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山林里有座湖泊,叫死亡湖。 据说有情人只要在湖畔互诉衷肠,真正相爱的就会安然无事,没有真心爱对方的就会死去。 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事,逼得他一定要陪她去一趟死亡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近他们的关系不和谐,两人经常吵架,她一定是恐慌于爱情即将失去,才会想要借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证实爱是否还在。 他不信什么无聊的传说,却还是因她的逼迫到了死亡湖边。 在湖畔,他们又吵了一架,她大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不说话,只是冷笑,心里烦的要命。 烦她的吵闹,也烦自己,明明已经吵成这样了,居然还是不愿意考虑分手。 他的沉默让她很恼火,气愤地动手推了他一下,他站立不稳,往湖水里跌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拽住他,却没能挽回什么,反而和他一起跌入湖中。 两人一起下沉下沉,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过。 数天后,有两具紧紧相拥的尸体浮出了湖面,他们的生死不弃惹无数人感慨惊叹。 死亡湖从此改作殉情湖。 ...
一、封锁消息 葫芦村出事啦,出大事啦!北山坡的坟莹地里闹鬼了!村民们早饭的时间刚过,葫芦村闹鬼的消息就满街筒子地传开了。前几天,葫芦村刚好评上精神文明示范村,正在招商引资,市里的一家矿泉水厂长已经看好了西山腰的一股泉眼,本月中旬就要来人实地考察,如果闹鬼的事被他们知道了,非打退堂鼓不可,村主任刘长海的这顶乌纱帽弄不好也得被镇长撸下来。闹鬼可不是小小不然的事,是直接关系到葫芦村经济发展的大事情。为此,长海早晨出门见村民们俩一伙,仨一群的都在议论闹鬼的事,顿时牙床子就肿了,嗓子也哑了,赶忙跑到村委会找治保主任郭全商量对策。郭全见村主任眼珠子都红了,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想了一下说:主任,咱们村民的素质虽然不高,但在集体利益上还是有觉悟的,一会我就广播个通知,或许能煞住这股邪风。长海就唉声叹气道:目前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郭全就赶忙找出笔,在稿纸上划拉了几行字,拧开办公桌上的广播喇叭,扯开大嗓门讲道:广大村民注意了,重要通知,重要通知,今天上午,有村民造谣说在北坡看见鬼了,希望大家要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目前,咱们村正在招商引资,如果传到外村去,就会给咱们村的经济发展造成不良影响,因此,警告大家决不能以讹传讹,如果发现谁再造谣声势,被治保组调查出来,坚决严肃处理,谁影响了招商引资,谁就负全部责任。 郭全发表完重要声明,问长海这样广播行不行。长海赞同地点点头说:你讲到点子上了,最起码村民们一听负招商引资的责任,肯定不敢再声张了。郭全就说:那我多广播几遍。长海说:行,你就照半个小时广播吧。郭全就又把刚才的通知又重复了几遍。 郭全一气把通知内容广播了六遍,长海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他一是担心上午外出的村民会把这件事捅出去,二是唯恐饮料厂的人知道了会说出去,自己村民的嘴能管住,可饮料厂的人就不归他管了,一想到饮料厂的大货车中午就要去镇上和县城送货,长海赶忙离开村委会,去了红果饮料厂。 红果饮料厂距村委会不到百米远,就位于村委会东侧,厂长徐敏原是市化工厂的工程师,下岗后便来到葫芦村办起了饮料厂。徐敏不仅是省化工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又是一位女强人,她之所以选择来葫芦村投资办厂,据她自己对村主任刘长海说是来报恩的。原来,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全国轰轰烈烈地掀起了走“五七”道路的运动,作为市京剧团后备干部的徐连春被分配到了福兴县建设公社葫芦村下放锻炼,那一年干部下放都带家属,徐连春的妻子秦学梅也随同丈夫来到了葫芦村。当徐连春夫妇随着下放的六名干部乘着解放汽车来到葫芦村落脚时,受到了大队干部和百姓的热烈欢迎,大概大队书记刘顺良很喜欢京剧,又曾在县城看过徐连春演过样板戏的缘故,对徐家人的到来给予了特殊的照顾,不仅把夫妻俩安排到了一间有玻璃窗的土房里居住,而且每逢节日,还会把鸡蛋猪肉送给他们过节。当然,徐连春夫妻也深知知遇之恩的道理,那时刘书记的妻子已经去世很长时间了,刘家大儿子长海只有八岁,二儿子长江六岁,小儿子长河仅四岁。因为刘书记没有女人,又常去公社和大队忙工作,家里几个孩子根本照顾不过来,秦学梅便时常把几个孩子叫到自己家来吃饭,有时看到孩子们的衣服脏了破了,还为他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一来二去的,两家人处得跟一家人似的,直到徐连春被调回到城里,两家才断了来往。徐敏自懂事起,秦学梅就常跟她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并嘱咐女儿长大一定要报达刘书记对徐家人的恩情。为此,对刘家报恩的思想从小就在徐敏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两年前,徐敏靠贷款来葫芦村投资创业时,刘顺良已经过世十多年了,时任村主任的正是刘顺良的大儿子刘长海,当长海得知徐敏就是父亲经常叨念的秦阿姨的女儿时,联想到秦阿姨给自己和两个弟弟做饭和过年做新衣服的情景,竟激动得流出了热泪,并表示对徐敏创办的饮料厂给予全力支持。两年来,在长海的帮助下,饮料厂让徐敏经营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生产的各种水果饮料不仅在县城和市里打开了销路,而且还有外市的许多客商前来订货。 红果饮料厂是一座四周砌着灰砖院墙,占地约三千平米的大院套,院子西侧是生产饮料的厂房,东侧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工人的食堂和接待室,二楼是厂长室和财务室及员工会议室。长海惴惴不安地来到饮料厂二楼去敲徐厂长的办公室门时,就听徐敏用低沉的嗓音说道:请进。 徐敏母亲是五天前去世的,回家料理了几天丧事,于昨天傍晚赶回到了村子。大概徐敏这几天过于操劳和悲伤的缘故,脸色异常苍白,眼皮也明显地肿了起来,她见来人是村主任,便把长海让到椅子上问道:刘主任,找我有事?长海就坐下来,支支唔唔地答道“没,没什么事,我来……看看你。徐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挺好的,不用……惦记。说着,就淌下一串泪水来。长海清楚她一时还难以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便安慰道:既然秦阿姨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也别太难过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逃不了这一劫。徐敏眼睛通红地望着长海:我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想起母亲,我的心……徐敏说到这,嗓子又哽咽起来。长海又劝道:人死不能复活,你还是节哀顺便吧。徐敏点点头,忽然问道:小玉的预产期该到了吧,生没生?长海喜滋滋道:生了,今天凌晨两点生的,给我生了个外孙子,八斤重呢。徐敏微微一笑:噢,太好了,我应该去医院看看她们娘俩。长海道:厂里这么忙,你身体又不舒服,别去了。徐敏坚持道:添人进口是大喜事,哪有不去看看的道理,我今天把账目处理一下,明天就去。长海说:你太客气了,咱们这关系用不着。徐敏笑了一下,突然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今年刘大伯去世十二年了吧。长海禁不住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十二年?徐敏苦笑了一声:去年听我妈说刘大伯去世十一年,今年不就十二年吗,正好一个甲子,我怎能不记得呢!长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记得这么清楚,原来是秦阿姨告诉你的呀。徐敏就感慨道:你们家是我们家的恩人,我怎能忘记呢! 长海本想打探一下徐敏是否知道村里闹鬼的事情,竟唠到两家交情上来了,于是,忙调转话题说:瞧你,回家这几天,人都瘦了好几圈,别总在屋里憋着,到外面溜达溜达,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徐敏摇摇头:心情不好,哪有精神溜哒呀!长海就问:这么说从早晨到现在你一直没下楼?徐敏觉得长海的话有些莫明其妙,就问:刘主任,你找我有事吧?长海就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事。徐敏笑道:刘主任,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看待,有话就直说嘛,跟我还见外?长海便试探着说:你上午没听到咱们村的什么消息吧。徐敏就问:咱们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长海摭摭掩掩道:其实也没出什么事,都是几个村民闲着没事嚼舌根子。徐敏忙问:嚼什么舌根啦?长海干笑了一声说:有村民说……说咱们村半夜闹鬼了,你说……咱们葫芦村这些年平平安安的,怎么能闹鬼呢,这不是捕风捉影吓唬人吗!徐敏苦笑了一下:哪来的鬼,这不是无中生有造谣吗!长海便点点头道:可不是嘛,谁信啊,可现在村民们都哄哄圆了,眼下咱们村正在招商引资,如果这件事被矿泉水厂的人知道了,招商引资的事非弄砸不可。 市里矿泉水厂的厂长当初是徐敏向长海介绍来开发的,徐敏一琢磨,立马就明白长海此番来意了,便表示道:刘主任,您放心,这件事我决不会向外界透露一丝一毫,再说,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说法。长海仍顾虑重重道: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的,可你手下的工人如果知道了传出去,对葫芦村的影响就大了。徐敏就郑重其事地说:刘主任,您只管放心,我这就让助理给工人开会去,一定不能让葫芦村的名誉受到任何损害。 长海见徐敏对此事如此重视,激动得忙握住徐敏的双手致谢道:徐厂长,有你这样珍惜葫芦村的荣誉,我就放心了。说完,便和徐厂长告辞,如释重负地离开了饮料厂。 三、大林吓出了毛病 大林把面包车开到家里,媳妇王艳正围在灶台前做早饭,他进门也没跟王艳打声招呼,一声不吭地就仰在了炕上眼巴巴地望着屋顶发呆。王艳觉着丈夫的举止有些奇怪,便问小玉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大林就带搭不理地说是个男孩。王艳见丈夫有气无力的样子,再一瞧他蜡黄的脸,便问他的脸色咋那么难看,大林也不言语,拽起被垛上的被子就蒙住了脑袋。王艳赶紧掀开他头上的被子,摸了他一把额头,就觉着大林的额头有些发热,手和脚却冰凉的,便断定他十有八九感冒了,忙催促他赶紧到村卫生所看看去。大林就不耐烦地说:我没病,上什么卫生所。王艳说:没病你手脚咋冰凉,肯定感冒了,要么我去宋大胡子那给你抓副药吧。大林就坐起身说:人家不看见我本人,怎么抓药,还是我自己去吧。王艳说:咱俩先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大林心知肚明自己手脚冰凉是夜里吓出来的,担心万一宋大胡子诊脉诊出来被王艳知道了不好解释,就搪塞说:一个头疼脑热的用你陪啥,我自己能去。说着,强打精神去灶房刷牙洗脸。 宋大胡子早年是葫芦村的赤脚医生,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土医生,别看他没念过专门的医科大学,可医学知识却懂得不少,尤其是中医理论和实践,决不低于大医院坐堂的专家大夫,他不仅能通过患者脸上的气色看出病源出在哪个脏器上,而且还会针炙和号脉,尤其是通过号脉,能确定患者的病如何患上的,村民们一般有个小病小灾的,都愿意到宋大胡子家去就诊。 大林早饭一点食欲也没有,只喝了半碗小米粥,便去了宋大胡子家。宋大胡子也刚刚吃过早饭,见大林病怏怏的样子,便问他哪不舒服。大林也不言语,坐到椅子上就把左胳膊伸出来让他诊脉。宋大胡子抚着他的手腕处诊了一会,就皱起眉头问: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大林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吓着了?宋大胡子掐着他的手腕子道:从脉相上诊出来的呗,难道我说错啦?大林忙点头道:没,没错,你诊得真准,是被吓着啦。宋大胡子便纳闷起来:什么东西把你一个大老爷们吓成这样?大林不想说出真相,就支支唔唔道: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吓……唬我,是昨天夜里回家撞见了一只野猫。宋大胡子嘿嘿一笑:净瞎扯,一只野猫能给你吓这样?你不说实话,我怎么给你下药方啊!大林见瞒不住了,便把夜里去医院路上看见的那团白影说了出来。宋大胡子就大惊失色道:我说你的脉跳得这么急呢,敢情撞见鬼啦!大林忙去捂宋大胡子的嘴,让他小点声。宋大胡子便吁出一口长气问:这么说,主任俩口子也看见啦?大林点点头:我三叔特意嘱咐我不许对任何人讲出去,他说这种事传出去会影响咱们村的招商引资。宋大胡子点点头:闹鬼确实不是啥好事,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得对得起你,放心吧,这件事到我这就打住了,不过你确实吓得不轻,心率太快,我这里的汤药来得慢,你去药店买一盒柏子养心丸吧,吃几丸就能见效。 大林一心盼着自己的病快点好,为了不引起王艳猜疑,从宋大胡子家出来也没回家,给王艳打了个电话谎称自己到县城办点事,便来到村饮料厂大门口,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客车。 大林去县城买完药回到村子时已经快到晌午了。他刚在吴老四家超市门口跳下长途客车。就见吴家院墙外聚集了一大群村民,这些人把一个男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中间。大林凑上前一瞧,原来是冯傻子站在人群中间,两只手比比划划地正白话着什么,就见一位男村民问道:傻子,你咋看见的女鬼?冯傻子转转眼珠子说:我下半夜闹肚子去茅坑拉屎时看见的呗,那鬼穿着一件白袍子,就站在坟莹地里哭呢。这时,吴老四的老婆胖杰子以为冯傻子编瞎话呢,就戏弄说:傻子,你是不是成天想媳妇想的,在梦里梦见的女鬼呀?冯傻子朝胖杰子梗起脖子道:哪是做梦,我都看见那女鬼的胳膊和腿啦。人群中便又有一个女人问:那女鬼长啥样,好看不好看。冯傻子就不高兴道:黑灯瞎火的,上哪看模样去,不过那女鬼苗条大个,杨柳细腰的。 大林听刚才说话的女人像王艳的声音,挤到人群前一看,果然是王艳正与冯傻子对话呢,便紧忙把王艳扯到人群后面的大槐树下问: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听这傻子白话啥?王艳就甩开他的手埋怨道:你还说我呢,我问你,在宋大胡子那看完病为啥不回家,上县里办啥事去啦?大林示意她小点声:回家再说。王艳不肯回家,瞅着冯傻子说:傻子说看见鬼了,我还没听他讲完呢。大林就打断道:哪来的鬼,傻子的话你也当真。王艳就认真道:冯傻子都听见鬼哭了,还有假。大林犟不过老婆,只好站在人群后面也跟着听冯傻子说看见鬼的一幕。 就见冯傻子满嘴吐沫星子地继续说道:我听那女鬼哭都吓筛糠了,屎都没拉净,就撩屋去了,哪敢一直盯那看,等我再去拉屎时,天都亮了,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不见鬼哭了,才敢再去茅坑。 村民们听冯傻子这番讲述,有的相信,有的不信,都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葫芦村从来没闹过鬼,怎么今年就闹上了,肯定是冯傻子编故事逗大伙开心呢。有的说,冯傻子以前为啥不编,非赶上清明这几天编故事呢,看来还是有鬼。冯傻子见有人不信任地朝他撇着嘴,急赤白脸道:我说的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村民们见冯傻敢对老天爷发誓,联想到昨天又是清明,对闹鬼的事就信以为真了。 四、长海要揪出造谣分子来 闹鬼的事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有的村民就说,看来这坟莹地不能去了,万一鬼出来还不吓死几口子;有的还说,晚上可得把家里的门窗关严实,以免鬼跑到家里来闹腾,住在北坡下面的几户村民被吓得更是六神无主,便都说夜里要打灯睡觉,说鬼只有看见亮光才不会闯到家里来闹腾。 长海从饮料厂出来的时候,见有几个村民站在村街上还在窃窃私语地谈论着闹鬼的事,便走上前严肃地问道:你们听谁说闹鬼啦?有一个村民就说,听冯傻子说的。长海就批评道:傻子的话你们也信,刚才村委会的广播听见了没有?几个村民忙说听见了。长海就训斥道:听见了咋还造谣?如果这件事影响了咱们村的招商引资,别说我让你们负法律责任。几个人便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敢吭声了。长海见几个人灰溜溜的样子,就想:这几个人肯定不敢再造谣声势了,可别的村民不知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巴,看来当务之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造谣分子揪出来。眼下,朱翠苹在医院伺候女儿要等一周以后才能回家呢,刚才村民们说是听冯傻子说的,可傻子的话大伙怎能轻信,他思来想去的,断定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大林讲出去的,于是,长海家也没回,直接去了大林家。 长海推开大林家大铁门时,王艳正站在猪圈前喂猪食,长海开口就问大林在没在家。王艳说:在家呢。长海也没多说什么,径直朝房门迈去。王艳见村主任阴沉着脸,心里直犯嘀咕,忙丢下喂猪的铁勺子,也跟进屋来。 长海一进门,见大林四脚八叉地仰在炕上,就劈头盖地说道:你还有心躺着呢,外面都开锅了你知不知道?大林打炕上“腾”地坐起来:什么事开锅啦?长海强压着心中的怒气:你还聒脸问我,闹鬼的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大林懵头转向道:你咋怀疑上我了?这时,他发现王艳就站在长海身后,忙灵机一动道:闹什么鬼,我刚从县里抓药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哇。王艳忙为丈夫开脱道:他一上午都没招家,刚从县城抓完药回来,上哪知道闹鬼事去,是冯傻子告诉大伙的。长海一怔:这么说冯傻子看见鬼了?王艳就解释道:冯傻子说他夜里闹肚子去茅坑时看见的,还说是个女鬼呢。长海就批评道:一个傻子的话你们也当真?王艳就认真道:冯傻子是不尖,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听见鬼哭了呢,他为啥早不说有鬼晚不说有鬼非赶上刚过完清明看见鬼呢,我看这坟莹地肯定有鬼。长海一琢磨,难怪村民相信冯傻子的话,看来还是有理由的,可是,即便真有鬼,长海也不能跟村民持一个态度,便思索了一下说道:这冯傻子兴许是夜里瞅东西瞅花眼了,我得好好问问他去。于是,一不坐,二不休,又急三火四地去了冯傻子家。 冯傻子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光棍汉,个子不高,八字眉,小眼睛,年轻时村里曾有人给他介绍过几个外村姑娘,可他总嫌人家长得不好看,一来二去的,就再没人给他做媒了,直到五十挂零了还没娶上媳妇。冯傻子是家中老大,下面的三个妹妹都嫁到外村去了,几年前。冯傻子的父母相继离开了人世,家中的老土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冯傻子勤快能干,就是嘴馋,好喝几盅,可他又舍不得花钱买下酒菜,就时常跑到北坡坟莹地里找一些罐头、熟食或糕点等食物当做自己的下酒美味。 长海急赤火燎地来到冯傻子家,就见冯傻子正盘腿坐在炕上就着一盘黄豆芽炒肉皮喝酒呢。长海就忍不住呵斥道:我说傻子,你闯了恁大个祸,咋还有闲心喝酒呢?冯傻子毛毛愣愣地问:我惹啥祸啦?长海反问道:还惹啥祸了,北坡闹鬼的事是不是你造的谣?冯傻子却理直气壮道:咋是造谣,可不真有鬼,我亲眼看见的。长海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你啥时候看见的鬼?冯傻子眨巴了一下耗子眼:昨天下半夜两点来钟吧。长海联想起夜里在吴老四家超市门口看见的那团白影,心想,看来傻子没撒谎,可是自己又不能对傻子说也看见了那团白影,便冷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鬼,就不兴是个狼和野猫什么的?冯傻子把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这山上都多少年没狼了,还能有一人高的野猫?再说,我看那鬼有胳膊有腿的,还听见她哭了呢。 长海见冯傻子形容的那鬼与自己看到的一幕一样,心中暗想:看来真闹鬼了。可他又不能随声附和,便做出不相信的样子说:你肯定看花眼了,既使不是狼和野猫兴许是别的野兽呢。冯傻子就把嘴撇到耳丫子上:哪来的野兽,我去茅房时还看见那鬼好像挎个篮子呢。长海就疑惑道:鬼挎篮子干嘛?冯傻子转转眼珠子:这两天清明,鬼们知道阳间人该给他们送好东西了,就用篮子装好吃的呗。长海就沉下脸道:净胡诌八列,鬼哪能吃阳间的东西。冯傻子又眨巴一下耗子眼:那坟莹地里好吃好喝的咋见少呢。长海就调笑说:还不都是你偷吃的。冯傻子一脸的冤枉:我哪能吃那么多,肯定是那个女鬼天天夜里出来偷给阴间小鬼吃啦。长海见他越扯越远了,就说:越说越不像话了,那坟圈子里黄鼠狼多的是,肯定是黄鼠狼偷吃的。冯傻子就突发奇想地说:咳,说不定那个女鬼是黄狼子变的呢。长海见他越说越不着边了,就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越说越悬乎啦,快别喝啦。冯傻子忙端起酒杯道:你说我为啥喝酒,还不是让那女鬼吓的,我喝酒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下午好去坟地里再弄点好吃的吗!长海讥笑道:你不是被鬼吓着了吗,怎么还敢去北坡?冯傻子掫了一口酒,瞧着剩下的半盘黄豆芽:我这不是没下酒菜了吗,昨天是清明,去坟莹地祭祀的人肯定少不了,我得去踅摸点下酒菜去。长海不屑道:就知道吃,下辈子也得托生个馋鬼。冯傻子嘻嘻一笑:一会我去弄好吃的你敢去吗?长海唬起脸:我去那干嘛?冯傻子就撇了撇嘴道:你是不是怕遇见鬼呀?长海就一拍胸脯:我是共产党员,无神论者,压根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有啥不敢去的!冯傻子就一拍饭桌子道:好哇,一会咱们就去北坡,谁不去谁是孬种。长海也一拍桌子道:去就去,我就不信还真有鬼啦!冯傻子便赶忙下地拿来一个酒杯给长海倒满酒道:酒壮英雄胆,咱俩干了这杯酒就出发。长海这功夫便想:不进虎穴,焉得虎仔,我就不信邪了,这世上还真的有鬼?于是,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长海嘴上虽然这般硬气,喝酒的样子也很豪爽,但一回想起山上的那团白影,还是心有余悸,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一言既出,怎能退缩下来呢,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又连干了两杯,便和傻子推开后院大门,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北坡走去。 五、坟地里的怪事 冯傻子家后院的北面是一片涝洼地,走过坑坑洼洼的涝洼地,再沿着崎岖不平的北坡蜿蜒而行一百米的路程,就是葫芦村的坟莹地了。葫芦村的这片坟冢足有五千平方米,至于从哪一辈子起成了村民的坟莹地谁也说不清楚,反正长海的祖太爷,太爷、爷爷和父亲那辈子人都埋在了这里。坟莹地的大北边是一片松树林,西面是从上一个村流下来形成的大河套,东面是村民的庄稼地。葫芦村北靠内蒙科尔沁沙漠。由于这里风沙大,气候干燥,头些年镇政府计划在北坡搞封沙造林,号召村民们把自家的祖坟都迁到南山公墓去,可掘祖宗坟的事谁肯同意。结果遭到了全体村民的一致反对,后来考虑到葫芦村的民风民俗和国家提倡以人为本的方针,经过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就保留了这片坟地,可是,村里每年都要有过世的老人,如果北坡无休止地增加新的坟冢,墓地的面积就会无限扩大。这样一来,葫芦村的水土流失会更加严重,为了提倡移风易俗的新风尚,镇政府便在原来的规定上加了一条细则,那就是,以前故去的人埋就埋了,从今年起决不许再有新坟出现了。 长海跟在冯傻子身后快攀上北坡坡顶时,想起下半夜看到的那团白影,两条腿不知不觉地打起摽来,心也怦怦跳个不停。冯傻子脖子上挎个装食物的帆布袋,见长海双腿哆哆嗦嗦的样子,就嘿嘿笑道:我在前面都没害怕,你倒吓筛糠了,还当村主任呢。长海甩了一下前额上的头发,让自己振作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吓筛糠了,这坡陡,我不是累的吗!冯傻子不服气道:你倒会找理,没吓筛糠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长海一咬牙:前面走就前面走,我就不信真能撞见鬼啦。便紧走几步,把冯傻子甩在了身后。冯傻子就挑起大拇指:这才是当领导的料呢。 约一袋烟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坡顶的坟莹地里。大概刚过清明的缘故,山上许多个坟包前摆满了各种花圈和供品,冯傻子东瞧瞧西望望地盯着一座座墓前摆着的水果、熟食和糕点,眼睛直放光,忙不迭地拉开帆布包拉链,随手就将身边的一瓶白酒和一块猪舌头塞进了包里。长海瞧他那副孙悟空光顾王母娘娘蟋桃会的架式,便说道:别光寻思吃,快说你凌晨看见的那个鬼影在哪个位置出现的。冯傻子又从身边的墓台上抓起一个香蕉,三下五除二地扒掉皮,塞进嘴里道:深更半夜雀黑的,我上哪看清楚去。长海瞟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吃。冯傻子一呲牙,又从墓台上抓起一个桔子递给长海:你也来一个。长海摆摆手:还是你留着回家吃吧。冯傻子就不客气地把桔子塞进了帆布包里。 长海每次来到墓地,心情都十分沉重,因为自己的父母和祖上几辈子人都埋在了这里,尤其是十二年前父亲临终的时候,那双干枯的双眼突然变得湿润起来,似乎含着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这个长子说,可是他的嘴唇只微微嚅动了几下,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这件事成了长海心中永远的痛,他后悔当初没在父亲清醒的时候跟他说一些知心话,却让父亲永远地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一回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双凄楚无奈的眼神,长海的心仿佛刀割般难受。 山上的风要比村子里的风大许多,站在众坟墓中,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长海和两个弟弟是昨天早晨来这里祭奠祖先的。和往年清明一样,哥几个给刘氏家族的每座坟头都敬献了花圈和供果,送了烧纸。眼下,长海来到这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再看一眼父母的坟墓,与二位老人再倾诉一下自己的心里话。于是,面对这庞大的墓群,他先朝东面的一座座坟包望去一眼,然后缓缓地向父母的墓碑走去。就在他走到距父母坟墓几米远时,不由怔住了,只见父母坟前的石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花篮,那花篮里五颜六色的花朵都是鲜艳的真花,有百合,康乃馨,满天星,花朵的正中央还夹着一个长长的挽联,长海定定地望着挽联,骤然就呆住了,只见挽联上写着这样一行娟秀的字迹:先父刘顺良名垂千古。长海再往下看落笔人的名字,又愕然住了,只见下面写着:女儿挽。长海不错眼珠地望着这几个字,心“忽悠”地一下就撞到了嗓子眼,周身如电击般一动不动就立在了那里。“这是怎么回事?刘家到了我这辈既无姐姐也没有妹妹,父亲怎么凭空冒出个女儿来?”长海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以为是把别人的墓当成了父母的墓,赶忙揉了一把眼睛,又仔细辨认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子,可是上面显示的仍是父亲刘顺良和母亲张玉珍的名字,甚至昨天哥几个给父母祭祀拿来的酒杯和水果还摆在墓台上。“父亲哪来的女儿?这太不可思议啦!太可怕了|长海联想到昨天夜里的那团白影,吓得面如土色,嘴唇青紫,浑身的寒毛孔都颤栗起来,只几秒钟的功夫,他双腿一软,便瘫倒在了父母坟前。 六、长海被送到了宋大胡子诊所 长海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头顶上挂着点滴,手背上下着针管,床头围着一大群村民,其中有弟弟长江和长河,还有冯傻子和大林两口子。老弟弟长河见大哥醒来了,哭哭啼啼道:哥,我们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长海环顾着一屋子的村民,向大伙摆摆手道:我……没事,你们都请回吧。宋大胡子就对众人解释说:我已经给主任打完强心药了,一会就能缓过来,你们在这影响他休息,都回去吧。大家见宋大胡子说没事了,便都放心地离去了。 在通往长海家的路上,长江就问冯傻子:我哥去坟地里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啦?冯傻子晃晃头道:坟地里除了花圈就是好吃的,那个鬼根本没出来。长河就埋怨道:你把我哥骗到墓地怎么不照看着点,他是怎么昏过去的?你那功夫干啥去啦?冯傻子也觉得怪对不住村主任的,就焉头搭脑地说:我能干啥去,往兜里敛好吃的呗。大林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就知道吃,我三叔都快没命了,你心咋那么大呢!冯傻子就满嘴是理地争辩说:主任跟我上去那功夫还好好的呢,谁知道他上老书记坟那就昏过去啦!长江便问:这么说我哥是在我爸坟那昏过去的?冯傻子恍然像想起了什么:可不是咋地,你爸坟头上还摆个大花篮呢。长河就问:这么说,有人给我爸送花篮?冯傻子就眉飞色舞地说:那花篮可大了,里面都是真花,可好看啦。长江就惊诧道:不对呀,昨天咱们哥几个去扫墓带去的都是花圈啊,怎么会有花蓝呢?冯傻子就比比划划说:那花篮里的花好几样呢,有红的,黄的,还有粉的,要不是主任昏过去,我怎么也得摘几朵回来,这可倒好,为了把主任背回来,花没带回来好说,一兜子好吃的白白扔在山上啦。王艳就狠狠地瞪他一眼:那一兜好吃的和我三叔性命比哪个轻哪个重你不知道啊?冯傻子就直眉瞪眼道:当然是主任命重要啦。长江就戏谑他说:那兜好吃的肯定没人动,要不你再把它取回来吧。冯傻子望望西斜的太阳:都啥时候啦,一会天该黑了,我可不敢去,万一女鬼出来,还不要我小命。王艳笑道:看来你也不傻呀。 大伙说归说,笑归笑,但还是觉得这事出得蹊跷。长江就对长河分析说:爹妈都过世这么多年了,每次咱们去扫墓也没见大哥这么激动过呀,看来大哥今天出事肯定与那个花篮有关系。便又问冯傻子那花篮上有没有字,都写了什么。冯傻子摸了把后脑勺:我从西头敛完吃喝回来就看见主任躺地上了,哪顾上看有没有字,再说,有字我也不认识呀。长河就思索了一下说:给咱爸妈送花篮的人怎能不留姓名,说不定大哥就是看到花篮上的姓名才激动的呢。长江赞同地点点头:反正我看这件事肯定与那个花篮有关系,要么多大个事能让大哥激动得昏过去呀。长河就一跺脚:要不咱俩现在就去北坡,看看那花蓝到底是怎么回事。王艳忙制止道:你俩不要命啦,三叔差点把小命搭上,你俩还敢去?冯傻子就眨眨眼睛说:我都不敢去了,你们还敢去?实在要去,明天亮天我带你们去吧。长江就摇摇头道:我看这件事还是等一会大哥回来问个究竟吧。长河便点点头,跟二哥去了大哥家。 长海在宋大胡子诊所打完吊瓶,宋大胡子见他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旁敲侧击道:你跟冯傻子大白天的到坟莹地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啦?长海听出他的话里有话,便说:一个坟地里除了坟还是坟,能有什么东西。宋大胡子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吧,我看好像有点说道。长海顿时警觉起来:啥说道,你是党员,脑子里怎么也有迷信思想啊!宋大胡子就神兮兮地笑了一声问:你说这就怪了,今天早晨大林来我这号脉,我看他的脉相可是惊吓的迹象,你刚才去了趟坟莹地,结果又昏在那了,是不是咱们村今年的风水犯说道啊!长海就板起脸道:什么风水不风水的,你怎么还八卦上啦? 宋大胡子见村主任生气了,就满脸陪笑说:我也不是八卦,就是觉着今天这事出得奇怪,你说大林受惊吓不说,这冯傻子竟说夜里看见了鬼,结果你去墓地又好悬交待了小命,这事怎么都赶一起啦,能不让人生疑吗! 长海清楚宋大胡子是个精明人,一般事瞒不过他,可是闹鬼可不是件小事,便反驳道:你那些书都念哪去了,怎么跟冯傻子一般见识呢。 宋大胡子就直截了当道:就算冯傻子编瞎话,可大林夜里跟你去医院路上吓出病了是怎么回事? 长海的心骤然一陡,就想,大林十有八九跟宋大胡子说了实话,可自己决不能把实情讲出来,便犹豫了一下说:去医院的时候你弟妹和我都在场,夜里风大,北坡上的白花圈又多,那白花让风一刮,肯定刮老高,大林自来胆小还以为撞见鬼了,他是自已吓唬自己呢,我跟你嫂子怎么没事。鬼故事。 宋大胡子就干笑了一声:你是村主任,我理论不过你,这件事权当跟你探讨啦。 长海就批评道:探讨也不能探讨这样的话题呀,上午的广播你没听到吗? 宋大胡子见长海发火了,忙点头哈腰道:听见了,听见啦。说着,就给长海倒了杯白开水,让他压压惊再回去。 长海喝了杯水,觉着脑子清醒多了,心也平静了下来,想到两个弟弟还在家里等着自己,便和宋大胡子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告辞了。 长海回家推开院门,恰巧赶上长江和长河迎面走出来。长江就问:哥,你咋自己回来啦?我们正准备接你去呢。长海轻松的样子说:自己能走就回来呗,又不是啥大不了的病。长海说着,将两扇大门关严,插上了铁划。 以往家里有人,大门都大敞四开着,这次大哥却把院门关得严严实实,肯定有什么事不想让外人知道,长江和长河便纳闷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也没问为啥插大门,便默不作声地跟在长海身后来返回了房里。 长江一进门,就埋怨长海道:哥,不是我说你,你明知道夜里北坡闹鬼,干嘛还跟冯傻子去墓地,这不是没病找病吗!长海就板起脸问:哪来的鬼,你听谁说的?长江道:冯傻子都看见了,这村里人谁不知道哇。长海就批评长江说:冯傻子话你也信,真要有鬼,我还不得被吓死!长河就问道:哥,你在墓地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啦,我听冯傻子说咱爸妈的坟头有个花篮,是真的吗?长海点点头:看那花新鲜的样子,好像是今天早晨送去的。长江就惊讶道:我还以为冯傻子编瞎话呢,原来真有人给咱爸妈送花呀,是谁送的呢?长海就神情复杂道:说出来你们也许不相信,花篮挽联上写的是父亲刘顺良名垂千古,落笔人竟然写的是您的女儿挽。长河一惊:什么,为什么只写咱爸的名字没带上咱妈的名字呢?长江也一头雾水道:这就怪了,既然写您的女儿挽,咱妈的名字也应该写上啊?长河就猜测说:难道是咱妈去世后咱爸认的干女儿?长江就否定道:不可能,咱爸认干女儿哪能不让咱哥几个知道啊,再说,也没听外人说过咱爸认干女儿这档子事啊?长海就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就是嘛,没有干女儿却有人以女儿的名义来祭奠他,这事简直太莫明其妙,太不可思议了。 长河就危言耸听地说:多亏冯傻子不识字,如果识字咱家可就摊麻烦事了。长海心事忡忡地说:当时我一看女儿挽那几个字就懵了,一着急就晕过去了。 哥几个正说着,就听院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接着,就听一个女人唤道:刘主任在家吗?长海忙向弟弟俩使个眼色,便走出房门,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迎接客人。 长海拉开大门一瞧,原来是饮料厂的徐敏厂长。长海打量着徐敏一袭乳白色的风衣和憔悴的脸庞,禁不住问道:徐厂长,你怎么来了?徐敏淡淡一笑:我听说你病了,被送到宋大夫那打针去了,我就去了宋大夫诊所,结果他说你回家了,我就到你家看你来了。长海难为情道:你瞧,这点小病还把你惊动了。徐敏笑道:怎么,当哥哥的有病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还不应该来看看吗?长海便做个请的手势道:快请进屋吧。徐敏便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屋里。 徐敏掀开屋门帘,见长江和长河也在,就问道:二哥三哥什么时候来的?长江说:有一会啦。长海便为徐敏沏了杯茶水端了过来。徐敏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关切地说:你快歇着吧,刚打完针,别累着。长海无所谓道:没关系,这点小病挂一瓶点滴就好啦。徐敏点点头:那就好,健康第一位嘛。 徐敏自打来葫芦村投资办厂两年多只来过长海家一次,还是一年前小玉结婚的头一天送彩礼来的呢。长海便想,徐敏此番来意肯定不完全是为自己的病来的,也许是矿泉水厂厂长来村子考察的事要与自己商量,一想起招商引资的事,长海就来了精神,便说道:徐厂长这么忙还来看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啊? 徐敏瞅了长江和长河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点事。长海见她犹犹豫豫的神情,就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管是个人的还是厂里的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忙。徐敏搓了一下手,又瞅了长江和长河一眼,模棱两可地说道:这件事不知该不该当着二哥和三哥的面讲。长江见她难以启齿的样子,便向长河使个眼色道:三弟,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长河心领神会,便说回去给老婆孩子做晚饭,于是,哥俩便满腹狐疑地朝门外走去。 九、秦学梅的临终遗言 徐敏自打创办起饮料厂,生意越做越好,尽管整日的奔波忙碌,但隔三岔五都要回家看望一眼母亲和儿子。随着母亲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就在她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应该还给女儿一个真实的身世,于是,在病危的时候,向徐敏讲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并再三嘱咐女儿在自己死后一定去刘顺良的坟头看一看。徐敏便含着泪答应了母亲。当然,她无法理解母亲当年的做法,她觉得母亲为了要一个亲生的孩子竟然做出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包括继父徐连春更是愚昧至极荒唐透顶,同时,她又觉得母亲这么多年为了抚养自己承受了太多的屈辱和煎熬。她没想到,自己在那个年代竟成了母亲和刘大伯的私生女。那一刻,惊愕,惶惑,迷茫,不知所措,一股脑地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面对气若游丝的母亲,她忍住了,她终于在母亲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情感像打开了洪水的闸门放声恸哭起来…… 她哭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哭母亲养育自己这些年遭受的屈辱和无助,她哭还没等自己来得及叫刘顺良一声爸爸就与他阴阳两相隔了,这是人生多么遗憾多么悲哀的事情啊!可是,无论她如何的悲伤、如何的痛苦,必须要面对现实。于是,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她决定去葫芦村北坡的坟莹地去祭奠生身父亲。可是,在葫芦村人的眼里,她是招商引资来的一名外地厂长,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祭奠看似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个人呢?她苦思冥想了许久,便选择在天亮之前,不被村人发现的时候去了却这桩心愿,于是,她在昨天傍晚返回村子的路上,特意去花店买来了鲜花,于今天凌晨两点披上那件乳白色的风衣,挎着花篮,向长眠于北山坡上父亲的墓地走去。 按理说,别说一个女人在深更半夜出入坟地,就是换上男人也会心惊胆战的,不知是祭奠父亲心切还是有一肚子的话要与长眠在地下的父亲倾诉,徐敏在夜里向北坡坟地走去时并没感到丝毫的胆怯和畏惧,而是从容不迫地,像怀着一颗与父亲早就约好了见面的心境去祭奠他老人家。。 坟地的那团白影终于烟消雾散了,葫芦村闹鬼事件终于真相大白了,北坡出现的女鬼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长海如梦方醒地望着徐敏泪流满面的脸,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他哭得很揪心很悲切,他哭父亲活着的时候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他,他哭妹妹还没有与父亲相认父亲就离开了人世,他哭父亲临终前不肯闭上眼睛那种无助乞怜的眼神 也许上一辈子做出的荒唐事在那个年代有着他们的理由,也许是秦学梅要孩子心切,也许徐连春不能生育觉得对不起妻子,也许父亲真的喜欢秦阿姨,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徐敏就是刘顺良的亲生女儿,是长海的亲妹妹。 长海悲伤了一阵后,毅然试去脸上的泪痕,紧紧握住徐敏的双手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从今以后,哥哥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徐敏泪如泉涌道:没想到,我只是去墓地祭奠父亲,却给哥哥惹了这么大麻烦。长海却欣慰道:怎能说是麻烦,这说明妹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徐敏仍愧疚难当道:毕竟闹鬼的事让村民们都知道了,真怕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影响了咱们村的招商引资。长海淡然一笑:都啥年代了,谁还相信世上有鬼的说法,这是迷信思想。徐敏就担忧道:可大林和冯傻子不都看到坟地的白影了吗?长海思索了一下道:这件事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徐敏忙问:“怎么解释,难道把事实的真相告诉给他们吗?长海摇摇头:这是咱们父辈的隐私,是我们永远不能说出的秘密,不过,我会自有办法的。徐敏就忧心忡忡地问是什么办法。长海思索了一下说:以前葫芦村百姓在办理丧事上流传着这样一个风俗,那就是后人祭祀祖先时都选择在天亮之前去祭拜,只是这些年人们不太恪守老规矩了,一般人家都改在天亮以后或上午祭祀,可咱们村几百户的村民,谁能保证就没有一户人家不按照老规矩祭祀的呢?至于冯傻子,毕竟不是个正常人,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徐敏还是不放心地说道:可那团白影怎么解释呢?长海淡淡一笑:昨天是清明,山上白花圈那么多,夜里又起风了,大风把白花刮下来是很正常的事。徐敏觉得他这样自圆其说还是真实可信的,便如释重负地放下心来。 果然事隔一周后,葫芦村就再也没人谈论闹鬼的事情了,人们见冯傻子仍像从前一样去坟地里找吃的,也就不相信有鬼的说法了。不久,矿泉水厂的技术人员按照预订的日期到葫芦村考察水质来了,经过技术人员化验,西山腰流下来的泉水含有多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接着,矿泉水厂长便决定在这里开发生产矿泉水,这样一来,葫芦村的招商引资就成功了,全村上上下下又呈现出了一派生机勃勃,繁荣祥和的景观。 ...
周婷和卢思安的爱情故事美的就像客厅里摆着的蝴蝶标本,火红的翅膀昭示着激情和青春,泛蓝光的触角闪闪的炫耀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美丽,这个三十平不到的房间里满是爱和欲的味道,味道厚重包裹着屋子里的边边角角,沙发上,地板上,浴缸上,甚至灶台上。楼下的黄牙老太太总是一边站在桌子上敲着天花板一边感叹年轻真好,隔壁的单身工程师小刘总是耳朵紧贴着墙壁红着脸重复某个手指用力的动作。 那天清晨,阳光正好,暖暖的光从小窗上溜进来跳到两个人的脸上,周婷的长睫毛紧贴着卢思安的侧脸。 “亲爱的,太阳都来打你屁股了,该起床了哦。”卢思安没有睁开眼,半闭着,一只手揽过周婷的肩,顺着肩膀向下,软软的弹弹的。 “老公,人家不喜欢白天,白天你就会去工作,一整天都不能陪着人家,人家不开心。”周婷操着上海女人特有的娇媚口音又往卢思安的怀里钻了钻。 卢思安嘴角上扬,浅笑一下推开怀里的尤物,周婷樱桃样的小嘴嘟了起来,两只眼噔的溜圆,睫毛忽闪着表示着它们的不满。 “晚上九点,我会准时回来的,乖哈,等我宝贝。”卢思安在周婷的眼上落下浅浅的一吻,卢思安身上特有的药水味混杂着烟草味足以让任何女人迷离,周婷总是暗暗欣喜,这样的男人才是配得上她周婷的男人,这男人长相俊朗但是在他其他优点的比较下却都已经暗淡许多,周婷总是认为卢思安身上是找不到一丝缺点的,他温柔,有情调,有知识,最重要的是他工资很高,虽然具体多高周婷并不知道,但是哪怕周婷随手指一个几万块的包,甚至几百万的房子卢思安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买给她。老话儿不是说看一个男人爱不爱这个女人,就要看这个男人肯不肯为这个女人花钱吗?周婷每次想起这句老话儿都会忍不住笑起来……但是周婷也有看不懂的地方,卢思安那么有钱,却始终不肯搬离这个三十几平的小房子,不过好在房子虽然小,可装修却很艺术,而且屋子里有大大小小二十几只蝴蝶标本,那些蝴蝶美的离谱,无论淡雅的白还是傲人的红都被那些蝴蝶演绎的栩栩如生,仿若生命就囚禁在那小小的翅膀里,闪耀着世间不该存在的光。 那天,卢思安像往常一样早上七点准时离开了家。早上七点,这个时间原本对周婷来说就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分界线,卢思安上班去了,以往的周婷就是从这个时间开始拿着卢思安划不爆的卡任意挥霍,可是今天,周婷钻进仍留有那个男人身上淡淡香味的被子里深深的嗅着那种迷一样的气息,一份幸福感划过,她真的爱上了,爱的不是钱,不是虚荣,而是刚刚那个真真实实的人。阳光很暖,周婷在被子里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里的自己像个小媳妇一样为卢思安做家务,她梦见自己和卢思安一起吃饭,一起依偎着看电视,一起笑着把浴缸里的泡沫抹到对方的脸上,那份美好,简单珍贵。忽然!卢思安的面目狰狞起来!他一把抓过周婷的手举到眼前“真漂亮,你看见了吗,马上就成功了,你看那鳞片,泛着幸福的金黄色光芒,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卢思安的脸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形,他眼里满是贪婪和渴望,那是索取的眼神,犀利,可怕。周婷紧张的想收回被卢思安紧握的手,但是!那手,那手竟然像一只蝴蝶一样泛着光,就像是一只正在蜕变的蝴蝶!救命!周婷在梦里大声的喊。 嘴还没有张开,周婷就感觉到被什么软软潮湿的东西堵住了嘴,她猛然间睁开眼,只看见卢思安温柔的脸和疼惜的双眼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场梦而已,周婷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看见卢思安的脸她安心了,安心而且幸福。周婷想完,迎着卢思安刚刚的那个吻回应过去,淡淡的,甜甜的,这个吻就是他们的爱情。 “亲爱的,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回来啊?” “因为我的实验今天就会出结果了呀,我来看我的实验结果啊。” “什么实验,在家里做的吗,我能帮上忙吗?” “当然能,而且这个实验是你亲自帮我完成的呢,这是一个关于幸福的实验,你看那个红色翅膀的蝴蝶,她做的是一个关于激情的实验。还有那个白色的,那是一个关于悲痛的实验,对了亲爱的!你猜幸福会是什么颜色呢?” 周婷看着卢思安手指的方向,那里有各种颜色的蝴蝶,那鳞片泛着光,可那光线对她来说却是强烈的刺眼。 “怎么,你怕啦?别怕宝贝,相信我,一点都不会疼……” 一个月后 “宝贝,你渴望的生活是怎样的?” 卢思安穿着一身运动服,看起来比一个月前年轻好多的样子,她怀里抱着个姑娘,那姑娘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 “我呀,我要我的生活是充满活力的。” “那你觉得什么颜色会是活力的颜色呢?” “活力?绿色吧?” “好呀,我要给我的宝贝创造出全世界最耀眼的绿色!” 三十平米的小屋里,卢思安和他怀里的活力少女笑着,闹着,滚到了一起。 屋子的展示柜上,一只有着暖暖金色翅膀的蝴蝶正对着卢思安和那女孩创造爱的地方。那金色的光暗淡了下去,不知道她是不是回想到了许久以前的那一天,那天也是这样。 “宝贝,你渴望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呢,要我的生活是幸福的,最幸福的!” “怎么样才是幸福的?” “有一个小家,有一个爱我并且我爱的人,每天暖暖的,留出时间来只用来想他。诺,看见了吗,就像那阳光一样,金黄色的,暖暖的…… ...
MI,就是Mission Impossible的缩写,译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MI论坛,亚洲最具影响力的私人论坛,探索神秘事件的谜底,追寻神秘人物的踪迹,集结世界诡异的精英人才,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MI论坛是“类侦探社”与外部世界连接的窗口。 “简沁,你相信吗?每个人的死,都像是一场意外,但如果这么多的意外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发生,就无法使人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了。” 慕容的声音还回响在我的耳边,我发现,自己好像被卷入到一个巨大而艰难的谜题里面了。 1 奇异的蝴蝶 蝴蝶的翅膀,像是锋利的刀片,拍打的瞬间,就可以飞溅出喷射的鲜血。它先从一个人的右眼球穿越了过去,那个人的脑袋被穿露了一个血洞;然后是第二个人,蝴蝶从他的心脏穿越过去,那个人的后背就被穿露了一个血洞;到了第三个人,蝴蝶从他的喉咙穿越了过去,那个人的脖子就被穿露了一个血洞。他们还来不及惨叫,就随着蝴蝶翅膀划过的痕迹,优雅地倒下了,而我的脸上,几乎沾满了他们死亡时喷射出来的鲜血。 突然,MSN头像亮起来的瞬间,那个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使劲儿揉揉自己的眼睛,发现我桌上的电脑还没有关。真是好恐怖的一个梦!都怪那个叫“小雨点”的女孩儿,要不是她整晚都在和我谈关于蝴蝶效应的事情,我也不会做那样的噩梦。 “嗨!Grace,今天过得好吗?”MSN上,我给出了热情的问候。 “Eric,欧若悉又出现了!在棺木里,我们没找到他的尸体,可他明明是自杀了啊!到底这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呢?”乐文夕显得有些惊慌。 “蝴蝶,也会杀人的!它一振翅,连环的灾难就会出现!”小雨点在MSN上今晚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她下线了。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心里想着。 “Eric,为什么不回话?”乐文夕着急了。 “噢,刚才在MSN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至于欧若悉,我也在MI论坛里看到他发的帖子了。难道,是他的鬼魂出没在论坛里吗?”我敲出了这句话,想起了乐文夕告诉我的关于墓园的故事,心里有点儿寒意。 2 我是低调的简沁 “其实,这些年来,我有太多次机会,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他,但是,我从未接触过真正的他,我相信,这样幻想世界里的他,才是最完美的。我甚至担心,当我触碰到最真实的他,我们近似于古怪却又富有吸引力的联系就会终止。” 看到乐文夕的博客日记,我的嘴角禁不住就挂起了一丝笑容。她肯定不知道,我已经破解了她MSN空间的密码,并且每时每刻地偷窥着她心灵的秘密。她肯定不知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看她的小说,看她的博客,我就像是一个秘密崇拜者一样,在某个角落里因为她的精彩而精彩。 …… “Eric,我想借那本卡尔•波普尔的《科学发现的逻辑》。”一个美女在我对面向我放电。 “你确定,你是真的对他的书感兴趣吗?还是对我感兴趣?”我笑笑地问她。 “Eric,我真是不明白,你是堂堂简氏家族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啊,有多少人羡慕你的家世背景,又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喜欢得发狂,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窝在这个大学里做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呢?整座大学都是你们家的,可是,你却一定要这样‘隐姓埋名’吗?”美女皱着不解的眉头。 “夏塔塔,在这个时代呢,流行一样东西,叫‘低调’,你知道的,我一向对做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感兴趣,我只对神秘的科学感兴趣。”我微笑着说。 “你平时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呢?为什么有时候会突然之间失踪了呢?”美女眯着眼睛试探着答案。 因为,我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找到了很多奇怪的人,解开了一些神秘而恐怖的故事的谜底。在白天,我就是大学里帅气的,受女生欢迎的图书管理员简沁;在夜晚,我就是MI论坛里最重要的007号专员Eric。 3看似死于一场神秘的意外 蓝汶,二十二岁的时装设计师。两年前,死于一场交通事故。死者的现场照片很恐怖,他几乎是被拦腰斩断的。内脏器官都散落在路上,鲜血飞溅,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劭文琦,二十六岁的英文教师。一年半以前,死于高空坠楼事件。现场照片同样恐怖,因为死者是头部先着地,从三十五层楼掉下来,脑袋几乎都碎了;林卓铭,十九岁的摄影师,家中发生火灾,被烧得面目全非,好像黑焦炭一样…… 蓝汶、劭文琦、林卓铭,看着从彭明朗的家里找来的照片,再看到Grace发给我的资料,我对这个奇怪的个案越来越感兴趣了。 “在过去六年的时间里,彭明朗一直住在墓园旁边的小别墅里,他是一个很孤独的男孩。他死了以后,我去他住过的别墅帮他收拾遗物,发现了一些陌生人的照片,本来,我也只是好奇,才一张一张地看了那些他收集的照片。突然,我想起了其中一张照片上的那个男孩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后来,我找了旧报纸核对,才发现,那个男孩是个摄影师,死于一场意外的火灾。”Grace在MSN上和我说着她的发现。 “所以,后来,你就把照片上的人都进行了调查,才发现,他们都死于意外,对吗?可是,你感到费解的是,为什么这些死于意外的人,他们的照片都出现在彭明朗的家中。”我在MSN上敲出了这样的句子。 “对!我很想知道,到底彭明朗和这些意外死亡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还放不下彭明朗因为救你而死的事吗?”我觉得,自己的心里竟然有一点嫉妒。 “是啊,我承认,在我刚遇到他的时候,他对我来说,确实是有些吸引力:神秘而又英俊。可是后来……因为他塌陷的半边脸,我显得惊慌失措,在那一瞬间我对他的嫌弃,让他很受伤害。所以,他死以后,我去了他的别墅,帮他收拾遗物,也只是想弥补我过去对他的伤害。” “放心交给我吧,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调查清楚,到底彭明朗和那些意外死亡的人有什么关系。” 这时,小雨点的头像又亮了起来:“Eric,我想,我真是喜欢上他了!我每天都在网上看他的博客,他真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我这次是完了,我甚至觉得,我已经爱上他了。” “他很帅吗?”我问道。 “他?他简直是一个科学家!”小雨点说完这句,她又下线了。 什么嘛,所答非所问,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小雨点,是我在MI论坛里认识的女生。她深深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一些根本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她经常突然之间就加入了论坛的讨论,又突然之间在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语之后一下子消失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MI的论坛里,除了一大批智商超群的专业人才之外,是不是还有一大批根本就精神错乱的疯子。 4 幽森的墓园 夜晚的墓园显得冷清和荒凉。排列有序的墓碑,一座一座,俨然是有灵魂的个体。偶尔有风吹来的时候,会感觉到冷飕飕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甚至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幻听,总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耳旁吹气,或者是小声歌唱。因为整座墓园太安静,反而凸显得风很狂躁,树枝很凶险。我和来自台湾的慕容楚楚竟然就在这样的夜晚,提着手电筒,一座墓碑一座墓碑地查看。 “慕容姑娘,我们一定要在半夜时分来这种地方吗?”我用有些发抖的声音说着。 “因为事情很紧急,我也很想知道结果,所以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其实,我们也不是不能明天一大早再来查看这些墓碑。”慕容说得很轻松。 “那你不早说!这么大半夜地在墓地里走来走去,还要研究这些死了的人,我也会觉得怪怪的。”我简直是在投诉。 慕容楚楚:MI论坛的第125号专员。精通风水学和盗墓学。 “Eric,拜托你千万不要叫我慕容姑娘,这个称呼很土,而且,我还年轻,是我们家三代单传。你不要以为精通风水学的人就一定是老古董行不行?其实我只是好奇,想知道,到底MI论坛的赫赫有名的007号专员Eric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看到你来机场接我的时候,我还真是着实惊讶了一番。因为你看起来像个贵族人家的少爷,而且,真是太帅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戴着厚边眼镜,发型怪异,又有点邋遢的人,可是,你看起来,实在是……”慕容翘着下巴,眼睛里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实在是太怎么样?难道,我不像一个细心的图书管理员吗?” “你很有贵族气,哪怕你只是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慕容的脸颊泛红。 “所以,你是爱上我了吗?”我居然开始微笑摇头。 “而且你很擅长和女生搭讪,却让人觉得,没有女生可以真正靠近你。” “我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呢!哪有搞风水学的穿得那么时尚的啊?你以为自己是model啊?还有啊,我还以为你是位老太太呢!”我瞪着眼睛看着慕容。 “墓相的好坏,代表一个家族的兴衰历程。而有时候,坟墓往往代表着一种象征和寓意。古代很多君主的墓都被设置得机关重重,而且充满蛊惑和诅咒。”慕容突然严肃起来,不过,她言归正传的速度还真快,我似乎还没做好准备呢,她的思维可真是具有跳跃性。 “慕容,在论坛上,我只知道你是精通墓室风水学的专家,但是,我一直心存疑虑的就是,到底这是不是一种科学呢?又或者只不过是一种骗钱的方法?”我问得够直接。 “你直接说我是江湖术士不就可以了!风水学在中国发展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这其中肯定是有一些合理的东西存在。”慕容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她正用手摸着一座灰白色的墓碑。 “所以,当你知道,我发给你的资料显示,彭明朗收集的照片上的那些人,他们的家人都埋葬在这个墓园的时候,你就认定,这些人的死一定和墓碑有关了?”我也一边问,一边蹲了下来。 “没错!这,可能是个概率问题。”慕容用手电筒照着墓碑,仔细地看着。 “如果死亡是一种概率,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死在这里呢?”我突然想起了Grace曾经告诉我,彭明朗说过 的这句话。 5 类侦探 “Eric,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络到他了!他到底去了哪里。我真的很想念他,他是不是不再喜欢我了,要不然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呢?我好担心……”小雨点自顾自地在MSN上说着。 “他到底什么地方那么吸引你呢?我看你简直都快为他疯狂了。有没有他的照片啊?发过来看看。”我在MSN上和小雨点说。 小雨点发给了我一个链接,我打开链接,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人的博客地址。“蝴蝶的世界”,我嘴里嘟囔着,这应该是那男孩的博客名字。他的博客里写的都是一些生活里的小事,还有大篇大篇的关于 “混沌科学”的研究。 “你每天都会在MSN上和这些精神有点儿问题的家伙说话吗?”夏塔塔端着咖啡,从我身后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塔塔,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两个也从小就认识,可是,你了不了解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突然有和塔塔倾诉的欲望。 “你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进修的领域好像是叫‘神秘学’吧?可是这差点儿没把你老爸气死。因为他还不能接受他的天才儿子,唯一的独子,竟然选择不继承他的事业,而是整天沉迷在图书馆里,收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资料,然后又全世界地乱跑。”塔塔说着。 “所以说,连你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整天都在做些什么,对不对?” “Eric,其实你可以生活得更精彩,而不是每天被困在小小的图书馆里。”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一个侦探。但是我调查的事情可不是普通的事情,都是一些神秘的,难以解答的现象。你相信吗?” “噢……”塔塔一脸费解的表情。 6 摄影展上的死亡巧合 在木村轨迹的摄影展上,小雨点发了短信给我:“我终于见到他了!他是一个清秀而又善良的男孩。我想,要是以后可以和他一起看电影、吃饭、聊天该多好啊!”看来,这次,她终于见到了她的白马王子。 …… 我只记录那些刹那闪动却又匆匆消失的绝美轨迹。——木村轨迹。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月以前,我去看木村轨迹的摄影展,他的作品里,有一张,拍摄了一个英俊的侧脸男孩。而照片里的男孩,就是日后令Grace念念不忘的彭明朗。 木村可是MI论坛夜半出现的“常客”,而且,是怪异事件的记录者。在MI论坛里,我看到他发的帖子,知道他要办新的摄影展,所以来欣赏一下。他的摄影展总是可以吸引很多时尚而又漂亮的女孩子来看,木村那小子也总是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不可思议又极富魅力的事情。所以,他的摄影作品总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甚至带有一些诡异而又神秘的色彩。 …… 突然,展览馆的灯一瞬间全部都熄灭了!观看展览的人发出了一阵嘘声。就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女生声音响起来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念你,就像想念另外一个我自己。木村先生谨把这幅作品,送给他最想念的弟弟。虽然,他今天不能到场参加这次展览,但木村先生希望通过这幅作品来寄托他对弟弟的思念之情。” 这时,全场的灯光聚焦在一张巨幅的照片上,而照片上的人正是木村的弟弟。俊美的脸庞,飘逸的长发,典型的日式美少年。照片上的少年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灯光缓缓亮起,全场的人掌声雷动。木村缓缓地走到照片前,带着微笑,说出宛如谢幕的一句:“这幅‘思念’就是今天摄影展的主题作品,也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摄影展,谢谢大家。” 原来,木村那小子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我心里想着。 …… “啊——!”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叫喊声从观众中间传来,那是女孩子们因为惊恐而发出的尖叫。一个男孩的颈动脉上汩汩地流着鲜血,正在作最后的挣扎。 我看到了那张清秀的面庞,他就在我的旁边,奄奄一息。他用他那只因为捂住颈动脉而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我的衣角。他的眼里含着泪水,好像,要对我说什么,可是他努力张了几次嘴,嘴角甚至在微微地颤动,但是,我依然无法听到他在说什么。终于,他慢慢地放下了抓住我衣角的手,也慢慢地闭上了心有不甘的眼睛。 “安言倾!你醒醒!我才刚刚见到你,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是小雨点,我就是你一直想见到的小雨点啊!” 我听到一个女孩痛苦的哭声。而最令我惊讶的是,她喊到的名字,居然是“小雨点”! 16 生生不息的蝴蝶 “原来,在MI论坛上阴魂不散的欧若悉竟然是他的崇拜者安言倾在搞鬼。”Grace在MSN上打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不知道安言倾到底是喜欢黎小雨还是欧若悉呢?呵呵。”我打出了这句话。 “不过,喜欢上一个一直照顾自己哥哥的女孩,也不算什么错。毕竟欧若悉收留了得怪病的彭明朗,也经常照顾安言倾。安言倾喜欢欧若悉,我是可以理解的。”Grace说着,我看她一定是被韩国同人小说给感染了。 “可怕的蝴蝶效应,一个小小环节的变动可能会引起一连串的难以预料的悲剧循环。”我敲出了这样的句子。 “噢,My! God! Eric,你可不可以说点我能懂的事情啊!”Grace打出了一个惊叹的表情。 ...
1 在警察带我母亲走的时候,我几乎发疯般地冲了上去。两个体格健壮的警察钳制住我的手,将我的双手反扭到我身后,我不停地大叫着:“我的母亲没有杀人!她没有杀人……”我一边叫还一边恶狠狠地咬了左边的警察一口。 警察吃痛甩开我的手臂,他似乎瞪了我一眼,然后双手插着腰用洪亮的声音问我:“你母亲已经承认了,为什么你说她没有杀人?” “你们听我说,这件事很复杂,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向你们解释。”我边说边用乞求的目光看看周围,直到接触到母亲的眼睛,她的眼神很复杂,我读不懂,只能瞥开视线看着那个看起来像上司的警察说:“求求你。” 警察点了点头,我深呼吸一口气:“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海洋的彼岸会掀起风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整件事情很复杂,我摇了摇脑袋,开始整理这件事情的起源。这要从两个月前的晚自习说起。 2 晚自习的铃声刚结束,戴着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就快步走进了教室,他用书本敲了敲桌子向我们宣布道:“何老师从今天开始正式请产假离校,以后我就是你们班的代理班主任。” “切!”身后传来陆凯生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也难怪,陆凯生的数学成绩不好,这次由数学老师担任班主任,他死定了。 “咳。”数学老师清了下嗓子,“因为事情有点匆忙,我等会儿要回办公室交接一下,你们在教室里好好自习,不准讲话。林夏,你到讲台上来写作业,看着他们点。” 我点点头,收拾课本的时候,陆凯生在我的口袋里塞了张纸条,我瞥了他一眼,按照老师的吩咐坐上了讲台。老师一走,班上就炸开了锅,我继续埋头写作业,不是我这个班长不负责任,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所以我就当做没看见。我偷偷把陆凯生塞的纸条拿出来看了看:到时候我找机会偷偷溜出教室,你不准跟老师告密! 抬起头时,我发现陆凯生正在收拾书本,大概是准备溜出教室。只是他刚收拾好,教室的左后方就发出了不小的骚动,那是周谦的位置。 周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比我这个班长管用多了。周谦看起来有点邋遢,衣服破烂,裤腿上是一个又一个的大洞,不过最显眼的是他的左脸,一块巴掌大的淤青让他整张脸看起来狼狈不堪。 “咚”的一声,一张突然横出来的椅子制止住周谦前进的步伐,他因为椅子的突然撞击,痛苦地低下头来捂住自己的双腿。周围爆发出嘲笑声,没有人愿意上前帮帮他。 周谦继续往前走,其间不时会有人把橡皮铅笔往他身上砸,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动怒,而是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走上了讲台。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他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站在讲台上面向大家。 “下来!”底下有人发出喊叫声。 “滚下来!”然后是一波又一波的喊叫声。 因为我离周谦最近,所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的嘴角拉起了小小的弧度,不过只是转瞬即逝。他弯了弯腰,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叼在嘴里,前排的女生厌恶地直挥手,周谦用他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声音对台下的众人说:“如果你们愿意安静下来听我说会儿话,我保证今晚会是你们毕生难忘的一晚。”他顿了顿,底下还是很吵,但坐在前排的几个人已经安静下来,周谦继续说:“一个月前,姜伟和坠楼身亡了。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才自杀的,直到三个星期前,学校论坛里公布了一组视频截图,那是学校安装在大楼里的摄像头拍下的内容。大家发现就在姜伟和坠楼的那晚,我也出现在那幢大楼的楼顶上。这之后,你们不问图是谁截的,不问为什么那人要在论坛公布那组截图,而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我。自此之后我的生活实在糟糕透顶,总是被人恶整,被人指指点点说我是杀人凶手。但是你们没有证据,难道我出现在那幢大楼里就代表我杀了姜伟和?可笑的是没过多久,竟然又有人通过病毒进入了我的电脑,盗取我电脑里的照片,再次把这些私人照片放在网上。是啊,你们也看见那些照片的内容了,全是对我不利的证据,都是我曾经殴打姜伟和的照片,这样一来,我和姜伟和本来就有嫌隙,杀死他就更不足为奇了。然后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可是你们也听见了,那些警察说这些证据根本没有用。我不能受到法律的制裁,却差点儿被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正义人士整死。当然了当然了,还有些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认为我是无辜的。”周谦边说边把目光移向第一排的成雅歌,成雅歌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周谦又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然后继续说:“一个星期前,更加强大的证据出现了,有人得到了姜伟和的日记,得悉姜伟和在临死前总是遭遇意外,而他怀疑要害死他的人就是我,原因是姜伟和知道了我的某个秘密,认为我一定会让他为了这个秘密封口。哈哈……”周谦边说边大笑起来,“我一直保持沉默,因为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说谣言不去理睬就会慢慢消失的,可是呢?”周谦猛然间掀起衣袖,大大小小的伤口简直令人触目惊心,“我被你们这些正义人士整得快死了,你们怎么这么有正义感?当姜伟和在世的时候你们费尽心思欺负他,现在他死了,就要让害死他的人偿命吗?哈哈哈……为了某个秘密我要杀死他?你们怎么不去写小说?这个故事简直编得精彩绝伦。不过……”周谦突然提高了音量,“我虽然很恨你们,但更恨那些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你们是谁这么想让我死?”周谦的眼神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直到定格在我的身上,我吓得猛地后退两步,后背紧紧地抵到身后的墙壁上,幸好他迅速移开了视线,开始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散播谣言,要找你们报仇恐怕还要些日子,那怎么办呢?我心里的怨念真的是越积越深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海洋的彼岸会掀起风暴,一件小小的事情会不会导致出人意料的结果呢?如果……”周谦走到我身旁,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如果教室里的灯是那只蝴蝶的翅膀,那么现在我把灯关掉,那些散播谣言的人会不会都遭到报应?”说时迟那时快,教室瞬间就黑了下来,周谦已经迅速地把灯关掉了。我吓得撞到一旁的大门上,由于撞击,我的眼镜掉在了地上,我蹲下身子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感觉有一阵风从我耳边一闪而过,这时,教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周谦不见了。 “哈哈哈!”有人突然大笑起来,“大概周谦知道我组织了好几个男生打算今晚收拾他,所以想了这种办法趁黑暗逃跑了。”他说完,好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而陆凯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溜出了教室。 我默默地看着被踩碎的眼镜,心想该怎么回去跟我的母亲交代。 3 晚自习下课后,陆波还在教室里磨蹭,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我在门口催他:“你快点,我今天没骑自行车,再晚没车坐了。” 陆波抓抓头,“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他。 陆波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刚刚我正好扔小纸条给成雅歌来着,哪想到周谦突然把灯关了,再开灯的时候纸条就不见了。算了,也不是太重要的东西。你先去车棚等我,我再找找,待会我骑车带你回家。” 我“哦”了一声出了教室,现在这个时候,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周围的教室一片漆黑,我突然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脖子上戴着的围巾,快步向楼下跑去。没想到刚到楼梯口,就被人拽进了黑暗里。 “谁?”我警惕地问。 “我,陆凯生。”声音的主人很紧张,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的手在抖。 “你不是早走了吗?”我有些吃惊,侧头看他的脸,现在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依稀辨别出陆凯生的脸绷得很紧,他喘了口气才说:“刚刚我趁周谦关灯的时候偷偷溜出了教室,我准备避过办公室那条楼梯,绕远从最前面的楼梯走,我矮着身子从每个教室的窗户下走过去,费了半天的劲,刚下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突然看见何老师从二楼的教室里出来,吓死我了。” “不是说她已经休产假了吗,怎么还出现在学校里?”我不解地看着陆凯生。 “我也不知道,何老师往楼下走,我迅速躲在了三楼楼道边,等她走了我再走。没想到突然从楼下冲出一个人,一下把何老师撞倒了,何老师整个人从二楼滚了下去,然后那个人又从我的旁边往楼上冲去了,他好像看见我了,但我没看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我下楼想要把何老师扶起来,还没走几步,就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我吓傻了,站着就不敢动了,这个时候又从二楼的教室走出一个女人,我当时也不知抽的什么风,吓得也往楼上跑,然后躲了起来。那个女人把何老师扶起来还打了救护车电话,不过她最后往我隐藏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不会认为何老师是我害的吧,怎么办啊?”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推何老师的。”我觉得陆凯生的慌张简直难以理解,我看了他一眼,他迅速移开视线,含糊地说:“是啊,又不是我推的,我就怕那个女人瞎说,她看见我了。” “对了,你说那个撞倒何老师的人是谁?你看他的背影像谁?”我想了一下,“不会是周谦吧,教室里的灯关掉后,他就偷跑出了教室,不过,应该不太可能……”我的话突然被陆凯生打断,他拍了下脑门说:“我说那个人的背影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周谦。这就好解释了,看见何老师跌倒都不扶一下,周谦这种人绝对做得出来。”陆凯生的话音刚落,陆波也走了过来,看见我和陆凯生在一起,他有些惊讶,“你们都在啊。” 我和陆凯生点了点头,也都没提刚刚的事情,只是陆波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哎哟”一声差点儿跌倒,他弯下身子捡起一个香蕉皮,“是谁这么缺德啊,香蕉皮竟然扔在楼道里。” 我又侧头看了眼陆凯生,发现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回到家,母亲竟然不在家,我把摔碎的眼镜放在桌上,心想如果让她知道一定会骂我的。我们俩的生活很拮据,平时就靠我母亲做点家政赚钱,钱都是数着花的,如果再给我配副眼镜…… “唉。”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整理书包的时候竟然发现书包里还有一副一模一样的眼镜,我简直心花怒放,老天爷简直对我太好了,我一边得意一边戴上了眼镜,没想到度数刚好合适,就随手把坏掉的眼镜扔进了垃圾筒。 母亲大概是凌晨回家的,我感到有人躺在了我的旁边,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好像还带着隐隐的血腥味,我猛地睁开眼睛,睡意全无,黑暗里,母亲安详地闭着眼睛,我轻轻喊了声:“妈。” 母亲翻了个身,轻轻地嗯了一声,我这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起得迟了,匆匆赶到学校。因为正在建新图书馆,所以学校前门关闭了,可如果我从后门走就一定会迟到,所以我最后决定从建筑工地抄近路过去。 建筑工地很乱,我走得也很快,结果出了点意外,走到某个脚手架下面的时候,楼上的建筑工人由于失误,好几块砖头从我的头顶掉了下来,幸好我躲闪及时,只擦破了一点皮,否则一定死无葬身之地,我狠狠瞪了眼那个向我连连道歉,皮肤黝黑的建筑工人,继续往学校的方向奔去。 没承想刚走到教室门口,脑门就被一本杂志砸中了,周围响起了哈哈大笑的声音,我把杂志捡起来,发现那竟然是一本黄色杂志。 陆波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说:“报告班长大人,这书是在周谦抽屉里发现的!”我皱了皱眉,有几个女生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有人甚至在小声地说:“为什么周谦还不被学校开除?” 其实自从姜伟和坠楼身亡,所有人把矛头指向周谦都是有原因的,周谦人品恶劣,不喜与人往来,经常打架斗殴,迟到早退,甚至还偷过同学的钱,只不过偷钱的事情一直没有证据罢了。自从那些照片出现在网上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相信周谦就是导致姜伟和身亡的真正原因。当然,还是有例外的,那个人就是成雅歌。 她从我的手中夺过那本黄色杂志,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筒。 5 第二天发生了两件事,陆波没有来学校,何老师回来了。 陆凯生有点慌,上课时我总感觉背后的人动来动去的。我偷偷写字条给陆凯生:你慌什么呀,待会儿下课我陪你去和何老师解释。 过了老半天陆凯生才回复我:你妈都说了是我了,何老师能信吗,她不信的话我就要倒大霉了! 我继续回他:又不是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呗。 快下课的时候陆凯生才回复我的纸条:那你怕吗? 我实在不明白,我能怕什么呢?索性什么都不说,陪着陆凯生去办公室向何老师解释。等陆凯生说完,何老师默默地看了陆凯生良久,终于开口:“我知道撞我的人不是你。” “您相信就好。”陆凯生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是因为踩到楼道上的香蕉皮才滑倒的。”何老师说完,陆凯生的脸立马变得惨白一片。 出了办公室,我揪起陆凯生的衣领质问他:“那香蕉皮是你扔的吧?”陆凯生不说话了,我呼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何老师会怎么做呢?” “怎么做?”陆凯生冷哼了一声,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要不然她就公报私仇,从此我的高中生活就永无宁日,要不然她就不计前嫌,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吧,我把她的孩子都害没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凯生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那边陆波又出了事情。当我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周谦在全班同学面前说过的话:“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海洋的彼岸会掀起风暴,一件小小的事情会不会导致出人意料的结果?如果教室里的灯是那只蝴蝶的翅膀,那么现在我把灯关掉,那些散播谣言的人会不会都遭到报应?”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极力挥散脑中不祥的念头。 来到陆波所在的病房,他的额头上包扎着纱布,半靠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看见我进来,他猛地坐了起来,“你跟我说过几次,抄工地那条小路会被砖头砸到,今天我上学也要迟到了,走了那条路,竟然也被砖头砸了,幸好我躲开了,但还是被碎砖头砸中了额头。” 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陆波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看着我说:“是周谦干的,那个砸中我的人穿着N中的校服。” “周谦?”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林夏,在我的面前你还要装吗?那天,我亲眼看见你跟着姜伟和上了顶楼,你不要告诉我姜伟和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让我潜入周谦的电脑里盗取那些照片?”面对陆波的质问,我无话可说,末了,他又恶狠狠地看着我,“你不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是周谦的诅咒吗?教室里的灯是那只蝴蝶的翅膀,周谦把灯关掉,那些散播谣言的人都会遭到报应,我帮你偷照片,你去散播了那些关于周谦的谣言,让自己置身事外,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我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就听见门边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我冲到门口,发现地板上有一个打碎的饭盒,饭菜撒了一地,可是走廊上却不见人影。 “是谁?他都听见了吗?”病房里的陆波沉着声音问我。 “不知道。” 出了病房,刚拐了个弯,就看见成雅歌靠着墙站着,她看着我,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好像那天晚上的周谦。 “你听见我和陆波说的话了?”我问她。 成雅歌想了想,说:“算是吧,你们可把周谦害惨了。不过呢,林夏,我对你也是充满了好奇。” “怎么说?”我看着她。 成雅歌用右手指了指我的眼镜:“你知不知道你和姜伟和戴的是同一款眼镜啊?不过姜伟和只有上课的时候才戴眼镜,所以你应该不会注意到。我当初借姜伟和的眼镜看过,不小心把他的眼镜弄坏了一个地方,而且他的眼镜框上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一个‘姜’字,我看你现在这副眼镜实在太像姜伟和的那副了,连坏的地方都一样。” 我的心立马狂跳起来,这副眼镜是凭空出现在我的书包里的……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楼顶,我和姜伟和打了起来,东西撒了一地,离开时我太慌张了,把姜伟和的眼镜一起收到了书包里。我竟然犯了这种拙劣的错误! 成雅歌似乎很有兴趣地看着我的表情,她走进刚刚升上来的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她对我说:“其实我刚刚没有去陆波的病房,自然也没有听见你们的对话,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我只知道上天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家的门是开着的,不大的家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翻倒的家具。 “妈!”我惊呼一声,黑暗里根本没有人回答我。我连叫了几声,拨打母亲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 我找了一夜,终于在不远处的河堤边找到她,她面容憔悴,头发蓬乱,她的怀里抱着一堆奖状,那是我从小到大得到过的奖项,她一张又一张地抚过奖状,眼睛里溢满不知名的泪水。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母亲看着我,我终于知道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人是谁了,我怎么这么笨呢,那个打碎的饭盒里都是我爱吃的菜。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试图向母亲解释,不远处的警笛声却打断了我所有的话语,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带着哭腔说:“妈……” 她抹了把落下的眼泪,把奖状全部摔在我的面前:“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有时候会偷偷跟着你上学,看见你平安到达学校了才会放心离开。那天你抄近路去工地,我看见有人从上面扔砖头下来砸你,幸好你及时闪开了。你去学校后,我偷偷地跟踪那个砸你的人,他叫周建军,是周谦的父亲,一个建筑工人。” “周建军?那他穿着校服……”我实在没想到要害死我的人竟然是周谦的父亲。 “是周谦的,自从周谦去世后,周建军就一直穿着周谦的校服。” 我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母亲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周建军发现了我,他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他的儿子身患重病,前不久就去世了,而你又是怎么散播谣言害得他儿子日夜不宁的。那天晚上,周谦教室的灯突然关掉了,被不远处的周建军看见,因为他就在学校附近,出于担心他跑过来看看,路上还撞到了何老师。可是到教室外时,周谦已经不见了,周建军打算离开,这时一张纸条吹到了他的脚边,他把纸条捡起来看,发现了你们害周谦的事情,本来我并不相信,可直到在医院里,你……”母亲泣不成声,“从小我就严格教育你,虽然家庭条件不好,可我哪点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还做出这种事?” “我没有……”我上前一步,可在这之前,几个警察已经跳到了我的面前,“谁是方平君?”母亲迎了上去,“人是我杀的,我自首。” 6 “以上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我诚恳地看着面前的警察,“但是,姜伟和并不是我杀的,谣言也不是我散播的。那天我的确约了姜伟和去顶楼,学校是不让人上顶楼的,我俩是偷偷溜上去的。我俩因为某些生活学习方面的分歧还动手打了起来,后来我们都觉得打架毫无意义,就收手了。因为是冬天,天台上有一个老旧的下水管道,一直漏水,那里的水已经结了冰,晚上太黑,姜伟和没注意,一不小心踩在冰上滑了一跤,顶楼上的护栏已经老化了,姜伟和没站稳向楼下摔了去。”我闭了闭眼继续说,“其实他本来或许是有救的,但是姜伟和平时的成绩比我好,老师甚至有意要把我班长的位置让给他,我不想辜负母亲对自己的期望,所以,看着姜伟和悬着的身体我犹豫了,就是这犹豫的短短几秒钟,姜伟和掉下了楼。姜伟和死后,我非常慌张,同时也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周谦,他一定什么都看见了。为了让周谦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让精通电脑的陆波潜进周谦的电脑里,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来威胁他,然后我发现了那些照片,但我并没有用它们要挟过周谦,原因很简单,周谦也并未向我提过那晚的事情。至于是谁发的照片,我并不知道。”说完我看着面前的人,“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相信我吗?”母亲闭了闭眼睛,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这之后,在我和母亲的配合下,警方试图找出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些谣言,可论坛上发帖人的IP地址都是来自不同的网吧,网吧没有安装摄像头,也就无从知晓究竟是谁发了帖子。 这些天,每当我走进教室,总会不自觉地朝周谦的位置望过去。陆凯生悄悄对我说:“何老师果然在针对我,总布置一堆作业给我,每天还都要去她家补习到很晚。”我笑了笑,这哪是针对,根本就是额外照顾。陆凯生虽然心里不满,可因为内疚总是很听何老师的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不知从何时起,何老师和陆凯生已经建立起了革命友谊,毕业后她请了好几个学生去她家吃饭。 我们都喝了酒,何老师喝得特别多,她喝着喝着就哭了起来,“今天一定要告诉你们,谣言是我散出去的,是我剪辑了周谦去顶楼的视频截图。” “您为什么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无比吃惊。 “那时候学校评先进可以拿奖金,我丈夫因为重病住院,我又怀了孕,我急需这笔钱,可是班上有个爱打架斗殴的周谦让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到这个奖,后来无意中看见姜伟和坠楼那晚的大楼录像,发现周谦竟然也去过那里,于是我心里有了恶念,如果我逼得周谦退学会不会拿到这个奖呢?没想到事情结果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 陆波突然抬起头来,他咬着下唇表情扭曲:“我……那些周谦殴打姜伟和的照片是林夏拜托我盗出来的,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用,直到那组视频截图出现在网上,我自作聪明地以为猜到了林夏的目的,恰巧我和周谦又有过节,就顺水推舟地把照片放在了网上。”陆波突然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怎么会这样……那日记又是谁放的?” “一定又是哪个和周谦有过节的人伪造的,就像你说的一样,顺水推舟。”我一边苦笑一边看向陆波,他的头都低到了胸口。 何老师哭得越发厉害,她摇摇头露出一脸痛惜与愧疚的表情:“那天晚上在楼道,我其实是被周建军撞了一下才跌倒的。” “老师,你害得我内疚了一年多!”陆凯生叫了起来。 “一开始我真是恨死这个男人了,可是不久之后,也是周谦去世后,周建军亲自来向我道歉,承诺可以做出补偿,我心想一个建筑工人能补偿什么呢?我说你给我说说周谦吧,虽然周谦是病死的,但我总觉得自己也要负一定责任的。那个男人一把年纪当即就哭了出来,他说周谦有病,没钱治,活不长了,但这孩子特别懂事,总是偷跑出去打工,什么工都打,哪里钱多去哪里,赚这么多钱干吗呢,给自己治病吗?当然不是,说是给父亲养老。其实周建军的话我根本就不信,怎么可能呢,我认识的周谦不是这样的。周谦经常打架斗殴,迟到早退,甚至还偷同学的钱,一副小混混的样子,也不听老师教导,办公室里的老师谁提到周谦不是直摇头说他没得救。他给大家的印象都是这样的啊,周建军根本就是把儿子美化了!后来周建军又反驳我,那孩子的性格是很欠揍,有时候我看他也像个不良少年,可那孩子在我心中永远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你们谁又曾真正了解过他,恐怕连他生病这件事也没人知道吧?”何老师越哭越伤心,到最后几乎说不出话来。 成雅歌偷偷擦了擦脸说:“打姜伟和的事我是知道的,那天我晚回家,看见姜伟和因为得罪了一群小混混而被他们殴打,正好周谦路过,他立马冲过去,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小混混,可是钱不够,小混混说你替我踢你同学两脚我就放过他,周谦真踢了,小混混中还有人拍了照,周谦费了半天劲才把照片要过来,没想到他还把照片放电脑里,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其实那个晚自习周谦也真没打算杀林夏,要是他想做,林夏早没了。” 成雅歌说完,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也没有人说话,陆波突然说:“还记得周谦说过的话吗?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海洋的彼岸会掀起风暴,一件小小的事情会不会导致出人意料的结果?如果教室里的灯是那只蝴蝶的翅膀,那么现在我把灯关掉,那些散播谣言的人会不会都遭到报应?” 何老师抹了把脸站了起来:“蝴蝶的翅膀真的是那盏被关掉的灯吗?” 所有人都面色沉静地看着何老师,我们都知道那个答案。 ...
多年以来我一直被同一个梦境困扰着。梦里的我总是穿着一条极长的白裙走在泥泞之中,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走到海中央去了。我似浮似站的立在海面,心中是森森的恐惧——人怎么能站在海面呢?我问自己——几秒钟后我开始下沉——一个异常清晰的沉入过程。我眼睁睁的看着苍蓝的海水一点点包裹了我,无声无息的窒息里,甚至能看到深海里自己的尸体。无依无靠的悬浮在那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每次在梦里绝望的醒来,身体都是冰一样的冷。 我知道,是海水淹没了我,死亡的海。 他第一次到我家里来的时候略微有点惊讶。我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相片以外什么都没有,好久以后他曾问我为什么屋里是空的,我说,因为装满了回忆。 他坐在床上,我拿出一个碗倒水给他喝。 水质不好,味道有点怪。他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会,问我为什么不用杯子装水。我说,没有杯子。然后我们开始接吻。那时,我认识他正好2小时32分钟。 他在西墙上的相片前站了好久。那是一幅2平方米的大相片,上面有三个人,一个父亲和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是我。 他指着另外两个人问,他们现在怎样,怎么不和你住在一起? 我说他们死了,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他们都死了。 那夜他没有留下来陪我,只留了一个手机号码。我们始终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似乎从来也没问过。我知道自己不爱他,因此每次都心安理得,从来不多想。这种状态让我很痴迷,直到有一天事后我们抽烟时,他说,你和你姐姐长的都不象你爸爸。 那张巨大的相片正对着我们的床。从窗帘里漏进的阳光在黑白相片上打了一个光柱,我看见了浮尘在光柱里的翻滚,永不止息永不厌倦的翻滚。刹那间我看见爸爸笑了,他的指头压在唇上,轻轻的说,嘘…… 我说,因为他是我们的养父,我和姐姐是双胞胎。 那养母呢? 很久以前就和爸爸离婚了。 那种红色是什么?有点发亮,有点刺眼……我惊慌的跑了起来,白色的长裙象魂幡一样在空中舞动。 象所有敏感的猎物一样,我闻到了血腥味。它就在我的身侧,我知道的,它在我身边。不要抬头,不要看!可我知道,我又来到了海面,我要沉了!那具尸体是我的,在苍蓝的海水深处,偶尔有点荡漾。鲜血象泛滥的酒一样弥漫在我的周围,它是红色的,红色的溶解在苍蓝里。 我醒来时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在我身边睡得正熟。冲进卫生间呕吐后,我抬起头,死死盯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镜子里是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眼睛下有深深的暗影。这是我吗?那身后的人是谁呢?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的苍白,不同的是她脸上的血迹,那么多的血迹让她面目狰狞。 她说,妹妹,想我吗? 我紧紧扶住洗手池,看着镜子里的她说不出话。 她伸出手,抚着我的脸。那手指象我一样冰冷,掠过我的脸颊时让我情不自禁的颤抖。我的喉咙在极度紧张中仿佛痉挛,连呼吸都不能做到了。 姐姐的左手腕上有极长的一道伤口,鲜血还在汩汩的流。她微笑着从背后贴近我,凑在耳畔,用耳语的、甜蜜的声音说,妹妹,屋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张开了嘴,却说不出半个字。那种冰冷淹没了我,我在灯光明亮的洗手间里窒息着,姐姐轻轻笑,姐姐的血流了我满身。 我终于狂叫了出来,凄厉的声音惊醒了整个夜晚。他赤着脚从卧室里冲进洗手间,我坠倒在浴缸里,一枚刀片深深嵌在我左手腕上,鲜血从伤口里拼命流着,我的眼睛微微睁着,什么也看不清,可我知道自己在狂叫。他在我凄厉的叫喊声中把我抱了起来,后来我叫不动了,身体觉得越来越冰冷。他抱着我,我只是冰冷。 我在医院里醒来时,他不在身边。满眼的白色很刺眼,病患和护士在拥挤的床位前走来走去。 我的左腕上有纱布,纱布下面是刺刺的痛。 远远的有哭声传来,还有痛苦的叫喊。我知道这里是人间地狱,想逃,却没力气。空气里湿杂而古怪的味道让人害怕。我叫住了一个戴口罩的护士说,我要回家,可我走不动。 她露在口罩外面的大眼睛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说,那你先躺着。 她转过身去,我清清楚楚的听见她说,精神病。 躺了一会,我开始盼着他能来——我知道是他把我送进这里的。他把我丢在这了,他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么多苦难恐怖的景象。我不敢闭眼睛,僵硬的睁着,固执的看着那扇开开启启的急诊室的门。 5个小时以后医生安排我腾出了床位,让给一个出了车祸、头上裹满了绷带的女人。 我坐在急诊室对面的长椅上等待的时候,想,她的脸毁了,她知道吗,她的脸没了,她怎么照镜子。 爸爸坐在我身边说,我的脸也没了,我怎么照镜子? 来往的人很多,但没有他的身影。我想我是在期盼,我在等一个我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生活的人把我接回家。我们在那个家里曾经疯狂相爱,他在耳畔说过爱我。 我不知道,爸爸,我不知道。 爸爸说,为什么是十七刀而不是十八刀或十九刀?为什么都砍在脸上?砍在脸上让我怎么照镜子? 我不知道,爸爸,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我站起身,晃晃悠悠向大门走去。 爸爸你别跟着我,我真的不知道。砍在脸上很疼吗?爸爸,求你别跟着我。 陌生人在我身边穿梭不息。没人能帮助我。 我坐在出租车的前排,却总忍不住回头。司机问我,有事吗,小姐? 我说,没什么。爸爸坐在后面。 司机大声笑了,说,你真会开玩笑,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嘛。 沉默了一会,前面是红灯。我忽然问他,杀一个人为什么要用十七刀而不是十八刀或十九刀? 司机有些怀疑的看着我,说,什么十七刀?杀什么人? 绿灯了。车一下开了出去,匆匆的追着前面的车,在苍茫的城市里爬行。 我喃喃的说,这是命运,也是偶然。 下车时,我发现身上没有一分钱。司机眼中的疑惑更浓了,他思考了一分钟,有些沮丧的挥挥手让我走。计价器上显示的是10块2毛。 在家门口我发现钥匙也没有了。深秋里我只穿了一套睡衣和一件男式外套,左腕上有雪白的绷带。我在门口坐下,依着墙。冷冷的,我绻缩在我无法进入的家门口。 将近午夜的时候他来了。他默默无语抱起我,抱进了他打开的房门。 我们一直没说话,直到他说,睡吧,我在身边守着你。 我的眼睛闭不上。我说,冷。 他脱了衣服,躺在我身边抱紧我,说,疼吗? 我摇摇头。他低声问,你为什么不哭? 我说,12岁以后我就不会哭了。 为什么? 因为我姐姐。 他似乎还问了我些什么。可我说不出话了。我在他宽厚而温暖的拥抱中沉沉睡了。这是我12岁以后少有的没有梦魇的夜晚。他说,我睡中的神情很可爱。 那年的圣诞节他送给我一只可爱的青蛙先生,脚上还套着神气的皮鞋。我抱着青蛙先生在阳台上大声喊MERRY CHRISMAST。他搂着我的肩膀深深吻我,递给我一个小小盒子。盒子里是一枚铂金的九分戒。我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认识8个月的纪念。 我把它套在中指上,有点大,就移到了大拇指上,刚刚好。 我抬头看着他,他笑了,又要俯身来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从他说话的声音我知道是他的女朋友,我曾远远的看见他们在城市花园里喝咖啡。他最后对她说,好,我马上到。 看了他一会,我走进房间,不声不响脱了衣服****睡觉。他站在我身边,站了一会,说了声“圣诞快乐”后走了。 城市的灯光迷离的拥进我的房间,相片上的人开始笑。 我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姐姐在我身边狂笑,笑声凄厉尖锐。她的血顺着手指流向地面,她不耐烦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在无重的状态里坠入深渊。苍蓝的海水慢慢的,慢慢的变成红色,尖锐的红色。 那天凌晨,他还是回到我身边了。他把我叫醒时我正在梦魇里窒息。他用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身体,刹那间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哭泣着狂乱的抱紧他,哀求他,哀求他爱我。我不许他的身体和我稍有分离,那么紧的抱住他,想融化在他的身体里。我们不停的相爱,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才疲倦的停下来。他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套上他的衬衣,赤着脚悄声走到阳台上。 狂欢后的城市一片死寂,灰白的晨光中无声无息。我打开窗子,仔细的看了一会。苍茫!19楼的楼下一片苍茫,象荒芜的海水,犹如梦境中的绝望。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呵,怎样的深入骨髓…… 我扶着窗框站在了窗台上,双手颤颤巍巍的松开了依靠,世界就在我的脚下。风吹开了我的衬衣,我看见自己的身体袒露在清晨5点的城市面前。那一刻我从未如此美丽过,象要飞翔的蝴蝶,象要坠落前的蝴蝶。 风微微吹着。我望着海水,苍蓝的,美丽的,绝望的。 姐姐说,深海里有我们的家园。那里安详。 卧室里的他正在沉睡,他的手伸在枕边,以为在抱着我。 几秒钟后我蹲了下来,然后颤抖的从窗台上下来。我滑落在窗台下的墙壁边,双手蒙住脸,哭了出来。 我常常想,每个人不论多么孤独都是有倾诉需要的。可我在失语的世界里徘徊了那么久,我甚至忘记了能表达自己的方法。 所以当他告诉我他要结婚的消息时,我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迟疑了一会,说,我很想帮助你,你能不能说说你的过去……我们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 咖啡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的手指还是冰凉。 我的手托着下巴,大拇指上的戒指卡在脸边有点不舒服。我有点口吃的选择着词汇——语言,语言是什么?语言是最大的欺骗。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我们生下来就被遗弃了,在孤儿院里长大。 三岁的时候姐姐就被领养走了,而我没人要,就一直在孤儿院里生活。 空气干燥而潮湿,我忽然没有再说下去的能力了。 ...
{楔子} 窗外是细密的雨幕,街上少有行人,更遑论位于角落的珠宝店了。 有人影渐渐走近了,撑着一把普通的暗黄色油纸伞,上面绘着一只燕子。 未安正修剪瓷瓶里盛开的桃花,见状便放下手中的剪子走到门前。 那人果然在他面前停下了,他缓缓收了伞,水珠顺着伞尖滴在地上,打湿了房檐下的青石板。 未安顺手接过伞,笑眯眯道:“您里面请,店内珠宝首饰请随意择选。” 天空是蓝灰色,外面的小雨还在下,雨丝飘到脸上,带着一点儿凉。 {一} “我想让一个比我优秀的人在短时间内变得不如我,要怎么做?请顾老板给个法子。” 客人的语气急切又慌张,室内茶香飘散在空气里,主人顾辞专心品茶,并未答话。 一时间气氛凝滞,在一旁斟茶的未安笑一笑,和气道:“公子气息不稳,心绪紊乱,请喝杯茶平复些再详细说。” 室内只闻得茶水流动的声音,平静从容。客人深吸一口气,才再次开口讲话。 来者名相仲,家里做药材生意,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在寒窗苦读。 相仲在五岁时就因过人的聪慧被街头巷尾的邻里所知,小小的孩童不仅在私塾被夫子夸奖为神童,回到家中还会协助母亲做生意,账目算得一丝不乱。 大家都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夸赞他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与他交好的伙伴里,有个叫季茗的孩子住在他家隔壁,两家人从相仲爷爷那一辈开始就熟识,关系极好。 季茗的娘亲天天揪着儿子的耳朵,责备他什么都比不上同龄的相仲。尽管整个童年都笼罩在神童邻居的阴影下,但季茗依然乐呵呵地与相仲在一起玩耍学习,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季茗佩服相仲的能力,曾笑着说,以相仲的才智,未来必是人中龙凤,若有一天他飞黄腾达,自己也能鸡犬升天。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相仲自己。 巷子里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变故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中渐渐滋生。 被赞美围绕的相仲慢慢丧失了对学习的热情,大千世界有更多好玩的事情吸引着这个孩子的注意力,他的天赋悄然止步。 与其相反,平凡的季茗在文学上的造诣和才华渐渐显露,他比不上相仲活泼机灵,但藏在温文静默面容后的无数瑰丽而奇妙的幻想,让他写出许多超越他年龄的锦绣文章。 周围邻里的注意力也改变了对象,他们开始夸奖季茗的文才,相仲却逐渐隐没于其他同龄的孩子中间,偶尔有人提起他幼年的聪敏,最后也只附上一声遗憾的叹息。 而当相仲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俩都即将参加今年的秋闱,而相仲如今的水平,恐怕连举人也考不上,虽然自己年纪轻轻,考不中也没什么,但一想到以季茗的才学必定中举,甚至还有可能名列前茅,相仲心里便有些微妙的难过。 这么多年,他不仅仅是季茗的至交好友,也是季茗仰望敬佩的榜样。他不愿意在一场秋闱中彻底拉开二人的距离,打破这种令他满意的现状。 何况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娘和父亲失望的目光,以及悲惨的“泯然众人”的结局。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时间补上这些年来荒废的时光,他会努力,直到站到与季茗平等甚至更高的位置上。 “他是我的挚友,我不要他死,只想让他输给我。” 最后相仲做了总结,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他握着茶杯,掌心全是汗水。 相仲心虚。他不想害人。 ——可别人也就罢了,谁叫这个人是季茗呢? 任何人中举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二} 城西草市巷季家的独生子季茗,在某个清晨醒来之后,言行举止仿若幼童,脑海中对时间的记忆竟然停留在十年前。 季家父母赶忙请了郎中,可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多番求医之后,季氏一家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季茗虽然已是成童之年,心智却突然成了五岁孩子。 似乎是在前一晚,有妖精拿走了他十年来的记忆,从六岁到如今十五岁的经历,在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那我儿今年的秋闱……”季母忍不住落泪,又是心疼又是悲哀。 季茗捧着枣泥糕,歪着头笑道:“娘,您太心急,我才五岁,怎么参加秋闱呢?夫子讲的书我还没背过,有几处不懂的,一会儿我要去问问相仲,他比我聪明,什么都知道的。” 他一番话,反而使季母心中更加难过。之前她没有隐瞒,坦白告诉了儿子在他身上发生的怪事,但毕竟此时的季茗只是五岁幼童心智,无法理解父母的悲伤,终归还是天真心性,令自己不快的事情很快就能抛到脑后。 季茗见母亲不言语,便咬了一口枣泥糕,兴冲冲出门找相仲去了。 这是相仲第一次见到自己十五岁身体、五岁心智的好友。 “相仲在家吗?”在季茗的潜意识中,相仲仍然是五岁时的模样,十年后的好友,季茗自然不认得。 相仲别过头,不敢看他天真赤诚的眼睛:“季茗,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相仲。” “啊……”季茗愣了愣,露出迷茫的神色,“我娘说我的记忆比你们都落后了十年,她说的是真的?” 相仲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最后他咬了咬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提这个——我前几日得了个话本子,听说有趣得紧,你来得正好,不如与我一同看看?” “整条巷子里你最得长辈夸奖,你说好看那必然不差。”季茗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用力点点头,“我最爱看话本子,还是相仲了解我。” 一边季茗欢天喜地去翻书,相仲背对着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空颜斋顾老板果真如传言一般,力通鬼神,满足客人所求。 “如果你只是想让他不如你,让他摔坏脑子不就成了,法子多得是。”那一日听完相仲的话,顾辞垂下眼睫,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急不缓。 “那会毁了他。我并无此意,只想让他……让他的才华和前途暂时停下来等等我。”相仲摇摇头,“我不是见不得他好,我只是不想见他比我优秀。” 曾经不如自己的人,现今比自己更受瞩目,何况此人还是从小一直视自己为榜样和憧憬的挚友。 这样的落差,让从小被称为神童的相仲无法接受。 顾辞沉吟片刻,唤未安:“把书架底层的盒子拿来给我。” 盒子里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微微发蓝,光泽并不很好,有些陈旧。 “《西荒经》里记载了一种神兽,名曰傲因,喜食人脑,将它死后的精魄经过修炼,可吞食人脑内的记忆。” 相仲看着这颗珠子,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在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让傲因吃掉季茗脑中关于文才天赋的记忆,让他彻底做一个普通人。” 顾辞将那颗珍珠捻在指尖,轩一轩眉:“但人的记忆是非常暧昧的东西,因为没有人能完全单纯地把自己纷繁复杂的记忆和才能划分出非常清晰的两部分,傲因毕竟是兽类,此法难免会残留一些痕迹。” 相仲抿了抿唇:“还有呢?” “另一种是以时间为界限,让傲因吃掉季茗成长的记忆。”顾辞啜了一口茶,悠悠道,“时间是清晰固定的点,比前者更好操作。如果让傲因抹去季茗三年来的记忆,那么这三年他读的书,他的想法,他的经历,所有的一切全部归零,也许他最终还是会成为一代文学大家,但会比原本的成长速度慢三年。” 相仲的眼睛亮了,他毫不犹豫道:“劳烦顾老板,选择最不留痕迹的即可。” 他取出一枚琥珀藏蜂,小心翼翼地递给顾辞,“这是家父年轻时上山采药偶然获得的,以它作为报酬,不知能否入顾老板的眼。” 相仲的父亲在相仲出生时,将这块琥珀藏蜂作为护身符挂在了独生子脖颈上祈求福祉,原本有两块,另一块更小些。相仲与季茗自小极为要好,相仲父亲便将另外一块送给了世交季家的独生子季茗,希望两家的孩子能同富贵,共患难。 少年心高气傲,眼里只容得棋逢对手,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他并不觉得有半分可惜。 顾辞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块琥珀,扬起唇,眸似寒星:“公子想让季茗的记忆回到什么时候?” 下定了决心,相仲将一饮而尽后的空茶杯放在桌上,掷地有声: “我想看他回到五岁的幼年,让傲因抹杀季茗十年来的所有记忆。” 顾辞淡淡一哂:“傲因是凶兽,若得其相助,要受夜夜噩梦惊扰。” 相仲咬牙:“噩梦而已,醒过便散,有何可惧。” 珍珠的表面忽然浮上一缕黑色的烟雾,顾辞的神色在这黑雾中看不真切,明明是如画的眉目,却莫名让相仲浑身发凉。 {三} 秋闱的时间一点点逼近,季茗这样子显然是要与之无缘了。而令周围邻里惊讶的是,相仲竟也放弃了秋闱。 “季茗生了怪病,我日夜忧心,怎能抛下他独自奔向锦绣前程?秋闱还会再开,可阿茗却是我唯一的挚友。”相仲神色坚定。 一时间众人都盛赞相仲小小年纪有情有义,颇具君子风度。 可相仲的神色越发疲惫了。 他白日要拼命读书补上之前荒废的时光,夜里要承受凶兽带给他的噩梦连连,再加上对好友的几分愧疚之心,让这日子的每一天都变得无比难熬。 后来他索性找到季茗,借他家的《妙法莲华经》和《金刚经》来看。 季茗信佛。相仲知道季茗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捧着经书钻研,他只说佛经可以净化人心,所以要时常品读。如今他已成天真幼童,这一屋子的佛经倒是成了相仲治疗自己多疑多思的法宝。 入夜躺在榻上,季茗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相仲眼前。季茗从未有负于他,自己却因一己私念偷走了可能成为一代文豪的好友十年之久的光阴。 很多时候相仲甚至想干脆去向季茗坦白一切,告诉他是自己让他得了这“怪病”,打也好骂也好,他都愿意承担。 他不是信念坚定的正人君子,他做了这件事,却又忍不住后悔。 那天相仲思来想去睡不着,披着衣裳走到季茗家门前,冰凉的手指抬起来,却怎么也没勇气叩响紧闭的大门。 十五岁的少年赤足在寒冷的青石板路上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回去了。 再等等,天亮了说也不迟。 这一觉少有的安稳恬静,凶兽未曾来扰梦,一直到日上三竿,相仲才悠悠醒转。 可季茗却已经不在。 “季茗他爹急匆匆地回来,说是打听到了一个在外游历的江湖神医的踪迹,专治疑难杂症。因着人家行踪不定,所以他们急急忙忙收拾行装去寻了,指不定何时才回来。”母亲一边剥玉米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还睡着的时候就走了,季家小子只说他屋子里的佛经全送你。喏,都在他家门口堆着,因你还在睡,就没吵你。” 相仲奔过去,果然见一把大锁横在季茗家门上,墙角是一摞厚厚的佛经,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周围有细小的灰尘飞舞。 季茗走了。所有的争强好胜,都在瞬间失去了意义。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坦白和真相梗在喉头,相仲抱起那摞书,却突然松了手,经书散落在地,少年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路上。 {四} 冬天的夜晚,连月亮都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相仲紧紧护着怀里的一卷书,快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跑去邻城的大户人家借书,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亮之前到家。母亲病重,自己依然在苦读,家中重担全压在父亲身上。相仲深觉不孝,只盼参加明年秋闱,考中举人才好。 此时自季茗离开已有两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季茗的模样已经模糊,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是偶尔闪过零碎的记忆。相仲专心读书,昔日的少年尽管不复从前的天赋异禀,但也比寻常人要优秀很多。 相仲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此地是一处断崖,往西再走二里地便到家了。 然而就在一抬眼的工夫,目之所及突然出现了提着灯笼的人影,浩浩荡荡竟有百人之多。 白色的灯笼,白色的衣裳,漆黑的棺材。 那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里面的人垂着眼没有表情,明明吹着唢呐,却发不出声音,棺材没有盖子,整队人沉默着前行,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格外诡异。 相仲想跑,可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只是发抖,连移动一步的勇气也无。 这支队伍渐渐接近了,与他擦肩而过。 相仲看见了扶棺痛哭的那个人,只觉得浑身冰冷。 ——那人竟是两年未见的季茗! 棺材里的人是谁? 仿佛在回答相仲的疑问,那棺材里的人缓缓坐了起来,没有眼珠的眸子看向了相仲,神色灰败,脸颊已经开始腐烂—— 相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看见了那死人的眉眼,棺材里的人分明就是自己! 送葬的队伍渐渐远了,消失在夜色里的断崖尽头。 相仲既惊且惧,久久不能动弹,在原地跪着直到天光微曦,周遭有了三两行人,才能确定自己真的还在人世。 他知道自从两年前自己在顾辞的帮助下差使傲因吃掉了季茗的记忆之后,身边就时时刻刻有着傲因的影子,包括夜夜的噩梦,时不时的浑身发冷。按照顾辞的解释,那是他饲养了傲因,故而傲因总徘徊在他左右,带来不适感产生了幻觉。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恐惧还是第一次,相仲心有余悸,不知此景作何用意。 他一夜未归,爹娘急坏了,老远就在路口等着。娘热了姜汤端给相仲,温暖的气息让相仲放松下来,他闭上眼,只听娘在耳边絮叨:“隔壁的季家今日天没亮就回来了,两年没见,你不去看看?我记得季家那小子走的时候你还哭鼻子呢。” 端着姜汤的手一顿,相仲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门口就响起了熟悉的问候:“相仲今日可在家中吗?” 相仲将口中含着的汤慢慢地咽下去,死死盯着门口站着的人。 两年不见了,季茗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却无端让相仲想起昨夜那个扶棺哭灵的幻影。 门口那人上前一步,冲他笑了笑: “相仲,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季茗。” {五} 即便遍寻名医,季茗丢失的记忆也还是没有找回来。 相仲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季茗的记忆不是被隐藏或者封印,而是被兽类当作了果腹的食物,就算大罗神仙也是束手无策。 想通了这一点,相仲暗暗松了口气,神色自若地听季茗讲两年来在外漂泊的种种经历。 “相仲,我今日来,还想让你见一个人。”季茗一拍手,孩子气地笑,朝着门外喊,“阿燕,快进来呀!” 片刻后,一个低着头的少女小心地进了屋,恭恭敬敬给相仲行了礼。 “不用拘束,他是相仲,我们一块儿读书,一起长大的。”季茗连忙扶了少女起来,笑着介绍,“相仲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神童呢!” “她叫阿燕,我们外出寻郎中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她无依无靠,病得快死了,我娘带她看好了病,她便和我们一道了。” 季茗如今心智也不过七岁,脑子里还是爱玩爱闹的孩子心性。相仲却十分清楚,这是季茗的娘在为自己得了怪病的儿子的终身考虑。 算来季茗也该是成家的年龄,这少女不过豆蔻年华,模样清秀,举止很是乖巧。而自己与季茗同岁,为了参加秋闱一心苦读,连终身大事也耽搁了。 没想到季茗即便失了记忆,却仍是在人生路上走到了自己前头。相仲笑得勉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所幸这么多年看的佛经所悟略有小成,相仲不再是最初极端冲动的少年,他只能安慰自己,凡事有失有得,季茗失去了最好的十年光阴,那也理应在其他方面有所补偿。他毁了他第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他只能静静等待秋闱开考的时刻,考中举人,做个小官,也不负两年来的悬梁刺股。 这是他唯一的翻身机会。 得到秋闱结果的那一天恰逢季茗与阿燕定亲,隔壁季家热热闹闹,喜庆的鞭炮响了一天,而一墙之隔的相仲家冷得如同冰窖。 相仲没能在这场秋闱中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落榜了。 病重的母亲在听到儿子苦读两年仍是一事无成之后心灰意冷,虽然嘴上不曾责备,却在几天后撒手人寰。 死前她抓着相仲的手,让他不要再读书了,安心跟着父亲做药材生意,娶妻生子。 相仲的人生,在霎时间天翻地覆。 {六} 虽然读书屡屡遭挫,但连相仲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在识别药材和算账的方面一点就通,很快就能比父亲更熟练。父子齐心,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境况比之前好了很多。 日子又滑过两年,相仲终于彻底放下了一直跟季茗较劲的担子,从前他为了无聊的好胜心让自己走上了不适合的道路,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才找到自己的位置,还害得季茗失忆,娘亲失望,万分不值得。 季茗送他的佛经已经被他翻了千百遍,都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无声昭告着相仲这一路的成长。 算一算日子,离家不远处的断崖下有株灵芝到了长成的时候,相仲想去采来,进宫献给皇帝。 之前,皇宫的药材都由都城的药材世家来进贡,而近日查出了一起大贪污案,将御药房连着这些家族全部卷了进去,宫中便发布了告示,在民间征选优秀的药材商家补上这一空缺。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中选,相仲家百年内子孙都吃穿不愁。何况如果有机会立了大功,更能留名史册。 父亲外出谈生意,相仲背着药篓出门时,恰好碰见了季茗。 “相仲兄去采药?”季茗上前,关切道,“你独自前行,山中环境多有变数,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相仲也担心自己孤身去断崖边多有不测,便允了好友,一路往目的地去。 走到曾经遇见送葬队伍幻影的地方,相仲停下了脚步。 他终归还是心存芥蒂,那一列沉默又诡异的队伍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实在捉摸不透。相仲有些后悔自己草率地答应了季茗一同采药的要求。 相仲心神不宁,季茗察觉到了他的犹豫,问道:“可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这句话使得相仲眼睛一亮,扯谎道:“采药的刀我忘在窗户边上了,我先去寻灵芝,只好劳烦阿茗帮我取一趟。” 季茗点点头:“你千万小心,我去去就回。” 季茗的一去可以为相仲争取到不少时间,最好当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摘取了灵芝,否则这颗心总是定不下来。 相仲一路奔走到断崖边,喘着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掏出腰上别着的刀,看了看那株聚天地灵气而成的灵芝,俯下身估摸着合适的下刀的位置。 在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相仲的脑海中突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然而还来不及细细思索,他脚下的土块蓦地碎裂,电光石火间相仲急忙抓住了断崖边生长的藤条,拿着的刀却坠入了身下的深渊。 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相仲深怨自己今日心慌意乱,导致现下命悬一线。灵芝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相仲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藤条断裂。 此时他听到有人走近了,接着缓缓蹲下身。相仲抬头,看到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神色是孩童般的天真单纯。 “季茗……”相仲张了张口,唤出好友的名字。 季茗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拉他上来,却在还有半尺的时候顿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仿佛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令自己为难的问题。 脑中那种奇妙的感觉再次浮现,相仲努力地搜罗着这些零碎的残片。 两人都许久不曾有动作,耳边只闻得断崖上呼啸的风声。 片刻后,相仲抓紧了藤条,轻声问: “阿茗,我爹送你的那块与我相似的琥珀藏蜂,你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我从前也没在意,现在它去哪里了?” 季茗却没有看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决心,“相仲,我自小什么都比不上你,就算你飞黄腾达,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得了怪病,一生也止步于此了。” “你会成为一代文豪,你能写出绝世文章!”相仲口不择言,“阿茗,你信我!” 季茗愣了愣:“你如何得知?” “我……”相仲哑口。这理由如何说得? “就算你是众人夸赞的神童,我的命运,也轮不到你来安排。”季茗眼底的厌恶之色更深,低下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风声猎猎。 “相仲,我未曾去取你放在窗户边上的刀,因为我自己另带了一把,在准备和你一起去采药的时候。”他乌黑的眼睛里盛满了天真的情绪,那是未曾掩饰的、他一直压抑心底的怨气。 “阿茗,你……” “相仲,对不住。” 季茗摇摇头,出手割断了相仲赖以保命的藤条,相仲最后的呼声也夹着断崖的风消失了。 {八} 两枚晶莹的琥珀,一大一小,安静地躺在红木盒子里。原本承载了长辈对少年们美好期望的宝石,最后因着同一个目的到了旁人手里。 “为何相仲差使傲因后会夜夜难寐,而季茗差使傲因更早,却不曾被凶兽惊梦?”未安用软布擦着盒子,随口问。 顾辞正拿着那颗封印着傲因精魄的珍珠仔细瞧,闲闲道:“我看不惯相仲口口声声说是季茗挚友,却一出手便要抹消他十年的记忆,也太心黑了些,便顺口扯了个谎诓一诓他,没想到他真的这么不经吓。” “不不不,我觉得他这种黑心程度跟主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后来傲因真的让相仲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十里送葬,扶棺哭灵,足以让他警惕了,是他种下的因,可惜命格还是不够。” 珍珠上蓦地浮现出一只兽类的脸。一缕黑烟燃在顾辞白皙的指尖,很快便散去了。 “连喜食人脑的凶兽傲因都晓得偶尔做点好事来积德,只有我的客人不知道惜福。” 最后顾辞将珍珠扔进窄口瓷瓶里,发出一声脆响。 “今日天色不好,风向也不对,恐伤阴骘,早早闭店罢。” {尾声} 相仲因外出采药,不慎跌落悬崖,季茗不顾身边人劝阻,执意深入崖下寻找挚友的尸身,回去后大病一场。 在相仲出殡时,季茗带病送他,一路扶棺哭灵,伤心欲绝。此义举一时传遍青归城,众人称善。 ...
广陵县内有一樵夫刘风,其人天生神力,闻名乡里,后得知县赏识,入了县衙做了捕快,后因刘风天性正直,不喜同僚勾心斗角,腐败之风,不久又回乡做了樵夫,生活虽然清贫,却逍遥自在! 这日,刘风背负柴刀在林间穿梭,忽然前方山谷传来阵阵虎啸,震耳欲聋,响彻山林,刘风大吃一惊,急忙扒开斑驳树枝往下一看,山谷内竟有一只斑斓白虎一瘸一拐正仓惶逃窜,只见白虎右后腿上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仅剩一些筋骨相连,在空中悬荡,殷红血液仿佛泉水喷涌而出,一路侵染,后方两个彪形大汉手握大刀,一脸狞笑,对白虎穷追不舍。 不及片刻,受伤的白虎因失血过多,身子摇摇欲坠,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后面二人见此大喜,一人猛冲上前,也不怕白虎反扑,两手举刀,朝白虎脖子一刀斩下。 白虎避让不及,一声哀嚎,瞬间被斩去半个脖子,抽搐片刻,气绝身亡。 刘风见状,不禁啧啧称奇,也不知这彪形大汉是如何伤了白虎,竟能将其猎杀! 带着惊叹,刘风正欲转身离开,忽然发现另一人上前屈膝下蹲,嘴唇开合,似在低声吟唱,只见那死去的白虎鼻孔突然冒出一股白雾,白雾凝而不散,逐渐凝固一团,化作拳头大小,类似琥珀的东西。 那人看着琥珀一脸欣喜,伸手将其抓住藏于怀中,又执刀砍下两只虎腿,四下顾盼无人,二人扛着虎腿匆匆离去。 刘风大为诧异,不知先前所见白雾是为何物?竟能凝聚出如琥珀般的东西,思索许久,料想二人还会回来取剩下虎尸,刘风带着惊疑慢慢离去。 回村后刘风将所见之事说出,却无一人知晓那琥珀是为何物,于是只得作罢! 过了一月,广陵县内突然冒出两名匪徒,在县内流窜作案,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但凡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极其凶残歹毒,一时间,广陵县内百姓心惊胆战,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官府数次派人追绞,折损兵丁无数,却依旧无功而返,两匪力大无穷,难近其身,又狡猾多端,藏于深山,着实让官府无计可施! 刘风听闻此事,依仗胆大艺高,全然不惧,暗想自己即使不敌,也可保命。 这日,刘风担着柴禾回家,途经一座山顶,突然见到山路下迎面走来两人,定眼一瞧,发现二人手持大刀,面相凶恶,相隔甚远,便隐有一股煞气迎面扑来。 刘风一惊,认出二人竟是当日猎杀白虎之人,再看二人装束,似与传闻匪徒类似,刘风心神一震,料定二人绝非善类,怕就是那穷凶极恶的匪徒,于是不敢显露端倪,面色不改迎着二人继续走去。 就在刘风与二人擦肩而过之时,其中一匪骤然转身,二话不说就对刘风一刀劈去, 刘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二人不识自己,竟也如此狠毒,幸亏心有警觉,早有准备,匆忙提刀一挡。 一声碰撞,刘风顿时面色大变,只觉柴刀一股大力传来,震得手臂发麻,险些握刀不稳! “咦!匪徒眼见刘风无碍,一声惊疑,随即面露凶光,一步上前,再次一刀劈出,与此同时,另一匪徒转身却未跟来,横刀在手,一脸戏谑,似乎料定刘风难逃其手。 刘风凝神提气,再次迎上攻势,哪想两刀相接,瞬间被震倒在地,右手虎口破裂,鲜血顺着柴刀直流,不待刘风起身,匪徒狰狞一笑,额头青筋暴起,竟有一只白虎在周身显现,白虎仰天无声咆哮,大刀携带虎威之势再次落下。 刘风翻滚躲避,刚起身时,匪徒纵步一跃,又已到跟前,刘风慌忙举刀相迎,这次身子却如雷重击,一股无法抵御之力传来,柴刀立断,刘风脸色一红,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看着自己变形垂下的手臂,刘风一脸骇然,实在无法想象这匪徒怎会有如此大的蛮力,而那虚幻白虎,更是让人惊惧,若换了常人,怕是一刀就得毙命,看着匪徒步步紧逼,刘风知晓今日已是难逃毒手,面露绝望。 ”阿弥陀佛!就在这时,林中一道身影从远处快步走来。 刘风与匪徒抬头看去,一光头精瘦和尚拄着拐杖已来到二人跟前,竟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苦行僧人! 另一匪徒见此,一声嗤笑,随即抽刀上前,欲对苦行僧痛下杀手。 “大师快走,二人力大无穷,常人根本不是回合之敌!”刘风焦急惊呼提醒。 “听闻县内出了恶匪,作案无数,老僧料想是妖人所为,没想到是有人窃了虎魄,以此作恶劫财!”苦行僧直视二匪,却全然不惧。 匪徒听闻此言,似被道破心事,终于面色大变,扔下刘风,面目狰狞,双双持刀劈向苦行僧。 苦行僧略微摇头,面对二人竟不躲不闪,嘴唇开阖,念起经文,随着经文从苦行僧口中传出,却好似有无数人在一同诵经,在山林回荡。 原本逼近的二匪突然身子一僵,身上两只白虎再次现形,在二人身上挣扎嘶吼,似要挣脱出来,二人倒在地上翻滚哀嚎,一声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遭受了非人折磨。 苦行僧不为所动,闭上眼睛继续念着经文,直至许久,地上二匪没了动静,苦行僧才停止念经,睁开双眼。 一旁刘风已是惊为天人,不想如此凶惨的匪徒,竟被苦行僧几句经文就给降服。 “大师,两人又醒了!”刘风突然看着地上二人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焦急呼喊。 “无妨,伤了七魄,与痴儿又有何异!” 刘风看去,果然,二人虽然坐了起来,双眼却是一片迷茫,怔怔的看着自己,再不复先前那凶狠歹毒模样。 苦行僧悲天悯人,却对二人视若无睹,扶起刘风,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途中,刘风不禁问起那匪徒窃虎魄一事。 苦行僧解释道:“但凡精血成胎者,皆有三魂七魄,魂主灵而魄主身,当身死之时,就会魂走魄散。” 传闻猛虎死去,虎魄会消散之后沉入地底行成琥珀,若在消散之前用秘术截取,当晚子时再将其融入自身,便可窃取虎魄,拥有其威,使用其力。 也不知二人从哪得到这等秘术,可人终究只有七魄,多了一魄,有违天道,八魄不稳,相互敌视,若念经超度,虎魄消散,也会伤及七魄,成为痴呆…… 刘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会见到那二人猎杀白虎,先前所见的类似琥珀的东西竟是窃取的虎魄,也明白二人为何会拥有如此大的神力,原来那是猛虎之力,常人怎能匹敌。 想到县内无数百姓惨遭毒手,家破人亡,刘风不禁一声叹息,都说猛虎可怕,可这世间比猛虎可怕之人比比皆是! ...
话说清朝末年那会儿,戴着红缨帽子的清兵们烧杀抢掠,洋鬼子们拿着洋枪到处作乱,再加上义和团、地方土匪,百姓们真是民不聊生,到处都是饥寒交迫的难民。虽说外面四处兵荒马乱,可小篱笆村深处大山之中,就是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百姓日子过得倒也清净。 那天,大老刘他媳妇要生孩子,接生婆进屋的时候正是中午头,外面老大的太阳,可等孩子出来以后,正赶上这会儿天狗食日(日全食),屋子里一黑就看不见人了。 接生婆抱起刚出生的孩子,脸贴脸瞅了半天,说:“刚才看着还挺好的,咋这会儿越瞅越黑呢?”等接生婆缓过神来这才发现,屋里已经黑的啥也看不见了,吓得接生婆差点把孩子扔了,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瞎了呢! 大老刘没啥本事,就是靠坡上那点荒地种粮食过日子,家里日子过得本来就紧巴,没想到媳妇生下孩子后,得了产后风,没多久身体就开始发麻、疼痛。由于没钱请郎中,半年后的一天,媳妇撇下他们爷俩就撒手死了。 没女人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一个大男人还要带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啥活也干不了,也就没了收入,大老刘自己吃糠咽菜没什么,可这孩子咋办? 就在大老刘一筹莫展的时候,这天一大早他醒来,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口放着一个馒头,他很是纳闷,要是别人可怜我,至少送馒头的时候也会告诉我一声啊!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再说了,我这院子的大门也是插着的啊! 此后,每天大老刘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门口有一个馒头,或者是几块点心,有时候大老刘开房门的时候,竟然发现门口还放着一只被咬死的山鸡。 有了吃食自然是好事,可这些东西是那里来的呢?也没听说谁家丢东西啊!后来孩子渐渐的长大,有时大老刘会将孩子锁在家里,自己出去到地主那里干些零活,也好贴补一下家用了。 这天,大老刘干活收工准备回家,那地主也是个心善之人,知道他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就给了他几个玉米面饼子。 等他拿着玉米饼子回到家时,忽然听到屋子里的孩子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这是那位好心的邻居在帮我看孩子吗?可是再看看门上的锁头,锁的好好的啊!这是怎么回事?大老刘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台,就着窗户纸上的一个窟窿往屋里看,原来是一只花狸猫,(虽然现在都管这种动物叫小熊猫,但那时候的当地人就管它叫花狸猫)正在和孩子嬉闹着。这下子大老刘全都明白了,以前的那些馒头、点心还有山鸡,大概都是这只花狸猫叼来的。看到此场景,大老刘的眼眶湿润了,想起了以前的那段往事…… 大概就在三年前,那时候媳妇刚生下孩子不久,虽说身子骨弱点,但是也能勉强的自己照顾自己。正是麦收的季节,大老刘就去地主家做短工,割山坡上的麦子,等他割到地头田埂的时候,发现田埂上有一只花狸猫,它也不跑,正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自己。大老刘走过去一看,原来是花狸猫的一条腿被捕猎夹子夹住了。 媳妇刚生过孩子,此时多需要营养啊!只不过,这个念头在大老刘脑海里就是那么急闪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唉!俺媳妇刚生下孩子,大老刘我想积点德,保佑她们母子平安,我放你走吧!”说着,伸手就掰开了捕猎夹子。 自从大老刘寡妇去世后,这花狸猫捕到山鸡什么的就悄悄的送过来,实在捕不到了,就去山神庙里叼供品。孩子大了些,大老刘去给地主家干活的时候,这花狸猫就过来陪孩子玩…… 真是没想到,大老刘当初的一个小小善举,这花狸猫竟然报恩来了! ...
城破之时,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在四处奔逃的人群之中,我看到一位着明黄衣衫的少年死于近侍之手。场景转换,明烛高燃,芙蓉帐暖,一位着红嫁衣的女子却暗自垂泪。最终那位美人悬梁自尽,我也由梦中再次惊醒,汗湿衣衾。 看看身边的琥珀,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好。于是我慢慢起身,摸索到阳台,点着一根烟,黑暗中烟火明灭。我竟然有些想念玉儿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忘记了吃药。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像在大学校园里的玉儿,白裙,古典的琥珀钗将一头青丝挽起,拂柳分花走到我面前。可是毕业后的玉儿,或者说六年之后的玉儿却仿佛完全变了模样。她开始不断地逼婚,絮絮叨叨地说房子,在我应酬时不断打来电话,唯一不变的是她的低血糖,和因为和我怄气而忘记吃的药片。情感的这种状况让我有些窒息,于是我近水楼台在同事之中寻到了琥珀。 琥珀和玉儿完全不同,她很独立,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她偶尔也会黏人,却只是在我方便的时间发短信说想我,因为她知道我有一个六年的女友,并且暂时没有想过分手。 应该有很多男人羡慕我吧。其实,我也有我的烦恼。玉儿和琥珀,我真的无从选择,或者说在潜意识里我根本就是在逃避选择。 这次和琥珀出差南京,顺便去了周庄,美景在旁、美人在侧,却突然接到了玉儿哥哥的电话。说玉儿昨夜突然晕倒,低血糖的旧病犯了,正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来不及细想,我匆忙拿了行李,可是琥珀却突然拦住了我。甚至摔碎了高脚杯,用死来威胁我。我烦乱异常,冲她吼道:“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给我添乱?人命关天,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我看到琥珀惨然一笑,尖锐的玻璃碴便切入了动脉,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白皙的皮肤流了下来,我一下六神无主。 看着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的琥珀,想起那边依旧不知生死的玉儿,懊恼、悔恨的情绪将我淹没,事情怎么就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将破晓,医院来苏水的味道中却夹杂一股松脂异香,我昏然入睡。醒来,早已天光大亮,病床上的琥珀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张素笺,潦草地写着:“‘月地云阶漫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临春结绮荒荆棘,谁信幽香是返魂。’你曾为她倾尽天下,她也曾为你美人悬梁,是我不该动了心魔,因羡慕而介入你们之间。但终究也是因为你们彼此生了嫌隙才该有此劫。不用寻我,与故主缘分已尽。”我草草看过,知道她大约是离开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写一首苏轼评潘玉儿的诗。当时心里又念着玉儿,顾不得多想,只顾着返程。还好玉儿已经转危为安。再次将玉儿拥入怀中,仿佛已经前世今生。在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失去谁也不能失去玉儿。至于琥珀,从那封离别信之后,便在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手机早已停用,单位也收到了她辞职的电邮,至于她住的地方更是人去楼空。 再过几天,我和玉儿就要结婚了。这段时间,玉儿和我都很忙,我们忙着拍婚纱照、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宣布喜讯,玉儿还在忙着打造一支琥珀钗。听玉儿说她初见我时,头上插的琥珀钗可是祖母的遗物,据说是古物,价值连城。关键那是我们初见之物,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戴着,可是竟再也找不到了,她现在只能做一个。在她絮絮说着这些的时候,不知怎的,我竟再次想起了琥珀、她留的素笺,甚至想起她给我讲南北朝齐废帝萧宝卷曾花万金为宠妃潘玉儿打造琥珀钗的故事,更想起她曾俏皮地托起我的下巴问我,你到底知道自己是谁吗?是呀,我到底是谁?玉儿又是谁?琥珀呢?还有那个一直纠缠我的梦境又意味着什么? 玉儿看我愣神,忍不住嘟着嘴推我:“你说话呀,你说我的琥珀钗到底在哪家做才好?”我轻轻将玉儿拉到膝上,认真地说:“我初见的是你,不是琥珀钗,失去了就顺其自然吧。没有琥珀钗我们也会现世安稳、白头偕老。” ...
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工作是送煤气罐,这活又脏又累,在大城市里恐怕没几个人愿意干。正因为这样,生意反而不错。 我老婆则负责接听电话,登记顾客的名单。 星期六的夜晚,秋雨下得凄凉。我和老婆窝在床上看电视,外面风声雨声,家里温暖的灯光铺满室。看看可爱的老婆,突觉幸福。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老婆下床去了客厅。 听见她说道:“你再重复一遍,我把地址记下来……花莲街十三号,哦,知道了,我们半个小时后到。” 花莲街,好熟悉的名字呀。哦,想起来了,是本市最有名的富人住宅区,那里的人非富则贵,听说家里随便养的一只猫都价值几万。穷人不能比呀。 看到老婆眉飞色舞的样子,她也肯定想到了这一点。 我说,老婆,我们明天再去吧,你看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而且是晚上。“ ”下雨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可以见识一下富人的生活嘛。“ ”但是……“ ”没有但是啦。你想我们如果和他们有了长期的供应的话,就可以多赚一点嘛!“ 我还在犹豫,这样的夜晚我实在不想出去。 见我没有动,她着急了,嚷道:”你不去,我去!“ ”好好,我去我去。“我利索地起来穿衣服。 老婆则去准备煤气和票据。 15分钟后准备完毕。从我家到花莲街估计不到15分钟的样子,应该可以按时到达。 一路上,看不到几个人,昏黄的街灯映着湿漉漉的路面,一切好像变得不真切起来。 老婆在耳边絮叨个没完,她的兴奋不难理解,因为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能够住在花莲街就是一个传说了。花莲街最显著的标志就是在路口那里竖立着一个大大的艳红的莲花,让所有人注目。以它为中心,向左右延伸开去,两边有多少栋公寓我就不知道了。 车子到了莲花前,看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 我们试探着向左拐,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十三号是在哪一边。 果然一派非凡的气象。在我视野之类的几栋房子,各具特色,无一不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让它们看上去极像工艺品。只是少了点人气。 我们慢慢地开过去。第一幢公寓的铁门上悬着一个白色的木牌,上面是”1“,依次向左的是”2“、”3“,那这么说”13“栋应该就在前面了。 老婆兴奋起来,因为我们马上可以进去看看皇宫般的庭院了,平时只能在报纸上看看,羡慕而己。 ”13“栋马上到了,是一栋白色的房子。 下了车,打着伞,铁门立即高大起来,通过它的间隙可以模糊地辨别出它的正门。白色房子的一楼亮着灯,主人应该在楼下。 按门铃,然后对着它的对话器说:”我们是送煤气的,请开开门。“ 没有人应答,铁门岿然耸立。 又按一遍,又说一遍。 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我们记错了,拿出登记本一看,是13号,没有错呀。 我和老婆面面相觑。难道主人在打完电话后就出去了?老婆失望不已。 我们闷闷地回家,白辛苦了一趟。 一路上,她又开始絮叨:”有钱人真不像话,说好了的,居然不在家。“”真是累呀,以后再也不能上这种当,力气白花……“ 我现在只想睡觉。无语。 到了家,从车上卸下煤气。老婆去卫生间梳洗,我往床上一倒。 突然电话响起,是个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她幽幽地说道:”请送两罐煤气到花莲街三十一号。“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婆记错了。尽管身体很累,但是我惯性地回答好。 试想,哪个做买卖的会对主顾说不好呢? 只是她怎么没有问一下我们为什么一个小时还没有到?她仿佛知道我们走错了,于是就打电话告诉我们她在31号,而不是13号。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是我没有多想。老婆从卫生间出来后我告诉她,我们又该出发了。 老婆喃喃道:”我应该没有记错才对呀,我一向不出错的。“可是她马上又雀跃起来,好奇心又被激起。 这次一定要送到,不然力气白花了。 到莲花标记那里大概已经11点钟多了吧! 依然是往左,可是到13号就终结了,再往左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刚刚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13号旁边没有房子了,可是我脑子里怎么会觉得有一片灯光在13号的左边呢? 怎么回事,来不及细想就被老婆催着向右了。 又回到莲花标志,向另一边,右边第一栋的上面写着”20“。 到了”31“号,居然也是一栋白色的房子,连三角形的屋顶也是一样的。铁门也是一样,连铁门上的一个凹痕也是一样(13号铁门上有一凹痕,我按门铃的时候注意到的)。 忽然间觉得一阵寒意,雨已经小了,风却越来越大。不知怎么的,觉得阴森森的。 老婆已经去按门铃了。在她按第一下的时候,铁门就自动开启到刚好容人走进去的距离。 老婆马上就走了进去,我则去扛煤气。 既然屋里有人,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我马上变得振作起来。 雨后,一阵阵草木清香扑鼻。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在一楼灯光的映射下还是可以看到满院的黄色菊花。脚下是鹅卵石。 到了门口,一楼的灯突然灭了,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我心中一惊,看看老婆,她回头惊恐地看着我,她也被吓到了吧。周围只有风声了,怎么连街灯也看不见了呢?寒风不禁让我们打了个哆嗦。老婆不说话,我们就这样站在门口,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大概过了一分钟吧,我们才习惯这样的黑暗。 老婆说到窗口看看,里面还是有人的,因为电视开着,它对着我们,荧屏上闪烁着雪花状。 难道主人到二楼睡觉去了?但是她知道我们来了,还为我们开门,自己却去睡觉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老婆说我们把煤气罐子从窗户里放进去,明天再来要钱,反正东西已经给了她,她应该不会赖账吧。 这个主意不错。 幸好她家窗户关得不严,而且这么大的窗户离地很低,把东西放进去不费什么力气的。 我把罐子搬上去,然后慢慢往下放。放完第二个的时候,我长长吁一口气,回头却看到老婆瞪大了眼睛说:”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真的,我刚才没有注意到,里面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呢?煤气罐子这么大的东西,触地时应该会有声音的呀!况且它并不是稳稳当当地着地的呀。 我和老婆面面相觑,然后我决定从窗户里翻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一直到此时,我总觉得有某个地方不对劲,但有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去探个究竟。 老婆对我说:”你要小心点。“ 我说:”不会有事的。“ 其实我也是在安慰自己。没来由的突然觉得忍惧,但又不知道是在怕什么。现在我只是想知道煤气罐子的情况,翻进去,确定它们在那里,我就出来。 窗户离地很低,翻进去很容易。 在我落脚的那一刹那,我居然感觉是踏进了草丛。好深的草,触到了我的小腿肚子!我心中一惊。难道是错觉?这不是草丛,是地毯? 老婆在窗外,紧张地看着我。 我小声说:”没事。“可我俯身却摸不到煤气罐子,顿时一阵寒意又席卷全身。刚刚就是从这里放下去的,怎么会没有? 我再次俯下身,沿着窗户下的墙壁摸索,还是没有。手所触摸到的是地毯,还好不是草丛。 屋子内电视机的杂音让人心烦意乱。罐子到哪里去了呢? 老婆紧张地问:”你怎么还不出来,罐子在那里吗?“ 我安慰她,就说:”在。“我的手并没有闲着,依然在摸索。这时,电视机突然熄灭,吓得我贴紧了墙壁,如惊弓之鸟。 老婆从窗外伸进手抓着我的肩膀。她也很害怕,我感觉到她在不停地抖。 四周一片漆黑,煤气罐子去哪儿了呢?这里好像一座荒园,就剩下我们两个。 ”老公,快出来,快出来呀!“ 我又伸手去摸刚刚放煤气罐子的地方,身体却紧靠着墙,我也很害怕呀。 咚咚咚,二楼好像有脚步声传下来,难道是主人下来了?可是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会把我们当成贼的。我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让老婆蹲下来。她马上会意。我也蹲了下来,蹲在黑暗中,睁大着惊恐不安的眼,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开灯。 脚步声从二楼缓缓下来,是高跟鞋的声音,可是在走到二楼与一楼的楼梯拐角处时,居然没有声音了。她到哪里去了? 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我此时才猛地想起一件事,好像我们一进院子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我缓缓地站起身,呼唤老婆:”老婆,老婆……“ 没有人回答我。 她到哪里去了?我马上用力撑着身体,探出头,向窗外看。可窗户边,空无一人。 顿时我浑身无力,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停止了思考。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寒风掠过,我打了个激灵,试图理出个头绪,可是一无所获。 老婆怎么不见了? 不管怎样,我得先出去再说。 我翻出窗户,现在屋里屋外是一样的黑了。我小声呼唤:”老婆——“没有人回应。我在花园里四处寻找,轻声呼唤。此时的树木像不怀好意的人物沉默着,我老怀疑有什么东西会从后面突然蹿出来。 老婆不见了,我要找她出来。 转了几圈后,这错综复杂的花园竟让我迷失了方向感。 前面好像有个人,模模糊糊的看不很清楚。我连忙加快了脚步,希望是老婆。找到她,马上就回家。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了。 可是前面的人好像总是和我保持着距离,我再次加快了脚步。 快了,快追上了!我大呼:”老婆!“ 那人没有反应。我连忙伸手去抓,可是一转弯,就不见了。 抬头一看,面前是那栋白房子。 月亮刚好出来,白惨惨的月光让它看上去像个巨大的幽灵。我向前几步,门开了,漏出空洞的黑色。 马上一切又融入黑色,月亮躲进了乌云。 我突然想哭,一种悲哀袭上心头,我剧烈地呼吸着,心里闷得难受。可是我还是要找到老婆呀。 难道她进去了,进了这栋房子。那空洞的黑色像陷阱等着我掉进去呢。 我叹一口气。 推开门,里面是比外面更浓重的黑暗。对了,我带了打火机,我居然忘了我有打火机。 微弱的光亮只能让我看得见我的周围,我必须快一点了,它支持不了多久的。 我又开始呼唤:”老婆,老婆。“ 我触到了楼梯扶手,立即让我回忆起先前听到的脚步声,那遽然消失的脚步声。 这栋房子里到底有没有人?先前是谁下楼,又是谁开的门,还有电视,我们进来的时候电视是开着的,是谁关了它? 一连串的问题,扑头盖脸。在我思考的时候,楼上有急速的脚步声从左至右。 我来不及多想,也马上跟了上去。 光亮触及的地方可以判断脚下是走廊,而前面是像深渊的黑暗。 仔细听,有细微的风声。 我慢慢往前走,轻唤:一”老婆。“ 打火机的花苗发出蓝光,它快支持不住了。 终于它灭了。就在打火机火苗熄灭的当口,我感觉有人撞了我的肩膀,我顺势用手向后一抓,想抓住他。 我抓住的是一只手。不错,是一只手!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形容不出来,只感到很硬,似没有肉,但不是骨头,因为表面还有什么东西绷在上面。 我马上松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并没有害怕。倒是觉得遗憾,那不是老婆。 走了几步,我打了个冷颤,呼吸急促,端的害怕。 刚刚那个是…… 我立马往楼下冲。 没有光,我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下了楼,到了大厅。 门在哪里?我没有方向感,只是看见窗户那里有幽幽的光。我疾步走了过去,脚触到什么东西。 它放出清脆的声响,是煤气罐。我费力地向窗户上爬,说实话,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想出去! 在窗户那边,忽地站起一个人,立在我面前。 看不清楚脸,我大呼一声,已经从窗户上跌了下去。 ”老公。“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老婆,吓死我了。 ”你干什么去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她说。 我再次翻出窗户,我不想解释。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无法解释。我抓住她的手,还有些微热度。心中大为安慰:找到老婆就好。 ”我们赶快出去!“我拉着她向前冲。煤气罐子也不要了。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命不可以不要。 四周还是鹅卵石,还是花园,还是树木参差,都似黑山树妖。 转来转去,硬是出不去,来时的铁门就在不远处,可是无论无何也接近不了。 焦躁,老婆一言不发,任我拉着。 走了几圈,抬头一看,还是那栋要命的白房子。 不过,不过,窗玻璃上映着荧荧的灯光。 我对老婆说:”你不要走动,我去看一看。“ 我趴在窗口,偷瞄,是电视机荧屏上闪烁着雪花。 我回头看老婆,见她一脸木然,月光照在她脸上,似涂了粉般苍白。 再回头看屋里,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在屋内,在电视机前,大概一米远的地方,蹲着的也是我的老婆呀。 因为有电视机的荧光照着,她的背影我再熟悉不过了,还有衣服的颜色,还有她头上的发夹。是老婆无疑!那么,外面的这个… 我屏住呼吸,我缓缓回头。 她融入黑色中,她一动不动。 我心都要跳出胸膛。思绪混乱,我本能地闭上眼,希望睁开的时候,一切不过是幻觉。 睁开眼,屋外的这个已经不见了。 向里看,只剩电视机聒噪地响着。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我措手不及。一切也消失得太快,只剩我在剧烈地喘息。 老婆不见了。 我也累了,全身心的累。像经过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我输了,我彻底投降。我再也不要担心害怕,再也不想四处摸索了。我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被一阵巨大的茫然所掩盖。 四周黑夜弥漫。 感觉有泪,我想我是哭了。无助地哭。 再没有任何的声响了。 感觉身心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迷糊中,听见有人呼唤:”老公,老公。“ 勉强睁开眼,是老婆蹲在身边。可是我没有一点点的感觉,因为我已经分不清她是真是假,是人还是鬼了。 感觉她在扶我起来,牵着我往前走。 ”老公,振作点。“ 等我的眼前蓦地亮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在31号的门口。我的车就在眼前,前面街灯昏黄一片。 老婆呢? 铁门关得紧紧的。我用力地敲门,回答我的只是铁皮的钝响。 突然,火光一闪,白色的房子马上陷入熊熊的烈火中。大火映得周围通红,滚滚浓烟。 有女人的尖叫。 是老婆?我拼命地捶门,声嘶力竭。铁门上都是我的血。 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等我醒来时是在医院。医生告诉我,我被发现晕倒在花莲街。其它的事情,一片空白,连回想都让我的脑袋疼痛不已。 四天后,医生告诉我,我老婆已经去世。在发现我的时候,我老婆在距离我十米远的地方。但她已被不知明的火烧焦。医生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她周围是一块空地,没有任何被烧的痕迹。 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第五天我出院了,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婆不让一个浑身烧焦的人靠近我,她们扭打,撕咬,而我在一边蹲着低头暗泣。 我在家里发现了那张报纸,我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我会觉得不对劲。 是那栋白房子,它的出现是因为它的主人不慎使用煤气而导致大火,烧了它,也烧了自己,那是一个寂寞的妇人。 我安静地等着。 又是一个有雨的夜晚,10点半电话铃响。 是我老婆的声音。 我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我欣然前往。没有疑惑,我面带笑容…… ...
早些年,滹沱河漕运繁忙,在饶阳县境内东西支沃一带住着这么一户人家,一对靠打鱼、摆渡为生的夫妇,带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过活。 不过这孩子不是他们的儿子,而是他们的弟弟。更奇怪的是,这孩子虽然是渔民的孩子,却始终学不会游泳。这是件很令人奇怪的事,所以村里的长辈都不允许他起大名,说那样不吉利。因为他的头发少且黄,所以村里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秃”。 村里人常常开这孩子的玩笑,有人说他是后妈生的,有人说他是捡来的,要不怎么会这么小,和他哥差那么多?小秃每次听到这话都很难过,渐渐他成了一个闷闷不乐、性情忧郁的孩子。 转眼间小秃已长到十七八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家里实在太穷,没有哪户人家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 一个夏天的晚上,月明星稀,小秃一个人坐在船头上纳凉。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打算回舱睡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不觉得眼前一亮。 月色下,跳板上走过来一个年轻姑娘,臂弯里还挎着一个花布包袱。姑娘举止端庄,看上去好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小秃心里不禁有些纳闷,“都这么晚了,这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想到这里,小秃忙上前问道:“姑娘你——”只见姑娘缓步上前道了个万福道:“大哥,我是来这儿投奔亲戚的,可是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天这么晚了也没处投宿,我能在你这里借宿一夜吗?” 小秃的心不禁有些慌乱,因为船舱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况且孤男寡女的…… 姑娘好像看出小秃为难,便说:“大哥如果不方便,我就走吧。”小秃忙上前拦住说:“天都这么晚了,况且你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还是在我这里住吧。你住里面,我在船头待一夜好了,反正我也是要看船的……”姑娘面露喜色,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面饼递给小秃说:“大哥,你吃个饼吧,这是我自己烙的……” 小秃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两个人就坐在船头一边吃一边聊。小秃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竟然全没了困意,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聊到鸡叫三遍。这时候姑娘起身说:“大哥,今晚真谢谢你了,可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要不天亮了让人看见多有不便。”尽管小秃舍不得她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挽留。 到了白天,小秃依旧忙他该忙的活计,可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样子,心里总是想着昨夜来投宿的那个姑娘。一天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去了。到了晚上,小秃坐在船头发呆,看他那样子像丢了魂儿似的。 可令小秃高兴的是,又到了昨晚那个时候,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小秃抬头一看,欣喜不已。夜色中走来的还是那位姑娘。小秃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问:“姑娘,你的亲戚找到了吗?”姑娘失望地摇摇头,小秃只好安慰她说:“别太着急,明天接着慢慢找吧。只要一天找不到,你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姑娘客气地一再道谢。 这晚船头的风有些大,小秃忙把姑娘让进舱里。两个人不知不觉又聊了一夜,舱里的油灯也亮了一夜。鸡叫三遍的时候,姑娘又告辞走了。 如此一连十来天,姑娘夜夜来和小秃相会,找亲戚的事却搁到一边不谈了,小秃也没多问,只是夜夜盼着姑娘早早到来,晚晚地回去。这段日子,小秃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全没了往日的忧愁,干起活来也好像有使不玩的劲儿,脸上总带着笑。他的变化终于被细心的嫂子发现了。 当天晚上,小秃嫂子早早吃了饭,然后来到窗前,撩着布帘观瞧。快到半夜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上了小秃的船。 第二天一大早,嫂子就来问小秃,把小秃问了个大红脸。嫂子问那姑娘是哪里人,小秃也说不上来,嫂子的脸一下阴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那姑娘又来了,好像在岸边的草丛里先放了一件什么东西,然后才顺着跳板径直走到小秃的船上。接着,小秃船上的油灯便亮了。小秃嫂子等了片刻之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那片草丛,把那个小包袱拿走了。 鸡叫三遍,姑娘又起身告辞,两人真是难舍难分。当那姑娘走出船舱来到岸边时,低头一看,头不禁“轰”的一声大了…… 昨晚明明把那东西放在了这儿,怎么不见了呢?她焦急地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叹了口气,又返回到小秃的船上。小秃见姑娘去而复返,也很吃惊,忙问:“怎么又回来了?”姑娘红着脸说:“我想好了,反正亲戚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找到,我不走了,干脆和你一起过日子,你能娶我做媳妇吗?” 听姑娘这么说,小秃又惊讶又高兴。天亮之后,小秃就带着姑娘来见哥嫂。小秃哥自然是喜出望外,嫂子却一脸疑云,可看着小秃和丈夫那么高兴,也就没好开口阻拦。 小秃就这样成了亲。 小秃媳妇又贤惠又能干,不但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把小秃也照顾得周周到到,哥嫂十分满意。 一转眼,已近隆冬,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最后滹沱河都封了,打鱼和摆渡的活儿都没法干了,小秃两口子只好收拾东西回家去住。小秃的嫂子突然想到自己藏起来的那个包裹,便偷偷把它带回了家,藏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这天,小秃媳妇收拾家务,见到了角落里放着一个满是灰尘的破风箱,心一动,便想:“人们都说我做饭做得快,要是把这个风箱修好了拿来用,做饭不是就更快了吗?”想到这里,她便把那个风箱搬到院子里,用笤帚扫去外面的灰尘,打开了里面一看,眼前一亮,顿时一阵狂喜。 原来自己朝思暮想、一直寻找的东西竟然在这里。 她赶忙把那张小花狸皮收了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照样操持这个家,只是不停地给小秃做衣服,做了一件又一件,棉的单的都有;鞋子做了一双又一双,还常常忙到深夜,眼睛都熬红了。 小秃劝她不用这么着急,可她就是不肯停下手里的活儿。直到一天晚上,她突然流着泪对小秃说:“我也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得回去一趟了,山高路远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秃惊慌不已,他拉着媳妇的手,也跟着伤心落泪。媳妇继续说:“如果我半年以后没有回来,你就到一个叫黄花山的地方找我吧……”漫漫长夜,两个人说不尽别离之情。 第二天小秃醒来时,媳妇早已不见了踪影。 自那以后,小秃整日吃喝不下,干什么都没力气,像丢了魂一样,人也瘦了一大圈。 嫂子其实早已明白,小秃媳妇应该是个异类,但看着她并不伤害小秃,所以一直没拆穿她。如今她负情走了,所以嫂子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劝慰小秃,可小秃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半年之后,媳妇没有回来。小秃再也沉不住气了,便对哥嫂说要去找媳妇。哥嫂也拦不住,便给小秃买了一匹马,带了一些盘缠,打发他上了路。 当初媳妇只是说她住在黄花山,可这黄花山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好信马由缰,四处寻访。 时间一长,带的盘缠用完了,他便把马卖了,换了头骡子,骑着骡子,腾出一些钱来做盘缠继续找;又过了些日子,盘缠又用光了,不得不把骡子卖掉,买了头驴,又腾出些钱,骑着驴继续找;又过了些日子,盘缠又用光了,还是没线索,他只好把毛驴也卖了,用卖驴的钱做盘缠接着找。 春去春又来,小秃已出来好几年了,可还是没找到黄花山,他成了一个流浪的乞丐。 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的小伙儿已变成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翁,可他还是不肯放弃。 这年的秋天,小秃正在一个避风的土墙根儿下晒太阳,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忽然,他听到两个老妇人说黄花山求签如何如何灵验,小秃顿时精神一振,一骨碌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问:“大嫂,你们说的黄花山在什么地方?” 两个妇人见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白了他一眼说:“你一个叫花子,打听这个干什么?这是人们进香还愿的宝地,告诉你也没用!” 小秃兴奋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哆哆嗦嗦地说:“求你们了,两个好心人,你们就告诉我老叫花子吧!”其中一个妇人见小秃可怜,便抬手指着东南面的一座大山说:“就是那儿!”小秃连道声谢都忘了,连跑带颠地向那座大山奔去。 可是到了大山跟前他却傻眼了。山陡得很,没有一条通往山上的路,爬也爬不上的。小秃急得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隐隐地,小秃好像听到半山腰有人在喊:“是姑老爷吗?”小秃抬眼往山上一看,见是一个小童子在对自己说话,便连忙答道:“你是喊我吗?” 小童子说:“请你稍等,我马上接你上山。”说着便扔下来一块手帕,让小秃蒙在头上,闭上眼。等小秃再睁开眼时,人已到山上了。 那个小童子带着小秃穿过一排亭台,终于见到了山门的主人。小秃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可奇怪的是,几十年过去了,妻子还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老。小秃也顾不了许多,扑上前去抱住妻子放声大哭起来…… 妻子丝毫没有嫌弃他,掏出手帕给他擦泪,然后让小童带他去山上的温泉洗澡换衣服。 洗漱整理之后,两个人坐在一起牵着手诉起离别之苦。小秃说:“现在我变成了一个老头子,你却还是这么年轻,咱们夫妻怎么还能般配呢?”妻子说:“丈夫到什么时候也是丈夫,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妻子牵着小秃的手,带他来到后山的一块峭壁之上,放眼望下去是一条奔涌咆哮的大河。突然,妻子一把把小秃推了下去…… 紧接着,妻子又从身后揪住小秃的衣服把他拉了回来。小秃被妻子这一惊一吓丢了七魂六魄,出了一身冷汗,转过身来说:“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这么大岁数可经不起这样的惊吓!” 妻子却很高兴地说:“事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房中,妻子让小秃洗了脸,并让他照照镜子。小秃一照才惊奇地发现,他不再是个老头儿,又回到了他们刚结婚时的年轻样子。 妻子笑着说:“河边的惊吓就是帮你度过成仙的最后一关,这一吓是让你脱去肉体凡胎,成仙了。不过,你要是不千里万里地跋山涉水来找我,也不会有今天。我们本就是一对虔心修炼的花狸,可是当年,因为我成仙心切,去莲花池偷吃了菩萨的两尾金仙鱼。后来,事情败露,你不忍我受罚,替我顶了罪,所以才被打入人间,永不能得道。但自从你被罚之后,我常常偷偷去看你……也许是上天的旨意,让我与你在凡间做了一场夫妻,但更是你深念着我们这场夫妻情意,才又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有机会脱了凡胎。” 菩萨面前,只有真情感动天地,虔诚才是最宝贵的修行…… ...
这是一只奇怪的玻璃瓶。 玻璃瓶的内壁上,长满了花。这些花只有两三个厘米长短,每枝花只有一根花枝,花枝的顶端也只有一朵花。花苞不过和米粒差不多大小,颜色却有很多种,有紫有红,还有乳白和黄色。 这只玻璃瓶给人以惊艳的感觉,几个女孩围在小摊前,不停地赞叹着。 “这玻璃瓶里种的是什么花?” “玫瑰。”摊后的老头笑眯眯地回答。 “玫瑰?哇,这么小的玫瑰,这是什么品种啊?”女孩子们再次惊叹起来。 “这是有毒的玫瑰。”摊后除了那个老头,还有一个怪异的老太婆。她浑身穿着黑衣,头上却戴着一顶很精致的草帽,草帽前垂下一片黑纱。“玫瑰本来就是有毒的,不是吗?”老太婆发出了淡然地笑声。 小艺眼睛看着那一瓶的玫瑰花,漂亮极了,特别是透过玻璃瓶看上去,给人一种无限神奇的感觉。 一个神奇的空间,在那个小小的玻璃瓶里。 “药已经搞到了。” 刘倩走到冯纪海的身边,侧身坐下,把一个白色的小药包,塞进了冯纪海的手心里,还顺势轻轻抠了抠他的掌心。 冯纪海有些犹豫,真的要那么做吗? 冯纪海转过身,拍了拍刘倩的脸,这女人怎么能长着这么漂亮的脸,还有这么性感的身材?老天真不公平,如果拿小艺和这女人比起来,小艺就太平常太平常了,不和这个女人比的话,小艺还算得上漂亮。 冯纪海用力捏了一下小药包,然后站起来和刘倩告别,刘倩眼神里勾人的光芒闪了闪,几乎让冯纪海无力走出门去。 冯纪海回到家的时候,家里还坐着另一个人——小艺的弟弟周成,冯纪海的小舅子。 冯纪海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的人出现了。 冯纪海有些害怕这个小舅子,周成是街面上混的,耍起横来,却是一点也不会给这个姐夫留面子。 冯纪海刚开始做餐饮生意的时候,曾经利用过周成。 冯纪海让周成带着一帮街面上的小混混,在别家酒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去吃饭。周成带着这帮人,呼三喝四,故意找借口和边上的客人吵架。这样一搅,那些酒店的生意就明显不行了。 一来二去,周围对冯纪海有影响的酒店,都让周成整败了。 周成这次来,是为了借钱。但冯纪海看着周成,一个主意在冯纪海的脑海里转了出来,“小成,来看你姐啊,她都告诉你了?” “告诉我……什么?”周成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不知道啊,明年你就会有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冯纪海和小艺结婚好几年了,小艺一直没有怀孕,其实这是两人商量好的,迟些再要孩子,于是一拖几年,冯纪海都直奔三十五了,小艺马上也三十二了。 吃完晚饭,冯纪海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给小艺喝。小艺并不喜欢喝牛奶,冰箱里的牛奶其实是给冯纪海准备的。 “不喝!”艺摇着头,冯纪海笑眯眯地看了看周成。 “喝吧,姐,你得补钙,这可不全是为了你。”周成接过牛奶和吸管,并将吸管插进了牛奶盒里,又递给了小艺。 小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牛奶,喝了起来。 没人知道,冯纪海把药灌进了吸管里。牛奶盒是完整地拿出来的,吸管是周成插进牛奶盒里的,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没人会怀疑到冯纪海。 周成临走时,冯纪海把他送到门口,周成小声地说:“姐夫,借点钱给我……” 小艺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冯纪海并不知道小艺查了他的电话。冯纪海的电话单上,有一个手机号码,每天都出现无数次。小艺用公用电话拨打了那个手机号,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千娇百媚。 冯纪海为什么和一个女人每天有这么多次通话?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小艺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从表面上看来,小艺不再避孕,甚至很快就怀上了孩子,是迫于婆婆冯妈妈的压力,但其实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冯纪海电话单上的手机号,让小艺隐隐感觉到了危险。 冯纪海的母亲一直想抱孙子,但小艺几年不生,冯妈妈急了,婆媳二人为这事,一见面就吵架。 小艺自嘲自己有些多心,喝过牛奶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艺被一阵阵的肚子疼折磨醒来,她感觉到两条腿之间热热的、湿湿的。 小艺打开床头灯,掀起被子,她身下的床单被染得血红。 “啊……”小艺叫了起来,她的意识忽然间开始有些飘忽。 小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进医院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糊中只看见许多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小艺和冯纪海一直没要孩子,为此甚至和冯妈妈闹得很不愉快。但冯纪海不知道为什么,小艺忽然偷偷停用了避孕药,并且很快就怀孕了。 可当冯纪海偷偷再告诉冯妈妈时,冯妈妈却态度坚决地对冯纪海说了两字:“打掉!” 理由很简单,冯妈妈给冯纪海算过,冯纪海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所以第一个一定不能要。对于算命,冯纪海不太相信,但冯妈妈却非常相信,并且说出来有凭有据的。 现在去说服小艺,让她把孩子打掉,再重新怀孕,冯纪海知道小艺肯定不会同意的,一旦小艺知道这是冯妈妈的主意,一定会和冯妈妈吵起来的。而且,冯纪海还有另一点私心,那就是,要是小艺现在真有了孩子,他就会更忙,也更难找到借口和刘倩幽会了。 怎么样让小艺把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刘倩很快就给冯纪海出了主意,偷偷用药流,孩子自动流掉,那时,小艺只会以为是自动流产,也就没有办法了。 冯纪海拿回来的那个小包,里面就是刘倩准备好的药,为了方便冯纪海偷偷下药,刘倩还把药碾成了药粉。 小艺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冯纪海正在打电话。 “我在医院呢,别再打电话来了,”迷糊中,小艺听见冯纪海的声音,“做成了,孩子已经流掉了……不过,医生说,她以后可能都不会怀孕了……”冯纪海的声音正在远离小艺,小艺勉力睁开眼,下身一阵阵疼痛传来,她不由地呻吟了出来。 小艺隐约听见的那几句话,在她心里反复来回地穿过,她觉得把她的心都穿透了,穿成了无数的孔。 冯纪海在电话里和别人说的事,最后得到了医生的证明,医生告诉小艺,由于这次流产,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小艺一直在避孕,并不是她不想要孩子,她只是想迟一点再要孩子。 可是,现在,包括以后,她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能当母亲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却深深刺激了小艺。 小艺记下了那天她醒来的时间,中午十一点二十三分。 后来根据小艺再次查冯纪海的手机记录,那天的中午,从十一点一直到十二点,就只有一个,而且是唯一一个电话。而那个手机号,正是好几个月以来,和冯纪海通话最多,而小艺又确实不知道对方是谁。 冯纪海向一个女人说小艺流产之事,甚至连小艺以后都不能再生育的事情,都一并告诉了那个女人,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冯纪海和那个女人的关系不一般,绝不是普通的朋友、同事、客户那么简单。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是以上那样的关系,那还能是什么? 小艺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而这个陷阱,就是自己最爱的人,给自己挖好的。在这个陷阱的步步紧套之下,她失去了一切,丈夫和孩子,而孩子,对于小艺来说,也将永远都不会再有。 “我决不放过他们!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参与其中的人!” 马文景走进来的时候,刘倩正在独自发呆。 冯纪海已经好久没有来找刘倩了,自从她那天给了冯纪海药之后,冯纪海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刘倩知道冯妈妈很想抱孙子,如果冯纪海的老婆不能生育……刘倩就更有把握成为冯太太了。可是,刘倩却失算了,她不但没有能离冯太太的位置更近一步,反而离冯纪海更远了。 冯纪海为什么没来找她呢? 看见马文景那张嬉笑的脸,刘倩的脸立即阴了下来:“你这时候跑来干吗,万一被……被撞见了,我们的计划可就落空了!” “什么计划,老子等不及了,老子现在有钱了!”马文景说着,把一个大纸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大咧咧地坐下来。 “你有钱了?” “我和几个朋友说,要合伙搞个超市,然后他们一人凑了几万块钱给我……哥的手上现在有十几万了……”马文景乐起来。 “十几万?你知道我住的这套房子得多少钱?以现在的市价,至少得一百多万!你那十几万,看看够不够买下那个厕所的?”刘倩脸上呈现出鄙夷的神色。 马文景原来是刘倩的哥哥刘忠的同学,这家伙就是一混蛋。他去找刘忠玩的时候,看上了刘倩,立即甩掉了当时的女朋友,和刘倩混上了。 刘倩认识冯纪海,还是通过马文景。马文景不知道认识了个什么朋友,带着马文景和刘倩到冯纪海的酒店混饭吃,那天冯纪海正好在酒店,于是出来陪马文景一群人喝酒,在马文景的眼色下,众人把冯纪海灌多了。 就在那晚,刘倩偷偷勾引上了冯纪海。 这事后来被马文景知道了,马文景要去找冯纪海的麻烦,但刘倩成功地说服了马文景,刘倩告诉马文景,她勾引冯纪海,不过是为了弄到冯纪海的钱。 刘倩看见马文景歪着嘴,露出了一点可恶的坏笑,忽然一个念头撞进了刘倩的脑中。她的眼睛转了转,计划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不错,要利用马文景,而且,她知道马文景一定会同意。 刘倩转过脸,附在马文景的耳边,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跑你这里来是避难的……我骗了那几个家伙十几万,那些家伙也不是好惹的,看见我一定会砍死我的。” “那几个钱算什么?你把钱先放我这,如果遇上他们找你,你把钱还给他们,你说他们能拿你怎么着?” 马文景看着刘倩,忽忽地打了个寒战,“这种计划你也想得出来?你这个女人太狠毒了,我看我迟早要死在你的手上!” “那是你的福气。”刘倩轻笑着。 刘倩拿出一把钥匙,一个小DV和一小瓶递给马文景:“这药闻一下就会晕过去,很有用……” 马文景接过东西,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嘀咕着,“钱还没搞到,我看我就要死在你手上了。” 小房间的窗户关得严严的,里面黑乎乎的。 冯纪海记得,那时他和小艺买房子时,小艺一眼就看中了这套房子。这套房子的户型很好,每个房间都有充足的光线,特别是大卧室,窗户正向着东边。那时小艺说,我最喜欢这种感觉,在每个早晨睁开眼的时候,都能够看见暖暖的阳光照进来。 可现在这套房子,显得特别阴暗,空气中隐隐还有些潮湿的霉味,原来雪白的墙壁,开始变得灰败起来。 小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好几天没出来了。 周成那晚来借过钱之后,第二天去过酒店,冯纪海让会计给了周成五万块钱。自从那天之后,周成就没再出现过。周成父母双亡,一直和小艺相依为命,如果周成知道小艺出事……一定不会放过冯纪海的。 冯纪海用手拧了一下门把手,门虽然关着,但里面并没有反锁上,冯纪海有些战战兢兢地拧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重到让人头晕的香味冲了出来。 伴随着这股香味的,还有一股烟尘,那烟尘从房间里冲出来,冯纪海立即闭了一下气,但那烟尘还是呛进了他的鼻腔里,冯纪海感觉那烟尘从鼻腔里一直呛进了肺里。 小房间里的电脑桌上,已经没有电脑了,摆着一个玻璃瓶子,那个玻璃瓶里,居然盛开着无数朵小花! 那是什么花? 冯纪海好奇地走到玻璃瓶前,他发现,玻璃瓶里盛开着的,却是一枝枝米粒大小的玫瑰! 冯纪海慢慢抬起头来,他看见这房间虽然黑暗,但却像一座迷幻世界。这房间的四壁上、天花板上,都生长着这种小小的玫瑰! 冯纪海被眼前的一切弄呆了。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冯纪海一下子从迷幻中回到了现实。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小艺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阴森的笑意。冯纪海忍不住转过脸去,他看见小艺正坐在沙发的一角上,整张脸惨白惨白的。 小艺像个死人一般,没有看冯纪海,而是直直地盯着墙角,脸上带诡异的微笑。 可墙角却什么都没有。 “她生气了,她说她没有玩具,”小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墙角边,用手在空中摸了一下,似乎在抚摸着谁的脸,“我得给她买玩具去,她说她想要只可爱的熊宝宝。” 小艺没有看冯纪海一眼,顾自走了出去。 冯纪海正准备走出小房间,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墙角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扎着两个小辫子,很有些像小艺的模样,而她那双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冯纪海。 冯纪海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他冲出门去,飞奔到楼下,坐进车里的时候他浑身还在抖个不停。他驾着车飞快地冲出车库,冲上了大街,向母亲那里逃去。 刘倩有些烦躁,冯纪海一直没有来,而好几天过去了,马文景也没有消息。 刘倩换了套衣服,这是一套看上去比较保守的衣服,有些像职业女性。 刘倩穿过半个城市,来到城市效区的某条小街。 这里都是老式的旧平房,而在其中还搭建着许多半歪半倒的小房子,有些甚至只是用一些塑料篷布或者石棉瓦胡乱搭成的帐篷。 刘倩在那附近买了一大包水果,还有许多的零食。 巷子七拐八弯,但刘倩却对这里很熟悉。转过好几道巷子后,刘倩在其中一户的门前停了下来。门并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 门里坐着一个人,那是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脸白净净的,帅气又阳光。但他却坐在一张木椅里,只是这种木椅看上去像是小孩坐的那种,四周全都围起来的,上面还放着两颖糖,几个塑料玩具,只是,上面已经黑乎乎了。 刘倍忽然有些心酸,她轻轻喊了一声:“健翔。” “咦,你来了!”那人抬起头来,似乎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刘倩,他露出欣喜的表情,看了刘倩一下,又把眼睛转到了刘倩手中拎着的东西上,“妈妈上班了,让我数门外经过的人,数到10个,就可以吃一颗糖……可是,10个那么多啊,我半天也没数到……” 刘倩的眼睛在瞬间湿润了,这个男人是她的初恋,可他现在却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智商。 刘倩和这个叫陈健翔的男人,度过了她最美好、也是最不能忘记的那几年时光。 高中时的刘倩,在别人的眼里是个坏女孩,刘倩的两个哥哥是附近有名的混混。 那一年她刚上高中时,一天,老师正在上课,刘倩猛然站了起来,狠狠甩了同桌男生一个耳光,然后又拿起桌子上的书,用力向同桌男生的头上砸下去。上课的老师因为愤怒,罚刘倩站到教室外,谁知道刘倩出了教室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那天放学后,刘倩的两个哥哥,堵在学校门外,把刘倩同桌的那个男生打得鼻青脸肿。 从那时起,全校都知道刘倩是个女混混,后来刘倩在学校数次打过男生。 陈健翔和刘倩,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班长,学习成绩非常好,在学校的球场上,瘦高的陈健翔就是一道活动的风景,吸引着学校里无数女生的眼光。 陈健翔是女生心目中暗恋的王子。 刘倩和陈健翔就像两条平行线,几乎没有交错的时候。 只是偶然有一次,那是高三的时候,陈健翔的父亲忽然过世了。那天下午放学后,刘倩在操场上玩到天快黑了,才想起来去教室里拿书包回家。那天在光线昏暗的教室中,刘倩看见陈健翔独自坐在教室后面哭泣。 刘倩把口袋里那半包揉皱了的纸巾扔给陈健翔:“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高三毕业,陈健翔考上了另外一座城市的某名牌大学,而刘倩也不出意外地什么也没有考上。 毕业聚会的时候,陈健翔忽然找到刘倩,他问刘倩:“如果有可能,你愿不愿意等四年,等我大学毕业回来?” 那一刻,刘倩惊呆了。 那之后,刘倩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最不可能发生事情,在她和陈健翔之间发生了。 陈健翔是刘倩的初恋,而和陈健翔恋爱的那段时间,刘倩开始了不同于以往的生活,她甚至找了一份在超市打工的工作。 那段时间是刘倩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马文景在小区附近躲了好几天了,他所要做的,只要等一次机会,一次只有小艺自己在家的机会。 马文景要做的,就是偷拍下小艺的裸照,然后找个网吧,把照片发到网上。只要小艺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冯纪海一定会和小艺闹起来,刘倩就有机可乘了。 那天中午,马文景正在小区里转悠着,就看见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了下来,那女人的模样有些怪,长得还挺漂亮的,可是脸色苍白得吓人,马文景没有见过小艺,他并不知道那就是小艺。 女人刚走过去没一会,马文景就看见冯纪海从楼上冲了下来。 这也许正是一个最好的机会,马文景闪进楼内,为了不被电梯里的摄像机拍到,他选择爬上了顶楼。 奇怪的是,马文景看见冯家的大门敞开着,似乎在迎接他似的。外面的阳光很好,但冯家的房屋里面,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于是马文景蹑手蹑脚地进去查看了一下.他发现冯家居然没有人! 这屋子里有些阴湿,空气中飘着香味,还有一些细细的粉尘,香味和粉尘好像都是从那个小房间里飘出来的。 整个小房间的窗户,被严严地封闭着,一丝光线也漏不进来。玻璃瓶呈是什么?门口的马文景有些好奇,他向前走了几步,拿起玻璃瓶,对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马文景吓得手一抖,玻璃瓶落到了地上。 玻璃瓶的瓶壁上,长满了米粒大小的花,那些花好像是玫瑰,开得艳丽无比。 马文景感觉到小房间的空气中飘着浓重的霉味,他后退了一步,撞到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刺到了他的后背。马文景转过脸,他看见墙壁上长满了那种米粒大小的玫瑰,有的刚长出来,有的已经盛开,还有的刚刚长出花营。 马文景倒退着离开小房间,他几乎都想立即逃离这个怪异的地方,就在马文景犹豫着的时候,有人来了。 马文景立即躲进厨房边的那个房间里,那是一间杂物房,门刚好斜对着客厅。 刚刚藏好,马文景就看见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小艺……”老太太喊了两声,然后跨进门来,她左右看看,径直去了小房间,但没过几秒钟,那老太太脸色苍白地从小房间里又退回了客厅。 就在这时,电梯的门又响了,不一会,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 这女人正是马文景在楼下碰到的那个漂亮女人,此时,她手里多了一个玩具熊,她站在客厅的门口,看着客厅里的老太太。 “小艺……”老太太走到门口,将女人拉了进来,“你去哪了,怎么门也不关上?” “我去给我的孩子买个玩具。”女人嘻嘻地笑着,“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你看她多漂亮,你喜欢吗?” “啊,真是的,多漂亮的孩子啊,你看这小脸,长得真像你。”老太太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是啊,长得真像我,”那女人说着,似乎又转过脸,对着杂物房的方向喊着,“来,宝贝乖,奶奶来看你了,你怎么也不叫奶奶呢?” 马文景奇怪地向客厅里看了看,可是,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孩子。 “哎哎,奶奶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 马文景看着这两个女人,谈论着一个他根本看不见的孩子,他忽然觉得这两个女人都疯了,她们正在她们自己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是马文景看不到的。 马文景完全呆了,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似乎有只手,在拉他的裤子。他低下头去,看见一个大约一两岁的女孩,正站在他的旁边,用手拉着他的裤兜! 马文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他大叫着冲出了杂物间。 刘倩看着陈健翔,正在努力地对付她买来的那些零食。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陈健翔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智商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而刘倩也不再是他的亲密恋人,在他的眼里,刘倩只是个会给他买很多零食的漂亮“阿姨”。 陈健翔吃得满手黏乎乎的,他笑嘻嘻地把手往衣服上抹着。 看着眼前这个人,刘倩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起转来。 “谁让你来的?你给我滚!”一个愤怒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刘倩的身后响起来。 刘倩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头发花白、脸上过早生满了皱纹的瘦弱老太,她的背已经有些佝偻,衣服看上去破旧无比。 这是陈健翔的寡母。 刘倩知道她才不过五十二岁,但现在看上去,她至少有六十岁以上。刘倩没有想到,才一小段时间没见,她又显得苍老了许多。 “滚!滚!”陈妈妈站在门边,愤怒地指着门外,示意刘倩离开。 她恨刘倩,从她知道儿子在和刘倩交往时,她就竭尽全力地反对,她想象不出来,学习成绩好、听话孝顺、从不惹事、到处受人欢迎的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二个在街头上像太妹一样打架、无聊乱混的女混混。 悲剧是在陈健翔就要毕业的那年发生的,那时,他已经开始为找工作做准备。 那年的情人节就到了,而恰恰在情人节的那天下午,陈健翔要去一家公司进行初次面试。刘倩打电话来问陈健翔,情人节能回来吗?刘倩在电话里没有听到陈健翔的肯定答复,他说:“真不巧,14号下午我有个重要的面试,这可是一家外资公司,如果面试成功……” 刘倩知道陈健翔一直说要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工资待遇要好,这样,他才能养活母亲和刘倩。 刘倩什么话也没有说,黯然地挂上了电话。 那天,刘倩主动担起了值晚班的工作,在这样的日子里,超市里工作的年轻人都在急着等下班。 超市一直开到晚上十点钟。 下班了,刘倩走出超市,就在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哪里混一会,一个人影忽然从街头走了过来,他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刘倩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陈健翔会在这时候出现。“我面试完了,直接赶到车站,运气真好啊,居然赶上了晚班车……”陈健翔笑着,似乎整个黑暗都被他的笑容照亮。后来刘倩在才知道,陈健翔第二天一早还要坐车赶回去。 那一夜,两人就一直在街上傻逛,然后又去看了夜场的电影。 意外就在那个夜里发生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从一条大街逛到另一条。那条街上没有灯,刘倩拉着陈健翔的手就这样走着。 忽然,一辆车不知道从哪里转了过来,车灯照得雪亮的,车像蚯蚓一般地弯曲而行,但车速极快地向两个人撞了过去。 在车撞上两人的一瞬间,陈健翔忽然推了刘倩一把,刘倩感觉到车子在她的左肩擦了一下,她被那一擦带来的惯性甩了出去。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车灯雪亮地照着,刘倩看见陈健翔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车上下来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那男人走到两人面前看了一眼。刘倩勉力向那个男人爬过去,她爬了几步,撕裂的疼痛让她终于忍受不住晕了过去。 刘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刘倩并没有什么大伤,只是左臂骨折,和一些表皮的擦伤。而陈健翔却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年。 肇事司机逃跑了,后来再也没有找到。 为了给陈健翔看病,陈妈妈把陈健翔父亲留下来的钱花光了,并且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套房子。可谁也没有想到,一年后,陈健翔醒来了,但他却不再是原来的陈健翔了。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他的智力,只有五六岁孩子的智力那么高,他永远地停留在了五六岁的时刻。 冯妈妈没想到小艺那么爽快就答应了。 小艺答应了和冯纪海离婚,而且她没有提出什么条件,她只是说:“孩子给我,孩子一定要给我,她是离不开妈妈的。” “好好,孩子归你……”冯妈妈知道小艺已经疯了,但好在别人不知道。只要哄小艺和冯纪海离了婚,以后就算是周成发现小艺疯了,他也不能怎么样。 冯妈妈给小艺打扮了一番,然后亲热地挽着小艺的手臂,把小艺挽进了民政局的大门,并看着小艺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冯纪海觉得自己完全解脱了。 而小艺则拿着那个绿本本,翻来翻去地看,她嘴里嘀咕着,“宝贝不哭,宝贝没爸爸了,还有妈妈疼你,宝贝不哭啊。” “快把她送回去,”冯妈妈叮嘱着冯纪海,“千万别在这时候让人发现她疯了。” 把小艺送回家,冯纪海在门口看了这套房子一眼。 西斜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斜斜的光线照在空气中,空气中飞舞着无数的细尘。冯纪海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痒,好像那些飘落在空气中的尘埃,都沾到了他身上,并且钻进他的皮肤里。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冯纪海打了个寒战,转身走出了门。 冯纪海顺手把房门给关上,在他关门的那一刻,他听见里面的小艺用诡异的声音在说:“宝宝,爸爸走了,快跟爸爸说再见。” 马文景从冯家冲出来,按了下电梯,电梯却停在了一楼,久久不上来。马文景多一秒钟也不愿意呆下去,他向着楼梯跑去。 马文景跑到楼梯口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于是像冬瓜似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马文景不知道自己在楼梯上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他想不起来这是在哪里,自己又是干什么的,甚至,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呢? 马文景茫然地站起来,顺着楼梯走到楼下。 这里的环境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这是哪里。马文景顺着路走到小区门口,一个保安忽然从门口的传达室里走了出来,他向马文景吼叫着:“出去出去,别到这里来捣乱,这是哪来的乞丐?” “乞丐?”马文景念叨着,“我是一个乞丐吗?” 他萎缩着身子,顺着门边灰溜溜地出去了。他走出门的时候,看见一辆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那个保安行了个不像样的礼,就立即跑过去打开了门。那车有些眼熟,开车的男人也有些眼熟,车的后面还坐了一个老太太。 马文景又饿又冷,他走了整整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晚上的时候,他来到了河边,在河边的引桥下,他看见有些乞丐聚集在那里。马文景走到桥下蹲下来,旁边那个乞丐并没有赶他走,马文景索性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马文景很顺利地成了乞丐大军中的一员。 那天马文景讨了不少钱,他和几个乞丐买了点卤莱,买了几瓶廉价的白酒,裹着脏兮兮的被子,坐在桥下喝起酒来。那天马文景喝得有点多,喝完酒后,又喝了很多水,夜里马文景被尿憋醒的时候,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马文景走到河岸边,向着河里撒起尿来。这时的天气还有些冷,马文景一边尿着尿,一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这令还没有醒酒的马文景脚下有些浮,马文景就这样晕晕地,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河里。 马文景的尸体,第二天被人发现浮在河里,乞丐们围着马文景被捞上来的尸体,谁也不知道马文景是什么人。 另一个很像乞丐的人,从河堤上走了过来,他以为有什么热闹可以看。那个人,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周成。 马文景以开超市为名,从周成等人的手中骗取了十几万元,其中光周成自己就拿了五万元。马文景不知道,周成的这五万元钱,是从冯纪海那借来的。自从马文景拿着这些钱跑路之后,周成就一直在寻找马文景,他甚至为此,连姐姐家也没再去过,没再和姐姐联系过。 周成还不知道小艺出事了,更不知道冯纪海已经骗小艺和他离了婚。 但他找到马文景的时候,却想不到,马文景已经死了。 周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纪海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刘倩面前时,刘倩的表情富有戏剧色彩地变了三次。 刘倩先是错愕地看着冯纪海,接着她撒娇地扑向冯纪海,笑了几下就哭了起来:“你怎么那么久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快别哭了,我这段时间没见你,不是在忙着离婚吗。”冯纪海把刘倩搂在了怀里,不错,他现在已经离婚了,他尽可以娶这个妖艳的女人进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冯纪海带着刘倩跑遍了全城的各大楼盘,刘倩看中了一套两层小别墅,刘倩指着小别墅对冯纪海说:“这幢别墅够大了,等我们结婚后,就把你妈接来一起住,省得你妈一个人住着,让人怪不放心的。” 就是刘倩的这句话,让冯纪海想也没有多想,就买下了这幢别墅。 当初冯妈妈之所以会单住,也和小艺有关。婆媳两人的关系总也搞不好,加上冯纪海开酒店,有一部分钱是小艺出的,同时他还要倚重周成帮他,冯妈妈为了儿子,不得不独自搬回以前单位分配的老房子里居住。 “那这套房子,放在谁的名下呢?”刘倩搂着冯纪海,撅着小嘴,歪着头问冯纪海,“我跟你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找你要过什么,现在我们快要结婚了,你总得给我个安心呀。” “好好,乖,就放你名下。” 冯纪海现在不用担心冯妈妈了,让冯妈妈和他们一起住,是刘倩自己提出来的,这样一对比,冯纪海觉得刘倩比小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房子放在她的名下,又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你要是钱不够,就先把我住的那套房子卖了,反正一结婚,我们就都住这里了。”刘倩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也是冯纪海的,就是卖掉,对刘倩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急,那套放着就是,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拿到别墅的钥匙,刘倩真正从心底里笑了。 “等别墅装修完,咱们就结婚,我妈早就急着抱孙子了。”冯纪海给了刘倩一张卡,让刘倩拿去置办家具以及结婚用品,刘倩查了一下卡里的金额,有三十几万。 有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刘倩在心里轻叹着。 但刘倩却高兴不起来,她最近总是觉得喉咙痒,吃一些东西,稍微有些刺激,就开始不停地呕吐。 刘倩想,自己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了吧。 可是,她到医院检查过,却什么病也没有查出来。 刘倩开始做噩梦,她总是梦见自己嘴里长出许多的玫瑰,那些玫瑰从她的喉咙里一直长出来,长到嘴里,再伸到嘴外,然后盛开出妖艳的玫瑰花。玫瑰枝上的刺,不断把她的喉咙、舌头、嘴都剌破,以致她嘴里不断吐出鲜血,而这些鲜血,又把妖异的玫瑰花,染得更红更妖艳。 再后来,刘倩又梦到了马文景,马文景躺在玫瑰花丛中对刘倩说:“你看,我终于还是被你玩了。” 刘倩没有想到周成会来找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周成就是冯纪海的小舅子,她只知道周成是马文景在外面混的朋友,她之所以认识冯纪海,还是因为周成带马文景到冯纪海的酒店吃饭。 刘倩更没有想到,马文景骗的那十几万里,还有周成找冯纪海借来的五万元钱。 周成当然也不知道马文景骗的那十几万,全在刘倩手里。 周成是来找刘倩借钱的,顺便也通知她,马文景已经死了。 周成走后,刘倩立即奔到了卫生间里,抱着抽水马桶用力地呕吐起来,她几乎在脑海里看见了马文景的死状。刘倩的胃都吐空了,后来开始吐一些淡黄带绿的水,再后来,刘倩发现自己吐出了血。 “我是得什么病了?不行,我一定要尽快把事情了结了……”刘倩发现自己哭了,自从陈健翔出事以后,她就没有哭过了。 刘倩穿上几年前的那套衣服,那正是陈健翔出事那晚,她穿着的那套衣服。 现在穿上这套衣服,看起来已经有点不合适了,那套衣服清纯得像当初她与陈健翔的爱情,而现在的她,早已经历经沧桑也不再会有那种清纯的感觉了。 刘倩从床下拿出一个报纸包,那里面是马文景骗来的十几万钱,还有从冯纪海的卡上分期取出的三十来万,刘倩把所有的钱都塞进一个大包里。 刘倩熟练地穿过巷子,东拐西拐。 然后,刘倩轻轻推开门,门里阴暗得和外面不像是同一个世界。 陈健翔依旧坐在那个旧旧的木围椅中,他一只手捧着腮,眼睛正盯着那几个脏兮兮的玩具。 看着陈健翔,刘倩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刘倩把整包的钱留给了陈健翔,还有那套别墅的钥匙。这本来是你该得的,刘倩看着陈健翔说。也许,这样他就可以生活得好一点了吧? 刘倩回到家的时候,买了好多菜,做了很丰盛的一顿晚餐。 我等你回来吃饭,刘倩对冯纪海说。 酒足饭饱后,冯纪海被刘倩扶到床上,冯纪海觉得眼皮有点重。 冯纪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忽然被一阵疼痛弄醒过来。 冯纪海睁开眼,看见卧室里的灯光明亮,他被紧紧地绑在床上。刘倩坐在床头,她手里拿着的一把刀。刀在灯光下寒光直闪,刘倩的眼里也闪着寒光。 “亲爱的……”冯纪海想从床上坐起来,他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床上。 刘倩用刀顶在了冯纪海的胸膛上,刀尖刺破了他的皮肤,他几乎要叫出来。冯纪海用力地挣扎着,但他越是挣扎,那把刀就把他身上的血口子划得越长。 “你真的不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了?那天是情人节,你喝醉了酒,开车从明阳南路经过,你撞着了两个人。你还下车看了看,但你却没有把撞伤的人送去医院,你开着车逃跑了……”刘倩微笑着,她把脸~贴近冯纪海的脸,“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还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我就是那个被你撞的女人啊。” 从第一次看见冯纪海时,刘倩就认出了他,他就是五年前那个,醉酒后驾车撞了刘倩和陈健翔、肇事后又逃逸的人。 冯纪海的那一撞,让陈健翔变成了植物人,虽然后来醒来,但陈健翔下肢却瘫痪了,并且智力永远停留在了五六岁。 冯纪海的那一撞,还导致了当时已经怀孕的刘倩大出血流产,虽然刘倩保住了性命,但却永远不能再生育了。 冯纪海一心还指望和刘倩结婚,刘倩能为他生个儿子,他却根本不知道刘倩已经不能生育。而导致这一切的,就是冯纪海本人!医生曾对刘倩说,出车祸时,当时如果能及时被送到医院,虽然孩子保不住,但刘倩至少不会失去生育能力。 认出冯纪海之后,刘倩立即就决定要向这个毁了她一生幸福的男人报复。 当刘倩知道了小艺怀孕,而冯妈妈却要让小艺把孩子打掉时,她就想出了最阴毒的计划,要让冯纪海的孩子流产! 不仅如此,她还要用冯纪海的性命,作为对她和陈健翔的赔偿。 刘倩骑在冯纪海的身上,她双手紧紧地握着刀柄,用力向着冯纪海的胸口刺去:“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鲜血溅了出来,溅到刘倩的脸上、身上。刘倩说着,流下泪来,泪水滴落,和脸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又顺着脸颊滚落到她身上。 刘倩不知道自己刺了冯纪海多少刀。 刘倩觉得喉咙里又疼又痒,有种想吐的感觉。 “健翔,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刘倩全身麻木了,她软软地倒在已经死去的冯纪海身上。 周成在外面流浪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已经找不回那五万块钱了。 想想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姐姐了,周成决定趁着从刘倩那借的钱还没花完前,给姐姐买点礼物,好去哄哄姐姐。 周成拎着果篮来到姐姐家门口时,赫然发现,姐姐家的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却有两个警察。 “你是什么人?”年轻的那个警察警惕地看着周成。 “我?这是我姐姐家,我是来看我姐姐的……”周成觉得心里忽地凉了一下。 “那冯纪海是你什么人?”年长的那个警察问道。 “我姐夫呀。” “你姐夫?那你不知道冯纪海已经和你姐姐离婚了吗?” “什么?”周成这时才彻底地愣住了。 周成探头向房间里望去,发现整个屋子里,阴暗而潮湿,屋里弥漫着许多的尘埃。周成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整个房屋的窗户全都封闭着,房间里光线极暗。 房间的墙壁上,都阴阴湿湿的,还生长着一种米粒大小的花,那些花正在盛开着,门外的风吹进来,那些盛开到妖异的花,都在风中轻轻摇曳,美丽到令人眩晕。 小房间的门开着,一个圆形的玻璃瓶滚落在地上,玻璃瓶座下的盖子已经打开,玻璃瓶里也疯狂地生长着那种米粒大小的花。 “别进去,”年轻的警察拦住了周成,“看见墙壁上的那些花了吗?” 周成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真菌,我查了资料,这种真菌在潮湿污秽的地方容易生长,但像这样到处都是,还从没有听说过。”年轻警察摇了摇头,“这种真菌极少,它们的孢子如同尘埃一般,如果吸入一定数量的话,就会有很强的致幻作用,从而使人产生幻觉。” 从警察对周成的审讯中,周成知道了,冯纪海在数天前和小艺协议离婚,之后,他被刘倩杀死在她名下的一套房子里。刘倩也在那套房子里被抓住了,但她已经疯了,她浑身是血,嘴里念叨着:“我终于报仇了”。 而最奇怪的是小艺,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和冯纪海离婚,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小艺失踪了。 当然,谁也不知道小艺在离婚前就精神失常了。 ...
额头痛 我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星期了。我总是觉得,我的额头有些痛,隐隐地痛。 我看到一个少年,站在很高的地方,突然!一跃而下!就像坠落的直升机,在我耳边发出轰鸣的声音,嘭地一下,鲜血四溅,摔在地上,死了。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的脸,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因为,那是我的脸。 这是我第几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而且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跳下去的原因。 堕落之前是更深的堕落 七岁那年,我在门后偷听到爸妈和医生的对话,他们说,我早晚有一天会得隔代遗传的精神病,发病的时间大概在20岁以后,或者更早。这种疾病无法抗拒,也无法痊愈,而我的人生,清醒的人生,仅仅只有不到20年的时间。 我是安君矢,一个被上天赋予了极度的天才和漂亮的脸孔的少年;一个被上天剥夺走了正常人的理智和清醒的少年。我总想在某次特别的事件中突然死亡,因为有些事情,比突然死亡更可怕。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走遍天下,去探索和记录每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最阴暗最恐怖也是最震撼人心的故事。 所以,在我疯狂之前,是更加疯狂的窥探;在我堕落之前,是更加黑暗的堕落。 少年安康学院 我的第一站是日本的少年安康学院。 这是一个美丽而又阴森的地方。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感受一下,我最终的归宿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安静与狂躁从来都是这个环境永恒的两个主题。各种各样患有心理疾患和精神疾病的少年都被聚集在这所学校读书,治疗,或者说是被牢牢监管起来。他们中间甚至有一些人因为精神和心理的问题而自杀,或者杀过人;还有一些先天的畸形儿,比如脸部极度扭曲,长短腿,佝偻病。总之,是一群身体或精神都异常的少年。 走在安静地有些恐怖的楼道里,会突然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吓到;或者是在夜里,躺在四周都是白色墙壁的卧室里,会感觉到有人用什么东西刮墙壁的声音,还有一些细碎的谈话声,不过听不清楚在谈些什么。 我隔壁住的一个少年叫左稚幻,听说他有很严重的精神病,而且杀了很多人。每次经过他安有铁栏的窗前,我都叫他一声稚幻哥。这样坚持了两个星期之后,他开始和我亲近起来,并且很神秘地从窗口告诉我,他很喜欢圣诞娃娃。 一闪即过的影子 走在白色的楼道里,我突然想起,书上说,白色对人有镇静的作用,所以,精神病院的墙壁,很多都是白色的。楼道两边没有窗户,只有在最尽头的墙面上才有一扇小小的可以通风的窗户,刚好打开来的时候,有风吹过来,从那扇窗户的方向,飘来一张纸,那纸就好像有了灵魂一样,一波一折,一起一落,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之后,迎面向我扑来。我伸出手来接住,打开来仔细看,画上面是一个穿圣诞装的娃娃。 窗户的旁边就是楼梯口,我一边看画,一边渐渐接近楼梯口的位置,我感觉到有人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我快步迈向那里时,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任何一点脚步声。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傍晚,我在图书馆看完了书,准备去花园里走走,像我这样‘病情’轻微的学生,是可以被允许自由走动的。而那些明显具有暴力倾向或者自残倾向的学生,则是长久地被关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 我在花园的长椅上静静坐着 “你夜里的时候,没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吗?”忽然有个人从我背后发出了声音,吓了我一跳。 “是啊,总是有些细碎的声音,但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到有个把头发染成银色的少年坐在我旁边。 “其实,少年安康学院里的学生,很多人都说听到了半夜的声音,但是督导们不相信,他们认为我们都是疯子,疯子听到的声音都是幻觉。 “你叫北野舞?你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我看到少年校服上的标牌写着他的名字。 “我跟身边的人说,我看到过外星人,看到过宇宙大爆炸,看到过传说中的贞子,但是他们不信,我就一遍一遍地给他们解释,后来,他们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过很多介绍精神和心理异常方面的书籍,我想,北野舞得的是妄想症。 “这个学校里,有没有哪个学生是特别擅长画画的?”我想起了今天拾到的那张画。 “你也看到飘来飘去的画了?我在两年前就看到过,我和他们说过,可是没有人相信。不过那些画是抓也抓不住的,来无影去无踪的,你竟然可以拾到其中的一幅,真是怪事。”北野舞好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就是这种笑容,没办法让人觉得,他还是个正常人。 秋千上的女孩 北野舞吹着口哨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突然!我对面的秋千荡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四周没有风,也没有其他人,秋千却可以荡起来。 我手里拿着那张拾来的画,思考得却是该如何开口问左稚幻,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的问题。 “你一定是感觉到特别孤独,而且非常无助。虽然,你表面上不在乎一切,甚至追求刺激的生活,但总有一件事,是令你感到恐惧的,所以,你一直在逃避。” 我颇惊讶地看到我对面的秋千上竟然坐着一个女生,长发,白皙面孔,但看不清她的样子。我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问到“你在和我说话吗?” “不是,我在和我自己说话。”她终于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她居然没有耳朵!两只耳朵都没有了! 一起出逃 “安君矢,你帮我逃出去吧!我不想永远困在这里。因为困在这里,我无法制作我要的娃娃。”某天,左稚幻站在他的窗口和我商量。 “但是听说,你杀过很多人,如果你出去以后,可以告诉我,你杀人的理由和方法,我就帮你逃出去。”我和他交换了条件。 我不是不知道和他一起出逃的危险,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可能也杀了我,但是,我觉得那很刺激,我从来没有和一个真正的杀人狂在一起过,我倒宁愿在这个过程里他把我杀死,至少,我也死得惨烈而独特。 左稚幻装成昏倒的样子,我开始大叫看护人员过来,当两个年轻力壮的看护人员打开他的房间,把他抬出去的时候,我从后面用从花园里捡来的石头,砸了他们的头。他们昏倒的时候,我和左稚幻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一路都很顺利,因为我们和看护人员对换了衣服,还把他们分别关在了我和左稚幻住的房间。 左稚幻说,他出来的第一件事,是要带我去见他收藏的宝贝。 ...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去,好像死的很突然,就那样糊里糊涂地来到了阴间。她只记得案台后的红面人寒眉倒竖,眼神冷峻地扫了一眼她,在一本暗黄色的本子上信手打了一个勾后,两个穿着黑色长袍,头罩面纱,身材干瘦的小卒便将她带进了一个幽暗无边的世界里。 自此他来到这里已经整整过了五百年,听这个世界的人说,这里是死亡盛地,有个很恐怖的名字叫“黑暗之渊”,来到这里的人都是积怨很深,前世被感情所累的人。 琉夏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红面人会将自己发配至此,难道自己生前做了什么大逆不道或是伤风败俗的事,才会遭此厄运。琉夏想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单单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决定趁着守卫疏散的时候去阳间走一遭,寻觅前世的记忆,至少让她知道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地来到这里也好。 琉夏成功地逃脱了鬼卒的围捕,带着累累伤痕来到了阳间。这里有温煦的阳光,有如织的人潮,有鳞次栉比的商铺,琉夏从那个幽暗的坟冢里出来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繁华的世界。她听到有一个人将这里叫做红尘,充满了诱惑和迷醉的地方。 她确信她喜欢这里。 琉夏来到一个水质清冽的溪流边,就着水里的倒影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看到水中的自己身材曼妙,面容清秀,活脱脱的一个美人坯子。 来到大街上,从街头走到了结尾,熙攘的大街,陌生的面孔,琉夏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却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富商子弟被她吸引,特地走上前来搭讪,笑着问:姑娘,你在找什么呢? 琉夏瞥了一眼眼前的来人,又自顾地朝四周看去,没好气地回:眼睛长在我身上,我想往哪看就往哪看,你管的着吗? 那人讨了个没趣,又不甘情愿地陪笑道:“在这里,要说最好玩的地方还数那“藏秀阁”,姑娘可否有兴趣和在下一同前往。 琉夏滴溜着眼珠,凝眉想了一会,说道:那好吧,反正我一时也不知道往哪里走,跟你去看看也无妨。 “藏秀阁”是东临县的一处烟花场所,这里集聚了当地最有名望的人物,当然除了这些富商巨贾,也会有一些青年才俊,文人骚客来到此地。琉夏和那人刚一走进,就有一个脂粉浓重的嬷嬷颠颠地走过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谄媚道:“哎呀,是什么风把司马公子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说着朝楼上喊道:“颖儿,刘公子来了,还不快出来招呼着。” 只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娇滴滴地“好嘞。”不多时,二楼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头戴凤冠,面容白净,衣着鲜艳的貌美女子来。 琉夏娇躯一震,似有一把重锤击在心上,这个叫颖儿的女子像是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说不上是在哪儿见过。 身旁的司马公子亦是感觉到琉夏脸上的异样,低声问道:“怎么,姑娘识得颖儿。” 琉夏摇摇头,沉声道:“不认识。” 抬头又朝那女子看去。她轻移莲步,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颖儿来到司马跟前欠身施礼道:“公子别来无恙,可是有些时日没来藏秀阁了。” 司马公子面露窘色,斜乜了一眼琉夏,见她冷冷地看向一边,心中黯然,向那女子回道:“近日俗事琐碎,一时脱不开身罢了。” 琉夏冷哼一声,心道:像你这种纨绔子弟,又能有多么琐碎的事让你脱不开身,想必是又去哪里见你的相好去了。 琉夏心中了然,也不点破,冷冷问颖儿:“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 颖儿满脸嫉妒地看着刘公子旁边站着的这位美丽佳人,声音中难掩翁怒,语言不善道:那要看姑娘喜欢玩什么了? 琉夏道:“比如喝酒唱曲?” 颖儿惊讶道:“女儿身也喜欢这口?” 琉夏性格固执,反问道:“难道叫几个女子陪酒唱曲只能是男人的专利?“ 颖儿涨红了一张脸,被噎得说不出话了,朝地上恨跺了几下,闷声道:“那随我来吧。” 正说着时,琉夏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嘈杂,转头看去,只见有几个年轻男子簇拥着一个飘逸脱俗,面容清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人朱红齿白,生的很美,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掩饰不住的忧伤,此时他的目光正好碰到了看过来的琉夏,眼神一个交会,男子愣怔在了当场,“怎么会,她……她……还活着。难道是上天怜见,让我又遇见了她。” 男子一个激动,快步走上前来,声音颤抖道:“好妹妹,你没死呀,太好了太好了,你可知道,哥哥是有多想你,那年无墟崖上,你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哥哥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男子喋喋不休地说着,琉夏满脸茫然地看着男子,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你是?我们认识吗?” 男子怔了一下,满脸悲戚,哭声道:“好妹妹,怎么,你还不肯原谅哥哥,当年是我放浪不羁,才会在外拈花惹草,哥哥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了,只专情去爱你一个。乖,听话,跟哥哥回去吧。”说着,男子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去拉琉夏。 一直呆在一旁的司马公子见状,向旁跳了一步,堵住了男子,讥笑道:“大名鼎鼎的杀阡陌杀公子泡妞的伎俩也太过拙劣了,人家姑娘明明不认识你,你非要腆着脸强迫人家,这是一个男子该有的风度吗?” 此人原来正是东临县四大美男之首的杀阡陌。 杀阡陌冷眼瞥了一眼司马公子,哼声道:“滚边去,本公子懒得跟你废话。”绕过司马公子,旋儿冷峻的脸上又挂上了一抹温情,温声道:“琉夏,听话,跟哥哥走吧。” 琉夏没好气地回道:“我说过,本姑娘不认识你,凭什么跟你走。”说完不再理会杀阡陌,扯着司马公子的衣袖大步朝内阁走去。 这时,一旁的颖儿满脸欣喜道:“杀公子,让小女子陪你喝酒唱曲可好?“ 杀阡陌一字一顿道:“你!不!配!”又转过头,向身后的手下耳语了几句。手下听完点了点头,继而掉头疾步朝外走去,杀阡陌修身长立,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琉夏和司马公子所在的厢房。时间像静止了一般,藏秀阁的客人看着性情古怪的杀阡陌,都噤声不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先前的两个手下从门外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走了进来。众人看到,手下抬着一个钝重的古琴,琴身通体碧绿,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琴弦细长清脆,铮铮之音不绝入耳,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物什。慧眼之人连声唏嘘道:“想不到,世上失传已久的流光琴竟然在杀阡陌的手上。”也有一些人怀疑道,杀阡陌突然之间拿出此琴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是跟刚才的那貌美女子有关。只见杀阡陌席地而坐,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头,在琴弦上轻轻滑动,顿时,大厅之内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 二楼雅阁中的琉夏突闻琴音,身子不由地一摆,头中一阵剧痛,那些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自己拉回了从前,她清晰地看到在一处险峻的悬崖山巅,她一袭白衣,脸上挂满了泪痕,身后站着一位清瘦的男子,口中咿咿呀呀地像是说着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继而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那男子悲怆地倒在了地上…… 琉夏看清了,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大厅内捻指弹琴的杀阡陌。她飞奔出来,步伐踉跄地来到杀阡陌跟前,哽咽道:“真……的……是……你。” 杀阡陌早已泣不成声,激动道:“你记起我了。” 琉夏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厅内突然狂风巨作,琉夏心中一惊,果不其然,她看到大厅中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两个身着黑袍,头罩面巾的诡异人。 流光琴乃上古神器,每一个音符的弹奏都能绵延几十万里,这些鬼卒真是听到了琴音才寻觅至此的。 琉夏悲怆地看着杀阡陌,不舍道:该来的,总会来,想不到我刚刚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就要重归黑暗之渊了。 鬼卒欺身上前,沉重的镣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杀阡陌拭去眼角的泪水,面色坚毅,琉夏意识到不妙,大呼道:“哥哥,不要。” 杀阡陌沉闷地倒在了地上,众宾客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杀阡陌的胸口插着一把程亮的短刀。 琉夏还记得杀阡陌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生前我辜负了你,愿拿自己的命换得你现世安稳。 鬼卒带走了杀阡陌的魂魄,根据地府的条约,为了保持阴阳平衡,一个人活必须要有一个人死。杀阡陌用自己的生命给了琉夏生的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