我一到,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玉凤,你要是还拿我当哥哥、当朋友,就不要见外,有什么话直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见她不好意思开口,我便先豪迈的许诺了。 “小元哥,你听说了我的事吧?你们做医生的一定不相信这些,可是,我真不是骗子!”她犹豫了片刻,认真的说道。 一谈到这个,我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她能有什么通灵的能力,只觉得那应该是个不得已的手段,想要养家糊口而已。 她见我没搭腔,立刻猜到了我的心思,苦笑了一下,说: “以前我也不相信这个,只是打从我爸出事后,就不得不信了!” “你爸不是意外吗?和这种事有关?”我有些诧异。 “我说实话,信不信由你,可你不准笑话我啊!”她将脸转向水面,向我说起了那段我从未听说过的往事: “我爸出事的前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情境特别真实,可醒来以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辆蓝色的大货车特危险,我爸要是碰到准会倒霉!心里很着急,但是又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偷偷告诉了我妈。我妈听进心里去了,她一直很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觉得应该是骨肉连心,有什么东西在托我给我爸提醒呢!所以我爸出门干活时,她就特意跟着了,想在紧要关头帮我爸避避险。我爸开的是一辆农用小三轮,每天都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熟得很,可那天我妈一直在旁边提醒他要小心开慢点,果然,刚走到路口就遇着一辆拉煤的大卡车从后面歪歪斜斜的超了过去,既没按喇叭也没闪灯,超完以后便直直停在了路中央,我爸避让不及差点撞了上去,幸好车速很慢才没出事!车一停稳我妈就松了口气,那辆煤车应该就是我梦里的蓝色大车,她觉得好歹这关算是渡过去了,可我爸脾气很硬,非要下车和人理论,我妈劝不住,只得由他,可心里有些怄气,便没有跟下去,只是坐在车里看着他。我爸一下车,就三两步跑到了大车后面,正大喊着让司机出来时,忽然那大车的后斗猛然间就翻了起来,里面堆得满满的煤渣下子全部倾泻下来,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爸就被完全埋进去了……” 讲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得出她在强忍着悲伤,我一时语塞,却找不出任何科学的说法来解释这个惨剧,我甚至在想,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吗? “等救援的人七手八脚的把我爸挖出来,人早就断气了!事后,我妈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才会送命的,越来越想不开,精神便恍惚了……” “这事怪不得谁的!”我讪讪的插话,心里也明白这个安慰也实在无力。 “嘿嘿……不好意思啊!跟你说这个让你不舒服了吧?”她偷偷抹了下眼角,强颜欢笑起来。 “不会的!我……对了,你说要帮忙的是什么事啊?”差点顺口说出我很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转移了话题。 “哦,这个啊,还真不好意思开口……你也知道,我结婚到现在快两年了,农村里娶媳妇都是在巴望着传宗接代,可我——到现在肚子也没过动静……”我正沉浸在她爸的故事里,未料到她竟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这里,不由一愣,瞬间,脸便通红了(这也怪不得我,无论换成哪个光棍,忽然间遇见个小媳妇扯着你谈生孩子的事,恐怕都不能潇洒面对!)。 “咦?这……我,呃……”心里正不知所措的百转千回着,却见她将头扭了过来,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 “大家都说我做的这行不吉利,虽然挂着观音女的名号叫着很好听,可实则伤夫克子,所以才落到今天这地步……” “胡说八道!这种事哪有根据啊?要不你来我们医院做个检查,带着你老公!”我一听就急了,平常最见不得这种欺负女人的言论! “真的可以吗?其实,我也就是想拜托你这事!虽然婆家的人看着我有些能耐没敢直接抱怨过,可那整天阴沉着的脸,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而且,我也想有个孩子!”她说着激动起来,扯着我的衣袖几乎是有些哽咽了。 本以为能做个气霸山河的英雄,没想到最后竟是被人当成妇女之友了,我略略有些失望,可也不便表露,只是一味在劝解着她不必为了这事自责,医院会有办法的。 聊了一会天色渐暗,姥姥来电话催我回家,临别时,我和她约定了去医院检查的时间,并表示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她的,可是,已整整一年了,她却一直没有来,期间我拨通她曾打来的号码,却被告知已停机,也费力向老家的亲戚打听过她,但大家仿佛都忌讳的很,谁也不愿意多聊,明天又要回去了,玉凤,我还能见到你吗? ...
偌大的观察室里只有欧阳和妈妈两个人。 下午妈妈突发晕眩,送到急诊后,呕吐不止,经诊断“脑后循环缺血”。已办好住院手续,却因妈妈不能移动只能暂时安置在观察室输液。本来,急诊的观察室只为急诊观察用,而不能留下病人的,可鉴于今天的情况特殊,再加上欧阳的老同学也是大夫,所以,急诊室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送个人情。 护士领着母女二人到观察室,一边推门,一边指着正对门口的病床,回头向母女二人解释,“别害怕,那上面躺着的是假人,是平时我们临床教学用的橡胶模型。”听护士这么一说,本来没注意到病床的母女二人,此时把目光全投向了这个模型。但见:那个“人”,脸色惨白,眼睛圆睁,嘴巴微张。欧阳从心底硬生生打了一个寒噤,如果不是护士提前声明,这个仿真度极高的模型肯定会被母女认定是一个真人躺在那。可是更为奇怪的是,既然是临床用的模型,为什么还用被子盖上,只露出头部?而且,欧阳注意到,这个模型的下巴下面有一个洞。欧阳带着满脑的疑问望向护士,以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护士却低下头,动作娴熟的把输液针头扎进妈妈手背上,一套动作结束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仍是一脸迷惑的欧阳,然后转脸端着消毒托盘把门带上走出了观察室。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妈妈躺在病床上,终于平稳下来昏昏睡去,欧阳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无聊的盯着输液管数着点滴,一滴,二滴,三滴…… 正当意识模糊之际,突然她的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个盖着橡胶模型的被子动了一下。一瞬间,她觉得头皮发乍,一股恐怖感漫延至全身,身上的汗毛也好象全张开了,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痒痒的,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来爬去。她把头慢慢慢慢的转向那个模型的床,突然,一股像从北极吹来的极其寒凉的气息吹过,随即一张带着洞的惨白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欧阳发出了一声尖叫,却发现自己只是张了张嘴,而没有声音。那张惨白的脸上一双冰冷的眼神咄咄逼人。欧阳注意到,顺着它的下巴处的那个洞看去,好象可以看到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着。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哎呀。”欧阳被吓了一跳,猛一抬头,却发现输液瓶仍挂在那滴哒着,而妈妈仍旧躺在病床上昏睡着并不时的说着梦话。哦,刚才是自己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梦,可这个梦好吓人呀。她站起身做了几个扩胸动作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深呼吸了几下,稳了稳心神。 药液已经输进妈妈身体半瓶了,时针也指向了午夜12:30。 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前面第五张床的橡胶模型,在萤白色的灯光映衬下,模型的脸愈发显得惨白甚至透出了一丝诡异。想起刚才的那个梦,欧阳笑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假人,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她对被子下面盖着的模型身体十分好奇,真想揿开看看是什么样子。欧阳的好奇心此时非常的强烈,既然是模型可为什么要用被子盖上?又为什么要在下巴处开个小洞?还有一点更解释不通,模型的周围堆放着抢救仪器。既然是橡胶模型堆这些有用吗? 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妈妈,欧阳蹑手蹑脚直到模型身边。模型下巴的黑洞赫然映入眼帘,欧阳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一股从骨子里渗出的恐怖感让她想转身回去。可冥冥中又好象有一种力量在控制着她,牵引着她,她愈是想回去,一那股更为强烈的神秘诡异力量更为执着的在往回拽她,并命令她,“快掀被子,快掀被子。”欧阳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被子,“嗖”,被子被扯起来扔到了一边。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具没有双臂的橡胶身体。欧阳觉得胃里的东西在向上涌有点恶心。她壮着胆子按了一下模型的身体,“呵,还有弹性,像真的一样。”富于弹性的皮肤让欧阳禁不住脱口赞叹道。只可惜残疾了,像断臂的维娜斯。 满足了好奇心后,欧阳又坐回他*的病床前,500ml的液体已输进妈妈身体一多半了。无事可做,只有继续无聊的数点滴,一滴二滴三滴…… 寂寂午夜,空空荡荡的观察室里,静的除了输液管的嘀哒声,还有就是自己的心跳呼吸声。想起刚才的模型,欧阳不禁笑了一下,皮肤弹性真好。 “吱”!突然门开了,值班大夫进来查看。摸了一下他*的脉博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便离开了。经过这么一折腾,睡意全赶跑了,可这大半夜的怎么打发时间呢?观察室里有这么多的空床,不如躺上面去打个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仰着脸,看着上面的天花板,细心的数着上面大小不一纵横交错走向多变的裂缝。突然,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让耳边一阵发痒。欧阳左右寻找着来源,妈妈仍在昏睡,屋里就妈妈和自己两个人,那会是什么?突然,她想到了那个橡胶模型,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陡然升起。她把脸转向模型,模型仍躺在原位,可是,天哪!它身边的那些急诊仪器的指示灯突然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