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晴。 一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男友王伟打来的。约我次日在温馨酒吧见面,说要介绍一位朋友给我认识,至于是什么朋友,他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明。 次日,我按约定时间来到温馨酒吧。酒吧的人不多,我一眼就看见王伟和一位面色苍白的男人坐在一起,王伟冲着我摆摆手,起身帮我拉开座位,介绍道:“我女朋友,夏言。”我则礼貌地冲着男人微微一笑。 王伟指着男人对我说:“我朋友刘宇,一位登山爱好者,最近一次攀山经历很离奇,知道你对奇闻怪事感兴趣,特地约你出来听听。” 在我想像中,攀山爱好者,一定是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动作灵活,精力充沛的人物。 可眼前这位身材瘦小,肤色苍白,身着西装,要不是有一双灵活之极的眼睛,真看不出来他有任何突出之处,他瞧了我一眼,笑着打趣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呀!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王伟自豪的笑着“羡慕了吧!哈哈……羡慕就赶紧告别单身呗!” 我不理他们的调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的离奇经历,可否说一说?”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有些紧张地说:“是,不过我总觉得这事还没过去,而且有东西一直跟着我!” 我瞧他一脸的严肃,并不像在开玩笑。于是催促他说:“快把你的经历讲出来听听!” 他瞧了一眼我们,缓缓说道:“我特别喜欢攀山,所以组织了一支攀山队。队里算上我一共五个人,都是我大学同学。我们每年暑假都会组织一次攀山运动。这一年也不例外,我们提前便开始商量去哪里攀山,队员王亚说:“去我们家乡吧!我的家乡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不过老人们不许任何人攀山,又不说为什么,很奇怪。” 当时我说:“一座小山在怎么奇怪也没什么攀登的价值,我们应该进军高山。” 队员陆羽接道:“对,高山才是我们征服的目标。” 王亚白了一眼陆羽,“攀高山要用很多时间和金钱,就我们现在的装备能攀下来吗?” 这话有理,我沉思了一下,宣布道:“那就去王亚的家乡吧!”说完,我扫了一眼队员们,他们虽然都没有提出异议,但是脸上明显不悦。我只好给大伙打气,“小山也是山,都有攀登的价值,而且我们还能探索一下那座山到底有什么秘密。” 队员们这才稍微提起一点兴趣,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几年的不断攀山,几乎花去了我所有的储蓄,我想队员们的经济情况也和我一样,捉襟见肘。”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可不可以直接一点……” 刘宇说到一半,突然被我打断。显得有点恼怒,瞪我一眼继续说道:“唉!现在我是非常后悔当时的决定,这次攀山,我们五人只回来了我和王亚俩人,而王亚现在在精神病院里。” 我紧皱着眉小声嘟囔:“这算什么故事,刚开头就结尾了?”王伟赶紧拽了一下我的衣角。 刘宇好像没看见我们的小动作,他继续说道:“简单点吧!我们来到了王亚的家乡,他的父母知道我们要去攀山把王亚臭骂了一顿,这举动更挑起我们对这座山兴趣。说到底还是我的过失,当时要是肯听王亚父母的话,不偷偷的去攀山也就不会失去三个好伙伴……” 讲到这里,他突然哭了,一个大男人呜呜的哭声,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我和王伟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果安慰他,还好他自己慢慢停住了哭,用黯哑的声音说道:“我……我感觉我也会死的!” 我看出他的神色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慌,我想我能够帮助他,因为我的家族有一种特异功能,这种特异功能感应到死者的灵魂,通过和死者灵魂的接触,来了解阴灵的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阳间的人还了阴灵的心愿,阴灵得到了安息,就不会再闹了,人们管我们叫做灵媒。 我正沉思着,刘宇从他身后的包中,取出了一块骸骨来,接着说:“攀山的过程就不要说了,这座山不高,我们攀得一点也不费力,到了山顶后我们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坟墓,山顶有墓穴是很怪,我们围着墓转了几圈,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王亚突然捂住肚子把背包挂在了墓碑上说了句:“尿急!”而就在背包挂在墓碑上的那一瞬间,墓碑突然沉下去,露出一段楼梯来。 我们又惊又喜,所有人都主张下去看看,没准能在古墓里发现什么金银财宝,晓宇年纪最小,他首先跑到了前面“蹬蹬蹬……”跑了下去,我急忙扯着嗓子喊他,他像是没听见一般,我的喊声刚落,只听一声惨叫,王亚要跑下去看。被我一把拉住,就在这时墓穴里突然冒出一股青烟,我只觉头脑一沉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手里就握着这块骸骨。身边的两个队员没了呼吸,王亚处在昏迷中,晓宇在墓穴里,我扯着嗓子叫了几声,没有回答,估计也死了,等我把王亚弄醒之后才发现他疯了。”说着说着刘宇双手紧握,力道之大使指节隙发出“格格”的声响来。 我忍不住说:“有时候,灾难是无法避免的,就像冥冥中早就安排好的一样。”边说我边伸手去摸那副骸骨,当我的手接触到那块骸骨的时候,四周的环境突然变了,眼前是一幢黑色的古建筑物,隐约透着一股邪气。我慢慢走过去,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碰,开了。呼啦,一阵阴风扑面,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一袭白影,飘到了我的面前,我眼睁睁看着白影在慢慢地朝我逼近,最后把我覆盖…… 忽悠一下,我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大汗淋漓。我急忙放开骸骨,只听刘宇叹了口气道:“我想这块骸骨可能和他们死有关,所以我就把它带了回来。” 我陡地一震,大声道:“你不该把她带回了!”这句话完全是我无意识间说出来的,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脑子里突然就闪出了这句话。 刘宇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当时,我很害怕,扶着王亚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山,在山脚下我们遇见了村子里的一位老者,老者指着我手里的骸骨,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该把她带下来,天意……灾祸……”老者边说边咧咧跄跄地跑了。我当时是想扔掉骸骨,可不管仍到哪,它都会跟着我……” 我皱着眉,发现刘宇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闪烁,我想这其中必定有所隐瞒。 于是我打断他的话道:“我想你忽略了某些细节吧?” 他掩饰地说:“没有,我所经历的就这些。” 我望着他,他接连喝了好几口酒,突然站起来说:“我有事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约。”然后就在我的注视下逃一样的走了。 我瞧着他的背影说:“你朋友恐怕活不久了。” “别胡说!”王伟有些不悦。 “那块骸骨里的阴灵已经控制了你朋友,可是奇怪,你朋友是心甘情愿被阴灵所控。” 王伟不以为然地说:“你太迷信了哪有什么阴灵,我看他们一定是被墓穴里的沼气熏的。” 我瞪着王伟,表现不满。 王伟像是没看见我气呼呼的样子转身去结账,而我怄气自己走了。 此后不久,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本市出现一起奇怪的谋杀案,死者全身血液被吸干。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和那块骸骨有关系。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美艳的白衣女子向我扑来,就在她以最柔美的姿势冲着我的脖颈咬下去的时候,屋里的供奉的神像突然射出了一道金光,白衣女子惨叫一声后消失了。 我猛然惊醒,房间里很黑看不清摆设,隐约间我听见有人在尽量的控制着呼吸,我四下查看,在墙角感觉有一双眼睛正瞪着自己,我一惊,手舞足蹈的拉开了床头的台灯。屋子亮了,我的目光带着点恐惧向墙角望去。一个身影窜到了窗台,很熟练的跳过窗户消失在夜幕之下,那身影有些熟悉,我的脑袋哄然炸开了,难道…… 第二天我强拉着王伟来找刘宇,我们敲了很久的门、门才打开。刘宇满脸倦容地望着我们,“找我有什么事?” 王伟嚷嚷道:“你小子怎么搞的,也不让我们进屋去坐。”说完他向门里迈进了一脚。 刘宇不但没有让开,还往前迎了一步说:“你们不能进去,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我严厉的对刘宇说道:“我希望你说出所有事实,如果你还想隐瞒会死很多人的。” 刘宇神情一顿,很久才开口说道:“事情应该从发出那天说起。我们定好一早出发,就在我拿着行李想要出门的时候。我接到了一封快递,里面是我为攀山队员们投的意外保险,受益人是我。我拿着这份保单坐了下来,看着看着一个计划就在我心里浮现…… “原来是你害死了他们的。”王伟冲动地抓住刘宇的衣领。我急忙上前阻止,“先别忙打他,让他继续说。” 刘宇邪邪地一笑“天黑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王亚家的小村子,王亚安排我们住在他家里。赶了一天的车,大家都够累的,所以早早的睡了,半夜,我被一阵啪啪声吵醒,侧耳听,像是风刮树木的响动。我想打开床头灯,却发现自己站在山顶。我脑子里忽然打了个激灵,慌乱中我看见一座古墓,而我正拿着一把刀站在古墓旁狞笑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 我被自己的样子吓的尖叫,人一下子醒了过来,瞧见队员们睡得正熟。窗外夜色已深,一丝凉意窜了进来,很冷。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情绪有些低落。王亚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还没等我们拿着攀山的东西走出去,院子外面就围满了村民,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家伙,冷冷地看着我们。我们迫不得只好放弃了攀山。我们把车开到郊外的一快空地上停了下来商量,是放弃还是偷偷的去攀山,其实我看出来他们不甘心就这样回去,这样正和我意,于是我们决定偷偷去攀山。 就这样我们弃车走小路回去,王亚说这条路很少有人行走,不会被人发现的,在到山脚下的时候,突然起了白色的雾,迷迷蒙蒙。浓雾中,我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它慢慢地向我飘来。我惊呆了,张大嘴语无伦次的指给其他人看,而他们都说除了雾啥也没有。 而那个白影离我越来越近,我看出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她微微一笑“让我帮你杀了这些人吗?” 我当时完全陶醉在她的笑容里,随着她点头。女人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通红通红,她的身体在和我合二为一后,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见除了王亚其余的人都死了,他们的面容惨白,脖子上清晰地印着两个细小的牙印,身体像是被吸干了一样。然后,我感觉嘴角处有东西流下来,我抬手擦了擦嘴角一片猩红。 我叹了口气对抖成一团的王亚说:“我们回去。” 王亚恐惧的看着我,对于我的命令不敢有一点违抗,回家的路上我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其实他没有疯,他说的都是实话,哈哈!可是没人相信他。”刘宇边说边放声大笑,他的笑声越来越尖锐,我和王伟不得不紧捂住耳朵,当我们看见他的面容正在改变的时候,心里万难置信,刘宇已经变成了一个女人,她的面容很美,美得有些邪性。 女人缓缓地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一个灵媒,可是你阻止不了我。我生前是一位将军之爱妾,有一次任性的我非要将军带我一起出征,那次一向战无不胜的将军战败了,我沦为了敌方的俘虏。成了一名军妓,我恨那些曾经糟蹋过我的男人,特别恨敌方的将军和他的四名手下。他们玩够了我,把我吊在半身腰,让蚊虫活活把我咬死……”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那种残忍的画面实在难以想象。 就在这时女人身上的肌肉开始蠕动,不一会好多蛆虫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刘宇就是那位将军,另外四人就是他们的手下,我等这个报仇的机会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女人说的咬牙切齿。 我沉声道:“他们也算得到了报应,你为什么还不收手,去害无辜的人。” “哈哈……那是因为我发现,我只要吸了人血就会变回以前模样……” “这样你和那些害死你的人有什么分别?” “你……”女人愣住了。她呆呆地愣了几秒,空气仿佛结了冰一样,我和王伟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如果我继续,你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的是不是?”女人突然说道。 我叹道:“这是我的职责,我不能看着你滥杀无辜,我一定会不惜代价打到你魂飞魄散。” “那好吧!我就此收手,可你要答应我把我的骸骨葬回坟墓中。”就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看见刘宇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突然间瘪了,然后瘫倒在了地上,在他的手里握着那块骸骨。 为了早早了解这件事,我和王伟当天就带着骸骨踏上了列车,在车上我对王伟感慨地说:“真没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容易就说服了这个千年的怨灵,容易的让人不敢相信。” 可王伟怔怔地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于我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我见他没理我,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我进入了梦乡,隐约间我看见前面有一丝灯光,我觉得眼前的景物很陌生,我慢慢地向前走去。整条街道死一般宁静,突然我感觉到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道门,我疑惑地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位身穿战袍的男人,我一眼就认出是王伟来,这让我觉得自己有点眩晕,接着房间里白影一闪,冲着男人喊了一声:“将军……我终于等到你了,以后我们永远不分开了。”说完她突然向我扑来…… 我想走,却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她附在我的身体里和我合二为一。 ...
午夜守门人 “咚,咚,咚”三声急促的敲击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伴随着激荡的回音,隐藏在谷底的墓门缓缓开启,沉重的石门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轰鸣声令人牙酸。 我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不停地打着寒战,看着半开的墓门,手心里全是冷汗。 随着墓门完全打开,一个人影足不沾地地从里面飘了出来。月光萧瑟,那人在漆黑的夜色中,飘飘荡荡地让人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对不是活人。 “这就是看守墓门的阴魂?”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猫捂住了嘴巴。别出声,你不要命了!从老猫凌厉的眼神中,我读到这样的信息。 那阴魂在墓门口左右巡视一番,看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要抽身回去,却是忽然一怔,好像狗一样趴下来用力嗅着地面。 我心中一喜,那些为引开阴魂而设下的布置果然没有白费。没错,这是个陷阱,地上那一大摊鲜血就是诱饵,而要狩猎的对象则是阴魂嗜血的本能。 此时的草丛中,一个秃头男人身中数刀,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淌。他本是我们的同伴,但此时却被绑成了粽子丢在草丛里面充当诱饵,虽然可怜,但却无人抱以同情。土夫子这一行本就如此,大家都是为了利益而走到一起,因此见利忘义、阴谋背叛就如家常便饭,被抛弃利用只能怪命不好,怪自己入错了行。 那阴魂好像木偶般愣在原地,显然残存的意识正在激烈地斗争,是忠诚地坚守还是遵从本能的召唤,这对它来说是个问题。 时间没有持续很久,就在下一刻,阴魂便给出了答案。它的眼中流露出嗜血的光,好像野兽般四脚着地,顺着鲜血的气味儿向草丛中蹿了过去。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掩住耳朵,尽量不去想象秃子看到阴魂向自己扑来时那绝望的表情,趁阴魂离开的时机,跟着众人一起进入了墓中。 跟以往下斗不大相同的是,这次踏进墓穴的大门,我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感觉好像死里逃生一般。但就在这精神稍微松懈的档口,却又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只见一具身穿金甲的巨大尸体就站在我们面前,它的肌肤跟树皮一般沟壑纵横,手持一柄巨刃,空洞的眼眶中凝聚着两团令人胆寒的黑暗。 看到这般情景,众人都退了几步,其中更有胆小的人都准备转身逃跑了。 要知道,僵尸也分三六九等。而战死沙场的士兵化成的军尸在所有类型的僵尸中是最为凶悍残暴的存在。何况眼前这具军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士兵,说不定是哪朝的将军,手上的人命成千上万,这样的人物死后连阎王都得敬上三分。即便是摸金界的泰山北斗,遇到军尸也只有一个“逃”字。 我跟在众人身后正准备开溜,却见老猫居然主动向那军尸走去,这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想到那军尸被老猫欺近到身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而老猫则是用力敲了敲对方的金甲,用嘲讽的口吻道: “都别自己吓自己了,这军尸的魂还在外面,现在它就是具空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军尸便是那守墓阴魂的躯壳。 “要命的快点儿走,阴魂归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完,老猫也不等众人反应,径自向墓穴深处走去。 归魂 老猫在众人中资历最老,他的话自然无人质疑。但对这些敢在刀口舔血的土夫子来说,舍命求财近乎是一种本能。 我跟着老猫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转身看过之后,便皱起眉头。只见大柱和老邪用贪婪的目光看着那具干尸,手里攥着家伙,正试图将那金色的盔甲从干尸身上扒下来。 我正要提醒两人几句,忽然脸色大变,因为那没有关闭的墓门外忽然探进来了一个脑袋,那居然是被众人送去喂阴魂的秃子。怎么回事?我心中惊疑不定,秃子到底是生是死,是人还是鬼? 一声突如其来的怪笑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那个阴魂从门外探进来半个身子,就这样一脸狰狞地看着我们。而秃子血淋淋的脑袋正被它攥在手中把玩。 大柱和老邪都面露惊惧之色,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计要跑,那阴魂却骤然消失。而秃子的脑袋也掉了下来,这样滚到了我的脚下,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充满了怨恨。 就在我们三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那具军尸却猛地睁开了眼睛,惨白的眼仁乱转一气,表情瞬间变得鲜活。只是这情景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恐怖。 “归魂了!” 想起老猫说的话,我不由地失声叫道。军尸猛然转过头,目光瞅向老邪,接着手中大刀一挥,一道白光向他当头斩下。 老邪呆呆地看着那军尸,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接着整个人骤然裂成两块儿,分别向左右两边倒去,肚子里的肠子和脏器也散落了一地。 看到老邪的惨状,我终于想起逃命这回事来,急忙转身要跑。但那军尸却好像一只长臂猿似的,猛地高高跃起,居然一下子跨过了三四米的距离,就这样落在了我身前,接着伸出巨手向我抓来。 我下意识地俯下身子,堪堪避过了军尸的攻击,身后却传来了大柱的哀嚎。侧眼向身后看去,顿时心中又是一震,军尸对我抓空的大手阴差阳错地落在了大柱的脑袋上。 军尸猛地用力,大柱两百多斤的身躯居然被对方一只手提着脑袋离开了地面。我一阵心悸,不忍再看下去,趁着军尸对付大柱的工夫与它拉开了距离。 身后传来大柱凄厉的惨叫,接着我又听到了一阵骨头崩碎的声音,心中毫不怀疑,此时大柱的头颅好像西瓜似的被军尸硬生生地捏爆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我的身后。就在我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笔直地向下坠去。 墓室疑云 当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墓室的角落,只见老猫满脸关切地蹲在我身前,而刀疤脸则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站在不远处抽着烟。 “那军尸有没有追来?”我一看见老猫就立即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老猫看我一副被吓怕了的模样不由一笑,开口道: “你看上面。” 我懵懂地抬起头,却差点儿吓得失禁,只见一张铁青色的大脸正通过头上的洞口向下探望。 “别怕,它进不来。”刀疤脸吐了个烟圈,轻描淡写地道。 我一想也是,自己掉下来的洞口十分狭窄,绝对无法容纳军尸庞大的身躯。 想到这里,我长舒了口气,顺手对头上的军尸竖了个中指,挑衅道: “还追上瘾了是吧?有种你下来啊!” 军尸似乎被我挑衅的行为激怒了,顿时狂叫两声,将头塞进洞口,似乎想要硬挤进来。我又是一惊,连退几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别多事。”老猫用力敲了下我的脑袋,斥责地道。 我挠了挠头,转头向地面看去,却惊讶地发现,绊倒自己的居然是一具干尸。不过被那健步如飞的军尸追了这么久,这种躺着不动的粽子对我来说全无触动,只是它提醒了我,好歹先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我伸长脖子环视一番,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墓室,在墓室中央有三口铁索相连的青铜棺材依次排列,其中两口已经被开启,只有中间的棺材还没有被打开。原因我大概也猜得出来,因为绊倒我的干尸就躺在棺材旁边。 “棺材里有值钱的东西吗?”不等两人回答,我就兴冲冲地向左边的青铜棺材跑去,却发现里面只躺着一具被蜡状物质包裹的古尸,顿时心中有些失望。 我不死心地来到右边的青铜棺材,探头向里面望了一眼,里面除了一具尸体也再无他物。 “中间的那口为什么不开?”我转头问两个人道。 老猫迟疑了下,还是道:“棺材前面的尸体你看见了吧?” 我点头道: “看他的样子,应该跟我们一样,都是下墓摸金的手艺人。” 刀疤脸忽然发出一声狞笑道: “手艺人?你知道那人是谁,看他的摸金符,那人可是丹青生。” 我惊地张大嘴巴: “丹青生,那可是摸金界宗师级别的人物,他怎么会在这里?” 老猫沉吟道: “他为什么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死的。” 我皱了皱眉头,转头向丹青生的尸体看去,却见他身体扭曲,两手放在喉咙上,显然死前相当的痛苦。 看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用怀疑的口吻道: “他把自己掐死了?” “准确地说,他用指甲活生生地挖破了自己的喉咙。”老猫深吸了口气道。 我终于明白两个人为什么不开那口棺材了,丹青生一生阅墓无数,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他这样的人物居然会自杀,那绝对是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可怕到让他绝望,而这东西显然就在这口棺材中。 还阳尸 “我们这帮土夫子下斗只是为了营生,可不是为了跟这些鬼东西拼命来的。”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我立即道: “那些鬼物又不是四害,何必赶尽杀绝,我们还是赶紧找条路逃命才是正事。” 听了我的话,刀疤脸仰起头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说对了,正是为了逃命,我们才要开这口棺材。” “刚才我在墙上发现了一道暗门,但找遍了整个墓室都没发现开启的机关,唯一没找的地方就是中间这口棺材。”老猫解释道。 见两人都神色不善,我顿时明白了,这两人是打算让我把那口隐藏着未知危险的棺材打开。 欺负老实人啊?土夫子果然都是阴险之辈。我在心中腹诽一番,接着又是思索片刻,才一狠心,暗道: “开就开吧!那个看门的家伙对我恨之入骨,想从原路出去是绝无可能,拼一拼总比被困死在这里好。” 我皎了咬牙,从老猫手中接过撬杠,来到棺材前面,深吸了口气,接着将撬杠插进棺材缝隙,猛地用力,一股腐臭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我屏住呼吸,探头向棺材里望过去,顿时笑出声来,却被那腐臭之气熏得连咳几声,差点儿没背过气去,那棺材居然是空的。 “空的?”老猫皱了皱眉头,露出狐疑之色。 我心中乐不可支,但表面上却做出一脸失望的表情,大言不惭地道: “还想让里面的鬼东西尝尝我的厉害呢……” 此时,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副恐怖的画面映入我的眼帘。 只见左右两口青铜棺材中的干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它们慢慢转过头,向我们三人望了过来。但这并不是让我害怕的全部理由,真正让我恐惧的是,尽管干尸的脸血肉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它们跟老猫和刀疤脸长得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退了几步,跟老猫和刀疤脸保持距离,口中道:“怎么回事,你们是生是死?” 没想到老猫和刀疤脸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蒙住了,直到棺材里面的老猫和刀疤脸快要爬出来,他们两个才好像如梦初醒。 “我知道了,是还阳尸!”喊了这一声,老猫急忙伸手拨动了棺材里的机关,墙上的暗门果然徐徐开启。 老猫和刀疤脸立即冲了进去,我也不敢怠慢,随着他们进入了石门。 沿着一条漆黑的通道,我们三人狂奔一气,但发现那两个长相酷似老猫和刀疤脸的僵尸没追上来,大家才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此时,刀疤脸忍不住问老猫道: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是还阳尸?” 老猫心有余悸地道: “我也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这是种将死人还阳的邪术,首先用秘法把将死之人的魂封在体内,接着将那人活生生埋葬,于是这魂就变成了阴魂,而那尸就变成了阴尸。当阴尸遇到活人,便会吸收那人的阳气,渐渐就会变成那人的模样。” “原来如此。”刀疤脸似乎是松了口气,对他来说,这种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毕竟下的墓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但这并非全部,阴尸会一直追着那人,吃掉他的肉身,吸干他的精血,最终完全变化成那人的模样,甚至拥有他部分记忆。”说到这里,老猫身体微微颤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顿时也是心中一寒,立即想到,原来如此,那阴尸会完全变成被自己吃掉了人,然后走出墓穴,堂堂正正地代替那人继续生活。那人的妻子、儿女、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被一具阴尸调了包。 难怪丹青生会用那么极端痛苦的方式让自己死去,毕竟没有人想要被代替,更何况是被一具尸体代替。 另类逃脱 大家沉默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最终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墓室。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是一间藏宝室,里面堆满了黄金珠宝、古玩字画。这些东西每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很多古物我只在博物馆里看过。只是身处如此险境,再多的财富也无法让我们兴奋。 此时,我们已经清晰地听到走廊中传来两具阴尸的脚步声,以及重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显然它们已经追未了,只是速度并不是很快。 我们徒劳地在藏宝室里搜索,想要找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条出去的路。两具僵尸终于来到了藏宝室的门口,只见它们腰上缠着铁索,身后拖着两具沉重的青铜棺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我仔细打量着两具僵尸,此时它们脸已经结痂,大片的死皮脱落下来,面容与之前相比跟老猫和刀疤脸又像了几分。 虽然藏宝室很大,但被两具僵尸堵着门口,我们也是无路可逃。刀疤脸面色阴沉,他本是土匪出身,全身上下一身胆气,此时抡起洛阳铲对着跟自己模样相同的僵尸冲了过去。 哗啦啦啦啦—— 让我震惊的事情出现了,那僵尸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冷笑,胳膊猛然挥动,手中的铁索化成一条长鞭狠狠地砸在了刀疤脸的腰间。 刀疤脸发出一声惨叫,吐出一大口鲜血,就这样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僵尸面色不变,缓缓走上前,抬起足有数百斤重的青铜棺材,狠狠砸在了刀疤脸的双腿上。 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在墓室中回荡开来。接下来的事情在我看来是如此的诡异,刀疤脸被另一个“刀疤脸”好像死狗般丢进了棺材之中,在沉重的棺材盖子完全闭合之前,我看到刀疤脸的表情充满绝望。 “刀疤脸”转头看我和老猫一眼,接着默默转过头,拖着装着活人的青铜棺材向起初的那个墓室走去,似乎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吞噬刀疤脸的血肉。 我和老猫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没想到阴尸力大无穷,身手更是灵活,打起来的话我们全无胜算。 此时,老猫牙关一咬,将手中的洛阳铲横在胸前,对我道: “拼一拼,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我点点头,举起手中的洛阳铲,与老猫站在一起,正对着拖着棺材对我们冷笑的另一个“老猫”。 “上!”老猫怒吼一声,就在老猫冲上前的刹那,我手中的洛阳铲却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将他彻底打翻再地上。这下不但老猫,连那阴尸也吃了一惊,都转头向我看过来。 老猫趴在地上,转头用阴毒的眼神看着我,口中愤恨道:“你要干什么?” 我看着老猫冷冷地道: “老猫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阴尸要对付的人是你,想拉我一起垫背,真拿我当傻子?” 老猫大怒,还要对我说什么,那阴尸却一把抓住他的脑袋,两根铁条般的指头狠狠插入了他的眼眶之中,将他两只白花花的眼球硬生生挖了出来。在老猫的惨叫声中, “老猫”将他整个人丢进了棺材,它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就这样拖着棺材走开了。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暗叹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后记 最终,我还是找到了一条出去的暗道,带着从藏宝室中搜刮的财富,顺利地回到了地面。从此以后,我过上了梦想中的日子,每天花天酒地,有花不完的钞票,所有的女人都对我趋之若鹜。 久而久之,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盗墓贼,忘记了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忘记了在地下死去的那些人。 这天夜里,我从梦中惊醒,全身都被冷汗湿透,却记不起那梦中的内容。 我转头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酒吧的包厢之中,令人诧异的是,这个包厢中还坐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人面露微笑,就这样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我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儿面熟,但却实在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于是开口道: “你是?”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甚至有些诡异,最终他开口了:“我叫丹青生。” “原来是丹先生……”说到这儿,我忽然顿住了。丹青生,好熟的名字。 那男人笑了下: “如果你记不起我,那你总该认识他们吧?” 男人说完,包厢的门开了,从外面又走进两个人。看到那两个人的面容,我犹如雷击,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他们赫然就是老猫和刀疤脸。 老猫和刀疤脸阴笑地看着我,他们的表情和动作还有些机械,跟常人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出入。而丹青生却是已经与常人无异。 “你、你们已经出来了?”我结结巴巴地道。 “是啊!”丹青生点点头。 “为、为什么来找我?”我抱着一丝侥幸问。 “因为。”丹青生站起身,缓步向我走来, “你知道的太多了。” 望着面目狰狞向我逼近的三个人,我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
崇祯皇帝在位的后几年,虽然海禁废弛,但浙江沿海地区出海船只却比往年减少。一则,内陆刀兵四起,倭寇乘机作乱,杀人越货之事不绝;二则大致是预兆大明气数已尽,海和尚频繁出没,往往船尚未开锚便遭损坏。仅崇祯十三年庚辰一岁之中,庚辰三月、甲申七月,浙南台州、温州两地即损毁损坏船只一百一十三艘,死伤两人,除小型渔船之外,还包括五艘商船。 台州城南五里村的耆老们说今年是庚辰龙年,天干庚金,旺生地支辰中癸水,辰巳为巽,故吾东南巽地闹海妖也是天运,该当如此,且熬过这一年罢。船之于渔民,如同牛之于农夫,船毁则相当于断了生计,五里村被毁掉船只的壮年不忿,奔走联合潮溪口、刘家坞两村,选出以拳师陈武劼为首的十六个力壮胆大之人欲生擒海和尚。 海和尚,又名在子。形若猿猴,眉骨高耸,通身毛发稀少,背部随年龄大小,有赤色、暗红乃至茶色,浮于水面,远看如巨鳖。因其头顶光滑无发,故称为海和尚。海和尚好闻船板桐油的味道,尤喜新船,因其在水中力气奇大,常入夜即晃翻船只,爬到船背之上贴船板而嗅。见生人不惧,唯以藿香点燃则遁,如无藿香,艾草亦可。海和尚记仇,如当面骂他“丑光头”,即便当时遁走,几天内依然会寻到这只船,将它掀翻打坏。 故老相传,海和尚面容丑陋,双眉处高耸光滑,横亘如管道,逮到之后,将藿香燃烧灸其眉心,令其发出刺耳的尖鸣,不出半刻,便双目带泪,泪水不下反上,淙淙灌入双眉,由眉入心,两个时辰之后,泪水始干,当下剖开其腹,于心胆处有一莹绿水袋,此时其泪微凝,取下水袋置于阳光下曝晒三天之后,割破水袋,即见两至三颗蚕豆大小的玉石,冒充祖母绿可以以假乱真,即便最资深的鉴宝师也难以分辨,卖与巨贾,所得银钱享用不尽。另外海和尚心肝可以入药,平小儿惊悸有奇效。为此,隆庆年间曾大肆捕杀海和尚,以致海和尚数量锐减,此举也招致海和尚报复, 令沿海十余州县,几年之内,无一块船板可下水。 是夜,陈武劼等十六人乘新漆桐油的船只下海,漫撒桐油相诱。船行至离岸边约二十里处,月亮似玉盘一般挂在上面,月华如水,只听到水打船帮的声音,众人低头附身,把身子隐起来,心下惴惴,今晚之行如若成功,两颗祖母绿交易所得十六人分,不说使奴唤婢,进城安置一个宅子,再讨几房漂亮婆娘,却不在话下,打渔的太穷,没人愿意把姑娘嫁到这种地方。想到这里,兴奋和紧张的情绪交织,一阵风激过来,浑身一凛。只听到陈老大低哼一声“来了”,略微探头一看,西边十几米外一道水路破开波浪,行了两米后倏然消失,脑海里刚过两个念头,船便剧烈摇晃起来,八个汉子拎起用藿香水浸泡过三天的粗线渔网,分别从南、北、西南、西北四方位而下,在水里合围,等海和尚从桐油的味道中闻到藿香的气味之后,再想逃脱,已经被渔网缠住,海和尚最恶藿香,一旦被带藿香味道的渔网包缠住,力气立刻消了大半,饶是如此,求生之力亦十分强劲,水中人被带着不由自主四下游动,船上之人见状将两把大钩抛下,勾住鱼网,八人合力把海和尚拖上了船,此时方见海和尚真容,身材瘦小如六七岁孩童,很难想象这么小的身体能发此怪力,头似人首,形容丑陋,含胸弓背,皮肤毛发皆呈赤红色,在网中利叫连连,出离了水面,显然毫无气力。 两个汉子过去将它用粗绳绑住,刚拿一块黑布把它盖上,只觉颈后一阵劲风,未及转身,头颅已离项,腔子里的血滋向水面,一瞬间,船上多了四具尸首,陈武劼一行四人从船板下抽出弓箭,借月华发箭,一时水面惨叫连连,鲜血溶进了黑色海水。陈武劼命令其他三人把尸首扔下,正要摇橹驶离,忽感到船下一阵震动,在未完全意识到糟糕的同时,船顷刻之间已被倾覆,得了水的海和尚轻易摆脱了绳索,和来相救同伴分开两条水路快速消失。海水的传导速度快如闪电,血腥之气迎来了鲨鱼群,十五人最终裹于鱼腹。 在水下躲过飞箭和鲨鱼的刘国章仗着水性和极佳的运气成为了唯一生还者。但他的描述没人相信,海和尚是惯常独来独往的,从没人看到过两个海和尚同时出动。即便如此,刘国章叙述的关于陈武劼杀人昧财的传闻依然传开了,十四家遗孀每日抱着小儿到陈家哭骂,众口铄金,半个月后,陈家搬离五里村。 一年后陈武劼独子陈绍常回到五里村,衣饰华贵,宣扬自己带回了捕杀海和尚的方法。因其气质华贵,与一年前大不相同,村民将信将疑。陈绍常邀村中未出阁的少女坐到船上,自己拿鞭在手立在船头,约定好一见到海和尚需得放声大哭。自此每夜守在船上静候海和尚,如此十数天后,一晚,海和尚来了,船身摇荡,船舷贴近水面。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早已忘记约定,陈绍常手起鞭落,打到少女身上,少女吃痛,大哭不已。陈绍常跳进水中,只见海和尚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目光呆滞无神,毫无反抗之力,陈绍常把他背上甲板,用绳索捆住带回五里村,接着炙烤眉心,剖腹取玉。 传闻陈绍常在天目山打猎之时,救了藏在树中修太阴练形术的道士,此老道已藏于树中修炼两百余年,正是最后关头,眼看要在一条蛇上遭劫,幸而陈绍常路过出手除之,老道欲收其为徒,又看他尘凡未了,且眉眼带戾气,一算才知其父丧于海和尚之手,老道沉思半晌,叹道:也罢,我且告诉你那畜生的来历吧,那畜生原是宋神宗时的一个姓缪的书生,容貌俊美,因痴恋上当朝监察御史的千金,却苦无进身之阶而不得御史赏识,遂抑郁不得解投海而死,死后不久,情人亦伤心欲绝泪竭而终,而后缪书生化为海和尚,在水中力大无比,万夫莫当,唯有一个软肋,即听不得未出阁少女的哭声,因令其想起前世因缘,一时心绪不得纾解,只会任人捕捉。我传你这个方法必然导致海和尚灭绝,实违天道,以致我坏了修行难得大道。然你今日有恩于我,不得不报,如此想来竟是我累世孽债尚未还清,唉,所谓报应不爽。 得法后,陈绍常依此抓过两个海和尚,一时暴富。因海和尚于他有杀父之仇,决意再回到五里村,把方法传给村里人,一个月内,捕捉海和尚七只,炙烤眉心的尖鸣响彻方圆十里,不绝于耳,其声之凄厉,令人闻之落泪。从嘉定行医至此的行脚医生方燮听到后,心中不忍,海和尚为恶,从来只打翻船只,不刻意伤人,如今人人知道其软肋,为夺其腹中宝石,不惜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有违善道。假的就是假的,只要找出方法证明,这些假祖母绿就一文不值,也就没人会花力气捕杀海和尚。方燮从此暂住在山庙,苦思解决之道。半年后,海和尚已被杀四十四只,五里村人人门口都堆着海和尚的尸体,挖去心胆和泪袋的海和尚两日内即恶臭无比。方燮连日从尸堆里找来破碎的泪袋,刮下残余的绿色泪粉,终于发现用菖蒲和桃花枝共同燃烧后的烟雾可使假祖母绿化为灰褐色粉末。方燮把方法宣扬出去,买卖双方却无人愿意去试,既然世间没人能从外貌中区别,又何必将已经价值连城的祖母绿拿来做试验,难道只为一个“真假”? 崇祯十七年,大明皇帝朱由检自尽于煤山。同年秋,战败后的大顺皇帝李自成整军于河南。及至此年,浙江福建沿海一带共捕杀海和尚三百八十余只,陈绍常认定鞑子不得人心,假以时日真龙之位必然还是李自成坐,遂精选上等祖母绿三颗敬献顺王,李自成得宝后大喜,正要赏赐一番,却听麾下一闽地副将参奏,说近两年浙江沿海地多有渔民取海和尚泪凝之物以冒充祖母绿,听闻有一法可验,李自成生平最忌作伪,遂命副将验来,只见三颗祖母绿在菖蒲和桃花枝的熏烤下全化成了灰褐色粉末,顺王大怒,以欺君之罪下旨满门抄斩,陈氏上下四十三口遂一夜倾覆。 当是时,沿海巨贾震动,无人再敢收藏祖母绿,到手宝石,必以菖蒲、桃花枝相验。渔人冒大险所得,竟是一文不值。且海和尚经两年大肆捕杀之后,再找一只需花费数月,世道浇漓,既是毫无价值,也没有人愿意花费精力再行捕杀了。 次年初,方燮觉察局势不稳,携母亲李氏,妻子余氏由嘉定投奔广州表舅。同年六月,清军破城,在嘉定烧杀淫掠,史称嘉定三屠。 多年后,传闻海和尚又再在沿海出现。有舟山渔民于七夕之夜见海面波光粼粼,二十多只海和尚浮于海面,半露身躯,向月而鸣,其声凄厉,如泣如诉。 ...
焦大林师范学院毕业后,签了农村特色岗位,远离故乡,到了南方一个偏僻贫穷的乡镇初中任教。同他一起签约到该学校教书的还有另外六个大学毕业生,都来自天南地北,平时要回一趟家并不容易,一到周末七个年轻人都要相伴外出走走,排遣排遣想家的寂寞。 这个周末,学校五十多岁的志强老师要带焦大林他们进山游玩。志强老师的老家是一个叫磨盘屯的小山村,位置极其偏僻,风景却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美的像人间仙境似的。刚进山不久,志强老师忽然接到校长打来的电话,说学校有急事要他马上回去一趟。志强老师骑上摩托急冲冲走了,七个年轻人比赛着爬上磨盘山,疯玩了起来。 午后时分,志强老师还没回来,天空却骤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手忙脚乱寻了个可以避雨的山洞躲了进去,这雨下得好大,瓢泼似的,不间歇连下了四个多钟头雨势才慢慢停了下来。下了山,来到一条山涧前,焦大林他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由于下雨山洪暴发,混浊的洪水巨龙般在眼前咆哮怒吼,而刚进山时赖以通过的一条石拱桥已经给洪水冲得不见了踪影,没有桥,他们出不了山啦!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洪水还没有一丝消停下来的迹象,焦大林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都犯起愁来。这时候,一个老大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说:“前边有路哇,走小路,你们可以绕过山涧,走回镇上的。” 有小路?好歹试一试,保不准真能走回镇上呢。焦大林他们将信将疑向老大爷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不了多会儿,果真有一条山涧小路出现在众人面前。走了过去,由于刚下过雨,这条小路又潮又湿,穿行于群山崇岭之间,路旁疯长的野草都快把路面给掩埋了,看来是条荒芜多年的小路。焦大林打头,摸索着小心翼翼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快黑严的时候,前面出现一个打着手电的身影,走近一看,是志强老师!原来,志强老师雨停后从大路赶回磨盘屯,发现桥给冲毁过不了涧,就火烧火燎赶回镇上,打上手电沿小路再往磨盘屯赶,没想到刚走了不多会儿,就意外碰上了焦大林他们,这伙年轻人已经快走到镇上了。 志强老师一脸诧异问焦大林:“小焦教师,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咋知道磨盘屯有这么一条小路?” 焦大林说是一位老大爷给他指的路,志强老师脸上的诧异神色没见减少,反而更浓了:“有人指路没人带,山间林密,且又净是岔岔道道,你到底咋认得路的?要知道自大路修好后,磨盘屯这条祖祖辈辈走下来的小路就丢弃不用了,时下土生土长的磨盘屯人,年轻一点的都不太记得这条路,你一个从没到过磨盘屯的人,又怎能顺顺畅畅走过来?”听志强老师这一说,焦大林才想起,这一路走来,每当遇上岔道口大伙争执不下的时候,自己总能凭感觉指出正确的道路方向,尤其是走到后来,天色完全黑漆,行走在密林中最容易迷失方向,可自己却似乎对这条小路了然于胸,熟悉得就像走过千百次似的。可他焦大林什么时候到过磨盘屯? 带着满腹疑团回到学校,这一晚,焦大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整夜想的都是这条似曾熟悉的山间小路。或许,要解开这些谜团,他焦大林还得再次进山,找找答案……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星期六那天,焦大林借了志强老师的摩托车,再次进山。在给洪水冲毁的石拱桥旁边,磨盘屯人重搭了座木桥,过了桥,来到磨盘屯,四处转悠着一看,焦大林发现,其实磨盘山一带的山山水水他居然也是似曾相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外乡人千里迢迢来到一个从未曾踏足的地方,看到的却是一派熟悉的景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太阳下了山。焦大林带着满腹疑团,准备骑上摩托车回镇上学校去,没想到跑了没多远,摩托车却突然熄了火。下了车,拧开油箱盖一看,汽油还是满满的,线路火花塞一路检查下来,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可是车子就是发动不了。不知不觉天已黑严,看样子今晚出不了山,只能在山里老乡家借宿一晚了。月光下,前面不远处有户孤零零的人家,于是焦大林推上摩托车,走了过去。 一叫门,一位老大爷提着盏老式马灯走了出来,灯光下,须发花白,正是下雨那天给焦大林他们指路的老大爷。刚说明来意,老大爷就立马把焦大林迎了进去:“哎呀,人又不是蜗牛,出门在外谁能把家背在身上?进来,快进来,就怕俺这穷家陋户的委屈了贵客。” 说着话,老大爷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老婆子,客人来啦,杀鸡待客喽……” 一位老大娘颤巍巍走了出来,进厨房提了明晃晃的菜刀,向墙角鸡棚走去。焦大林忙上前拦住她:“大娘,甭杀鸡啦,这么客气我哪担当得起?有啥现成的饭菜我随便吃点就行……” 老大爷哈哈笑着,扯起焦大林就走:“上门就是客哩,磨盘屯人哪有简待客人的道理?甭磨叽啦,要不,大爷生气了。” 老大娘在厨房杀鸡做饭,老大爷拉着焦大林到里屋喝茶拉家常。说着说着,说到了那条偏僻的山间小路,老大爷一声长叹,眼里泛起晶莹的泪花,说,你不是本地人,初来乍到也知道这条路,可我儿子很多年前出外做生意,一直再没回来,他要回来了,只怕已经认不得这条路了。鬼故事。 吃饭的时候,焦大林一阵狼吞虎咽,老大爷还陪着吃点,老大娘却几乎不怎么吃,只是一个劲儿地给焦大林夹菜。焦大林叫她也吃点儿,老大娘嘴里答应着,却不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忽然,老大娘筷子一放,哽哽咽咽地抹起眼泪来:“小哥,你长得真像年轻时的俺儿子,这腰背,还有吃饭时的这架势,几乎一样……” 老大爷斥责老大娘:“又想儿子天宝了不是?人家这位小哥是北方来的新老师,他比你的天宝小得多呢,哪会是你儿子?甭哭啦,别影响客人吃饭!” 老大娘答应着,抽抽泣泣止住了哭声,强打笑颜,给焦大林夹菜。焦大林感叹着,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叫天宝的在外做生意家也不回,人都整个掉钱眼了,做人儿子的,哪能不回家看看爹娘? 吃完了饭,老大爷悠悠叹口气,转身拿过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笑得阳光般灿烂的年轻男子,颈上戴着长命锁,隐约可见天宝两个字。老大爷说,我们两个都老了,走不动啦,你能不能帮我们留意一下,若有机会见到天宝,帮送他回家?他离家这么多年,怕已经不认得回家的路了。焦大林郑重地答应了老大爷的请求。 这晚焦大林睡得特别香。第二天一早,焦大林推出摩托车,试着一踩,车子竟然轰轰地发动起来,他高兴地回头同大爷大娘道别,这一回头,不由得整个呆住了:身后哪有什么大爷大娘?昨晚自己投宿的小屋不见了,地上只见一堆残砖碎瓦,残砖碎瓦后面,赫然是两座长满野草的土坟! 焦大林逃也似的驾着摩托车一路飞奔,回到学校,找到志强老师。志强老师告诉焦大林,磨盘屯是有这么一对大爷大娘,听说他们的儿子解放前第一次出远门贩瓷器就出了事,给国民党军阀抓了壮丁,拉到北方打内战去了,后来就一直再没音讯,估计早已战死沙场。那年月,抓丁充炮灰的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这对夫妻由于悲伤过度,精神有点失常,不肯相信儿子死了,逢人就说儿子在外做生意呢,赚了大钱就会回来同他们团聚的,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两人双双病死,也没能盼回他们的儿子。可两人至死都还念叨着儿子一定会回来…… 正说着,焦大林的手机响了,是湖北老家打来的。接通电话,父亲对焦大林说:“娃呀,跟你说件怪事。俺今天翻修房子,在你住的老房子后面的土崖里挖出具骸骨,骨头上还套着个长命锁……” 焦大林心尖猛地一颤,忙问:“锁上是不是刻有‘天宝’两个字?”“是呀,娃,你咋知道?长命锁上还真刻着‘天宝’两个字,天地的天,宝贝的宝……”爹惊讶地说。 刹那间,焦大林什么都明白了。他喉头哽咽地说:“爹,请您一定妥善装殓好骸骨,这是个离家几十年的游子,我马上回去,送他回家,同他爹娘相聚……” ...
一名普通的中国商船船员,本来是对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不屑一顾,可是那年冬天发生在他身边的一桩奇异的事情,却使他感到匪夷所思,以下是其自述。 金发年轻人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没有一丝风,我们的商船正航行在通往英国利物浦的海域上。我因为有事要告知船长,便来到了船长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我下意识地从门缝向里窥去,那里面有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从背影看,这个人根本不是船长,头发是金黄色的,他分明是个西方人,正在船长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我们的船员都是中国人,他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惊诧地想,忍不住推开门,大声质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那人听到喊声,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动作僵硬。当我看到那人的脸时,吓得惊叫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的确是个蓝眼睛的西方人,可根本不像正常人,呆若木鸡,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直直地愣愣地注视着前方,整个身体好像笼罩在一片雾气里。而就在这时,我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气正向我幽幽地袭来。“见鬼了!”我惊出一身冷汗,跌跌撞撞地仓皇逃奔。 刚奔出办公室不远,就撞到了迎面走过来的船长。“船长,你办公室里有一个神秘可怕的陌生人!”我惊魂未定地说。于是,船长立即跟我来到办公室,打开门一看,却是空无一人。我奇怪极了:“那个人刚才还在你桌前写字呢!而且还是个老外!”于是,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办公桌上看去,结果奇迹般地发现桌子上还存留着那张字纸,上面用英文写着:“向西北方向行驶。” 冻结的客船 船长皱起了眉,然后他抽出一张纸,让我用英文写下“向西北方向行驶”,看来船长是怀疑我搞什么鬼,有意验证我的笔迹。当然,结果是证明桌上的那张字条不是我写的。之后,船长又把我们船上所有船员都集合起来,要求每个人都用英文写下这几个字,结果发现没有一个人的字迹跟纸条上的字迹一样。 这是我们船队有史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怪事,船长觉得蹊跷极了。因为按我们现在的行驶方向绕道向西北方向的话,最多比原来多花三个小时。于是,为了弄清事情原委,船长决定改道向西北方向行驶。走着走着,风越来越大了,海面上也越来越寒冷了。渐渐地,一座冰山浮现在我们的眼前,冰山坳里,一艘客船冻结在那里。看到我们的商船,客船上的人们一片欢呼雀跃,大声向我们呼救。其中有一个人还兴奋地连声大喊:“吉米说的没错,真的是一艘黄色的中国商船!” 船长派出救生艇,把这些遇险者一个个都救到我们船上来。蓦地,我从这些遇险者中发现,有一个年轻人居然跟我在船长办公室看到的陌生人一模一样。我几乎惊跳起来,指着那个年轻人向船长大喊:“船长,我看到的就是他!”这时船上一片哗然。于是,船长就拿出纸和笔让这个年轻的遇险者写下“向西北方向行驶”几个字,结果一对比这个年轻人的字迹居然跟船长办公桌上纸条的字迹一模一样。 飘离肉体的灵魂 船长惊奇地问这个怪异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年轻人说:“我叫吉米,已记不清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所乘坐的客船被冰山困住后,我感到很累,就躺在床上打了个盹,睡着了,睡梦中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飘到一处很远很远的海面上,遇到了一艘中国商船。于是我便向这艘中国商船求救,结果,我真的发现这艘中国商船向我们遇险的方向驶来。我很高兴,于是,我又恍恍惚惚地向回飞去,当我飞到我们的客船时,我惊异地发现,我的床上躺着一个和我长相、装束完全一样的人,而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身上仿佛有磁铁一样,把我吸到了他身上,就在我感到和‘他’合二为一的时候,我醒来了。醒来后,我出了一身虚汗,感到十分疲乏。”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觉得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梦,于是便把这梦告诉了与我同行的伙伴杰克,还告诉了他这艘中国商船的模样。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梦见的商船居然跟你们的船一模一样!”这时,刚才那个兴奋地喊着“吉米说的没错”的年轻人开口了:“我就是他的同伴杰克,刚才吉米一直睡在我的身边没有离开过,难道是睡梦中他的灵魂飞出去向你们求救的吗?”“太不可思议!”几乎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被这件事情深深地震惊了。 这桩怪事听起来令人莫名其妙,却又是真真实实发生在我们船队。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而存在吗? ...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突然看见在书桌前坐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当时他背对着我) 原本我以为是贼,(因为我老爸重来不穿西装)后来我就大喊叫我老妈(那个时候老爸老妈因为吵架所以分居了,现在是我跟老妈睡在同一个房间) 结果没有人回应我,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诡异。 因为真的很安静 连平常老鼠夜晚叫的声音都没有,就像世界上所有人都死光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穿西装的人突然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这时候我看见了他那张脸身体瞬间石化了。他那张脸根本不是人的脸根本没有鼻子,而且眼睛跟嘴巴都是用墨笔画上去。 非常恐怖,我跟他对视了约有5分钟就晕过去了。 醒的时候我妈还问我怎么了。 竟然还尿裤了(当时我已经读初一了)。 我跟他们说昨天晚上在家里德书桌前看见鬼了。 竟然还没有人相信。 ...
1. “朱蜜,哭吧。”我担忧地望着她。 朱蜜愣了愣:“我神经啊我哭!?” 我叹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任何一个遭受了如此打击的女人,都不该这么开心的。朱蜜不然,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讨论着刚才的电影。 “别撑着了。”我说,“刚才在电影院明明睡得呼呼的。” “没有啊?”她还死鸭子嘴硬。 我拉起她的手:“晚上我陪你,这么多年姐妹,我不忍看你一人空落落的。” “不用啦!”朱蜜笑着:“家里有包子和馒头呢!” 包子是朱蜜的猫,馒头是朱蜜的狗。 我苦笑,不理她,执意要去。她越是这样,我越怕她做傻事。 任何一个刚刚失去襁褓中的女儿紧接着就被丈夫扫地出门的女人,都可能会做傻事。 2. 客厅里黑着灯,朱蜜抱着包子和馒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伴随着电视的声音,呼噜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我叹口气,刚准备关了电视,朱蜜突然用清晰无比的声音说:“干嘛啊,我正看得上瘾呢!” “别嘴硬了,跟孩子似的!” “我还不困呢!”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高低起伏的鼾声。我心中一凌,开了灯。朱蜜和包子、馒头齐齐地眯着眼睛望着我。 “呼噜~呼噜~呼噜~” 我顺着声音寻去,第一声是包子的,第二声是馒头的,第三声是朱蜜的。 朱蜜抚摸着包子和馒头,幽幽地说:“你说,宝宝的灵魂,是附在包子身上?还是附在馒头身上?或者是……附在我身上?” 我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一步——他们一人一猫一狗,正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 3. 这个房子里的三个活物,睡觉的时候都跟死人死猫死狗似的,一醒来,就“呼噜”不停。倘若仅仅是朱蜜倒也罢了,就连猫猫狗狗也如此,这就有点令人倒竖汗毛了。 “朱蜜,去医院吧。”我哀求她。 “我没病!”朱蜜固执地说。 “没病你醒着的时候打呼噜干嘛?!连你的猫猫狗狗也跟着打!” “那是宝宝的灵魂回来了……”朱蜜垂下眼帘。 “我不信这一套!”我抬高了声音,“我怀疑这是一种传染病!” “怕被传染你走啊?谁也没逼着你留下啊!”朱蜜也抬高了嗓门。 “你……”我语涩,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口,转身,只见朱蜜抱着包子和馒头,笑得像个婴儿。 我的心,莫名沉了下去。 4. 呼声的节奏变慢了,因为包子和馒头睡着了,现在打鼾的,只剩下朱蜜。 朱蜜笑笑:“刚才……对不起……” “没关系。” “你知道吗?狗狗打鼾,是因为杂交品种鼻腔畸形;猫猫打鼾,是因为它在靠这种声音自我治疗……可是,我家宝宝睡觉时也打鼾呢……”朱蜜轻轻地说。 “那你呢?你醒着打鼾给我听,是要成心吓我吗?” “我啊……我是在自我疗伤啊……”她指着自己的心,“听到鼾声,我就觉得,宝宝还没有死……宝宝没死!” 她突然不打鼾了,使劲瞪着眼睛,仿佛喉咙里卡了核桃。继而,她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你说,宝宝她怎么打着打着呼噜,一口气没上来就卡死了呢……老公早就让我带她去看医生,我还不当回事儿……还开玩笑说,宝宝是在跟着包子学习用呼噜声促进骨骼成长……你说我是不是混蛋啊我……” 她的声音惊醒了包子和馒头,它们蹭到她腿边,呼噜着安慰她。 我轻轻抱住她:“哭吧,朱蜜。” ...
一、幻象迭起 好不容易赶上了七天长假,总算可以把自己整日忙碌的身子从钢筋混凝土包围的高楼中解放出来了,我便决定要到大自然氧吧中去醒醒脑。 为了观看“雾海滚日”的神奇景观,凌晨6点钟我便早早起床,踏着湿漉漉的晨霭,独自从后山的小路上向山顶进发。 刚走出门不久,一阵旋风袭来,吹得我身子猛一哆嗦。山里的天气寒着呢,我只好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又走了五分钟,感觉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了,脊梁发麻,还不停地开始打起了冷战。我索性加速跑了起来,想通过加大运动量来驱逐寒气,为身体升温。 正低头猛跑,没料到与下山的一个老头儿撞了个正着。我定睛一看,晨雾下的老头儿生得好生怪异。干瘪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肉,一双蛙眼往外凸起老高。张口吐出一串烟雾,发出从破瓮里传出来一样的声音:“年轻人,大雾天,‘走山路,小心迷路啊!”老头儿的话音刚落,我顿时感到有一股冷气从脊梁一直凉到脚掌心。我厌恶地瞪了干瘪老头儿一眼,重重地说道:“我才不会迷路呢,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 才向前走了一步。回头再看那老头儿时,大雾笼罩下的山道上却什么也没有,倒是看清了自己身边还竖着一根水泥高压线杆子。 厚重的浓雾弥漫,让人陡生恐惧之感。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大声向山谷中呼喊道:“有人吗?有人跟我结伴上山吗?”话音刚落,忽听耳边传来众多喧闹之音,我心中一喜,连忙停步屏息侧耳细听,但却什么也听不到,四周是一片骇人的死寂。难道是山谷里的回声,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我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冰凉的大腿钻心地疼。我起步再走,那喧闹声又起,再停步细听时,仍然是一片死寂。 我始终不相信人世间会有鬼怪,为了证明这不是幻觉,我索性摸索着坐在路边一块凸出来的大岩石上,想等有人走上来时一起结伴上山。恍惚间,我突然感觉到屁股下面的石头在动。准确地说,是在转动,而且是越转越快,就像是陀螺一样在飞速地旋转着。 我大骇!身体猛然前倾,猝然倒在地上,但感觉头还在顺着刚才旋转的方向摇晃着。我使劲地掐掐腿,证明这不是幻觉,便拼命让自己大脑保持冷静,又对了对包上的指南针,辨准方向,顺着这死寂的山路继续向前走。 二、惊险起落 雾好像比以前更浓了,除了能模糊地看见自己脚下的路径之外,与黑夜间竟没有什么两样。突然,我的头“咚”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撞在水泥电线杆子上了。天哪,我竟然又走回来了!我明明是往山上走的呀,怎么会撞在电线杆子上呢?我清楚地记得在这个地方遇见了那个干瘪老头儿的。 刚一想到那干瘪老头儿,我的头嗡地一下子大了起来。眼前马上又出现了一张可怖的瘪脸,凸起的蛙眼。张口迎面向我吐出一串冰冷的烟雾。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飞快地向山上猛跑。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我又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石头无声地转动起来,并徐徐向上升高,我的双脚被悬空了,石头的转速在加快,我的耳边响起了呼呼风声。 石头越转越快,越升越高,随着旋转速度不断加快,那原本平稳的大石头忽然变得越来越轻,并开始出现了向左右摆动的状态。我的心随着大石头的左右摆动而悚跳起来。双手开始徒劳地在光滑无棱的大石头上紧扣着。紧接着,我发现自己坐着的石头不断升高后,已经冲破了山谷中的层层浓雾,我可以看到风景区那千峰万壑皆在自己的屁股下面了。 突然,我感觉自己被那飞速旋转摇摆着的大石头一下子甩了出来,抛向了半空。我一揪心,身子又慢慢落了下来,刚好又坐在了石头的边缘之处。当摇摆的石头第二次将我抛起来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金光,鼻中还嗅到了一种奇异的仙草香味,我大为惊叹,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来到了天堂之上! 然而,还没等我看清“天堂”的奇观,就感觉身子开始猛地往下一沉,这次下落的时候,却没有第一次那么幸运,我的屁股竟没能够着石头的边缘,一下子从高空处急骤下降! 我眼前一黑,心跳到了嗓子眼上了。突然,有一瓢冷水迎头浇下,我顿感自己的身子像一下子跌进了冰冷的深潭。猛一睁眼,发现自己重重地跌落在小路上,再一抬头,又看见了那个怪异老头儿。他一手拿着火把在我头顶处不停地绕动,一边将水葫芦中的凉水往我脸上喷洒。我吓得大叫一声,本能地一跃而起,但接着又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三、老人释疑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竞睡在茅屋内一个简陋的木床上。那个长相怪异的干瘪老头儿正往我口中喂着药汤。我惊恐地挣扎着,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老头儿冲我一笑,这笑声简直比哭还要难听!“吓着你了吧?可我要是不出来救你,你恐怕真的就要变成鬼了!”我见他说话时嘴一张一合的,但声音依旧像是从破瓮里传出来的一样。 我仔细环视身边的小茅屋,屋内的一物一什清晰可见,自己的旅行包也还放在身边,怎么看也不像是地狱和鬼窝呀!于是,我胆子便慢慢地大了起来,向老头儿询问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老头儿告诉我说,这通往后山处的山势实际上像一个火山口,山谷内有一个十八拐的大喇叭弯,此处便是那“雾海滚日”中最为壮丽景现的烟雾出处,也是人们传说中的“鬼打墙”,是“山神鬼怪”出没的地方。此处的烟雾有些怪,每逢夏季雨过天晴的早晨,从山谷里冒出来的浓雾不但奇寒无比,而且还可以传声,能将相隔数十里外人们谈话的声音传送到山谷。这时候,如果有人独自走进浓雾当中,轻则出现迷幻,重则因恐惧引发神经紊乱,甚至会慌不择路地跌落悬崖摔死。 他说我今天遇见的正好是这种情况,若非他听见我的呼救声及时赶来,并用自制的避邪醒脑草药水喷洒施救,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听了老头儿的述说,我依然是半信半疑,问道:“你明知山谷里的烟雾迷人,却为何要住在这里呢?” 老头儿咳嗽了一声,依然用破瓮一样的嗓子说道:“20年前,这里还不是风景区的时候,我媳妇进山采药时跌死在这里了,当时,我也不相信什么’鬼打墙‘会害人的鬼话,为了寻找出她摔死的真正原因,我从此就搬进山里来。在一个夏天的清晨,我遭遇了跟你今天一样的感觉,在迷雾中跌下了山谷,醒来后,嗓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也让我摸清了这山谷迷雾会害人的秘密及规律。” 看似美丽壮观的山间迷雾,在雨过天晴的凌晨会传声,还能让人在瞬间产生奇异的幻觉,听起来好像有点天方夜谭,但这确实又是存在中的事实。难道说是与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地下蕴藏的相关物质有关?还有待地质研究专家们进一步去考证。而本人在遭遇了这次骇人的鬼雾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段奇特的经历写成故事,也好告知那些爱好探险的人们,千万不要在大雾天单独出行,贸然进山去探险! ...
苍蝇情节 “死了?什么时候?” 在时隔一年的作家聚会上,权善惠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极具冲击性的。在她喜欢的业余作家中,最有才能的李青石突然死了。告诉她这一消息的是韩艺林。 “大概在三个月前死的。姐,知道青石哥的工作室吧?有一段时间,他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去找他,结果看到了他的临终。” “难道不是在医院去世的?” “不是。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发病死的。死前挣扎得非常痛苦,看起来,就像精神病患者。” “得什么病死的?” “千万不要跟别人讲。姐,青石哥是被蛔虫杀死的!” “什么?” 权善惠忍不住喊出了声音,但看到韩艺林紧张的脸,她赶紧闭上了嘴,迅速地把自己的脸贴到韩艺林的脸旁。幸好,啤酒屋里正放着摇滚乐,参加聚会的人们也都忙于鼓吹自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俩。 “是真的吗?蛔虫也能杀人?” “是,好像是可以的。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得知。” “荒唐,蛔虫怎么能杀人?” “嗯……就是说……啊呜,吓死人了!说是蛔虫沿着食道进入了大脑里。接着在大脑里产卵,筑巢,继续啃食大脑……啊呜!太可怕了!反正就是这么死的,姐。” 权善惠紧闭着嘴,使劲皱起了眉头,紧接着打起了寒战,仿佛那些蛔虫爬到了自己的身上。 “能猜到我得知死因后做出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你看,姐。我每天都吃蛔虫药。” “难道,蛔虫都爬进脑子里产了卵,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听说,人的大脑里神经很少,刚开始不会感到疼痛的。蛔虫啃食了一半以上,碰到脑神经时,才会出现头痛和呕吐现象。我也很担心,仔细问了医生,医生说,初期症状是睡醒时心情不太好,感觉到轻微的疼痛而已。如果到了呕吐的阶段,就算做了手术,成为白痴的可能性更高。” 权善惠又一次打了寒战。因为刚才韩艺林所说的症状时而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世界上哪有根本没有这种症状的人呢,权善惠明知自己身上不会出现那种可怕的事情,但还是皱起了眉头。 聚会的气氛很差劲。权善惠无法忘掉李青石大脑中填满蛔虫卵的情景。为了消除脑海中可怕的情景,她强迫自己唱下去的啤酒的余波冲上了后脑勺。平常情况下,这种轻微的头痛,吃一两片感冒药,就能轻松摆平,然而此时的权善惠已被恐惧感震住了。在搭上出租车回家的路上,权善惠自言自语地叨咕了几十次,“明天得去医院检查。” 次日,权善惠来到医院,那个美男医生给她做了一番检查,如是说:“是宿醉。其他地方都很健康,请不要担心。不过,要过有规律的生活才行。尤其是饮食时间和睡觉时间,如果没有规律,很有可能引起头痛,所以请多注意点。” 尽管听到了想象中的结果,但是权善惠却感到了一丝失望。因为她一直希望自己也跟连续剧中的主人公一样,查出某种程度的大病。权善惠苦笑着站了起来。她无法跟眼前的美男子医生说想做寄生虫检查,只是心里想着,“下一次得去有老医生或女医生的医院检查。” 出了医院,权善惠上了一辆的士准备回家,车刚刚发动,没走几步,出租车司机突然踩下刹车,用手指向了车窗外:“喂……那家伙,那…” 权善惠顺着出租车司机的手指看过去,接着瞪大了眼睛。约有20多人正在望着天。正确地讲,人们望着的是15层医院的墙壁。 “发生什么事了?”权善惠边问出租车司机,边打开车窗,向车窗外伸出了头。 在人们注视的地点,有一个物体吸引了她的眼球。大概10层高度上,一名男子正把身体贴在墙上往上爬。男子就像把自己当成超人的精神病患者一样,抓住固定在建筑物上的雨水管,认真地往上爬。 “妈呀,怎么办?”权善惠焦急地喊了一声,就在那一瞬间,男子的脚失去了支撑点,只靠双手抓住排水管,在半空中摇晃着。 看到这一情景的人们,“啊!”的喊了起来。嘎登!男子的手好像失去了力量,抓着排水管下滑了约两米,男子干脆放开手,往后倾斜身体。男子好像坚信自己不会受伤,满不在乎地掉了下来,那种姿势让人们联想到从天上飞下来的超人。然而,当他落到地面时,包括权善惠在内的所有人都喊出了可怕的声音。 咣!嘎吱!啪啦!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骨头粉碎的声音,肝、胃等内脏到处崩落的声音刺激着人们的耳根。权善惠紧紧闭上了眼睛,但依然能非常清楚地分清那些声音。倒霉的是,那个男子并没有以头朝下的姿势落地,而是以躺着的姿势与柏油马路正面冲撞,所以脊椎、内脏一瞬间粉碎和炸裂。 那天晚上,权善惠通过电视新闻,第二次目击到了那一可怕的场面。而在新闻中看到的画面比她记忆中的场面更可怕。 “据医院方面分析,这次事件的原因是一种新的精神病在作怪。目前为止,已出现47名被害者,在医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光是在首尔大学附属医院,就…… “47名?” “那是一种被命名为“苍蝇情节”的精神病。不过真正让权善惠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死亡人数,而是在猜测的发病原因中有‘蛔虫’二字。47名患者都是在爬高时坠落而死,他们的共同点是大脑里爬满了大量蛔虫……” 权善惠的脸吓得铁青,慌忙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新闻主播喧闹的声音一消失,突如其来的是奇妙的寂寞感。权善惠赶紧找到音响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钮。阴沉的波提斯海德的音乐让她的心慢慢镇定了下来,一会儿功夫,焦急感消失得干干净净。权善惠望着窗外阴暗的天叨咕着,“明天一定要做检查。” 感染 “看来得赶紧做手术了。”医生说道。 权善惠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自己竟然荒唐地成为了电视剧里的主人公。权善惠只是为了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才接受了检查,没想到她的大脑里真有蛔虫。虽然只有两只,还没有产卵,但对权善意而言,已经够恐怖的了。 手术开始了。被麻醉的权善惠躺在手术台上,等待着医生取出自己大脑中狰狞的异物。等麻醉药劲消失,恢复意识时,杈善惠第一个看到的是模糊的荧光灯灯光。 “成功了吗?”杈善惠迫不及待地问在旁边整理手术记录的护士。 护士就像等待权善惠醒来似的匆忙答道,“很抱歉,手术没做成。” “啊?为什么?” “主刀医生出事了。” “那么,什么时候能做?” “决定明天再做。”护士说完就匆忙跑出了病房。 直到此时,权善惠并没有在意主刀医生出事了。也许是我的运气不好吧,权善惠想着这些,开始在陌生的病房床上准备睡觉。 “呜……”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权善惠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麻醉药的影响,无法睡太长时间。没有灯光的病房里一片寂静,权善惠感觉到奇妙的干渴。那绝对不是身体缺水时的那种口渴的感觉。无法形容的空虚感在刺激着她的身体。就像很久没有吸烟的烟鬼一样,一种奇怪的极为强烈的需求欲在折磨着权善惠。 “有人吗?”权善惠扶着挂有点滴瓶的三脚挂架,走出了病房。跟黑暗而孤独的病房不同,走廊内极为混杂。护士和年轻的医生们在走廊里慌乱地奔跑,手拿自动售货机咖啡杯的患者们坐在靠走廊墙面的长椅子上,在兴奋地喧哗着。 权善意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非常奇妙。走到走廊的中央大厅,看挂在墙上的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难道医院里凌晨一点都有这么多人吗?权善惠的脑子里一片困惑,呆呆地站在喧闹的人群当中。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喊了一声,“俞医生也出事了!院长还没来吗?” 权善惠反射性地回过头,这才察觉到周围的护士和医生们的脸色都很苍白。权善惠迅速伸手,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护士。 “发生了什么事?” “啊,没什么,不用担心。”护士不耐烦地答了一句,便甩开了权善惠的手。 慌张跑过去的护士的背影进一步增加了权善惠的不安感。回到病房后,权善惠迅速脱下病服,换上了平服。之后若无莫事地走出病房,打上了出租车。 第二天,权善惠换了另外一家医院,结果听到这么答复:“很抱歉,现在不能接受患者。”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不能接受患者呢?如果我是重病患者,会怎么办?” “真的很抱歉。我们医院的医生们集体食物中毒了,无法治疗患者。” 听到如此荒唐的答复,权善惠甚至不敢相信,这种解释竟然出在大学医院里。权善意用荒唐的微笑来耻笑护士。然而,到了第三个综合医院,权善惠连这种微笑都做不出来了。 “很抱歉。我们医院的主治医生们都出问题了。不好意思,请您去找其他医院吧!” 看起来孩子气十足的年轻女护士用焦急的表情向权善惠道了歉,权善惠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追问护士,“到底出了什么事?其他医院也都乱了套。” 听到权善惠的话,护士瞪大了眼睛。护士没有回答权善惠的提问,“噌”地站了起来,向后面的护士喊道,“张前辈!听说其他医院的医生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什么?”接待室里面的三名护士带着吓得铁青的表情蹦了出来。她们跑到权善惠前面追问道,“真的吗?情况怎么样?是哪个医院?” “请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权善惠勉强压住想砸掉医院的冲动和愤怒,冷静地问道。如果护士们不先解决自己的疑问,绝对不会告诉她们自己知道的情况。 “好像是‘苍蝇情节’。我们医院突然送来了大脑里出现蛔虫的四名患者,准备给患者做手术的医生们全都发作了。” “啊!”权善惠虽然解开了自己的疑问,但未能报答护士们。因为听到护士们的解释的一瞬间,权善惠已经晕过去了。 “好像蛔虫之间相互变感。现在连蛔虫检查都做不了。只要准备检查,就发作,这下可糟糕了。其实,我也没来得及做蛔虫检查……只是吃蛔虫药,自己安慰自己而已。” 权善惠放弃了手术。目前为止,医学界里还没有找到对付蛔虫的有效方法。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蛔虫受害者中,一半以上是医生。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准备治疗蛔虫患者时发作,成为精神病患者的。 苍蝇情节像是传染病一样,越来越多的人被感染,跳楼事件也越来越多,权善惠每日都担惊受怕,她知道终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善惠姐?”接到了久违了的电话。权善惠用刚从睡梦中睡醒的模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话筒里传来韩艺林阴沉的声音,奇妙地刺激着权善惠的神经。 “姐……我……很快会死的。” “你说什么呀?”权善惠有气无力地问。韩艺林哀歌般的语气听起来很不顺耳。权善惠心想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吧。 “好像是蛔虫药没有起作用。我总觉得蛔虫已经爬进我脑子里了。姐也看过新闻了吧?那个‘苍蝇情节’。” 权善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犹如刚从睡梦中惊醒,触电般地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权善惠注视的是电视机,但她真正想看的是话筒里的韩艺林。 “我该怎么办,姐……我害怕。你知道吗,昨天我竟然把我妈叫大婶,看来蛔虫真的在啃食我的大脑。呜呜!姐!我害怕!”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流过了权善惠的全身。是啊,我妈妈长相是什么样子的?爸爸的脸呢?跟妈妈一起购物,才两个月前的事情,为什么想不起妈妈的脸呢?权善惠这才确实地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一开始,我以为睡眠时间昼夜颠倒,不按时吃饭,才出现这种症状的。而且我的生理痛也比别人厉害,每个月到了那个时候,腿酸头痛得厉害。我问医生,医生说是蛔虫故意碰脑神经,才引发腿部疼痛的。生理痛会激烈地刺激大脑,蛔虫是为了缓解刺激,才去碰脑神经的。头痛也是蛔虫引起的,健忘症更是。医生说,最近出现健忘症症状的人都得去医院检查。据说,睡觉时杂念很多,被失眠症折磨的人也是因为蛔虫卵刺激大脑而出现的问题。姐,我该怎么办!我……我害怕接受检查!” 权善惠不知道怎样该安慰韩艺林才好,权善惠稳住呼吸说道,“去医院检查吧。如果有,做手术就会好的。” “不,姐姐!不能做手术。你没看电视吗?医科大学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退学。医生们百分之百都是蛔虫病患者。” 权善惠差一点说出,“我知道。”因为自己也因为这一原因未能做手术。 韩艺林喊了起来,“如果医生们要做手术,都会发作的。听说,现在只要想诊断,就会发作。我害怕,姐姐!吓死人了!据说是蛔虫之间相互传递信息!这怎么可能?” “那也要接受检查。” “姐姐!我不是说过吗!没有一家医院敢做检查!”韩艺林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权善惠无法继续忍下去,便挂断了电话。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但权善惠没有接。突然想干点什么,该做点什么,失去什么似的强烈的饥渴缠住了她的全身。抽烟,喝咖啡,不仅没有解决干渴。反而使饥渴感变得更加强烈。 飞翔 权善惠坐在电脑前面,把手伸向了键盘。然而,她的大脑强烈地阻碍着创作,根本无法写出文章来。一番挣扎后,权善惠不得不再次把鼠标滑向了网络窗口上。几十分钟的安定和其后的饥渴,权善惠带着麻木的表情,用与其相符的呆呆的精神状态,投入到游戏中。俄罗斯方块、堡垒、扫雷……凡是会玩都玩遍了,但在某一瞬间,她还是感觉到了空虚感,接着空虚感又变成了恐惧。 得做点什么!窗外慢慢变亮了。权善惠用充血的眼睛注视着凌晨的天,再次打开网络窗口。觉得如果再不去寻找饥渴的根源,自己甚至会下自杀的决心。 到了下午1点,权善惠的眼睛里才开始荡漾生机。在自杀论坛上发现的一个文章凝固在她的眼睛里。权善惠不知不觉地通过嘴唇缝隙读起了那个文章。 “飞翔、飞翔、飞翔。我想爬到更高的地方。假如我能变成鸟自由飞翔,我就要变成鹰。被阳光晒死也无所谓。如果飞到无法再升的天边,我会把腹部穿到飞过去的宇宙飞船的尖头上。被大气层烧死也无所谓,无法呼吸也无所谓。只是想一直飞上去。只是想飞翔。 飞翔、飞翔、飞翔……” 不知什么时候,权善惠的视线已离开了电脑屏幕。她精神恍惚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慢慢向后走。权善惠只穿着睡衣和套衫,走到了外面。权善惠抬起了头。把手掌做水平线横抬到眼前,手指上面看到的是公寓里的几栋高层建筑物。权善惠放下手,呆呆地望着公寓建筑物。突然看到了右边的第三栋公寓楼顶上的大型黄色水桶,那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权善惠开始迈步了。 “飞翔、飞翔、飞翔……”权善惠不停地叨咕着,抓住灰色雨水管,开始爬上建筑物。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扛着一大筐东西前来卖货的大婶,令人吃惊的是,大婶不但没有大喊,反而跟着权善惠,开始向上爬。 “飞翔、飞翔、飞翔……”权善惠开始笑了。她的饥渴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新的风和建筑物的豆绿色涂料给她带来了无限的幸福感。权善惠的套衫自然脱落,掉下去了。当从权善惠的脚上脱落的第二个拖鞋撞击到下面爬上来的大婶的脸时,大婶掉下去了。大婶没有喊出悲鸣,碰!大婶的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可怕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权善惠的耳朵里,但权善惠并没有停止微笑。 “飞翔、飞翔、飞翔……”11层、12层、13层……权善惠平生第一次爬公寓,而且正在非常熟练地征服着它。也许是在她脑海中翻江倒海的麻药般的快感在让她飞翔吧。 咣当!她踩着的排水管固定环的固定销被拔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哗啦啦地往下滑去。权善惠高喊道,“飞翔!飞翔!飞翔!” 在往下滑的过程中,权善惠的手每次被排水管固定环挂住时,都被撕裂,喷出了热乎乎的血。尽管如此,权善惠还是奇迹般地抓住了第三个固定环,成功地固定住了身体。权善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重新开始向上爬去。 “啊……”权善惠站在公寓栏杆上面尽情地喊。成功了。丢弃大地的地平线,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一股强烈的快感在权善惠的脑子里卷起兴奋的狂风。然而那只是片刻的快感。权善惠很快感觉到口渴,她走到黄色水箱边,接着开始向上面爬。对征服公寓建筑物的权善惠而言,爬上2.5m高的水桶是一瞬间的事情。权善惠坐在水桶上面,焦急地望着天。已经到了无法再爬的制高点,然而强烈的饥渴感依然在冷酷地强迫她继续飞翔。 “我想爬到更高的地方!”权善惠痛苦地皱着眉头,爬下了水箱。为了调节快要爆炸的头脑,权善惠敏捷地用两只脚踏在了约1米高的公寓栏杆上,接着望了望天空。飞翔,飞翔。权善惠向天空迈出了一只脚,当感觉到脚踏空了的时候,当觉得两只手抓住了虚空中的什么东西的时候,权善惠把另一只脚也伸向了虚空中。 “啊……”权善惠低声呻吟。身体在坠落。看着还需要爬好长时间的天空,她迅速地向地面坠落。抓住雨水管道向上爬的时候,身边的风觉得那么凉爽,但现在变得冰凉而刺骨,甚至让她感觉到冷酷。 碰!咔!啪啦!传到耳朵里面的声音是自己的身体跟地面碰撞而粉碎的声音。杈善惠呆呆地看了看天。接着发现自己变成了令人吃惊的东西。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无数意识,多达数百万的自己的意识在不同的位置上望着天空。 “得爬上去!”权善惠叨咕道。权善惠这才领悟到口渴的真正原因。还有自己的真面目。 “上去吧,好不好?快上去吧!” 杈善惠早就死了。自己并不是权善惠,而是啃食权善惠的大脑,支配她的身体的蛔虫。 当真正的权善惠坐在公园里的椅子上,喝着从自动售货机上买的咖啡时,蛔虫穿透她的牛仔裤,挖开大腿皮肤进入体内,并一直爬到大脑里,啃食大脑,并产卵繁殖了无数的蛔虫。蛔虫希望飞翔。因为它们越往上爬,力量会变得越大。为了变得更强,它们必须得爬到更高的地方,之后可以在那里更幸福地产卵。能与另一个自己共享的,可带来力量的食物在更高的地方等待它们的到来。 “飞翔,飞翔,飞翔……”蛔虫是通过从自己身上踩过去的小女孩的脚掌,开始实现自己的飞翔之梦的。 ...
1 主张搬到这里的是妻子。妻子一直向往公寓生活,但因噪音问题跟楼上的女子展开一个多月的神经战以后,终于举起了白旗。有一天,我正准备上班,妻子突然抓住我的衣服哭着哀求,要搬到单独住宅。从交首付到分到公寓搬家为止,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而放弃公寓生活,搬到这一单独的田园住宅,所有的一切似乎发生在一瞬间里。 其实,田园住宅并不是初期的目标。一开始,妻子主张搬回以前生活过的村子,说没有比那个村子更好的地方了。然而,等我下班回家时,妻子的心已飞到田园住宅那里去了。我连鞋都来不及脱,就被妻子拽到了电脑前面。妻子打开自己白天拍摄的田园住宅和周边风景的照片给我看。我睁大眼睛看着那些照片,妻子得意洋洋地问我:“怎么样?” 我惊讶地看着妻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攻读摄影专业了?” 妻子连搭理都没搭理我的质问,便开始溅着吐沫向我说明,我们要搬到田园住宅的理由。整整一个小时的长篇大论结束后,我说我也知道那个地方空气清新,水也好,但上下班时间会变长,不合适。妻子竟然拿出售楼小姐们常用的那一套来说服我说,两年后有轨电车会延伸到那里,根本不需要担心上班问题。 我很了解自己说不过妻子,而且觉得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坏事,便痛快地答应妻子再考虑考虑。妻子高兴地拍着手,从手提包里掏出几张纸,伸到了我眼前。天啊!那是购房合同。白天妻子竟然瞒着我早已签完了购房合同。我愕然地张着嘴,轮番看着妻子和合同。妻子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一下,好像在说:“对不起,擅自刷了一下信用卡”。 还好,公寓一腾出来,就被租出去了。接着,仅用了一个星期,我们就搬到了这栋住宅。然而,搬到田园住宅还不到十天,妻子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跟公寓楼上的女子展开神经战时的表情。那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刚迈过门槛,就被妻子拽向了里屋。 “不会是又要搬家吧!”我带着恐慌的表情跟着妻子进了里屋。说实话,妻子的“我们搬家吧”比鬼还可怕。 我直起腰板,暗暗下了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听的!” 妻子伸展胳膊,用手指了一下墙壁。我用诧异的表情看了看妻子,妻子又晃了一下胳膊,指了指墙壁。一开始除了白色墙壁以外我什么都没看见,但很快发现墙壁上有条长长的点线。那条点线正在一点点往上移动,而且每个黑点都在单独移动。是蚂蚁!排成一列的蚂蚁正快速迈着腿,沿着墙壁爬向天花板。 “是蚂蚁路。这个房间里三个,赞星和赞珠房间里两个,厨房更多……”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妻子,妻子吐出了呻吟般的叹息:“真恶心!” “……” “你看它们爬行的样子,那种为了寻找食物,拼命搜寻的样子……不觉得贪婪吗?”接着,妻子用冰冷的表情吐了一句,“我们去便利店买杀虫剂吧。” 从便利店回来后,当天晚上我们就像扫地雷一样到处喷蚂蚁杀虫剂。妻子好像提前知道喷在哪个地方就能歼灭蚂蚁的蚂蚁专家一样,说着“这里”“那里”连续指向了墙壁和地板。我手忙脚乱地往妻子指的地方喷蚂蚁杀虫剂,而趁我喷杀虫剂的功夫,妻子又找出来了其他的蚂蚁路,向我喊“这里、这里”。那天我们用完了从便利店买来的整整两箱蚂蚁杀虫剂,妻子的表情这才恢复了平日的安稳。 “现在应该会消失吧?”妻子低声叨咕着。然而,这只是妻子的愿望而已。 2 那天我开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车,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家门。刚脱下潮乎乎的鞋子,二儿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我以为儿子要问我是否买来了玩具,可是孩子的嘴里蹦出来了意外的话——“妈妈变得很怪”。 说实话,最近几天,妻子确实有点不对劲。看到杀虫剂没有什么效果,妻子开始用手杀蚂蚁了。只要看到蚂蚁,就用手指摁死,那也不解恨,干脆把杀苍蝇和蚊子的杀虫剂喷到蚂蚁经常经过的地方。我像鹦鹉一样重述着说明书上的文字,劝妻子说,喷杀虫剂也无济于事,我们只能等到蚂蚁们叼回沾有毒的食物,跟同僚们分享后慢慢死去。可是妻子压根就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妻子只要看到一只蚂蚁,就绝不放过,咬牙切齿地追过去摁死。有时还笑嘻嘻地看着被喷上杀虫剂后拼命挣扎,像地老虎一样弯曲身躯,痛苦死去的蚂蚁。妻子的那种样子使我联想到沉浸在残忍的杀人恶魔游戏中的六岁的淘气包男孩。 最终,我还是两手两脚都举起来宣布投降,孩子们也感觉到了妈妈的行为异常,但一发现蚂蚁,就连喊“妈妈,蚂蚁”! 我想象着正热衷于捉蚂蚁的妻子,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跟着孩子们走进了里屋。然而,眼前的一切超出了我的想象。屋子里一片狼藉,仿佛遭到了多名小偷的同时光顾。妻子带着蓬乱的头发和气红红的脸,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寻找什么东西,反复地翻弄着化妆品和书籍。 “你在干什么……” 我用愕然和惊讶的表情问妻子,但心里并没有期待妻子回答什么。因为我大概能猜到原因。不用看也能知道那是因为妻子看了有关蚂蚁的录像。不过我只猜对了一半,她所寻找的并不是普通的蚂蚁,是蚁后。 “要捉到蚁后才行,那样才能让蚂蚁消失。” 一瞬间,我无奈地干笑了。蚁后一生都躲在蚂蚁洞里产卵,不会出来,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但妻子说得又那么认真,我担心妻子是不是因为蚂蚁受到的冲击太大,得了精神失常。妻子向裁伸展胳膊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是一只带翅膀的昆虫。我刚要回答那是蜜蜂,妻子好像压根就没有等待我回答似地直接说道:“这是雄蚁。你看,还带有翅膀。知道它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吗?” 我闭上了嘴,并不是因为知道妻子并不期待我的回答,而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雄蚁为了什么才出来的。即便是告诉我原因,我也不想知道,因为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怎样解释和接受展现在眼前的妻子的怪行为,对雄蚂蚁之类的压根就不想知道。 “它们是在准备交配?” 妻子说出了我连想都设有想到的话。这一句足以解释眼前的一切,消除我对妻子怪行为的所有疑惑。 “在这房间里已经找到了三只。” 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妻子。 “雄蚁出来交配?” 妻子翻弄书架,找出来一本书,放到我眼前,那是有关蚂蚁的书。 “读一下174页。” 我按照妻子的话,打开了书。 “一到交配季节,雄蚁就爬到地面,为了跟蚁后交配。蚁后和雄蚁都有翅膀,翅膀是在交配时使用的,它们一边飞行,一边交配。完成交配的雄蚁会立即死去,即便是未能参加交配的雄蚁,也免不了死亡,因为雄蚁要回到洞内时,普通蚂蚁会杀掉雄蚁”。 我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妻子和书。我听说过有人因喜欢上某种东西,而成为那方面的专家,但从未听说过有人因讨厌某种东西而成为那方面的专家。 “不过你看,它们还活着,这就说明还没有开始交配。也就意味着屋子里面的某一个地方有蚁后。” 说完,妻子又开始到处寻找蚁后。然而蚁后始终没有出现。那天晚上,妻子就像丢掉已上钩的大鱼的垂钓家一样,气愤得无法入睡。 3 未能捕捉蚁后的第三天,妻子连做早饭的事儿都给忘记了。我忙着系领带,走到厨房一看,餐桌上面竟然是空荡荡的。我心里叨咕着这女人折腾过分了,气呼呼地到处寻找,发现妻子带着围裙趴在厨房地板上,一瞬间一股怒火冲到头顶。 “你到底在干什么?现在连丈夫的早饭都不管了?” 然而,妻子毫不在乎我的愤怒,示意我去她那里看看。我勉强压住快要爆发的愤怒,走到了妻子的旁边。 “干吗?搞什么?又搞什么名堂?难道捉住了蚁后?” 我的语气是带着刺的,但妻子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指指着地板。妻子在注视着排成一列行走的蚂蚁群。我消着怒气接着说:“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难道你想用蚂蚁当饭菜吗?” 可是,妻子根本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呵!真的不给饭吃了?” 妻子像没有听见似地,呆呆地望着蚂蚁。我用诧异的表情俯视妻子,妻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看什么看”。妻子比刚才更倔强地用手指指了地板,妻子的这一行为好像在暗示她并没有忘记我站在自己身边的事实,反而让我感动得快要掉眼泪了。我似乎要报答妻子对我的这份信任似地,把目光转移到了地板上。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我。我以为看错了,搓了一下眼睛仔细观察地板,那个东西确实在那里。 “奇怪吧?是不是?” 妻子目不转眼地盯着蚂蚁编队,用自言自语般的语气问了我。我再次看排成一列的红蚂蚁队伍。红蚂蚁之间夹着一个大块头,它的大小、颜色不同于其他蚂蚁,那是一只大型黑蚂蚁。 “它怎么在这里呢?”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妻子。妻子做出“也倒是,你怎么会知道呢”的表情,把头扭过去了。伤到自尊的我不知不觉地吐出了一句:“会不会是食物?” 妻子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再次涌上来一股傲气补充道:“要不然大小和颜色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蚂蚁怎么会夹在红蚂蚁里面?你看,那么大的个头儿,竟然老老实实地跟着红蚂蚁跑。蚂蚁弄食物是要活捉的!” 我说出脑子里面混乱地打转的想法后,觉得像那么回事。妻子皱着眉头用质疑的眼光看了一眼有些得意洋洋的我,便带着失去兴趣的表情扭过了头。我联想到了上课时好不容易拿出勇气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而老师却看着其他的学生问“还有没有人知道?”时的尴尬。 “不行,得找找看。” 妻子突然站起来,去了里屋。我这才抬头看了一下表,喊了一声“糟糕,要迟到了”,就跑出了家门。 自那以后,妻子和我虽然都没有提起黑蚂蚁,但我偶尔会对黑蚂蚁产生好奇。不过我的好奇心并没有达到主动跟妻子提起黑蚂蚁的程度。我只是觉得自己对那只黑蚂蚁的存在一无所知。黑蚂蚁似乎在我们的记忆中变得越来越朦胧。然而,事件却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突然爆发。 4 不知是因为蚂蚁杀虫剂的缘故,还是因为妻子的大惊小怪,家里蚂蚁的行迹少多了。以前在蚂蚁路上洒杀虫剂,蚂蚁们很快会开辟出新路线。而现在,不论是地板,还是墙壁,都找不到蚂蚁的行军行列。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两只迷路的蚂蚁慌张探路的情景。我觉得能有这一结果已经是万幸了。 那一天,我陪客户喝酒。为了庆祝成功谈成生意,社长特意准备了丰盛的酒席。当酒兴正浓的时候,妻子打来了电话。因为周围太喧闹,无法听清楚妻子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我塔拉着鞋,走到外面。像机器声一样冰冷的妻子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孩子们不见了。” 我的身体像被泼了冷水一样,僵住了。虽然妻子的声音是通过手机传来的,但我觉得妻子正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哈气。我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耳背犹如冻上了一层薄冰。我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半夜”点了。 “你在说什么呢?都这么晚了,孩子们还不回来?” 妻子用极度不安的颤抖的语气答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找遍了整个村子,还是不见孩子们的踪影。” 我仿佛听到了耳背上的薄冰破裂的声音。过去也曾有过类似的事情:有一次看孩子们很晚了都没有回家,妻子给公司打来了电话。我一口气跑到家里,跟妻子一起找遍了整个小区,还是找不到孩子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家的妻子哭着问我孩子们会不会被诱拐了。我边安慰妻子,边考虑是否给警察局打电话。 正好这时,警察局打来了电话。我慌忙穿上鞋,一气儿跑到警察局,看见孩子们全身散发着下水道的臭味,坐在墙角里。原来,一名巡警在建筑工地下水道里发现被困在里面的孩子们,于是就带回了警察局。找到孩子后的短暂的喜悦一过,妻子开始抽打孩子们,骂孩子们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我一阻止妻子,妻子马上哭起来了。孩子们虽然被妈妈狠狠地揍了一顿,但还是拽着妈妈的衣服劝妈妈不要哭。妻子和孩子们拥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哭声震动了整个警察局。我们一家走出警察局,几乎是被轰出来的,在回家的路上不得不先去澡堂。 “这次也会跟那一次一样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安慰着自己,往家里开车。外面开始下雨了,想到孩子们淋着雨在陌生的地方颤抖,感觉喝过的酒都醒过来了。因为是星期五,有可能查酒后开车,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真碰到警察,我会把警察拽到家里,一起找孩子。说实话,此时,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是正常人的了。不过我敢保证,当我急切地盼望这次事件也跟上次一样,成为今后的逗人话题时,我的头脑绝对是正常的。 回到家后,看不见妻子的影子,打妻子的手机,铃声却从里屋传了出来。我心里极度不安,拿起雨伞跑出了大门。雨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风和雷电。拿雨伞的手变硬,全身被风雨淋透了。雨伞根本不管用,我干脆扔掉雨伞,喊着妻子和孩子们的名字,到处乱找。挨家挨户敲打零零散散地散布的村民们的房子,连旷野和野山都找遍了,但依然找不到妻子和孩子们的身影。 看来还得报警。我慌忙跑回了家。跑到大门前,看见玄关门是开着的。难道,孩子们已经回来了?我兴奋地跑进了玄关门,但没有孩子们的身影。只看见被雨水淋透,颤抖着全身蹲在门槛上的妻子。妻子抬起被寒冷和恐惧折磨得变形的脸看着我。妻子开了口,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妻子又说了一遍,但依然听不懂。 “你在说什么?” 我这么一喊,妻子就像木偶一样,立起身子,像被什么东西拽走似地走向了冰箱。打开冰箱门的妻子在冰箱里面翻弄了一下,拿出一个黑塑料袋,扔到了我前面。大概三斤肉体积的黑塑料袋发着喳喳的塑料声,落在我前面。我拿起塑料袋打开,一开始我以为是做汤汁用的小鱼,但不是。啊!我嗖一下扔掉了黑塑料袋。塑料袋发出声音,落到地板上,里边的东西蹦出一半,撤在了地板上。那是无数的昆虫的尸体!干透的昆虫尸体以腹部朝上的姿势冒着寒气,在地板上乱滚。 “这都是些什么?”我用愕然的表情看着妻子问道。 妻子瘫坐在地板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是你的错?!” 我觉得莫名其妙,大声喊了一下。妻子用干燥的舌头舔着更干燥的嘴唇,开始讲述事情的过程。然而,妻子说得越多,其内容越离谱,令人摸不着头脑。就像黑暗刚消失,又遇见了浓雾。不论是黑色黑暗,还是白色黑暗,都看不见前方。结束讲述的妻子筋疲力尽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我愣愣地看着妻子。 “也就是说……为了让蚂蚁饿死……” 虽然我无法容忍说这句话的自己,但如果不去确认妻子的话的真伪,自己也会疯掉的,因此继续问了妻子。 “……你说凡是房子周围的昆虫尸体,全部捉进来了?” 妻子眼泪又地点了头。我使劲闭了一下眼睛,接着问:“所以,蚂蚁……把孩子们当成食物抓走了?” 妻子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吃力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太荒唐了,没法继续问下去。如果不是妻子疯掉了,怎么会说出这种离谱的话呢?不对!如果说妻子真疯掉了,我会更容易接受的。可是妻子没有疯掉。妻子的眼神是那么清醒,而且强烈,完全不同于疯人的那种虚无飘渺的眼睛。妻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强烈的确信——孩子们是被蚂蚁们当成食物抓走的。 我向警察局报了案。我还想过为妻子叫来救护车,但找孩子更要紧。第二天开始,警察仔细搜查了整个村子。可是到了第三天,第四天,警察连孩子们的鞋带都没有找到。妻子说,这一次孩子们肯定被诱拐了,手里紧握着手机。妻子和我熬着人间地狱般的日子。 不可思议的是,我向公司申请病假,跟妻子一起寻找孩子们的第七天,孩子们突然回来了。 ...
(一) 我并不期待你会相信下面我要讲的关于我的真是的故事。 但是如果连文章都不让我写,我会疯掉的。因为“他们”在逼近我。我害怕,手在颤抖,不停地冒冷汗。 所有一切都始于那一天从大田到首尔的高速客车上。 我把身体埋在客车的靠背里,心里祈望着我的旁边一直是空座,但事与愿违。 就在客车马上要发车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汗味扑向了我。一名男子喘着粗气坐在了我的旁边。 “请问……您去哪里?” 在直达车上问别人去哪里,我感觉到无法忍耐的烦感。我头都没回不耐烦地问道:“干什么?”此时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无礼。 “我是问您去哪里?”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男子。头颅上包着树皮般的干巴巴的脸,穿着土里土气的夹克,无秩序地转动的眼珠子似乎在警戒周围,跟逃犯的眼神一模一样。他似乎在不停地咽口水,喉结频繁上下摆动。 “我说去首尔” “啊,是……打扰您很抱歉。其实……我耳朵是聋的” “您可能觉得奇怪,聋子怎么会听懂我说的话。这叫读唇术……我是看着您嘴唇的动作,看懂您说的话。我是七岁时变成了聋子”。 管他几岁变成聋子,什么读唇术,我毫无兴趣。我只想安静地睡一觉。我悄悄地把身体转向车窗边时,男子用强有力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先生,我求求您。再怎么疲倦,也要听一听我的话吧。因为说不好,我现在就会……” “……” 看起来并不像玩弄人,男子的表情、说话声中表露出恳切和急切的内心。在他的这种真切表情面前,我的反感已经消了不少。 “有什么事吗?” 男子这才露出略微放心的表情,咽了一次口水,开了口。 “我不知道您怎样去理解我要讲的话。也许不会相信,也许会以为我疯了。但是我只能向您讲述我的故事。嗯……从哪里开始好呢……我说过我是七岁那年变成聋子了吧?” 接着他开始讲故事。 (二) 变成聋子之前,我的生活非常平静。像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玩耍,抢女孩子们的皮绳,在小溪里洗澡、玩水,打碎邻居的窗户玻璃,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淘气包。 七岁是最淘气的年龄,那时的我淘气得要命。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概都受哥哥的欺负,而我却专门欺负哥哥。天性温顺的哥哥完全包容了我的调皮捣蛋。 有一天走路时,我按下别人家的门铃撒腿就跑,被跑出来的主人抓住的却是哥哥。也许是因为频频遭遇这种恶作剧,或是因为脾气原本就暴躁,房子的主人粗暴地打了一通哥哥,鼻血都打出来了。我站在远处想,如果承认是我干的,我也会被挨打;如果哥哥经不住暴打,说出是我弟弟干的怎么办。但是直到房子主人松手为止,哥哥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默默地挨打。我差一点儿骂哥哥是“傻瓜”,忍了好半天才抑制住了自己。哥哥越是忍耐,我越觉得哥哥缺点什么,想欺负哥哥的想法不知不觉地从心底深处抬头。 那天放学后,我和哥哥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骑到下坡路后,自行车开始加速,哥哥开始用手刹车调整速度。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想蒙住哥哥眼睛的冲动。当我感觉到哥哥失去平衡开始左右摇晃时,我的两只手已经完全蒙上了哥哥的两眼。 “不要淘气!”哥哥抓住了手刹车,就在那一瞬间,我们的自行车失去控制,倒在了马路中央。如果事情在这里结束,也只是破掉一点手掌或膝盖的皮肤而已。 一辆卡车正好从正面飞奔而来,卡车司机发现倒下的我们,踩了急刹车,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以可怕的气势向我们扑过来。就在那一瞬间,倒下的哥哥在看着我,我也看着哥哥…… 卡车是停下了。但是一边的前轮胎竟然压在哥哥的头部,停了下来。那一瞬间,轮胎在我的眼前爆炸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我以为是轮胎爆炸了。当哥哥的两个眼球脱离原位,向我的脸迸出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以为是轮胎爆炸了。在哥哥的头部爆开,被轮胎挤压,迸出鲜红的血块的那一瞬间,我仍以为是轮胎爆炸了。其实爆炸的不是轮胎,而是哥哥的头部…… 我开始竭斯底里地喊叫。那是连我自己都会被吓倒的恐怖而刺耳的喊声。片刻后,耳膜里出现像电路断电时一样的“啪”的声音,所有声音都瞬间消失了。我的喊声,人们的喊声,周围人的‘嗡嗡’声,所有的声音就像按下电视遥控器的静音钮时一样,完全消失。 从那一瞬间开始,我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也许这就是一种报应吧!害死善良的哥哥的报应。 当然并不是说我对哥哥的死不感到罪责感,只是比罪责感更大的一种安慰感占据了上风。对我来年讲,当时卡车停在哥哥的头部上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再滑动一点,我就没命了。另一方面,由于所有事情完全是因为我的恶作剧引发的,我被巨大的不安感所困扰,心理一直在担心一旦被人发现该怎么办呢? 反正这种事情发生在哥哥的身上,而不是我身上的事实满足了盘居在心灵深处阴暗角落的邪恶的利己心。虽然耳朵聋了,但比起头部爆炸要强得多。这种庸俗的侥幸心理把我从罪责感中释放了出来。 就这样过了几年的时间。还好,没有人追究那一天的事情。相反,他们安慰我,庇护我,我也装出因那件事情受到很大刺激的样子。后来我上了特殊学校,学习了唇语,并一直过着平和的生活。 然而在我十五岁的那一年,这种平和完全被打碎了。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奶奶的旁边喝骨头汤时,我的耳朵开始听到细微的声音。那种声音非常低,一开始以为是幻觉。那种声音好像是塑料袋子被风挪动的声音,又像是在地面拖书包的声音。因为声音太小,我无法分辨是什么声音。但是听到声音是不争的事实。自从耳朵变聋以后,这是第一次听到声音。 我问奶奶是否听见什么声音,奶奶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后问我是不是说邻居家的狗叫声。不对,我根本没有听见狗叫声。我再次跟奶奶说我听到不是狗叫声,是别的声音,奶奶说除了狗叫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还高兴地说我的耳朵要好了。 但是那绝不是让人高兴的事情,更不是让人欢喜的事情。 那天傍晚,我再次听到了那种声音。这次声音变得略微清晰一些,但仍然无法分辨出是什么声音。就像半睡状态下听到有人上门,像很多人用低声嗡嗡的声音,像粘稠的工厂废水蠕动着流下去的声音。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声音是从房子周围传来的。有时从大门方向,有时从与邻居相连的墙壁对面传来,有时刚听到声音,瞬间又消失,难以捉摸。不过随着时间的流失,那种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近。 那种声音……就像包围猎物,陆续缩小保卫圈的肉食动物一样。那种声音并没有着急或瞬间扑过来,而是逐渐提高强度和频率,向我家爬过来。 家里人没有一个听到那种声音。一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在听任何人都不能听到的声音,我更加害怕。声音越接近,那种气氛的浓度越来越强。我明明知道毫无用途,但还是跟父母讲了那种声音的存在。 当然家人的反应是一致的。看来我们孩子的耳朵要好了。竟然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大家都这么认为,没有人在乎奇怪的声音。 我听到了有人从屋门进来的声音。回头看,房门依然是关着的。声音很快停了下来。我望了半天门,又把视线移向了别处。这次,声音又从天花板上偷偷地出现了。抬头看天花板,声音马上就消失了。那个声音反复地越过房门出现,又偷偷地流走,从墙壁突然出现后又突然消失。 我确实听到了声音,而且感觉到那是一种不同于普通噪音的奇怪的声音。把声音叫“他们”也许更直接一点!“他们”令人联想到群体活动的肉食动物,令人不快,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带有浓厚的攻击气氛。一听到那种声音,我就想尿裤子。我不想听,但捂住耳朵照样能听得到。“他们”就像肉食动物群一样,跨入了我家。 终于,“他们”进到了屋子里。之后开始围绕家人转圈。他们来到我身边,观察了一会儿,又陆续依次围绕在爸爸、妈妈和奶奶的周围。我动也不敢动,感觉着他们的动静。 “他们”开始围绕在奶奶的周围转圈,有时悄悄地出现在奶奶的背后,有时从奶奶的腰部经过。我悄悄地走到奶奶身边,用悄悄话告诉奶奶这一情况,但是奶奶只是慈祥地抚mo我的头而已。 第二天早晨,奶奶突然病到了。大家都认为是老年病,可是我知道是因为“他们”。奶奶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之间只隔着一面墙,我听到从奶奶的房间里不断传来“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气势越来越大,偶尔还传来肉食动物为了吓唬猎物而发出的咆哮般的巨响。因为墙对面的“他们”,我晚上觉都睡不好。看着被“他们”纠缠的奶奶,我却帮不了任何忙。其实,当时我心里在担心“他们”会不会附到我身上。 有时,“他们”发出人的声音,好象人们嗡嗡的声音,又像好几个人在自言自语。“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无法弄清。但可以肯定,“他们”的气势与日俱增。把奶奶送往医院时,“他们”依然附在奶奶的后背上,喧闹着。 在父母为参加亲属的葬礼离开家的那天夜晚,“他们”的气焰达到了顶点。 那天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奶奶躺在房间里,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无法入睡的我把被褥拽到头,圈着身子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们”变得越来越大,我捂住耳朵坐起来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开始在奶奶的房间里旋转,偶尔还发出肉食动物用锋利的牙齿撕开猎物躯体的声音。我捂住耳朵大喊救命。在他们发出刺耳的声音的瞬间,传来了爆炸声。 ‘砰!’ 对,就是那天哥哥的头部爆炸时传来的那个声音。 之后“他们”消失了。 我把耳朵贴近了墙壁,但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安静。虽然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什么东西爆炸了。我悄悄地打开房间的门走出去,站到了奶奶房间门前。我没有勇气打开奶奶的房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很想知道,但又很害怕。我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 打开奶奶房间门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满地的血和像那天哥哥的头部一样炸开的奶奶的头部。但那是幻觉。我看到的是闭着眼睛躺着的奶奶。奇怪的是奶奶大张着嘴,脸部一点血色也没有。与其说是苍白,不如说是发绿。 喊奶奶,奶奶没有睁眼。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希望奶奶不要睁开眼睛。我担心奶奶睁开眼睛,我身上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我走近奶奶,轻轻地摇晃肩膀,但仍毫无反应。把手贴到鼻孔下面,号脉,感觉不到喘气,也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奶奶去世了。 办理奶奶的葬礼时,人们都说是好丧。的确如此。我奶奶一直很健康,只病了几天,就安静地去世。当然依我的经历,奶奶的死绝不是寻常的。从那一时刻开始,我确信“他们”的存在。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恢复听力的前兆。那只是只有我能听到的杀人的声音。我不知道那些家伙们来自哪里,为什么只有我才能听见,“他们”为什么啃噬人的生命…… 自从奶奶去世后,这些奇怪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第二次接触“他们”是奶奶去世几年后的事情。 那天我在马路上听到“他们”在跟踪一名妇女的声音。“他们”的速度极快,甚至让我不知不觉地后退。 当“他们”扑向妇女的一瞬间,中年妇女的表情跟僵尸一模一样,并不顾交通灯直接横穿马路。“他们”围绕妇女的身体转圈,疯狂扭动。 妇女刚过马路中间线,“啪”的一声,妇女的身体飞向了半空中。妇女是被疾驰而来的轿车撞飞的,飞行距离足有五米多。 我根本猜不出“他们”何时会扑向谁,因为逼近的速度和周期毫无规律。十多年以前,我在跟我相亲的女子身上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一年后那位女子上吊死了。 当悲剧发生在父母身上时,更是凄惨。 那天我和父母正在开车去郊区。突然,又开始传来了那种声音,而且速度极快。“他们”附在从对面驶过来的卡车上,正确地讲是附在卡车司机身上,迎面而来。我想警告爸爸,不过卡车并没有越过中间线,爸爸根本不会感到危险。 已经来不及向爸爸说明这一切了。“他们”已经逼近到前方一百米的地方了。在这种状况下,我能做什么呢?也许能强行踩刹车让车子停下,但卡车一撞上我们,就完了。我打开车门,跳到车外。片刻后,我听到了可怕的巨响。 “砰!” 那是我听到过的声音中最可怕的声音。 只有“砰”的声音在我耳朵内不停地回旋。那是“他们”炸开生命的声音。我虽然听不到别的声音,但“他们”悄悄地逼近的声音却听得非常清楚,“他们”终结生命的声音以惊人的气势挺进耳朵深处,要将耳膜撕成碎片。我的父母,卡车司机都当场死亡…… (三) “您相信我说的吗?” 这个男子说的分明是疯话,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又是那么真诚。突然男子脸色突变,使劲抓住了我的手。 “先生,求求您,救救我吧!”刚才还比较冷静的男子突然开始惊恐万分。 “您知道现在的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们’开始围绕在我周围。像牛虻群一样,不慌不忙,逃跑也不会立即跟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会出现在我的周围。真是让人发疯。不论去哪里,都跟踪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把‘他们’赶走呢?” 男子的脸像蜡像一样僵硬。他用苍白的脸问我 “先生,您听见了吗?听不见吗?那群家伙们已经来到了那里。” 他指向了客车后面。但是他所指的是空坐。 他从坐席上蹦起来,发疯地用两手抖全身,就像面对看不见的蜜蜂,展开搏斗。 “哥?是哥哥吗?哥救救我吧。哥哥我要死了!这些狗崽子们附到了我身上!喂,你这个疯子,你脑袋爆炸管我什么事?呜啊啊啊……不要进来!不要!不要进来……” 他捂住耳朵,喊着悲鸣,倒在了我身上。他的嘴里流出吐沫,脖子上膨胀的血管似乎当场要爆开。 “哥!不要进来!哥!求求你!咔……”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男子眼睛翻转,眼边的毛细血管膨胀,脸和头部的血管快速膨胀的情景。 他抱住太阳穴,拼命地喊:“哥哥!”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球迸出,几乎同时,他的头部在我眼前爆炸了。 “砰!” 医生说男子是因罕见的“大脑过多电流”现象而死的。我们虽然感觉不到,人体内经常流着细微的电流。这种电流在人过分费神经时集中在大脑里,瞬间给头盖骨增加电压,使大脑和头盖骨爆炸,世界上曾报道过几例此类死亡现象。医生追加说,因为是极罕见的事情,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我想相信医生的话。 正确地讲,男子的头部在我眼前爆炸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说实话,虽然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相信男子的话,但是事情已经在我眼前发生,我开始觉得男子死前讲的所有事情是真的。那时以前,发生在男子身上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 目睹男子头部爆炸的情景后,我并没有出现耳朵变聋或听到“他们”的声音的情况。 我觉得人活着什么事情都能碰到,不值得大惊小怪。 晚上我一个人走着幽静的夜间街道。人行道旁边排列成一排的梧桐树被微风摆动时,使人奇妙地起鸡皮疙瘩。大概走了十分钟时,我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 我回头看了后面。看到的只有人行道上乱滚的垃圾和时而疯狂疾驰的汽车。也许是当时没有暴露的隐藏在里面的某种恐惧感在幽静的夜间马路上突然蹦出来。我再次加快步伐。远处看到了公寓的建筑群。离家不远了。前面有一只野猫在翻弄放在一家建筑物门口的垃圾袋。最近,城市里无家可归的猫在激增,不知道它们吃什么生存,它们个个体形肥大,简直是披上猫皮的猪。他们丝毫也不畏惧人。我走过垃圾袋旁边时,猫只是暂停了一下,走过后,又开始用爪子和嘴巴翻弄垃圾袋。 奇怪,什么声音从翻弄垃圾袋的猫那里传过来。我回头看了一下,猫也停止动作看着我。那种喧哗声依然不停地传过来,就是从那只猫身上。 猫看着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很像很多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又像塑料袋或肥料袋在地上被拖走时发出的声音,也像发现猎物的飞虫小心地哭泣的声音,也像从调低声音的电视机里流出的声音。 猫慢慢地向我走了过来。猫看着我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轻飘飘地走近了我。我的全身变得像蜡像一样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真的……真有……”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重复着这句话。猫在面前停下了。它抬头看着我,如果有人看见这一情景,可能认为野猫正向行人乞讨食物,但那不是猫,而是“那些家伙们”。 猫突然大张开了嘴。 “咔咔……” 扭曲着身体,猫全身的毛全都竖起来了。就在那一瞬间,猫的头部像气球一样膨胀,突然爆炸了。 “砰!” 然而那不是结束。 从失去头部后继续挣扎的猫身体里爬出来的家伙们开始逼近了我。我这才想起不能在这里死去。我咬紧牙,强制性地迈出了沉重的脚。我听见那些家伙们追赶我的声音。我捂住了耳朵,但是那些家伙们没有消失。我一直全力奔跑。 那些家伙们的气势也非常猛,一直紧跟着我。跑进公寓时我的膝盖猛烈地碰撞了楼梯角,但我没有感觉到疼痛。跑到电梯前面,我开始疯狂地按电梯钮。电梯停在八层一动不动。也许有人在控制着电梯。另一个电梯们上挂着“正在修理”的牌子。那些家伙们到达公寓外面后,暂时原地打转。电梯终于开始下降了。 七层,“他们”开始缓缓围绕公寓转圈。 六层,明知没有用,我不停地敲打着电梯钮。 五层,围绕公寓的那些家伙们转到180度,出现在对面的出入口。 四层,我该怎么办?明知“他们”的存在,明知“他们”即将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却束手无策。 三层,我感觉到了从额头渗出的冷汗。 二层,“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近我。 一层,“噌!”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听起来像救世主降临的声音。我慌忙跳进电梯里,电梯开始上升,“他们”像扑空了鸡的狗一样远离了我。 可笑的是,那时的我竟然忘记了重要的一点。由于过于真实地感觉到“他们”的实体,我竟然把“他们”当成了受空间限制的有形的存在。妻子给我开门时,我怕有人跟着进来,赶紧关上门,锁上了好几道锁。 “怎么了?从不关心关门的人突然……” 妻子带着奇怪的表情问我,但我不能说是因为那些家伙们。 “你可知道如今是什么世道?一闭眼睛,别说鼻子,连头都割走的世道……” 虽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过去了,但不安感并没有消失。妻子看着我问。 “粘在衬衫上的又是什么呀?” “什么……” “妈呀,这不是血吗?” 低头一看,衬衫上到处都是猫的血迹。 “你说的是这个?这是番茄汤溅的。” 我赶紧绕过妻子,跑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猫的血迹。然而已经渗透到纤维里的血迹根本无法洗掉。 对那些家伙们的不安感也跟血迹一样无法从记忆中洗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强迫自己想着外面发生的事情都是偶然的;只是因某种理由,出现了听力神经的错乱而已。我努力想抖掉不安感入睡,但是不安感就像爆炸之前的猫的头部一样,不断膨胀,我的耳朵听取外面的声音的功能完全打开了。幸好,连续两个多小时辗转反侧时,并没有感觉到那些家伙们。听着妻子发出的轻轻的鼾声,我也慢慢睡着了。 大概过了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家伙们在房门外面打转的声音。 我想立起身体,但无法动弹。只有听觉神经活泼地感觉着门外的声音。那些家伙们成群地在门外打转。我期盼着“他们”在门外转累了自动消失,而“他们”却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他们非常缓慢地,以让人发疯的慢速度,慢腾腾地通过房门,接近了我。干脆一口气扑向我。然而,“他们”在离我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不停地打转,好像在等待放弃反抗的猎物自动跳到他们当中。 我想叫醒妻子,可是只有几英寸远的我和妻子之间的距离让我觉得好几公里远。我知道“他们”就是把那个男子推向死亡的元凶,现在要夺去我或妻子的生命。像那个男子一样,因命运开的玩笑,我听到了他们。 想到这里,极度的恐惧感痛苦地向全身蔓延。 随着恐惧,还产生了疑问,“他们”盯上的会是谁呢?我开始回忆男子跟我讲过的故事,但找不到任何线索。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为了啃噬生命,从地狱中跑出来的。我哀求着自己不是“他们”的目标。处在这种状况下,谁都会期望牺牲者不是自己,谁都会期望着自己能够幸运地活下来。 然而他们始终没有动,只是停留在离我几英寸远的周围。 突然,妻子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好像是要去洗手间。这是绝好的机会,是能够判断“他们”盯上的是我还是妻子的绝好的机会。妻子下床,向门走去。她的动作显得那么缓慢,好像只有平时速度的千分之一。我拼命祈祷,祈祷“他们”跟着妻子离开房间,跟到洗手间啃噬妻子的生命,希望再也不要回来。但是“他们”依然待在原地,“他们”盯上的是我。等到天亮时,“他们”消失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想那只是梦境而已。 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时,“他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扑过来,而一直待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我跟妻子说了事件的前前后后。妻子并没有相信我的话。当然如果我是妻子,也不会相信的。妻子认为潜伏在我脑子里的刺激转换成了不安症,医生也是同样的看法。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每到晚上离你几步远处打转的“他们”的存在是多么恐惧,多么让人发疯。如果医生们看到了在这种不安和恐惧中头部爆炸而死亡的我,同样会用“大脑过多电流”之类的结论为我的死打个句号。 住进这家精神病医院后,“他们”离我越来越近。那是几乎没有痕迹的细微地接近,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开始逼近我,不安和恐怖情绪与日俱增。医生把发作的我关进独房,护士们给我打了镇定剂,但都无法让我镇定。 由于对“他们”的恐惧感达到顶点,不打镇定剂,我根本不能入睡。正在这时,我的生命即将要被家伙们啃噬时,一只救援的手伸向了我。 (五) “我知道您能活下去的方法。”一名女子在我耳边说了悄悄话。接着小心地开车出发了。 现在我手里还拿着惊恐中乱写的笔记本。也许酩酊大醉的我在地下通道像尸体一样乱滚时,女子偷看了我手中的笔记本。 对“他们”的恐惧感达到顶点,不打镇定剂就无法入睡的某一天,我逃离了精神病医院。 我虽然成功地逃离了精神病医院,但无法逃离“他们”的魔掌。“他们”跟着我,从精神病医院爬出来,时刻都在我周围打转,折磨着我。我想回家,可是妻子会再次把我扔进精神病医院,关进监视更严森的地方。 脏兮兮的乱蓬蓬的头发,像杂草一样茂盛的胡须,穿着检来的破衣服,在地下通道到处流窜的乞丐的生活。几个月以前,我还过着虽然工作累点但非常正常的生活。该死的……正常的我的生活在碰见那个男子后完全脱离了轨道。在地下通道盖着纸箱子和报纸之类的东西,把不知何时爆炸的头部靠在墙壁上,我开始用乞讨的钱买来的酒麻醉自己。空腹连续喝进三四瓶烧酒,才能赶走一点对“他们”的恐惧感。这时,我会豪迈地喊几声。 “狗崽子们,过来!过来呀!我要把你们磨成粉末!” “他们”分明能听到我的喊声。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听到了我的喊声。然而只要一醒酒,“他们”的存在又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我又像猛兽面前的猎物一样,在恐怖中颤抖着全身。 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在重复着逼近和离开的动作,没有对我下手。干脆直接扑向我,炸开我的头部,我也没有必要在让人发疯的恐惧中维持着可怜的生命。 就在我决心自杀的那天傍晚,女子出现在我前面。 “我知道您在经历什么。我知道谁在这样折磨您!” 我无法相信女子的话。可是我想相信她。听到女子柔和的语气,我那僵硬的心瞬间融化,勉强忍住了要流下来的眼泪。但是,我从女子手中抢过来我的笔记本,好像我落到这一地步都是因为那女子似地,朝她大声嚷嚷。 “知道?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有什么知道的,说说看!” 看女子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们现在也在跟踪您” 我这才听到“他们”正紧跟在我们的车后面。像蜂群一样,像蝙蝠群一样,“他们”执著地跟踪我后面。女子说 “我也能听见“他们”!” 吃完饭后,我和她面对着坐在别墅的酒吧里听着音乐喝葡萄酒。 这不会是死亡之前的幻觉吧?管它呢,假如人间有天堂,肯定是这里;假如人间有天使,肯定是这个女子。 “我曾说过知道您能够活下去的方法。我想告诉……” 女子的话被中断了。因为冲动的我的嘴唇扑向了她的嘴唇。女子紧张地挺直了身体,但又慢慢地松了下来。在歌声中,我们倒在了床上…… 一阵暴风雨过后,女子躺在了我的怀里。被汗水淋湿的头发粘在脸蛋上的样子无比可爱。一阵困意袭击了我。这即将成为平生最长最深的觉。 “睡了吗?” 女子问我。我想回答还没有,但很奇怪,张不开嘴。 “您还是睡着的好。因为会痛苦一点……” 奇怪。女子的脸,刚才还美丽的表情早已消失,她的脸上甚至散发出邪恶的鬼气。 “我放了点麻醉药,在葡萄酒中效果较慢的那种药……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您能原谅我吗?” 我不能回答。 女子光着身子站了起来,向CD播放器走去。我不敢动弹逐渐变硬的身体,只是望着像葫芦一样曲线完美的女子的背影。CD播放器中再次传来了在车上听过的老太太的念咒语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潜伏在别墅窗户对面的“他们”的突击声。 “对了,刚才我说错了话,现在就更正。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他们’替我带走奶奶而活下来的。说实话,要想摆脱‘他们’,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寻找能听到‘他们’的人,替我献给‘他们’……” 我的身体完全麻痹,无法动弹。 越过窗台的“他们”漫不经心地接近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喘气的声音。 “跟您混合了身体,我的气息已经充分传入您的体内,足以让他们把您当成我。反正您是快要死的人,您的牺牲可以延长一些我的生命,您不会生气吧?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 我已经听不见女子的声音了。“他们”已经来到了我的耳边。 我听到了。听到了从地狱里爬出的鬼群逐渐逼近我耳朵的声音。 现在“他们”已经进到我耳朵里。鬼群在撕开我的耳膜。像吸血虫一样挖开神经的鬼群在撕开我头部内的所有东西。头部内炸开无数的碎片。血管迅速膨胀起来。我张大了嘴。 我的头终于爆炸了。 假如此时的我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发出声音,那肯定是头部爆炸的声音…… ...
冲突 珉敬迅速走进电梯,看到19层的按钮亮着,一个男子扣着帽子,无法看清脸部,站在电梯里面。珉敬透过镜子偷看男子的模样:旧帽子,突出膝盖的休闲裤,完全不搭配的大衣,看起来很不寻常。 珉敬住的公寓19层只有珉敬的家和邻居男子的家。珉敬不认识此人,应该是来找隔壁男子的。听说邻居是恐怖小说家,看来专门跟一些怪人交往。一想到隔壁男子,珉敬的脑子里就浮现了一段不愉快的记忆。 那是半个月前,跟往常一样,珉敬的两个女儿在家里学弹钢琴。突然门铃响了。珉敬吓了一跳,看了一下表,快晚上9点了。这个时间没人会来。丈夫一般都过了10点才回家,并且他有钥匙,不需要按门铃。 “请问您找谁?” “我是您的邻居,请问您家里是不是在弹钢琴?”门铃电话中出现的是一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男子的脸。男子的嗓音有些颤抖,好像在压着怒火。 “是的。有什么事吗?”不会是因为晚上弹钢琴,来抗议的吧……珉敬有些胆怯但还是打开了门。 男子介绍自己是小说家,两个月以前搬到这里,把公寓当成工作室使用,由于钢琴声没有白天黑夜地连着响,使他无法工作。白天弹琴还能忍着,但晚上弹琴实在无法忍受。 珉敬感到有些困惑。因为她在这栋公寓生活的三年多时间里,第一次遭遇这种抗议,“所以呢,您想说什么?” 男子请求珉敬可不可以告诉他弹钢琴的时间。如果告诉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可以干别的事情或呆在外面。珉敬气得说不出话了,弹钢琴是我的自由,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斩钉截铁地告诉男子,那是不可能的。 看到珉敬拒绝,男子又请求珉敬能不能把钢琴搬到别的屋子里。男子说两家只隔着一面墙紧挨着,而珉敬的钢琴屋隔壁正是自己当成工作室使用的房间。 “既然如此,您那边挪就好了!”珉敬再次拒绝了。 男子拼命压着快要爆发的愤怒解释说,即便是挪到其他的房间里,照样能听到钢琴声。 “难道只有您一家能听到钢琴声吗?楼上楼下听得更清楚,我在这里活了三年,从来没有人抗议。以前住您家的人也从来没说什么,活得很好!” 听到这里,男子爆发了,“是我在受害!如果不愿意挪钢琴,能不能采取隔音措施呢!” 珉敬气得哑口无言。公寓本来就是充满各种噪音的地方,所以写作的人最应该避开的居所就是公寓,而这个男子的行为,简直是跑到夜总会撒野说,我要学习,请大家安静点。这不仅可笑,而且是越权行为。气急败坏的珉敬压根就没有打算停止弹钢琴或挪房间。珉敬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找别的地方,搬到这栋公寓了呢?!” 男子瞪大眼睛,用诧异的表情看了看珉敬,吐出了憋了很长的闷气,“好吧。既然如此,等我打听好了再说。” 珉敬冷冷地关上了门。 第二天,珉敬来到公寓管理事务所,打听有没有对钢琴噪音的专门规定。因为如果隔壁男子拿规定赖上自己,自己就无话可说了。让珉敬感到意外的是,管理规则中没有任何实际处罚条款,只规定有不能产生影响邻居的噪音。管理员还提醒珉敬说,一大早有个男子来问,关于公寓噪音有没有具体的限制条款,得知这一事实后,带着失望的表情回去了。是隔壁男子。隔壁男子也为了贯彻自己的主张,在收集各种情报。不能认输!回家后,珉敬开始在网上搜集相关资料。 没想到,网上有很多人在为钢琴噪音而哭诉。有一个女子写道自己一直受着楼上钢琴声的折磨,不弹钢琴的时候,耳边仍有钢琴声的幻觉。为此还接受过神经治疗,可是没有什么效果,最终还是决定搬家。原来韩国虽然有楼层噪音的仲裁机关,却没有强制的执行令。 就在这时,大女儿放学回家了。女儿取下书包,用担心的语气问珉敬,“妈妈,我能弹钢琴吗?” 看来邻居男子让女儿都变得战战兢兢了。无法忍受的珉敬朝着钢琴屋使劲喊了一声,“你随便弹。没有人敢跟我们指手划脚。” 邻居男子之后又来了三四次。一开始吆喝,后来用哀伤的表情哀求,但珉敬的回答始终一致,“您就放弃这份心思吧!我压根就没打算搬钢琴。” 有一天,男子晚上来抗议时,跟刚好下班回家的珉敬丈夫打起来了。分不清谁先扯住了对方的衣领、谁先骂了对方,两个人互相扭打在一起。着急的珉敬跑进客厅拿起电话使劲跺脚,突然丈夫冲进来了。珉敬吓得把话筒都丢在了地上。更令珉敬吃惊的是,那个男子也跟着冲了进来,欲想搬钢琴。大女儿吓得从钢琴屋跑了出来,小女儿也吓得哇哇地哭起来。 最后丈夫向警察局报案,告男子无端入侵他人住宅,事情勉强得以解决。那天晚上,孩子们整夜都在做噩梦。 不过自从那天以后,不管孩子们怎么弹钢琴,门铃始终没有响起来。珉敬的日常生活逐渐恢复了平日的安稳,不知不觉地过了半个月。 我要报复你们 “孩子们的钢琴水平长进很快吧?” 珉敬正想着前段时间里跟隔壁男子之间发生的事情,旁边突然传来了男子干裂的嗓音。珉敬回了头。那名男子正在默默地看着珉敬。男子略微抬起头,珉敬的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那是隔壁男子。不过跟半个月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两只眼睛无神,脸是灰呛呛的,颧骨明显突出。看来,这半个月来至少瘦了十公斤。 珉敬咽了一下干口水,“没……没人能说我们。公寓管理条款中没有禁止弹钢琴……也没有制定有关楼层噪音的法律……” 突然,男子按下了电梯应急钮。电梯停下了。珉敬出了一身冷汗。在明灭的灯光下,男子冰凉的脸接近了珉敬。 “您知道每次听到钢琴声时,我是多么痛苦吗?”与可怕的表情相反,男子的声音意外地温和,“脑子里在蹦火花,胸郁闷,无法呼吸。甚至怀疑这样下去我会疯掉。可是,我不能疯掉。一旦疯掉,就不能向你们报复!” 看到男子疯癫的眼神,珉敬全身都变麻木了,觉得脑子里的血液在一瞬间全部蒸发掉了。 “整整痛苦了半个月。该怎样报复您才好呢?怎样还给您我所经历的恐惧呢……最后下了决心,决定用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惩罚您。很想知道吧?可是我不会告诉您的。一开始,您不会察觉到那是什么。就像癌细胞一样,没有任何征兆,当事情突然爆发,让您措手不及时……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男子的眼睛里似乎只剩下了黑瞳孔,那里面已经找不到半个月前那种黑润的眼神,他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站在珉敬面前。奇怪的是,那个黑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愤怒,相比之下,半个月前的他显得更充满愤怒。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从男子的眼睛里能读出包容或宽容。他的眼睛太黑了,已经读不出任何东西,只能照出因恐惧颤抖的珉敬的模样。一句话,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感情。 他在跟踪我 晚上丈夫回家后,珉敬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丈夫将领带往地上一摔就走向门外。 珉敬焦急地等待丈夫。10分钟,20分钟……看着丈夫还是不回来,她开始担心丈夫了。珉敬急忙走出玄关门时,丈夫回来了。然而与出去时不同,丈夫的脸变得惨白。看到像漂白剂一样苍白的丈夫的脸,珉敬对丈夫的担心和对隔壁男子的恐惧瞬间消失,反而涌上来了对隔壁男子的愤怒。 “那个男子,到底怎么威胁您的?到底说了什么!” 丈夫这才回过神来,低声跟珉敬说,“我们……搬钢琴吧!” 一瞬间,珉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隔壁男子用什么方式威胁丈夫的,竟然吓得丈夫如此魂飞魄散。丈夫又重复了一次要搬钢琴。珉敬无法相信对隔壁男子愤愤不平的丈夫,竟然在20分钟内变成另外一个人回来了,就像隔壁男子后来的突变一样。 “你在说什么!如果就这么搬过去,他会以为是我们在怕他,洋洋自得的。都听那个男的,你不觉得窝囊吗?!” 第二天早晨,珉敬又问了丈夫,隔壁男子到底用什么话威胁的,但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丈夫只是重复着要搬钢琴。珉敬为了争口气坚决不同意搬钢琴。一想到男子为自己的胜利得意洋洋地微笑的样子,她就气得全身发抖。 就从那天晚上开始,男子开始施行了自己的诺言。 过了晚上9点,小女儿突然说需要准备美术工具,珉敬不得不匆忙走出家门。文具店在学校附近,离公寓大概有10分钟的路程。如果不抢时间,会关门的。想着这些,珉敬把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珉敬打开玄关门门锁,通过门缝观察了一下走廊动静。前一天的事件后,珉敬尽可能地避免跟隔壁男子碰面。快步走过走廊,按下了隔壁玄关门对面的电梯钮。电梯从一楼开始上升。珉敬焦急地盯着电梯门,后脖子上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一想到自己站在隔壁男子的玄关门前面,犹如站在敌人阵地的雷区中。 珉敬慢慢回过头,看了看隔壁的玄关门。门中央的观察孔进入了珉敬的视野里。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隔壁男子正在通过观察孔盯着自己。珉敬努力装着镇定的样子,继续看电梯门,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缓缓袭来,她觉得男子马上要突然打开门扑向自己。珉敬不断地安慰自己,如果男子想攻击自己,前一天就已经发生了。 玄关门后面仿佛传来了男子喘气的声音。不对,珉敬确实听到了男子急促的呼吸声。拼命压着愤怒,等待机会的捕食者的喘气声从玄关门门缝里传了出来。 声控灯灭了。黑暗瞬间吞食了惊慌的珉敬的肉体。隔壁玄关门从眼前消失了。守护珉敬的保护膜消失了。男子随时都有可能扑向珉敬。随着眼睛逐渐熟悉黑暗,玄关门缓缓地出现了。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响起了“嘟噜噜”的电子门锁声。珉敬惊慌万分,频频后退。然而隔壁玄关门紧闭着它的嘴巴,耻笑着珉敬。呆呆地回过头的珉敬看到打开的是自己的玄关门。 “妈妈,得拿钱包呀!” 就在这时候,“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珉敬像抢似地接过来钱包,慌忙把身子塞进了电梯里。 珉敬买完文具已经很晚了,得赶紧回家。珉敬放弃了明亮的宽马路,快步走进了防洪堤旁边的僻静小路。珉敬飞快地赶路,突然从后面传来了有人跟过来的脚步声。那不是普通的脚步声,而是追赶某人的急促的脚步声。 不会是追我吧?抱着侥幸的心理,珉敬停止了脚步。后面跟来的脚步声也停止了。一瞬间,漆黑的恐惧感使劲拽住了珉敬的后脖子。同时,一股寒气勒紧了珉敬的身体。那是一种抱着火炉也无法逼出的特殊的寒气。 珉敬的心脏跑得比脚步还快,心脏跳动的声音直接传到脑子里回响。后面再次传来了人的脚步声,珉敬也再次快步赶路。珉敬加快步伐,后面的脚步声也变快了。平时觉得很短的小路,此时觉得千里远。 防洪堤下面有5米左右的悬崖,下面流着小河。不知为什么,珉敬的脑海里一直在出现自己流着血躺在小河旁边的情景。珉敬无法消除这种幻觉。说不准,隔壁男子的目的就是要在这里把珉敬推下去。前一天未能在电梯里杀害珉敬,可能是因为封闭的空间。而这里又黑暗,又不封闭,更没有路人,可以说是隔壁男子惩罚珉敬最合适的地方。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珉敬开始奔跑。在这里死去,太不值得了。自己只不过是让孩子们自由地弹钢琴而已,只不过是跟邻居吵了小架而已。可是这太过分了。珉敬认为自己没有犯那么大的错,以至于遭遇那种恶报。 由于过于气愤和冤枉,珉敬眼泪都要出来了。背后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近。这时正好有一对男女从连接小路的公寓入口走了出来。那是一对相互使劲搂着的年轻夫妇。此时的二人犹如救世主。那一瞬间,珉敬仿佛看到了光芒。 恢复勇气的珉敬回头看了看后面。一个男子快速地从珉敬的旁边跑了过去。看着男子的背影,珉敬确信是隔壁男子。恐惧感一消退,无边的愤怒涌了上来! 钢琴时间到了 丈夫一下班,珉敬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快速讲了一遍。然而丈夫却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什么,“就算是为噪音问题吵了一架,不至于害我们家珉敬吧!”“既然没有看见对方的脸,怎么能肯定跟踪珉敬的就是隔壁男子呢?”之类的没骨气的见解。 最后还总结了一句:“是你太敏感了!” 珉敬气得说不出话来。前一天还跟隔壁男子耍横的丈夫不但没有站在自己的一边,反倒把妻子说成神经衰弱。看来,丈夫一定受到了隔壁男子的胁迫。珉敬再次追问丈夫,隔壁男子到底说了什么,但丈夫却匆忙躲进了洗手间。珉敬无法忍下去了。 第二天下午,珉敬在厨房摘菠菜,突然小女儿大声哭着跑进来。珉敬从厨房伸出头一看,小女儿额头在流着血。 珉敬哄着小女儿追问大女儿为什么妹妹受伤了,大女儿哭泣着说,“在游乐场玩耍时,突然飞来一块石子儿,打中了妹妹。”一瞬间,珉敬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之后的事情她就想不起来了。当等珉敬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在敲打隔壁的门。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珉敬看着手掌隐隐发烫,至少能猜出来敲了很长时间。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按门铃,用脚踢,男子始终没有出来。珉敬几乎要气疯了。一想到男子在玄关门里面通过观察孔看着自己的样子,她就觉得血压往上飞升。 珉敬气呼呼地回到家,拨通丈夫的电话,开始向丈夫发泄愤怒。隔壁男子打伤了小女儿的额头,这样还要忍下去吗。情绪激动的珉敬说要报警,准备挂断电话时,丈夫吼了一声:“不要做没用的事情了。” 接着丈夫用缓和的语气劝珉敬说,“如果这次再报警,不知道隔壁男子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情。”珉敬快气晕了,但听到丈夫的这一劝告,只好消气。 丈夫的话不无道理。因为隔壁男子跟往常不同,开始带杀气了。但是不能就这么吃哑巴亏。得见到隔壁男子才行。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了断!然而,只要男子不开门,就没法见面。珉敬陷入了苦恼中。珉敬咬着手指甲在客厅徘徊,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珉敬打开孩子们的房门,向孩子们高喊:“钢琴练习时间到了!” 珉敬的意识变朦胧了,就跟灵魂脱壳时一样。在客厅里,丈夫敲打着门喊珉敬。在屋子里,震荡着孩子们的哭声和钢琴声。然而珉敬觉得这一切离自己非常遥远,觉得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一个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客厅里连续响起了门铃电话声。传来了丈夫接门铃电话的声音,丈夫不断地跟对方重复着“对不起”,丈夫的道歉声就像在梦中一样,在珉敬的耳朵里回响。丈夫再次回到房间门前,喊了起来,“快给我停止弹琴!” 然而珉敬无法停止。不,不能让孩子们停下来。孩子们哭着哀求妈妈,“让我们歇一会儿吧,太累了!”但珉敬依然疯狂地督促着孩子们,“不行,不要停下来,继续给我弹!弹!弹!” 这时,又响起了门铃。珉敬回头看了房间门。 是隔壁男子!凭直觉就能猜出来。隔壁男子终于来找自己了,“我不会放过你,不会饶恕你。一定会让你明白,你选错了对象。”珉敬带着愤怒的表情,打开房间门跑出去。 然而来找珉敬家的是楼下的邻居。楼下邻居朝着珉敬大声怒斥,“现在都几点了,还在弹钢琴。”楼下邻居略微压下语气说,“我自己也有孩子,也很理解你们作为父母的心情,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忍着,但这太过分了。” 丈夫不断地向人家道歉,人们这才都回去了。珉敬看了表,已经过了深夜12点。连晚饭都不给吃,已经让孩子们连续弹了7个小时的钢琴。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一定要引出隔壁男子!估计再弹一会儿,隔壁男子就会出来了。珉敬想着这些,向孩子们的屋子走去。丈夫挡在了珉敬的前面,“你疯了!” “没错,疯了!疯了!疯了!我怎么能不疯呢?!” 丈夫吃惊地看着珉敬。珉敬感觉到自己已接近发疯的边缘,觉得丈夫比任何人都可恶,更无法忍受,怎么会一瞬间变得那么可恶呢?作为丈夫,应该理解自己,安慰自己,可是眼前的丈夫却在露骨地替隔壁男子说话。 丈夫和珉敬之间的隔阂,在短短几天内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就算用再好的信任和关爱以及道歉填埋,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填平。结婚以来,珉敬第一次跟丈夫分屋睡了。 凌晨,珉敬被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一想到自己是一个人睡觉,一股恐惧感袭击了全身。珉敬屏着气,把所有神经集中到耳朵上,然而听不到任何声音。 突然又传来了刚才的那个声音。珉敬惊慌地看了房间门。有人进屋了!珉敬打开房间门,悄悄地来到了客厅。月光在隐隐约约地照着客厅。这么熟悉的的家,此时突然显得那么陌生,使珉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比任何一处坟墓都毛骨悚然。这一事实让珉敬无法忍受。 珉敬曾经听说过恐惧是因为不知道才产生的。因为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才会畏惧死亡;因为不知道黑暗中会蹦出来什么,才会畏惧黑夜。然而珉敬的神经正在因恐惧紧绷着。哪里出差错了?珉敬为什么要在比任何地方都安全的自己的幸福小窝里,在恐惧中颤抖呢?为什么连平时看着电视笑闹的沙发也觉得那么陌生? 都是因为隔壁男子。因为隔壁男子,一切都开始变得异常了。自从在电梯里见到男子以后,她的日常生活就失去了原有的安宁。可是珉敬为什么害怕隔壁男子呢?男子只不过说过要惩罚珉敬而已,从未说过要用刀子捅死,要小心走夜路,要折磨小孩之类的话。他只是说过要惩罚她,惩罚的方式到时候会知道的。可是珉敬为什么要在恐惧中颤抖呢?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珉敬不知道男子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折磨自己,才如此害怕的。干脆拔出刀来杀自己,也许没这么害怕。因为不知道男子何时何地,用什么样的方式扑过来,所以每时每刻都要紧绷着神经。听到小声音也受到惊吓,有人跟过来也魂飞魄散。 没错。也许丈夫的话是对的。自己也许是因为男子的一句话得了神经衰弱。去文具店的那天夜晚,追赶自己的,也许不是隔壁男子。给小女儿额头造成伤疤的也许是大女儿。大女儿害怕被妈妈揍,所以编造的理由就是有人扔了石头。大女儿知道妈妈和隔壁男子因为噪音问题闹出了矛盾,所以想到只要说有人向妹妹扔了石头,珉敬就会认为是隔壁男子干的,自己也能免一顿揍。大女儿一定计算到了这里。看来孩子的心算灵验了。因为珉敬发了疯似地敲打了隔壁男子的玄关门。 一句话,隔壁男子没有动一个手指头就完全搞乱了珉敬的日常生活。只要看到隔壁的玄关门,就紧张起来,有人跟过来也害怕,而且第一次感觉到孩子们的身边有危险,跟楼下邻居闹了矛盾以后第一次跟丈夫分房睡了。男子不是用恐怖颠翻了珉敬的日常生活,而是用空炮毁掉了珉敬的生活。一想到自己被男子的一句话给耍了,珉敬的心里燃烧起愤怒,愤怒又稀释了恐惧。不过,不得不说这是个幸运的事情。因为随着恐惧被愤怒驱赶,变得又陌生又畏惧的家里再次变回原来温暖的窝 又传来了那个声音。是从钢琴屋传来的。珉敬变得比刚才沉着多了。根据过去生活中的经验,应该是阳台窗户被风摇晃或小鸟啄阳台窗户玻璃的声音。珉敬刚才还认为那是隔壁男子入侵的声音。当然珉敬并不认为男子会从玄关门入侵。惟一的出入口是阳台窗户。隔壁和珉敬家之间隔着一堵墙紧挨着,距离还不到1米。虽然是20层,从对面阳台爬到这边阳台,并不需要尖端装备。当然,珉敬家阳台窗户没有锁上,因为是20层。刚才被声音惊醒时,珉敬后悔平时没有锁上阳台窗户。 不过,现在反过来想,那只不过是珉敬对隔壁男子空炮的可笑的过度反应而已。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被男子的恐吓玩弄。想着这些,珉敬打开了钢琴屋的门——那里站着隔壁男子。 一瞬间,血液倒流,一股凉气从后脖子一闪而过。恐惧连悲鸣都吞没了。真实变成谎言,谎言变成真实,所有的真理瞬间颠覆。在黑暗的房间的角落里呆呆地站着的钢琴中仿佛在流出恐怖的旋律。好像时间都冻僵了。 钢琴线……珉敬慌忙开了灯,打开钢琴,像翻金库一样,到处乱找。然而钢琴没有任何异常。隔壁男子冒死爬过阳台的理由应该只有钢琴,但他连钢琴上面的一粒灰尘都没有碰。如果是珉敬,会第一个切断钢琴线的。可是男子没有那么做。无法捉摸男子的意图。那么今天为什么爬到珉敬家里来呢?冒着随时掉下去的生命危险,爬过阳台,难道除了钢琴以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男子说过的惩罚还没有结束。不,也许还没有开始。珉敬走进阳台,通过打开的阳台门,向外探出了头。珉敬看了隔壁。隔壁阳台门也开着。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珉敬的腿已经向外伸了出去。 真正的惩罚 珉敬艰难地爬进了男子的家里。心在猛烈地跳。脚滑了一下,差一点摔倒。珉敬稳住心态,开始查看房间。这里应该是男子说过的工作室。本来以为会有桌子、笔记本电脑、摆放大量书籍的书柜……但里面的情景完全脱离了珉敬的想象。 房间是空空的。 虽然很暗,但能确认这一点。是不是实在无法忍受,把工作室挪到别的屋子里了呢?随着眼睛逐渐熟悉黑暗,有一个东西格外吸引珉敬的眼球——那是墙壁。看方向,是挨着珉敬家房间的墙壁。走进墙壁用手抚摸,到处都倒挂着撕开的壁纸,没有完全脱落,吊在墙上的情景显得无比凄凉。壁纸不是因为破旧而被剥下来的,因为这栋公寓是三年前才盖的。看剥下来的壁纸断面,是被刀子割开的。肯定是男子干的。 摸靠墙的地板,发现地板革上有明显往下凹的地方,可能是放过桌子的地方。男子应该是坐在这张桌子前面写作的。想象男子坐在桌子前写作的样子,珉敬仿佛听到了敲打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声音。同时从墙壁对面传来钢琴声音。不,那分明是孩子的钢琴声,是大女儿弹的清凉而动听的钢琴声。奇怪的是,钢琴声并没有平时在家里听时那么优美。钢琴声刺激耳膜,刺激神经,让人心慌。奇怪,好像男子的感受全部转移到珉敬的身上来了。 珉敬看着破破烂烂的壁纸,展开了想象的翅膀。桌子出现了,椅子也出现了,笔记本电脑出现了,隔壁的男子也出现了。男子背对着珉敬,敲打键盘。可是随着弹钢琴的时间变长,男子的打字声音越变越慢。男子呆呆地望着在显示屏上一闪一闪的鼠标标志,突然疯狂地抓住头发痛苦地挣扎。咣!男子和椅子一起倒下了。珉敬慌忙后退了一步。男子就像被打上杀虫剂的苍蝇一样,发着怪声在屋子里痛苦地爬来爬去。过了一会儿,男子突然站了起来,跑出了屋子。珉敬以为自己的幻觉结束了,然而男子又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刀。珉敬吓得连连后退。男子扑向了珉敬。珉敬喊了一声“啊!”便往后倒了下来。奇怪的是,男子跃过珉敬,跑到墙壁前,恐吼着,用刀疯狂地砍墙壁。 啊……啪……啊……啪……壁纸被男子刮了下来。然而,男子并没有停止疯狂的刀舞。一瞬间,珉敬无法忍住呕吐,向前弯曲上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珉敬擦着眼泪,抬起头,发现男子已经不在了。这时,从屋子外面传来了声音,那是用棒球棒使劲敲打手提包般的沉闷的声音。不对,是什么东西被切断的声音。 珉敬推开门,来到了客厅。又传来了声音。是浴室。珉敬向浴室走了过去。客厅很暗,不过借助从浴室门缝中透出的灯光,可看出屋子里面的大概轮廓。屋子结构跟珉敬家一模一样,然而,两家的内部却有天壤之别。男子家虽然大概布置了家具,但不知为什么,显得无比干燥和荒凉,觉得只要一打开窗户,就会吹进来撒哈拉沙漠的沙风暴。这里的所有东西就像等待主人抚摸的宠物一样凄凉。这时,浴室门打开了。由于开着锅炉,客厅地面是热乎乎的,但是珉敬的心里犹如包着冰雪覆盖的阿拉斯加半岛一样,充满了寒气。 男子站在那里。 珉敬吞下了悲鸣。也许是悲鸣卡在了呼吸管道,而不断地咳嗽。男子用可怕的表情看着珉敬。珉敬无法停止咳嗽。脸变红,胸变麻。勉强压住咳嗽,抬起头,男子后面半开的浴室门进入了珉敬的眼里。浴室地面一片黑红色。 “你……怎么在这里?”男子问道。 不,是丈夫问道。 这是珉敬想问的话,“我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想问你右手拿的那个黑袋子是什么?”可是珉敬完全可以猜到。即便是丈夫不开口,不去打开那个黑袋子,珉敬也能猜得到。一切都很清楚了。围绕楼层间噪音发生的邻居之间的争吵,打骂,警察的介入,依然没有解决的矛盾,只要没有人去踩刹车,就直奔悬崖边的无端的奔跑,接着是坠落,最后是不明真相的黑袋子。所有一切都那么明了。 所以珉敬不敢问丈夫。怕丈夫一旦回答,心里猜测的所有一切都变成现实。只是想用自己的双眼确认后,再去否定。不然,虚幻的妄想就会像睡眼一样肿起来,不停地追赶珉敬,使珉敬在不安中挣扎。珉敬想确认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希望跟往常一样,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于是,向丈夫走了过去。 珉敬把手伸向了黑袋子。丈夫慌忙把手藏到后面去了。如果丈夫的手比珉敬的手快,或者塑料袋比牛皮还结实,那么珉敬会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珉敬的手比丈夫的手还快,塑料袋就像手纸一样撕裂了。从塑料袋的裂口掉下了里面的东西。 咕噜噜……一个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珉敬的脚下。丈夫用虚妄的表情望着被撕开的塑料袋,突然就像被夺去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蹲了下来。珉敬用生硬的表情看了脚下,那里是隔壁男子的头!被砍下来的男子的头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瞪着眼睛,用全都是黑眼珠的两只眼睛看着珉敬。 丈夫用哭泣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解释。那天,气愤的丈夫去找隔壁男子,跟隔壁男子发生激烈的争吵,接着开始动拳头。厮打过程中丈夫推了一下隔壁男子,结果男子再也没有起来。丈夫说一开始并没有杀死对方的打算。双方相互僵持时也没想杀对方。丈夫就像站在法官前面的被告人一样,主张自己是无罪的。然而,毕竟是杀了人。 不知实情的珉敬,竟然追问带着死尸般的脸色回家的丈夫,隔壁男子到底怎么威胁他的。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哭笑不得。 珉敬差一点忘记自己站在粉碎的尸体旁边,哈哈大笑起来。本来以为连丈夫也收到了隔壁男子的恐吓,心里一直为丈夫担心和难过,没想到现在目睹了更可怕的现实。与其面对杀了人的丈夫,不如看着受到男子的恐吓而在恐惧中颤抖的丈夫。想到这里,珉敬差一点“噗嗤”地笑出来了。 不过,最清楚的是,杀人比任何恐吓更有效果。那天晚上,从隔壁男子家回来的丈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搬钢琴。当然,应该不是为了死去的隔壁男子。一旦发现男子的尸体,珉敬的家是第一个嫌疑对象。丈夫是为了提前避免这一点,要搬钢琴的。不了解丈夫这一情况的珉敬一直在坚持不能向隔壁男子屈服,丈夫肯定心急如焚了。最后,丈夫决定处理隔壁男子的尸体,并在今天冒死爬过了阳台。 珉敬蹲了下来,俯视着隔壁男子的头颅。男子的嘴动了。 “现在您知道了吧?”男子的嘴又动了,“我不是说过要惩罚您吗?” 珉敬左右摇晃着充满眼泪的脸。“不知道……不知道……”珉敬低声叨咕着。 珉敬无法相信。为什么自己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个男子的头颅在自己的脚下乱滚?珉敬的脑子,无法理解这一切。珉敬只是放任孩子们自由地弹钢琴而已;只是厌恶干涉他人私生活的男子而已;只是嫌搬钢琴麻烦,没有搬而已。然而,代价太大了。丈夫变成了杀人犯,珉敬得了神经衰弱,快要疯掉了;现在竟然听到了死去的男子的声音,砍掉的头颅竟然开了口。 “不知道……不知道……”珉敬拼命叨咕着。 珉敬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和丈夫今后的生活将会完全不同于过去。就算是努力步入跟以往相同的日常轨道,电话铃声、门铃声、陌生人的接近等等,都会让珉敬魂飞魄散。因为不知道尸体何时被发现,需要时常注意新闻报道,看到警灯也会心脏停止跳动。那简直是地狱般的生活,是男子死后给他们留下的惩罚。 珉敬俯视着男子的脸。想问你究竟要什么样的结果。然而,珉敬无法问,因为她在懊悔,懊悔变成了痛哭,男子的脸上瓢泼着泪雨。男子的脸仿佛马上要瞪大眼睛,提出抗议。不过无所谓。珉敬想见他。见面后向他发泄愤怒,请求原谅。 珉敬没有停止号啕大哭。不,无法停止。然而,男子不可能回来。昨天还觉得男子通过观察眼看着外面,耻笑自己,但现在已经不在世了。珉敬回头看了一下玄关门,仿佛看到了正通过观察眼观察外面的男子。 ...
角落里的室友 魏小明蹲在宿舍楼下的一处阴影里,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白色影子。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夜风掠过校园的操场,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魏小明和室友刘卓是刚刚从网吧回来的,一跳过学校的围墙,他们就看见了这个白影,二人急忙各找地方藏了起来。所幸,白影并没有发现魏小明。但随着白影的移动,魏小明的一颗心还是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它——飘向了刘卓藏身的那处角落。 魏小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个角落,前两天刚刚死了一个叫乔小琳的女生。她的死相很惨,据说同学们只找到了她的一条手臂和一颗头。而那颗头上,密集地排列着无数的小孔,像一个被废弃的巨大蜂窝,就连眼睛也看不见了。 看来,刘卓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是不会逃到那里的。 白影缓缓地靠近了角落,如同一块高高立起来的冰块,寒气袭人。 忽然,躲在角落里的刘卓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从里面逃了出来。可没跑出多远,他就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所吸引,竟然极快地退了回来。他拼命地挥舞着双手,试图挣脱出来,可根本办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就贴在了白影的身上。 魏小明惊恐地看着他用力地挣扎着,后背上的衣服被撕破了,里面的皮肤高高地鼓了起来,满是血点。随着他用力地挣扎,皮肤发出“嗞嗞啦啦”的声音,好像马上就要和骨头脱离。 忽然, “啪”地一声,刘卓的一条胳膊居然被自己挣断了。紧接着,后背上的肌肤就完全脱落了下来,就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子,沿着骨肉之间切割开了。随着鲜血的涌出,刘卓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角落里的魏小明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那个白影轻轻摇晃着,居然慢慢地飘了起来,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刘卓的另一条胳膊也从空中掉了下来,随后是大腿,转眼间,他就只剩下一个方形的躯干,连鲜血淋漓的内脏都从里面垂了下来。 奇怪的是,魏小明没有看到它的任何动作,包括它的脸和手臂。 白影停在空中,就像一面悬浮在那里的雪墙,而刘卓则是贴在墙壁上面的一幅人形壁画,随着夜风不停地卷起、落下。 他还没有死,还在不停地抽搐着,一双高高鼓起的眼珠还在拼命地转动着,好像在对着魏小明呼救。可是,没过多久,他的两只眼珠就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椭圆形的眼球顷刻间萎缩下去,黏糊糊的液体溅出很远。 大概觉得刘卓已经没有了复活的希望,白影开始缓缓地移动着,向不远处的围墙飘去。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连同刘卓的躯干也一同被带走了。 魏小明此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好久之后,他忽然跳起来,撒腿就向宿舍楼的大门跑去。 高中同学 魏小明刚刚跑到大门口,踏上楼房的台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他飞快地爬起来,惊恐地看到刘卓的一只手臂居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脚踝。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条断臂竟然已经发黑腐烂,手背上的皮肤已经脱落殆尽,里面的骨头好像正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飞快地腐蚀,腾起团团冷气。尖利的指甲深入骨髓,发黑的血液正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刺骨的寒意沿着双腿迅速地向身体蔓延。 可怕的是,那条断臂居然在动,手指好像马上就要把自己的腿骨刺穿。 魏小明惊叫着,一边用力蹬踢着双腿,一边挥起拳头向断臂猛击。 拳头砸在断臂上,就像砸在了风化的石块上,高高支起的碎骨划伤了手掌,伤口顷刻间冰凉如铁。 就在魏小明惊慌失措又无计可施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黑影好像早就发现了魏小明,他径直跑过来,挥起手中的一块石块,就砸向了那条断臂。 那条断臂的几根手指被砸断了,浑浊的骨髓如同细细的虫子,从里面流淌出来,流了魏小明满脚——这是魏小明的另一个室友韩杰。 “跟我走!”韩杰对着已经被吓傻的魏小明喊道,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跑下了台阶。 二人一直逃到了围墙的拐角,躲在一处阴影里。 魏小明吃惊地看见,刘卓的那些原本散落在地上的残肢居然在飞快地移动,围着地上那一大摊血迹在转着圈儿,好像在寻找着那已经被白影带走的躯干。 “你、你怎么来了,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刘卓,他死了!”略略定下心来,魏小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们两个到现在还不回来,我一个人睡不着,就跑出来看看,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切。”韩杰也是满头大汗地回答,然后定定地看着魏小明,“那个角落,前两天刚刚死过一个女生,你们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魏小明说,“她叫乔小琳,她和我还有刘卓,我们都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 “你说什么?”韩杰猛地睁大双眼,有些吃惊地看着魏小明,“原来你们三个人来自同一所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怎么了?”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韩杰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你们三个都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是不是也是一起来报到的?” “不是啊。”魏小明疑惑地回答,“乔小琳最先到的,刘卓比她晚了两天。” “这就对了。”韩杰的脸色有些发白,“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比刘卓还要晚,对吗?” “是啊,可我只比他晚了三个小时。”魏小明依然不解。 韩杰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三名同学,已经死了两个,刘卓比乔小琳晚了正好两天,这正是他和乔小琳报到的时间。而你比刘卓晚了三个小时来学校,按照时间计算,再过三个小时,天应该还没亮,这段时间,也许就是你留在世界上的最后时间了。” “你说什么?”魏小明被韩杰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你是说,那个鬼在按照我们来学校报到的时间,依次地害我们?” “我也只是猜测,你也不要过于害怕。”大概是为了安慰魏小明,韩杰故意放慢语速说道。 又一名同学 韩杰的话把魏小明吓得浑身直抖,难道真的是自己就读的高中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在三个人来报道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把这两条线连起来,韩杰的推测无疑是有道理的。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魏小明声音颤抖地问道。 “别急。”韩杰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思索着,“这个鬼为什么会来找你们,而且还要按照时间顺序来害你们?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和你们三个人之间有着什么联系,说不定它死前也是你们的同学。你好好想想,你们的同学中是否有人已经死了?” “没、没有啊。”魏小明飞快地眨着眼睛。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身后的围墙上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股冷风骤然间从护栏的中间刮了过来。二人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来,一瞬间,眼前的情景把二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围墙尖尖的护栏顶上,趴着一个“人”。 不对,确切地说,是一具残破的人体躯干。它就像一张厚厚的被切割成方形的大饼,紧紧地贴在护栏的上面,长长的脖子一伸一缩,还在向外喷着血浆。最可怕的是,这血肉模糊的躯干上面,结着一层厚厚的霜花,随着肌肉的收缩,那霜花腾起了团团的白色冷气。 二人惊叫着转身就要逃跑。 “等等。”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感、寒冷如冰的声音从躯干那断掉的脖子里发出来。随着声音的传出,一股带着白色泡沫的鲜血从里面喷了出来,溅落到护栏上,“你们别怕,我是刘卓。” 魏小明和韩杰就像忽然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身后发起,把二人死死地拖住了。他们还想挣扎,却发现根本办不到,身体就像一块被牢牢吸住的磁铁,连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你、你要干什么?”二人不敢回头,浑身哆嗦成了一团。 “我刚刚逃出来,是来救你们的。”刘卓的躯干轻轻地蠕动着,缓缓地沿着护栏的栏杆滑落到地面,就像一条巨大的怪虫,一直爬到了二人的跟前。 刘卓的躯干上带着一股透彻骨髓的寒冷,刺鼻的血腥味直人鼻孔,那吓人的样子差点叫魏小明昏死过去。 “你、你要救我们?”韩杰有些不相信,他不敢去看刘卓,紧紧地闭着眼睛。 “是的。”刘卓的脖子轻轻地低下来,几乎触到了地面,声音从断裂处发出来,带着鲜血溅落时的声音,“也许你们想不到,那个害死我们的人,是我们的同学。” “真的是这样,是谁?”魏小明惊慌地问道。 刘卓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使本来就浑身颤抖的魏小明差点儿就昏死过去。 “是她,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死呢?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不应该来害我们啊!”魏小明顾不得害怕,猛地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刘卓的躯干说道。 “可如果我告诉你,她是因为你才死的呢?”刘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为了我,不会吧?”魏小明还是有些不相信。 刘卓却不再说话,它的身下已经流满了黑紫色的血液,它吃力地向一边挪了挪。 时间问题 刘卓口中的女生名字叫范娟娟,是魏小明高中时的恋人。本来她和魏小明、刘卓、乔小琳三个人一同考上了这所大学,可却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够成行。 魏小明来到大学之后,很快就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于是他提出了分手,并很快断绝了和她的联系。至于她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一无所知。 “你是说,她是因为我提出分手才死的,现在回来找我们了。可她为什么还要找你们,而且还要按照我们报到的时间顺序来找?”魏小明依然不解。 “这个也正是我和乔小琳要弄清楚的。”刘卓回答,“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她回来根本不是来报复你的,否则不会拉上我们。也许问题出在我们以前的学校,或者我们来报到的路上。不管怎么说,我和你报到的时间只间隔三个小时,现在马上就要到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刘卓说完,不再等魏小明说话,躯干上面的皮肉开始一收一缩地向操场上蠕动。 令魏小明和韩杰吃惊的是,它看起来移动得极为缓慢,可那偌大的操场却好像忽然间变得很小,它转眼间就爬到了自己的那些残肢跟前。更加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残肢居然很快地聚拢了过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飞快地帮它安装。 很快,它就恢复了人形,只是少了那颗头。 随着刘卓的离去,魏小明和韩杰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巨大的力量,忽然间消失了,犹如撞碎了一个狭窄的玻璃箱,骤然而来的轻松感叫二人差点儿摔倒。 看到刘卓的身影已经消失,韩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我们马上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只要不被范娟娟找到,过了这段时间,估计你就没有危险了。” “去哪里,我们真的能够斗过恶鬼吗?”魏小明的情绪很低落,不管怎么说,范娟娟死在自己提出分手之后,和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你跟我来。”韩杰并没有注意到魏小明的变化,小声对他说了一句,然后大步向不远处的操场跑去。 二人拐过漆黑的教学楼,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原本是一个篮球场,后来因为接连发生了几起事故,学校便将篮球架子移走了。再后来,有几名深夜归来的同学在这里摔伤,据他们说,当时只看到脚下一大片白色的冰雪,不远处还飘着一个浑身上下都被冰雪覆盖的“人”。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夜晚来这里。 可现在,韩杰居然带着魏小明来到了这里。 空旷的水泥地面,在月光下泛起一道道灰色的光芒,几处石板的连接处已经生出了细嫩的小草,显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魏小明感到那已经浸透汗水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凉刺骨。 “这、这里?”魏小明站在教学楼的拐角处,迟疑着不敢迈步。 “别怕。”韩杰安慰他,“我也是忽然间才想到的,我听同学们说,这里经常有一个白色的鬼影出没,刚刚害死刘卓的范娟娟也是白色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应该是同一个鬼。而现在,距离刘卓遇害已经很久了,范娟娟一定在外面寻找你,所以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我们现在来到了它的地盘上?”冷汗再一次从魏小明的身上流了出来。 地上的冰雪 虽然觉得韩杰的话很有道理,但魏小明还是犹豫了很久,这才战战兢兢地跟在韩杰的身后,走进一处阴影里。 二人紧靠着楼房的墙壁,不时地看着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倦终于战胜了恐惧,二人竟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魏小明是被一阵比一阵刺骨的寒冷冻醒的,努力地睁开眼睛,他被出现在面前的情景惊呆了。 原本灰色的水泥地面,此时竟然被一片白得刺眼的冰雪所覆盖,冰面越来越大,距离二人藏身的地方已经不足一米远了。 魏小明的惊呼声惊醒了韩杰。 “不好,一定是范娟娟找不到你,现在回来了。”韩杰低呼一声,一把拉起魏小明就打算逃跑。 可是二人没跑出多远,就被脚下的坚冰滑倒了,魏小明骨碌碌地滚出很远。没等他站起来,忽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后面传来,就像有人在身后用力地拉扯着衣服——不对,是在用力地拉扯着后背上的皮肉。 皮肉和骨头之间好像形成了一条宽宽的裂缝,剧痛叫他忍不住惨叫一声。他惊慌地回头,就看见那个雪白的影子站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冰面上。影子的样子很特别,在满眼的白色里,它就像是透明的,如果不是距离很近,魏小明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 可怕的是,白影没有头。 由于距离比较近,魏小明这次看得很清楚。它和刚刚自己见到过的刘卓一样,没有四肢,完全就是一具巨大的人体躯干。小腹从中间裂开了,里面的内脏都清晰地显露出来,只是那也是白色的,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冰疙瘩。 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向白影滑过去,魏小明惊叫着,拼命地向前爬去。可身下的冰层实在是太滑了,他根本就无法前进一步。而且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在这冰面上,也很难逃脱白影的手心。 后背已经接近了白影的身体,一股透彻骨髓的寒冷钻进了身体,好像自己马上就要被冻僵了。 巨大的恐惧叫魏小明几乎昏厥。 “娟娟。”魏小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在后背已经挨到了白影的身体时,他颤抖着叫了一声。 白影忽然轻轻一震,那股巨大的吸力骤然间小了很多,魏小明的身体也随之一顿。几乎就在同时,已经逃到了冰面尽头的韩杰返了回来,一把拉起魏小明扭头就跑。 二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很远,身后的范娟娟好像突然清醒过来,方形的身体飞快地飘了起来,笔直地沿着冰面直追过去。那股巨大的吸力再次从身后发起,这一次连同韩杰也一起被吸了过去。 二人不约而同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可是,身后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强大,二人翻滚着一直滚到了范娟娟的跟前。 这一次,魏小明看见了掩藏在范娟娟内脏里面的那颗头。那是一颗结满了冰花的头,根本看不到五官,就像一个椭圆形的冰块,还在不断地向外吐着冷气。 报到时间很特殊 就在魏小明和韩杰几近绝望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声音忽然从冰面上传来,一个和范娟娟同样雪白的影子,从不远处的一处阴影里扑了出来,沿着光滑的冰面,疾速地滑了过来。 白影的动作看上去很笨拙,但却出奇地快,居然赶在魏小明和韩杰没有被完全控制之前,滑到了范娟娟和二人之间。 来人是刚刚恢复了人形,却仍然没有找到脑袋的刘卓。 “嘭”地一声闷响,刘卓也被范娟娟吸到了身上。 由于有了刘卓的阻挡,范娟娟的力量明显减弱了,魏小明和韩杰趁此机会,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范娟娟,放手吧,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们三个人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刘卓的脖子僵硬地伸缩着,发出的声音也格外冰冷,“所谓我们都是赶在恶鬼投胎的时间报到的说法,根本就是骗人的。我们也无法叫你找到转世的道路。你这样做,只能叫这个世界上多几个冰封的冤魂而已。” “不可能,你敢骗我!”掩藏在范娟娟身体里的那颗头忽然摇动了几下,一大团冷气从它的身体发散出来,连站在不远处的魏小明和韩杰,都被这寒冷浸透了,身体皆感觉到了一丝僵硬。 魏小明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刘卓还有乔小琳报到的时间,原来正是恶鬼投胎的时间,而他们又来自同一所学校,这种巧合无疑给被冰封了灵魂的范娟娟以极大的希望。它希望通过再次制造巧合的机会,挣破寒冰去投胎。 “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乔小琳。”刘卓的脖子僵硬地转动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也一定要试试,也许这是我转世的唯一机会!”范娟娟忽然大声吼道,身体用力扭转,紧贴在它身上的刘卓被推开很远。 “你们快逃!”刘卓倒在冰面上,吃力地挣扎着,对魏小明和韩杰喊道。 就在这时,又一个白影出现了。它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冰雹,骤然落到了范娟娟的身后,没等范娟娟作出反应,它已经疾风般扑了过来,凶狠地撞到了范娟娟的身上。 两块坚硬的冰块同时发出一声破碎的声响,冰屑飞溅,犹如忽然间倾倒下来的冰雕,转眼间碎成了无数的小块。 “乔小琳!”刘卓惊呼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魏小明和韩杰也清醒过来,伸手扑向了冰面上已经破碎的人体。 冰层在一瞬间融化了,平坦的水泥地面上腾起了团团白雾,二人伏在地上什么也没抓住。几名早起的同学奇怪地看着脚下的水渍,不明所以…… ...
一 一切都结束了。 我松开了抓住楼顶栏杆的手,身体向下面倾斜,双脚离开了混凝土栏杆角。身边刮起了风,重量把我拉向下方,我向建筑物下面掉下去。 我的身体穿过三十层下面的玻璃制大厅顶棚,落到地板上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五六秒。在加速度的作用下,我的身体将穿过玻璃制顶棚,猛烈地撞击大理石地板后粉身碎骨,要么头盖骨破裂、要么脑浆蹦出、要么颈椎折断当场毕命。还有,这张脸也即将会撞得稀巴烂,无法辨认。 大学时代,曾经看过一张被棍棒敲打而完全失去形体的人头照片,连与头部完全分离。说不准,我的脸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并不是我不害怕,但即便如此,结束这一凄凉的人生是我最后的愿望。 地面越来越逼近我,头发被风粗暴地吹了起来,我闭上了眼睛…… 我之所以走到今天的这一地步,完全是因为她。 第一次见到她是刚入高中的第二天早晨。 分配班级后,坐到指定座位上的我望着窗外,联想到即将开始的单调而无聊的高中生活。其他的女孩子们早已认熟了脸,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刺激着我的耳膜。各个都奶味十足,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女孩子们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约会、男朋友、在图书馆碰见的男孩子们、初吻等等,简直无聊透了。 与中学时代一样,上高中后我依然成为了孩子们的注视对象:像丝绸一样摇晃的头发,圆滑的脸形和像婴儿一样嫩白的皮肤,长长的眼睫毛和明亮的眼睛上面恰如其分的双眼皮,笔直的鼻尖两侧左右对称的圆珠般的鼻球,长度合适的人中,柔软地突出的嘴唇和微笑时轻轻地往上卷起的嘴唇尖,以及所有这些部位的无可挑剔的完美协调。 到了初中,我已经习惯于接受来自周围的羡慕的眼光。虽然偶尔也有麻烦的时候,但因美貌而得到他人的注视,是令人愉悦的事情。 带着漂亮的脸蛋来到这个世界,是活在人世上的最合适的条件。世间对漂亮女子无限宽容。抓住妈妈的手,走在马路上时,从素不相识的叔叔或大爷手中得到糖果的事情令小时候的我感到无比的惶恐,但上初中以后,我越来越熟悉于向我伸出的各种特惠,并开始利用这些特惠。 入女高时,我不仅完全熟悉于周围的目光,而且已经掌握了受到人们注视时装出毫无察觉的样子的要领。我没有必要去搭理那些注视我的眼神,只需要用白白的手指尖将流下来的头发梳到耳朵后面,淡然地望着窗外。看到我的这种姿态的人们大概都认为我陶醉于自己的美貌。 当然装模作样的我根本不可能进入沉思。此时的我只是感受着注视我的目光带来的喜悦,头脑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那一天也一样。我望着窗外,享受着注视我的目光,用手指尖弹着那些目光中的羡慕之心。刚过早晨八点,我旁边还没有人坐。事实上谁坐都无所谓,因为座位是按照学号排列的。我是25号,坐在我旁边的应该是26号。那一时刻为止,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的。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来自旁边的极为不舒服的气氛。 小时候,吃鲫鱼面包时,突然咬到了很硬的东西。当把嘴里的东西吐到手掌上时,从面包碎末里突出的竟然是摇晃了好几天都没有掉下的我的虎牙。当时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高中的第一天早晨,坐在教室里的那天早晨,在我旁边又出现了那种感觉。我用余光看了一下,看到她坐在我的旁边,就是那个令人产生不快感的主人公——她。 那一瞬间我吓了一跳。 因为,那是一张非常难看的脸:硬梆梆的头发,头发里砸进土豆块般的突出的额头,深深凹进去的小眼睛和集聚在眼睛周围的肌肉,低矮的朝天鼻子,比鼻尖还突出的牙床和门牙,红红的皮肤和张开的毛孔,无秩序地突出的青春豆,以及所有这些因素的不协调,应该说对这张脸的称呼“面孔”比“脸”更合适。 这张脸的主人悄悄地走进教室,连招呼都不打,就坐到了我的旁边。当然,毕竟是自己的座位,没有必要得到他人的许可。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行为让我觉得非常无礼而不快,我想把那种不快感传达给她。 我继续装作望着窗外,时而用眼睛的余光偷看她。她拿出笔盒,从中取出自动铅笔开始按后部的推杆。自动铅笔表面粘有分不清是口香糖痕迹还是贴纸痕迹的黑糊糊的印。连续按了十多次,但不见铅笔心出来,她这才看了我。她的眉间很宽,像唐氏综合症患者。从正面看到的她的脸更吓人。她犹豫了一下,张开突出的嘴唇问我:“对不起,你有铅笔心吗?” 瞬间,我出现了闻到恶臭的错觉。看到她那张脸,还没到三分钟,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让我瞠目结舌。我看都不看她的脸,用耻笑的语气回了一句:“没有给你用的。” 我希望我的话能重重地刺激她,希望她不再提出这种要求。不是,希望她以后不要再跟我讲话。但是她再次问了我。这一次,嘴边还带着难看的微笑,带微笑的脸像皱歪了的腌黄瓜。 “不要那样,借我一根吧!” 我一下子怒气冲天。 “借我一根吧?” 她的语气跟农村的泼妇拖着拖鞋来到菜市场买几快钱的豆牙时,想多要一小把时一模一样。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为了一小把豆牙而跟农村的泼妇斤斤计较的豆牙商贩。我瞪了一下她的脸,之后在她耳边小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指使我?” 说完,我安静地站起来,把发愣的她抛在后面,走向了洗手间。然而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我和她之间的那段该死的恶缘的开始。 没有人对带刺的玫瑰心怀恶意,我本人也认为玫瑰应该拥有锋利的刺。我周围的人也对我的这种观念没有异意。 “没关系,没关系,美女嘛!” 遇到她时也一样。 虽说我是高一的学生,但只要画淡妆出门,从满脸青春豆的的男孩子到岁数相当的老人,都盯着我看,甚至有些人还特意跟我几步欣赏我的美貌。上高中不久后,我的大名已经传到附近的男高中。早晨上学时,很多男学生的目光都朝向了我,甚至一些男学生闯进我们女高的大门来看我,其中也有要跟我交朋友或红着脸递给从爱情百科书上抄写的求爱信的家伙。 我对他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因为没有什么感觉,不可能有什么反应。我只需要边接受他们向我承上的好意,边用即不是肯定,又不是否定的暧mei的微笑来回应。他们就误认为跟我来往的意图得到实现或认为这次虽然没有成功,但今后肯定会有机会,便更为我神魂颠倒。 遇见她之后,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自从我的人生路上出现她以后,倒霉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像灵敏的蛇一样,她慢慢地侵蚀我的一切,而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不知不觉地卷进她的计谋。 那一天,侮辱她之后,我决心再也不跟她说话。我重新回到座位时,她的表情很自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她只是用脏兮兮的手指甲挤已经发脓的青春豆。我坐到座位上,她若无其事地问我:“对不起,能借我镜子用吗?” 四 放学后。太阳即将要落山,我向校门走去。这时,有人从我后面跑来喊:“喂!智仁!鸿智仁!” 听到傲慢而沙哑的声音,回头一看,我们班里唯一跟她关系好的,可以说是第二个丑女的叫金银淑的女孩子正向我跑过来。 哼!都说螃蟹和虾是一家子!我回头看了看周围,但看不见她的影子。本来就很丑,连眼睛都长歪了吗?我心里嘲笑着。 “喂!你这家伙!鸿智仁!”银淑的声音在我背后停了下来,她的手突然敲打了我的后背,“喂!姐姐叫你时,得赶紧答应才对吗?” 我回头看她时,她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了惶恐而纳闷的表情。 “哦?不是?!” 真是气死人了。 “什么?喂!金银淑,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追问,银淑表情变得更紧张了。 “远处看,你很像……我以为你是智仁” “什么?什么像?我跟那个丑八怪哪里像,竟然弄混我和她?” 我用冰冷的话狠狠批了银淑。银淑知道我对智仁很反感,因此连续说着对不起,不知所措。那时,我真的气坏了。竟然把我跟那种丑八怪弄混…… 几天后上课时间。 那是班主任老师的数学课,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在今后的人生中毫无帮助的数学题。班主任老师随意叫学生算黑板上的数学题。我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那天,她缺席了。请了病假。对我来讲是非常高兴的事情。我希望她永远缺席,希望永远不再见到她。正在此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鸿智仁!出来算第四道题……”班主任老师喊的是缺席的她的名字。 可能班主任老师弄错了,然而,班主任老师再次喊了她的名字:“鸿智仁,你在干什么?” 我反射性地看了一下她的座位。她的座位分明是空的。是不是弄混了我们两人的名字?我再次看了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正在看着我。他再次盯着我说:“鸿智仁!” 荒唐!竟然看着我叫她的名字。 但是接着发生了更难理解的事情。周围的孩子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应该看班主任才对,怎么都看着我呢?坐在我前面的孩子还碰了一下我的手背,提醒说:“喂!在叫你呢。” 没错,班主任和孩子们都看着我叫“鸿智仁”。难道我不是“朴银智”?奇怪!奇怪!如果我是鸿智仁,那么我,我朴银智去哪里了?疑问转变成反常,反常转变成恐惧,在心里澎湃。这种恐惧感用锋利的钩手剖开我的心,挖出了深藏在心灵深处的对自己的恐惧。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形,脸上的血色在消失。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让我感觉到刺骨的寒气。 我只记到这里。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又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班主任和同学们并没有叫我“鸿智仁”,但是我能读到孩子们的阴暗的脸部表情后面隐藏着反常的疑问。 过了几天,我强烈地要求父母要转到其他学校,父母也答应了我的要求。不管那一天是班主任和孩子们产生集团性幻觉而暂时把我当成了鸿智仁;还是存在我也不知道的一种超自然性的力量将我的脸转换成鸿智仁的脸;或者因某种不明原因,在课堂上突然晕倒之前,产生在我身体内的某种化学作用使我出现幻觉。反正我再也不想上那所学校了。我想摆脱跟这事有关的所有环境。碰见她后,我的人生好像在走偏了。 不,说实话,我怕她。 转学的那一天,我去了一趟学校。她看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没有抓住我,也没有递给我信之类的东西,只是望着窗外。 办完所有事情后,走出学校,向校门迈步时我感觉到某种不快的视线,回头看了一下。她在通过窗户呆呆地望着我。那张脸,那张不快而狰狞的脸在望着我。恐惧的电流刺激全身,我赶紧回头,加快了步伐。 然而有不详的预感,自己根本无法摆脱她的纠缠,而这一预感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实。 转学后的几年,我度过了非常平稳的日子。这一期间,我考上了首尔某大学外交政治系,并顺利地毕业了。在大学,我依然受到了无数男人的追求。 化装技巧更有长进,我学会了把我的脸打扮的更加漂亮,波浪般的长长的黑头发和像葫芦一样熟透的身材,我的肉身散发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舒畅的美丽。 毕业后,我参加了相当出名的大企业招聘会,并顺利通过面试,开始在公司的营业部工作。 就在这里,我再次碰到了她。 那一天正举办新社员欢迎仪式,欢迎仪式会场是公司一楼走廊尽头的讲堂。快到走廊尽头时,我看到了远处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我散发着无限的性感,然而越接近镜子,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感觉,心里很不愉快。 走廊尽头的并不是镜子。让我暂时误认为镜子的是跟我打扮一模一样的她。没错。她从正面向我走来。她好像还没有认出我来。 我想藏到某个地方。我不想再见到她,刚要忘记她,她竟然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然而,我并没有躲藏。她越接近我,我的傲气反而越增加,甚至涌出了咬着嘴唇想正面扑向她的勇气。先打招呼的是我:“呀!这是谁呀?鸿智仁对吧?我,是我。想起我了吗?是朴银智!” 她想了片刻,这才抓住我的手,兴奋地摇了起来:“是银智?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刚入社的,你呢?” “事情怎么会这么巧?我也是!” 她使劲抓住我的手,看起来非常高兴。岁月流失,脸上开始散发出化装的气味,穿着也很得体,但那个丑陋的模样依然如故。 化装反而造成皮肤过敏,使脸部更加坑坑洼洼,原本难看的脸显得更加丑陋。跟这样的她竟然被同时录取,真是令人悲哀的事情。 然而,我并没有因此而辞掉公司。我不想像以前一样,到处躲避她。我跟她一起参加新员工培训会,工作的部门也是只隔着一面墙,随时都能碰见。有时一起喝自动销售机的咖啡,到了周末一起看电影。偶尔把她叫来,介绍给一直纠缠我的家伙,有时跟她一起购物。然而在我心中对她的厌恶感和憎恨并没有消失,幽怨的毒气盘踞在心头,等待着蹦到外面,一口咬断她喉咙的时机。 我沉着地等待着时机。为了那一时刻,我需要亲近她。有一天跟她在酒吧里喝啤酒时,我甚至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智仁,高中时期我欺负你的事情……如果现在还记在心里,就忘掉吧。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而且很敏感。不过以前我对你很坏,今后补偿你!” 到了夏天假期,我靠知觉感到机会终于来了。身体内的毒气几乎膨胀到极限,正在酝酿着毒液,等待着将牙齿插入她喉咙的那一瞬间。 我强行把她拉进我的旅行车,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用麻醉药弄湿的手绢,赌注了她的嘴。她拼命反抗,但很快垂下了四肢。我把她拉到一个山上的农场,这里连续几天,甚至几个月都没有人来,是理想的办事地点。 我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锤子。被麻醉的她张开着嘴巴,显得更加丑陋。长期堆积的愤怒和憎恶感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向了她的脸部。我用锤子狠狠地敲打了她的脸。 “啪!” 她的右边的颧骨陷下去了,片刻后从变白的脸上开始渗出血。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接着发了疯似地“哇哇”喊出悲鸣。惊慌的我用锤子再次发疯地敲打了她的脸。 看到她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轮廓,我才知道一个锤子也能把人的脸完全毁掉。奇怪的是,虽然已经完全失去脸,但她的身体还不断蠕动着。但是这种蠕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约一分钟后,她完全静下来了。从失去主人的颈部动脉里,时而喷出血流。她已经完全死了。 就在那曾经折磨我的她变成肉块的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 很多杀人者为处理尸体不知所措。但是我没有必要苦恼。因为一开始就定好了计划。杀她之前,我曾犹豫过,但杀完了以后,这种犹豫却完全消失了。 同时我感觉到强烈的食欲…… 终 她被认定失踪,对自己的工作毫无热情的两名警察来到公司,记走了我的一些陈述。没有人怀疑我。没有出现她坐上我车的目击者,也没有在现场附近看见我的人。她的失踪事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宣告结束。她从世间消失后,光明和平和来到了我身边。然而,这种幸福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两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我停止化妆,看了看镜子。最近皮炎越来越厉害,从鼻梁上开始的皮炎发展到眼睛下面。洗几次脸,仔细化装后,皮炎消失了。 第二天,洗脸后再次看镜子时,发现皮炎更厉害了。皮炎发展到脸蛋,用面膜仔细擦干净,也没有消失。下班后,我去了医院的皮肤科。看完我的脸的医生用严肃的表情说明了诊断结果。 “您听说过脂溢性皮炎吗?皮肤保护膜发育不完全就会脱落,头皮屑就是脂溢性皮炎的一种表现。事实上脂溢性皮炎除头部以外,皮脂分泌量较大的脸部或耳朵上也能出现,严重时甚至发展到胸部或背部。您的脂溢性皮炎好像出现在脸部。我先给您下处方,晚上洗完澡后吧药水服到脸上。” 用医生开的药水每天晚上服到脸部后,脂溢性皮炎好像有些好转,但这是暂时的。皮炎越来越厉害。 几天后,我被脸部的疼痛惊醒,看镜子的我喊出了可怕的声音。右边颧骨附近深深地陷了下去。用手一摸,骨头并没有碎,是颧骨本身凹下去了。一个早晨,颧骨就莫名其妙地凹下去,简直是无法理解的事情。完美的脸部出现了致命的缺陷。我的脸部在发生某种变化。皮炎也越来越厉害。一开始像鱼鳞一样脱落,后来变得越来越厚。 从那一天开始,我没有去公司。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这张脸。吃午饭时,我看到什么东西落到饭碗上。仔细一看,是红色肉块。肉块是从我脸上掉下来的。看镜子,肉块掉下来的地方正在渗出黑红的血。我这才知道我脸上正在发生并不是皮炎的未知的病变。 第二天洗脸时,鼻尖掉下去了。鼻子像用胶水轻轻贴上的假鼻子一样,无力地脱落,在洗手池里面乱滚…… 我的脸在一个星期内变得无比丑陋,狰狞。嘴唇掉下来的那一天,吃饭时突然发现在嘴里嚼的肉块就是自己的嘴唇时,我直接跑进洗手间,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最后,脸皮脱落了。嚼嘴唇后,发了疯似地洗脸时脱落的。我再次看到镜子里的样子,整个脸几乎变成变形的黑红的血肉块,极为凄惨而恐怖,连恐怖电影中的怪物都能吓晕。 三天后,脸上又出现了其他变化。脸部肌肉覆盖着雾色薄膜般的皮。仔细一看,我的脸部变成了很大的蚕蛹。 我无法睁开眼睛,也吃不了任何东西。事实上我根本不觉得饿。我安静地躺下来睡着了。几米远处什么东西在接近我,慢慢地。我无法看清那个东西,只能感觉到模糊的轮廓。缓缓接近我的东西突然扑向了我的脸。是她! 喊着救命睁开眼睛的我跑到了镜子前面。我再次恐吼起来。是她的脸!硬梆梆的头发,头发里砸进土豆块般的突出的额头,深深凹进去的小眼睛和集聚在眼睛周围的肌肉,低矮的朝天鼻子,比鼻尖还突出的牙床和门牙,红红的皮肤和张开的毛孔,无秩序地突出的青春豆,以及所有这些因素的不协调。 我变成了她。 接受了几次整容手术,但毫无效果。只要做完手术,相同的事情就会再次发生在我的脸上。像普罗米修斯的再生的肝脏一样,她的脸又覆盖了我的脸。带着她的脸过余生,对我来讲是比死亡还要重的惩罚。 我只能选择自杀。 头发在乱飞。我对死亡已经没有恐惧了。只是害怕看到映到建筑物大厅玻璃顶棚的自己的脸。没有勇气再去看变成她的脸的狰狞的面部。地面越来越近。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只用五六秒的落地时间仿佛被拉长成好几个世纪。看来死亡的瞬间已经逼近了。过去的日子像电影胶卷一样快速从眼前闪过。 我与她所有的事情在脑海中盘旋…… “自我暗示!” 在理性和感性像线团一样乱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自我暗示”的话。从前曾在心理学书本上读过对这一单词的解释。从催眠或觉悟状态下得到暗示的人无批判性地接受暗示者的行为,并坚信这种暗示,采取某种态度或判断的就是“暗示”。这种暗示不仅从他人那里得到,而且也能产生于自己给自己的刺激中,这就是“自我暗示”。 我这才领悟到跟脸有关的所有事情是我人生的最后的自我暗示。我想睁开眼睛,想最后一次看看我的脸。我睁开了眼睛。落下来的我的身体映到玻璃上。玻璃非常干净,像镜子一样。我的脸映在像镜子一样干净的玻璃上。我看到了不是朴银智的我的脸——鸿智仁的脸。 我的脸在轻轻地微笑。 ...
刚下了场大雪,冬夜亮如白昼,研究生郝一楠从大学实验室出来已经是凌晨3点了。冬夜寒气很重,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今天回去得睡个懒觉,这些天太累了。郝一楠心里想着,抬头向前看了看,猛然间发现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这台阶是回宿舍楼的必经之路,郝一楠心里很纳闷:这大半夜的,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人在外面呢? 郝一楠一步一步上了台阶,也一直偷偷地观察着那个人。可那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地坐在那里,就跟郝一楠不存在一样。即将走过的一瞬间,郝一楠忽然不忍心地停住说了句:“这么冷的夜,会冻死人的。” “死了好啊,就不知道冷了,多好。”那人一动不动,自言自语般回答。 郝一楠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说了一遍:“很晚了,回宿舍休息吧。” “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郝一楠犹豫了一下,“进楼里吧,在这儿非冻感冒了不可。” “死人怎么会感冒?这楼里有他,我是进不去的。” “什么?”郝一楠一惊,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一场大雪中,这宿舍楼门口曾冻死过一名学生,据说是喝酒醉在了门口,早晨发现时已经冻死了。莫非遇到鬼了?郝一楠心里敲着鼓,有些害怕。 “我等了这么久,就你停住了问我冷不冷,我浑身都僵硬了,已经不知道冷了。” “你是人是鬼?”郝一楠试图放松语气问,可说出来的声音却是颤抖的。 “呵,我是鬼,我就是前几天那个被说成是冻死在门口的鬼。”对方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一股酒气喷出。 郝一楠吓得连连后退,几乎从台阶上滑下,“那你怎么还出来吓人?” 那鬼竟站起身来,冷冷地盯着郝一楠,“我不是想吓人,是想找个朋友。”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了却?”郝一楠放了些心,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还有什么事没了却?”那鬼反复念叨着,竟哭出声来。 郝一楠见他这样,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伤心的事,就不再害怕,看着他,“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我就是在等你。” 这回郝一楠可真是毛骨悚然了。 “我想请你帮我办件事。”说着,他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郝一楠,“这里面有一封信,能告诉公安局其中的原因。你必须在天亮前把这个送到那个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长手上,他现在就在学校招待所里。” 郝一楠犹豫着将档案袋接过来,很轻。再一抬眼,眼前竟什么也没有了。他一阵恐惧,只觉得太阳穴两边在冒冷风。转念一想,这学生既然将东西交给他了,就是对他的信任,不能有负重托。于是,他赶紧回身,向招待所的方向跑去。 招待所里,4212房间的灯还亮着,里面坐着四个人,两个是学校派出所的干警,一个是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另一个是他的助理,他们针对这几天的调查讨论着案情。 学校派出所的干警和助理意见比较一致,认为死者是醉酒不省人事冻死的,不会是他杀。而刑警队长一直都在那静静地听着大家说,并不明确表态。 “还有很多疑点没有搞清楚。一、死者从喝酒的饭店出来,里面的服务员说他没有醉酒的表现,难道他走了一路就醉厉害了?二、从饭店到宿舍的路慢走只有15分钟,死者出饭店时大约是10点,假使死者醉酒了,走得很慢,也应该在10点30分左右到了。而宿舍楼是11点20分关门,死者怎么也应该在关门之前赶回宿舍。”刑警队长一连说了两点怀疑。 他的话刚说完,忽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来的正是郝一楠,他是来送那个档案袋的。郝一楠认识学校派出所的干警,直接向刑警队长走过去,“有人要我转交给你。” 刑警队长将档案袋在手中掂了掂,轻轻打开,只有一封信,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刑警队长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信中会是什么内容。看完,他将信轻轻折起来,把助理叫过来,耳语了几句。只见助理听着,不停地点头说是,转身就出去了。刑警队长这才请郝一楠坐下,说这事很快就会有答案。 郝一楠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了,又不敢确定自己在这里会不会妨碍办案,就问:“刑警队长,我也要在这等吗?” “难道你不想知道事实真相吗?很快就大结局了。”刑警队长神态自若地和郝一楠聊着学习上的事。 近3个小时过去了,助理还没露面,郝一楠有点瞌睡了,正在这时,助理领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这男生看上去很文静,白白的瘦削的脸,架一副眼镜,眼睛透过眼镜不自然地看看刑警队长,又看看郝一楠。 “你叫岳霖?”见对方点点头。刑警队长又问:“1月17日晚上10点你在干什么?” 这个叫岳霖的学生顿时脸变了色,并开始出汗:“我确实在家里,我父母可以作证。” “你不是在租房处喝酒吗?”助理一句话吓得岳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并支吾着想着如何回话。“别再狡辩了,赶快交代了吧,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过程!”助理冷不丁说了句,吓得岳霖一下瘫软在那里。 原来,死者名叫郑晓刚,生前一直与一女孩关系很好,女孩对郑晓刚也一直很爱慕。可学校杨副校长的侄子岳霖却喜欢上了这女孩,于是就不顾一切将女孩骗到手,这才使女孩不得已选择了岳霖。岳霖为了永远占有女孩,就威胁她,说女孩要再跟郑晓刚来往,就让叔叔找借口将她开除,让郑晓刚也不好过。女孩就怕了,对他百依百顺,一直跟他在外租房住。 可郑晓刚知道了实情后,就非要女孩离开岳霖,说他是畜生,要带她去找学校。于是,女孩在万般无奈之下,写信劝告郑晓刚,说岳霖又狠又自私,叫他不要管这事。郑晓刚不听,更不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受折磨,就去找岳霖理论,结果就败下来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晚上到饭店去喝酒。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岳霖去学校送女孩回来,岳霖就说:“你小子是窝囊废,有本事你跟我好好喝,看谁厉害!” 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经不住挑逗,虽已微醉,郑晓刚还是跟着岳霖到了他的租房处,与岳霖坐下就喝起来。一瓶白酒下去后,他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岳霖忽然起了歹心,北方的严冬可是能冻死人的,他这样睡在外面,必定冻死无疑。于是,将近12点30分左右,他背着郑晓刚进了校园,将他扔在了宿舍楼门口。果然,第二天就听说了冻死人的事。恰恰那晚天降大雪,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埋了。 刑警队长拍了一下郝一楠:“小伙子,谢谢你啊。” “我就是送了个信,换成谁都会这么做。”郝一楠回答。 刑警队长笑了笑说:“关键是你那天主动问了一下那个冤死的郑晓刚。” 这以后,再有做实验晚回时,郝一楠也都尽量在实验室凑合着过夜了。 一年后,郝一楠考上了外地高校的博士,临走前他还特意到那男生的墓前送了一束花,算是告别,希望他的灵魂能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