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发生在一个深秋。 这个星期轮到小玲值夜班,此时正值深秋,秋雨绵绵。今天喝朋友的喜酒耽误了提前上班的时间,小玲要一个人冒着风雨寒冷,骑着电车到四十公里以外的工厂上班,那段路不难走,只是临近黄昏,路上人少,再说开到半路可能很晚了,小玲心里又惊又忧,便跟男朋友林炫说了这情况。男朋友林炫因为怕她受到惊吓,便答应开了小轿车送她去上班,这让小玲很感动。看时间没到,因此就和他喝了一点啤酒驱一下风寒。眼看时间已是午夜十二点了,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两人赶紧收拾好残杯剩菜,往楼下走去。 深秋的气候有些冷嗖嗖的,又加上秋雨这几天,更增添了寒气逼人。幸好有男朋友开车送去,幸免了小玲的顾虑和担惊受怕了。因为路途也不算太远,但半夜一个女子在路上走,肯定是害怕了,虽说平常也听到同事们半夜遇到鬼怪之说,但小玲从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那些鬼怪之类的东西。林炫取了车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出发了。车子平稳地在路上行驶,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路上几乎寂静无一人,只有林炫和小玲的车子在路上奔跑。经过一条叫沙岗的村子,四周静悄悄的,万籁俱寂,连平常的鸟吟虫鸣也沉寂了。 突然,一直闭养神的小玲突然睁开眼睛。透过车窗,她发现雨幕里有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蒿草编织蓑衣的人,走在车子前面,小玲连忙叫林炫按喇叭,林炫说:“按喇叭干吗?又沒有人,这半夜三更,又下雨的,谁这么想不开啊。”接着又安慰小玲:“亲爱的,我知道你困了,先眯会眼,闭目养神,或小睡一会,到了单位,我自然叫你。”小玲有点恐慌,心里思忖着:“林炫好奇怪,这么大的一个人走在车前,他竟然没有看到?”她也有点不相信,凑近挡玻再仔细瞧了一下,不错啊,真的有一个身穿蓑衣的人走在前面啊!林炫他真的看不到么?一下子,她迷惘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忙揉揉眼睛再睁开一看,真的呀!明明有一个人在车子前面走啊!为什么车子总是撞不到他,她下意识闭上眼,然后再揉揉眼睛,这次看到的和刚才看到的又不一样了,身穿蓑衣的那个人的前面突然出现一大帮人影,雨里匆匆忙忙地走。可是林炫依然开他的车,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这下她急了,她大声地叫林炫停车:“停车!停车!”林炫吃惊地问:“停车干吗?赶时间啊!”“难道你沒看到前面有一堆人在走么?快!快停下来,要不然会撞到人。”小玲着急地说。林炫放慢了车速,把头伸出车窗,往前面左右地看了一下,前面除了车灯亮堂堂,四周什么也没有。他缩回头对小玲说:“亲爱的,你是不是做梦了?外面什么也没有啊!”“你先停车,你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不信,我明明看见了,一大堆的人在前面走啊!”小玲接着叫道。林炫见她说得这么认真。他又仔细地把眼睛靠近前面的车挡风玻璃往外看去,车的前面还是什么也沒有,除了车灯照亮的方向之外,其他地方漆黑一片。但他拗不过小玲的大声呼叫,忙把车子慢慢靠边停了下来。 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站在车子旁边,四下望了一下,路上什么也沒有!他对着车里的小玲说:“亲爱的,你下来看一下,路上那有什么人?”“你胡说什么,真让你给气死了,明明一大堆的人啊。”小玲一边说一边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她放眼望过,林炫说得对,一条平坦大道,那里有什么人?只有细雨茫茫一片,她一时语塞,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两人重新又上车,林炫发动引擎。车子又开始奔跑起来,小玲索性闭上眼睛,不再东张西望了。过了一会,她又不甘心地睁开眼睛看往前面。此时,雨加大了点。透过车窗,透过雨雾,那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又走在车前,接着刚才那一帮人又出现了,只顾低头走路,旁若无人。她再次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再次揉揉眼,再看,依然是刚才看到的景象。她再侧过头看林炫,只见他专注地开着车,一点也沒有什么被外界所影响的迹象。她镇定了一下,重新又闭上眼睛,心里思忖了一下,也许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或是看到了传说中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还好,此时此刻自己还保持清醒地分析。她下意识地拉过大衣盖着身子,再次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这些怪异现象。也许是自己精神状态太差了,昨天玩得疯。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闭上眼睛。车窗外,细雨无声地飘,林炫依然全神贯注地开着车,经过了几个小村落,在西场镇的附近加油站停了下来,林炫把车子缓慢开进加油站,服务员从亮堂堂的小卖部走出来,打着呵欠,问林炫加多少升油,林炫报上升数,付了钱,然后坐进车里等。 “到了么?”小玲问道。“还没到!正在加油,你继续睡呗。”“我那里睡得着,闭目养神罢了。”小玲边说边睁开眼睛。她突然想小解一下,便下车往厕所走去。进了厕所里,灯光有些昏暗,小玲刚解了裤子。此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在问:“请问,你有多余的纸巾么?”小玲下意识摸摸口袋,还好,这是她的小习惯,口袋里总有一小包纸巾的。她连忙回答:“有啊。”“给我两张吧,谢谢你啦!”小玲接过话茬:“没事,才一点纸巾,不用客气。”说完,递两张纸巾往旁边的厕位。旁边那人说了声:“谢谢你。”便接了去。 不一会,小玲拉完站起来,她往旁边一瞄,想看看是什么美女,可是伸头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呢,感觉刚才也没有人走出去啊?小玲回过神来,难道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此时,她酒醒了大半,依稀看到一个身着古装的女人站在对面,双脚离地三尺,悬挂着,她正冲着小玲微笑,还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纸巾。”此时,小玲完全酒醒,她大叫了一声:“见鬼了!”接着惊恐地抬起脚往外飞奔。跑到车前,对着林炫说:“快开车,我见鬼了!是个女鬼。”“鬼?在哪里?”林炫发问。加油的服务哈哈大笑:“你说你见鬼了?我在这里加了十几年的油,都从没有听说过这么怪异的事呢!你在开玩笑还是在吓唬我啊?小姐,我可不是吓大的。”说完,又打着呵欠往小卖部走去。林炫觉得她一整晚都不正常,但又不敢说什么。他顺着小玲指的方向,什么也没有,只有毛发一样轻巧的雨丝和一盏昏黄的小灯泡。他收回目光,看着惊魂未定的小玲,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启动车子,往工厂奔去,一路无话,只有静默。 公路上,因为雨天时间长,路上变得坑坑洼洼了,车子不住地簸箕着,颠簸着。小玲还处在恐惧之中,她不敢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扯了扯大衣盖好身子。大概过了一小段路,她才敢重新睁开眼睛,定定看着前方,透过车窗,前面什么也没有了。她不相信,又再次揉揉眼睛,眼前只有细柔的雨丝和雾霾,四周什么也没有,她让自己给弄糊涂了。快到工厂了,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上班的下班的,步履匆匆。林炫把小玲送到厂门口,下车为小玲拉开车门,小玲好象也忘记了刚才的怪异现象,满脸甜蜜,脸上漾起笑容,她一边往厂区里走去,一边不舍地看着林炫,但还是往厂里大步踏去了。林炫望着她的背影,点燃了一支烟,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随后缓慢地吐出来,脸上满是怜惜的愧疚。 一个月后,小玲被调回县城的邮政局上班了。是林炫帮她搞到的指标,听说花了不少银子,因为经过那晚的事,他不敢让小玲去那个工厂上班了,实在是太危险太恐怖了。虽说小玲在工厂有宿舍,但在那偏僻的乡村,总是没有让人有安全感。林炫费了许多周折,打通一层层关系网,让小玲脱离了奔波劳顿之苦,终于如愿以尝。 邮政局里,小玲正悠闲地坐在签收邮件的办公桌前,对着正在邮寄的客人轻声细语地说话。此时,她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原来,小玲也是早就厌倦了这份工作,但生活所迫,不得不去工作。自己一无钱,二无关系,要想调回县城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从认识了林炫这个富家子弟,她的梦想便开始蠢蠢欲动,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因为交往还不久,不过,她很自信自己的美貌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其实林炫很爱她,只是她自己认为互相利用罢了。因此写到这里,我认为小玲其实比文中的那些鬼更厉害更令人害怕。 不过,有一些怪异现象连小玲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甚至认为是真的,那就是在加油站的厕所里,她真的给了纸巾给了一个女的,但是没有察觉到她已经走出去。那个时候也许是自己醉了,也许是幻觉。至今,连小玲自己也弄不明白。 ...
ONE/追踪 周海洛在他们学校可谓是一个风云人物,长得帅,还擅长写悬疑故事,出过很多书,得过很多奖。可就是这样的他竟然没有女生追。不光如此,有的女生甚至都不敢与他靠得太近,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儿恐惧。这是为什么呢?跟他同一个寝室的张毅达是个好奇心非常重的人,没事就喜欢录录小视频。听到这个八卦,他就想去证实一下这个消息是否属实,然后录好视频发到网上。 最近,张毅达发现周海洛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临近午夜才回来。周海洛没有女朋友,总出去能做什么呢?张毅达决定好好地八卦一下。 这天晚上,张毅达早早地就上床装睡,被窝里正拿着DV机。等听到一声门响,张毅达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出门前还特意对着镜头坏笑着说: “今天,就让我们去探索周海洛的秘密。” 夜深人静,张毅达耳边时而响起几声蛙鸣。前面的周海洛就像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除了双脚在向前机械地移动,其它部位动也不动。渐渐地,张毅达感到有些不安,因为他们一直来到了基地。 张毅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穿梭在墓碑间,张毅达觉得墓碑上的死人脸仿佛在对自己诡笑着。张毅达一哆嗦,忽然听到一阵缥缈的歌声。歌声委婉动人,然而当到达发声处,眼前坐在石碑上的女鬼却吓得他头皮发穸。那个女鬼血色的长发随风飞舞,两只脚荡来荡去好不自在,嘴巴一张一合正唱着歌。突然,它伸手就将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唱完歌,它再将眼睛放在嘴里嚼起来,随即重新长出一颗新的眼球。 张毅达躲在一座墓碑后,举着DV机哆哆嗦嗦地拍着,见前面的周海洛“扑通”一声跪在了女鬼的面前。 女鬼说话了: “又来听我讲故事了?” 周海洛点了点头。 女鬼说这次它的故事很短,女主角的名字叫韩茜。 韩茜是一个很自卑的女生,父母离异,学习成绩很差。她不善交际,长得瘦弱,经常被室友们欺负。久而久之,韩茜变得越来越自闭,整日唉声叹气。 一天,韩茜又被室友们欺负了。一气之下,她跑出寝室来到了离学校不远的湖边。她本来只想坐在那里静静地呆一会儿,却无意中在岸边发现一个破旧的书包。书包里面装着一个布满血迹的日记本,日记本上的内容让韩茜眼前一亮。她看得出写下这些东西的人一定是个很爱搜集八卦的女生,上面记了很多别人的秘密。翻着翻着,她发现本子上还有欺负她最狠的室友夏小青的秘密。 女鬼讲到这里,周海洛冷笑着打断了它:“这回韩茜可以翻身了,可以以此来要挟夏小青。” 女鬼摇了摇头,说: “你听我往下讲。” 就在韩茜目不转睛地看着日记本的时候,面前的湖水忽然冒起了水泡,在她的身后也多出了很多鬼影。原来,不光只有人喜欢八卦,就连孤魂野鬼也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也许只是因为它们太无聊了。于是,这些鬼决定让韩茜代替日记本的原主人,不停地将学校里的八卦写下去。韩茜把日记本偷偷地带了回去,并且每到深夜都会偷偷出来,并被鬼附在身上,将一天的所见所闻写在本子上。长此以往,韩茜的身体大不如前,瘦得越来越吓人,最后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TWO/记录 张毅达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收起DV机掉头就朝学校跑。他内心惶恐不安,因为韩茜正是他的女朋友。怪不得最近韩茜变得这么奇怪,人瘦得简直不成样子,还总是有意地回避他。 如果那个女鬼讲的故事是真的,那此时的韩茜一定被鬼附身后跑出去写笔记了。张毅达找了好几圈儿也没有找到韩茜,反而看到周海洛若有所思地回来了,拿着手机拨打着电话。不一会儿张毅达的手机就响了,是一条短信:快去看看韩茜,她可能有危险。 张毅达皱了皱眉,结果在路过女宿舍楼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了楼门。怪不得一直没找到她,原来她刚出来。韩茜没有走多远,拐了个弯去了一个幽静的凉亭。她点燃一支蜡烛放到桌子上,双目无神地拿起红钢笔,低头在本子上勾画起来。不一会儿,忽然刮起一阵阴风,烛光熄灭的同时亭子里出现了四个鬼,三男一女。四个鬼分别坐在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它们的脸血肉模糊,有的甚至还少了半个脑袋,脸上沾着青白色的脑浆。还有的身体残缺不全,内脏就那么裸露在外面,地面都被血染红了。那些鬼不声不响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伸长脖子看着韩茜的本子。 张毅达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躲在不远处干着急。过了一会儿,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韩茜的背后伸了出来,紧接着还出现了几绺碎发。韩茜停下笔直起腰版,把头低了下去。 一个长发女鬼慢慢地从韩茜的背部钻了出来,一股鲜血“哗”地一下流了一地。看不到那个女鬼的脸,它出来后抖了抖四肢,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骨节摩擦声。它双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扭转到了前面,头也从后面转到了正面,却始终被布满了鲜血的头发缠绕着,看着十分恶心。 “走吧,等她写满笔记我就会把本子拿走的。”女鬼声音沙哑地说道。 一个男鬼“呵呵”冷笑道: “如果她死了呢?” “那就只好找她的男朋友来代替了。”女鬼说完,就跟那些鬼一起消失了。 韩茜失魂落魄地趴到了桌子上。张毅达听得双腿发软,缓了口气,才过去将韩茜叫醒。韩茜眼窝深陷,手臂枯瘦如柴,叫人看得心疼。 张毅达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韩茜,唯独将女鬼可能会找他做替补写笔记的事情瞒了下来。 韩茜“哇”地一下哭了起来,摇着头说:“我也想把那个本子扔掉,但是根本行不通。如果我强行烧掉本子,那我之前写的就全都白做了,它们会再找一个本子让我重新写。” 张毅达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直这样下去韩茜肯定会累死,但如果不再进行下去鬼也会杀死她。而且,韩茜不将笔记写完,自己可能会被牵连进去。 张毅达握紧了拳头: “真不知道那些鬼怎么就这么闲,愿意看别人的八卦。” 韩茜忽然说: “你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吗?”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韩茜苦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 THREE/故事继续 张毅达回到寝室,见周海洛正在聚精会神地写小说。他坐下来后,有意无意地问: “海洛,你是怎么知道韩茜有危险的?” 周海洛的身体明显一颤: “这个……” 张毅达走过去,看向他的电脑,说了一句“算了”,就回到自己的床躺下了。明知故问的事情他也没必要深究.只是刚才扫了一眼,发现周海洛正在写的小说跟墓地女鬼讲的故事一模一样。 隔天晚上周海洛又起了床,张毅达再次偷偷地跟了上去。还是之前的老路,等再见到那个女鬼,张毅达依然难以平复心中的恐惧。 “最近没有跟别的女生走太近吧?”女鬼的头转了一周,背向周海洛说。 “当然没有。”周海洛在它旁边坐了下来。 “那就好。”女鬼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周海洛的下巴,眼睛里竟流露出浓浓的爱意。 女鬼说上次的故事其实远远没有结束,于是接着讲了起来: 韩茜第二天醒来,看到枕边的日记本很诧异,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有把本子带回来。当她看到本子上新出现的内容后,更是心慌不已——那些多出来的内容正是她的笔迹,而且都是她已知的、自己室友的一些八卦。就在这时,寝室的门开了,夏小青高傲地走了进来。韩茜下意识地将日记本藏了起来,假装成看书的样子。 夏小青冷笑着: “笨蛋就是笨蛋,即便是把书吃了,学习成绩也依然上不去。”说完,她就自顾自地躺在床上,跟男朋友煲起了电话粥。等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就开始拿韩茜取乐。韩茜越听越生气,以前她也曾见过夏小青的男朋友,说实话,正是她喜欢的类型。韩茜觉得,这样的夏小青根本就不配她的男友。而且,夏小青还背着自己的男友跟院学生会的学生干部有着暧昧关系,简直就是个狐狸精。这些都是韩茜通过那个日记本知道的。 夏小青在电话里说: “亲爱的,我不能跟你说了,我得休息了。寝室里的那个韩茜天天晚上不睡觉地看电视剧,闹得我都睡不着。嗯,对,我怎么可能跟那种女生一般见识呢,我多大度……” 韩茜听到这里实在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直接过去抢过夏小青的手机摔到了一边,对夏小青喊:“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只会欺负弱者吗?表面上跟你男友如何如何,实际上早就跟别人好了!” 夏小青非常诧异,没想到韩茜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坐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韩茜,刚要开口,忽然看到了韩茜床铺上的日记本。 “那个本子你是在哪儿得到的?”夏小青改口问道。 韩茜这才察觉,刚才动作幅太大,藏起来的日记本散落出来了。她急忙拿过日记本闭口不言,两个人抢夺了起来。最后韩茜用尽全身力气跑出了寝室,夏小青在后面追,结果在楼梯口不小心摔了下去,滚下楼梯当场死亡。 女鬼讲到这里便停下了,看着前方,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周海洛疑惑地问: “为什么夏小青看到那个日记本会那么激动?” 女鬼笑着说: “可能对夏小青来说,日记本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吧。” 周海洛低头想了想,问: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都跟你说只是故事了。”女鬼撅了撅嘴,自以为在卖萌,实际上血糊糊一片,一张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明天故事就要接近尾声了,而且还跟你有关系,记得不要误了时间。” 还没等周海洛反应过来,女鬼就已经消失了。 FOUR/日记本的主人 周海洛从墓地里出来,张毅达直接迎了上去。两个人一见面,周海洛立即紧张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张毅达说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想问问周海洛关于这个故事的看法。 周海洛说他也还迷迷糊糊的,更好奇女鬼口中的故事,这次的主人公为什么是韩茜。周海洛说,有一次他来这片墓地给家人上坟,无意中说出了想写书的事情,那个女鬼就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女鬼说,只要周海洛每天晚上来陪它,它就给他讲故事,帮他找写作的题材。但是慢慢的,周海洛竟然发现女鬼爱上了自己,还不允许有其他女生接近他。 张毅达同情地拍了拍周海洛的肩膀,问:“你认识故事中的夏小青吗?” 周海洛说不认识,两个人一起回了寝室。隔天一早,张毅达打电话让韩茜下楼,两个人碰了头。一夜不见,韩茜似乎又瘦了。 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张毅达张嘴就说:“我已经知道夏小青是怎么死的了。” 韩茜吃惊地退了几步: “难道你不恨我?” 其实,张毅达就是女鬼故事中夏小青的男朋友。实际上,他早就察觉出夏小青跟某个学长的关系不一般,因为上次的电话,他从韩茜的口中得到了证据。后来夏小青死后,韩茜渐渐地进入了张毅达的世界,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不恨你,她的死只是意外。”张毅达牵过韩茜的手, “我现在只想知道日记本的事,彻底把你解救出来。” 韩茜这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她觉得那些鬼不单单是喜欢看本子上的八卦故事,实际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张毅达质疑道: “即便是有鬼操控你去写,写下的东西也一定是你自己知道的。你好好想想,你知道的事情里,有没有那些鬼在找的?” “我早就想过了,那些也都写进去了,可根本就不对。”韩茜说完又把日记本拿了出来。两个人翻了翻,也没有查到可疑的地方。 张毅达想了想,下了一个决定:他要把日记本带回去,如果本子不在韩茜的身边,鬼就不会直接操控韩茜去继续记录,方且试一试。而且,张毅达也想花时间把日记本看完,说不定其中的秘密就隐藏在内容里。 晚上,趁周海洛已经睡了,张毅达打开台灯,把日记本拿起来仔细地看了起来。对于一个男生来说,看女生的这种小八卦真是无聊得很。没几页,张毅达就困得睁不开眼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啪”地一声吓了他一跳。他睁开眼睛,眼前黑黢黢一片,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张毅达尝试着抬起手,发现身体动不了。眼前的东西滑来滑去,像是游走的头发。等眼前清晰了,他发现一个长发女鬼正坐在自己的身边。女鬼满头的长发铺在他的床上,正“沙沙”地游动着。张毅达恐惧地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身上也都缠着女鬼的长发,湿淋淋的发丝满是黏稠的鲜血。张毅达强忍着恶心,不敢张嘴,害怕一张嘴就会有头发钻进去。 女鬼根本无视张毅达,自顾自地看着那个日记本。前面的页码女鬼根本没看,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后。原来最后有两张纸是粘在一起的,它用长长的红色指甲小心翼翼地敲开了那两页纸,见里面夹着一张大头照。 张毅达见女鬼好像只想束缚住自己,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于是渐渐地冷静下来,斜着眼睛使劲儿去看那张照片。那好像是一张两个女生的合照,只能看到其中的一个女生是夏小青。 女鬼看着看着忽然哭了,鲜红的两行血泪流了下来,然后拿着照片慢慢地消失了。那些恶心的头发也渐渐退去,张毅达终于松了口气,立即把日记本拿来看了看,然后给韩茜打了个电话。 ...
降头术,始源于交趾支那半岛之安南(今越南)、迷逻(今泰国),是所罗门教(即婆罗门教)的一种道术,远在1885年,安南出了一个女洞主,叫做百麻金吐,又名麻吐婆,掌握十二个部落,大小计三十个洞,麻吐婆在年轻时,曾是瑶族一个大部落----保丹洞主的压寨夫人,开罪了洞主被判以五官之刑,在行刑之前,给两个近身女侍救了,三人逃亡,出海到苏门答腊,入婆罗门教,修炼十年,遂回安南,组织女兵,灭了阿保丹洞主,取其领地。降头术,就是麻吐婆创始的,用来对待变心丈夫的自卫术。 1920年,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年,法国驻安南第十三旅调防返国,在运兵船上,有两个士兵患了呕吐病,在海航中,患呕吐病是常见的事,但这两个士兵,都是咳呕不出,肚皮越来越大。 两个士兵,一个是十九岁的温拿,一个是二十岁的薛基麦当。 这时,运兵船已经过了印度湾,向红海出发,这两个士兵嚷着要带他们回去安南。 兵船上军医诊治他们,可说束手无策,随着他们的呻吟声,肚皮越来越大了。 医生敲他们的肚皮,好像个鼓一样发出砰砰声,好像里边有一泡水,但却有硬物碰撞声音,用听筒去听时,却听出肚里有呼吸声,却不是他本人的呼吸。 两个士兵面青唇白,因为太痛苦了。 在他们呼痛时,一齐间歇的叫着:“我要回去安南,送我回去吧,我不要死在船上,送我回去,求求长官..." 惊动到旅长来了,问薛基麦当:“为什么你要回去安南?” “长官,我已经给绑住了,再不回去会死在这里的了,求求长官,我不愿死。” 旅长摇动他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呀,说清楚。” “是查齐不许我跟船离去的,她是个洗军营衣服的女子。” 旅长说:“你胡闹!但你要服从军律。” “长官,求求你,她早对我说过的,《如果你不听我的说话,你去吧,但不出一日,你的腹脏会给蛇缠住,你会痛死,你自己选择吧。》但,我服从军律,我跟船走了,我现在,是给蛇绳绑住了,救我,救救我一命,温拿也是的。” 旅长问温拿,情形是相同的,不过温拿识得也是替军营补被服的少女,叫做瓦旦。 男女相识了一年多,在假日,时常出游,也到女家玩过。 旅长问他们:“有没有和她们定下婚约。” 温拿说:“我们都有口头答应过,我们都爱她们的,答应退伍之后,就带她们回法国去,但她们却要求我们立刻退伍,说可以供养我们衣食,这件事,我们怎可以做到呢?” 旅长问:“和她们发生了肉体关系?”两个人都承认了。 旅长只能知晓这种事,他是无权将两个士兵带回安南的,而且,他们所说的,是怪诞不经之事,不合科学的。 医生断的是鼓胀病,是由于温带的潮热而引起的,需要施手术,但在船上缺乏仪器,办不到的,主张两个士兵,食镇静剂,使他们入睡,到法国才可以作手术决定。 医生开服镇静剂,两个士兵果然入睡了。 运兵船继续在红海航行,时间是凌晨三时,救命声响遍全船舱,两个士兵在船板上打滚,可能镇静剂的效果已经退去了,两个人忍耐不住肚内的强力绞痛。 薛基麦当狂性大发,他可能忍不住痛苦,他拿起一条餐叉,猛向自己腹中狂刺。 士兵们扑上去把薛基麦当擒住,已经来不及了,他已满腹是血。 医生赶来时,薛基麦当已经不省人事,解开他的衫看,在众目睽睽之下,怪异的事情出现了。 薛基麦当叉入腹中,破开了五个洞,每个洞口,都有一个蛇头正在洞口外钻! 霎时间,五条蛇都伸出来了。 士兵们在安南见惯蛇,大家都不害怕,几个士兵都拿定了工具,等待蛇爬到船板时,就把蛇打死。 这种怪异,令到医生目瞪口呆,不知应该怎样做的。 这时是不能施救的,因为薛基麦当腹中的蛇,正从叉的破口处钻出。 显然,蛇爬出后,薛基麦当得肚皮慢慢平伏了,更令医生奇怪的,肚皮破了,却没有血流出。 士兵们在打蛇当中,还有两条蛇钻出来,其他三个洞开始有血流出来。 医生才急救这三个伤口,急速止血,消毒,等待这两条蛇出尽,才继续急救。 已经滚到船尾的温拿,呻吟声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已到了死亡边缘。 医生待两条蛇离肚之后,再去敷治两个伤口。 薛基麦当得心房仍在跳动,他渐渐已过了危险时期。 旅长和医生这时才明白,这两个士兵说的话,不是虚构的,摆在眼前铁一般的事实,有七条蛇从薛基麦当得肚里钻出来,可想见他们内脏的痛苦,到了何种程度。 旅长当机立断,要求医生为温拿作剖腹工作。 像小圆鼓似的温拿的肚皮,医生用经过消毒的小刀穿入去,再边听到微微的泄气声,同薛基麦当一样,蛇头钻出来了,首先,蛇口吐出一条红舌,接着是蛇头,然后全个蛇头露出来了,好像是从蛇蛋孵化出来的,一寸寸地透出来。 医生不破其作伤口,让蛇出洞后,细细观察,果然第二天蛇又出来了。 士兵们观看着等候打蛇。 同薛基麦当一样,先后钻出来的蛇共有七条,温拿的肚皮不再胀大了,医生止血敷药后,温拿的呼吸也平静了。 打死十四条蛇,全是无毒的蛇。 但这两个士兵,肚里还有什么东西?那就要等运兵船到了马赛之后,才能做手术工作。 1920年5月4日,法国运兵船花尼亚号航海日记记载这件事之后,加上评语。 这是一件众所共见得事,在他们腹中同样从缺口里钻出七条蛇,进行救援的赫医官也认为难以解释。 赫医官分析这件事,只有一个可能,两个人都吃入了蛇卵,小蛇以腹内作孵温床,孵化出来之后,在人的腹中爬动,使病者受了攻打的痛苦。 但赫医生认为不可解释的事,是两个病者都说,他们知道腹内有“蛇绳”,是两个女子不给他们离开乡土,而他们服从军令,他们离开了,“蛇绳”就给他们制裁了。 赫医官说:“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会有这种可能性呢?” 还有,两个病人腹中的蛇,是从何而来?是蛇孵化出来制造成的蛇?这是科学鉴证所不能证明的。 士兵薛基麦当与温拿,经过马赛医院详细检查,又经过洗胃之后,住院一个星期,已经出院。 1923年5月,英、法、瑞士三国爬山人士组成的喜马拉雅山探险队。 探险队在回程中,访问安南迷罗,法国探险队,特别为安南的邪术进行调查,虽然在深入民间时经常受到拒绝访问,人民甚至不予谈论,不过取得到一种关于“降头术”的特别资料,而符合士兵薛基麦当,温拿的运兵船事件的解答的。 据调查所得,安南的降头术,便远在十九世纪末叶,安南女旧主古麻拿吐所发明,是妇女一种护身法术,考其源流,则是婆罗门教的旁支,旨在妇女被男人欺负后,其本人获得惩戒,方法是使其痛苦,而非危及性命。 至于“降头术”由于施行年代久远,法术亦有变化,因此“将头”亦有流派,而下将头的对象,亦不限于妇女自卫时候,并起了将头派系之争。 1932年,安南西贡。 西贡,是安南最早开发的城市,去安南做生意的人,中西商家,大都云集在西贡。 有一个潮州商人林阿廷,在西贡开了一间卖广东土产的商店,叫做阿廷商店。 林阿廷去西贡经商的时候,只有27岁,许多福建人,在少小时就离开家乡,去南洋闯世界的。 林阿廷开这间阿廷商店,是由当地的亲朋提引的,由于代办的土产,是独市生意,营业畅旺,于是,他进一步办当地的香烟回家乡贩卖,生意做得大起来了。 阿廷还未结婚,一个人有了事业基础,自然会起了家室之念,经营了两年,当地话也通晓了,有空闲的时候,他就到堤岸闲逛。堤岸,是西贡的繁华地方,他看上了一间酒家的一个侍女,叫做只念的,年纪还不足二十岁。 只念面庞稍长,一把长发披到半腰,有一双明媚的眼睛,这些少女的优点,吸引了阿廷,因此,他经常去堤岸饮酒,以便多了解只念的性格和背景。 他们在假期就外游了,经过半年,成为密友。 林阿廷终于提出他的心愿。 只念低头含羞的说:“你问我母亲吧。” 有一日,只念休息,她约阿廷到酒家,林阿廷挽了许多土产孝敬她的母亲,作为见面礼。 阿廷进了她的家,就觉得有些异样,环绕着她家堂的三边,都是神器,装着几十只大小不同的神像。 只念母亲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面色很阴沉,闪烁着一双夜莺般的眼。 阿廷奉上礼物,她冷冷地说声多谢。 阿廷和她母亲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提出要娶只念做老婆的请求。 只念的母亲说:“只念也有19岁了,她也应该嫁人了。” “你是第一个向我提出只念婚事的人,我当然会考虑,但,你是外国人,你不知道安南的习俗,我们安南人对于女儿终身之托是看的很重要的,她固然是从一而终,但做丈夫的,不能遗弃妻子,如果存心这样做,会受一定的惩罚。” 阿廷说:“我知道的。” 母亲摇头:“你不知道,你不要以为是随便的警告,你如果娶了只念,遗弃了她,你受的惩罚是不可以解救的。” 阿廷说:“请放心好了,阿母,我绝不会遗弃她的。” 阿母说:“我还未详细讲啊,男人变心,不一定要遗弃妻子的,冷落她,也就等于是遗弃了,我有三个规条,你如果想取只念,便要遵守,第一,只念父母在的时候,不能离开国土,第二,出门的日子不能超过一个月,第三,结婚后,男方不能再结交第二个女人,这三点,你要想清楚,你想清楚再来见我吧!” 阿廷回答说:“不用考虑了,求阿母成全吧!” 阿廷实在很喜欢只念,立刻就答应了。 阿母说:“那么好吧,三日后你再来见我,再商量聘礼的事吧。” 三日之后,只念再和阿廷到她家。抵达时,已经香烛燃点,柱香的烟气弥漫。 阿母问:“林阿廷,你喜欢只念,想娶她为妻吗?” 阿廷毕恭毕敬的说:“是的,诚心诚意的。” 阿母又问只念:“只念,你喜欢林阿廷,愿嫁他为妻吗?” 只念也毕恭毕敬地答:“是的。” 阿母说:“好吧,你们都要跪在四十八洞洞主面前,对一个个神像起过誓,说,你们婚嫁之后,永不负对方,如果负对方,甘受神的惩罚,你们做吧!” 林阿廷才知道,三面墙壁神器内的,是四十八洞主之神,他也知道,是安南妇女所奉之神。 他遵阿母的话,和只念向四十八个神像发过誓,但阿母没有吩咐他拜正堂一位较大的尊神。 这座神像,是座女神,身披着藤甲,左手执着刀,右手执着弓箭,样貌十分凶猛。 这时,阿母才安排他拜这位尊神。 “林阿廷,你单独向始祖磕头吧,告知你想娶只念的心愿,并且大声发誓说,如果和只念结婚之后,负心遗弃只念,愿受祖宗之惩罚。” 阿廷又照阿母的话做了。 案头有红黄黑三色水各一碗。 阿母叫阿廷:“你已起过誓了,不过,誓言是不能保证你的,你如果有遗弃只念的事,你要受其中一碗水的惩罚,你选择哪碗,你自己选择吧。” 阿廷看三碗水,最可怕是黑色那一碗,最悦目的,是黄色那一碗,于是他拣了一碗黄色的水饮下。 阿母于是鼓掌,“林阿廷,只念是你妻子了,我要的聘金,是你的商店的一半财产。” 阿廷说:“即是说,我的商店,是只念有一半了。” “正是这样,你们夫妻合力去经营吧。” 半个月后,阿廷和只念结婚。结婚之日,全村居民都来参加婚礼,婚礼是在女家举行的,礼成之后,阿母欢天喜地地抱着只念:“林阿廷,我吧只念交给你了。” “我不容辞。”牙洞主说。 大旦为她安排。 她说:“十四洞大法,一向是八望山的人借镜的,但,望宅今日的法术,显然并非安南法,是用中土的法术在内,望宅出现,不是猛龙不过江,所以在处决林阿廷时,不可打草惊蛇,是要秘密行事。” 牙洞主说:“听托体人吩咐。” 大旦从柜里取出一个小夹来,从小夹取出一个小瓶,再从小瓶里倾出一粒银白色的小丸。 “这是定神丸,是从水银炼出来的,四十九日才可以炼成一丸,你吃了下去,可以定神,凡神定则形不移,望宅学的遁身之法,勿使其遁入身。这粒小丸,便有功效,你和水吞服下去吧。” 牙洞主照做之后,大旦继续吩咐她:“你应在半夜行事,你去林阿廷的店铺,林阿廷就住在后座。” 牙洞主问:“行刺?” 大旦说:“不能见血,我要他死于无形迹可寻,以免西麻大姥怀疑,我自己弄了一盘金甲虫,沿房间的缝隙处放入去,金甲虫嗅到肉味便向前爬,然后爬入人的呼吸气管中。。。” 牙洞主失声说:“只念师是同睡的!” 大旦说:“生死有命,不必理会,你去吧!” 牙洞主午夜拿着小瓶,来到阿廷的商店,撬开竹篱,进入小店后园地,然后慢慢爬行到店后的房间,这房间是独立的,门窗紧闭。 半弯月色在天空挂着。 牙洞主一步步的爬近那间房。 屋是木做的,门窗都已经上了,不过门板中,有夹缝,牙洞主拣一处较大的缺隙,把小瓶盖打开,将金甲虫倾入里边。 她听到林阿廷很大的鼻鼾声,他的鼻鼾声呼了一下,就象一阵风飘出来似的。 牙洞主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痕痒,她拿出瓶子在淡月下看,瓶里已经没有金甲虫了。 于是,她拿回空瓶就走。 才走了两步,就觉得鼻孔里有些东西在里边爬动,想用手去挖,原来手上也有金甲虫。 牙洞主心胆俱裂,原来金甲虫没有爬入去,她曾觉得听见林阿廷鼾声的同时,有一阵风从缺隙里吹出来。 不得了,金甲虫没有入屋内,是给风吹到自己身上来了。 牙洞主匆忙的爬出竹篱,飞奔去大旦家,还未到门口,她就觉得喉头间下阴道一齐发生剧痛。 她奔到门口,只叫出大旦一声,就倒了下去。 大旦听到声音,出门看见牙洞主,立刻把她抱入屋内,在她身上,还有两只金甲虫在爬动着。 她看见牙洞主的喉头渐渐缩小,一刹那间,缩到不过二寸圆径,牙洞主面色变为青蓝色,两眼瞪大,已经没有呼吸了。 这种用毒液培养出来的金甲虫,在喉管吸食的结果,使喉头很快便破烂了。 大旦的手发震,把牙洞主拖出门外,拖到一棵大树下,她不明白,何以金甲虫会在牙洞主身上出现? 她现在有些心惊了。 望宅婆是什么法术?金甲虫会倒流入牙洞主身上? 她凝神在想,怎样去对付这个八望山的人时,忽然觉得下阴里出现一些骚动。 呀。牙洞主身上还有两只金甲虫的。 她急忙把裤除开,连遮蔽的布都解除了,立刻看见一只金甲虫还在向她的****里爬入去。 大旦用手去捉,而****内顿时发生不可忍受的剧痛。 屋的一角发出冷笑声,这声音她曾听过的,是望宅婆的笑声:“大旦,太迟了,一只金甲虫入你里边就已经够你痛楚半死去了,哈哈,大旦,八望山是不杀人的。” 大旦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救我。。。” “是你自己的要物,八望山没有杀人,是你自杀,你杀死牙洞主,然后你自杀了,哈哈,八望山报了仇了,一个托体人,两个洞主,够了,已经抵偿三条冤死的人命了。” 八望山的人,原始仍是使用将头的望宅婆,才生出八望山和中土的合法,望宅婆维持了八望山的血统。 十四洞更重新选托体人了。 望宅婆没有再进一步复仇,林阿廷和只念仍然活着。 其后,安南大法传入了迷罗,是八望山的大法,迷罗女子也流行使用降头术,但望宅婆的遁身与三禁之法,并未流传下来,因为这是望宅婆用来复仇的大法,但八望山已经复仇了,所以望宅婆不再传授了。 ...
晚上10点,天上下起了小雨。我和王伟独自走在小道上。 “胖子,什么时候能到啊?那里网速真的比市里快?”我加快了脚步。 “你看前面那栋居民楼的地下室应该就是是。我听别人说那里网速快的出奇。”王伟是我的好哥们儿,为人很和善,爱耍贫嘴,长的很胖,我每天都叫他胖子。我跟着胖子七拐八拐的才走到这间网吧。这间网吧应该是个黑点,进门的时候连个牌子都没有而且还开在地下室。进去的时候里面竟一个人也没有,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我只能在吧台处看到微弱的光。 “老板,开两台包宿的机器。我们没带身份证。”胖子对着那老板说。 “自己找号”老板没有抬头,只是低沉的说了一句。现在是晚上11点,说实话他的语气真是让人有点恐惧。 “老板,把灯开一下。” “坏了,自己想办法。”我们大老远来的,听老板这么说也没有计较,只好自己用手机借亮去找机器了。胖子说他去找,我就让他去了,自己在这里等他。胖子去找了很久还没回来,我就和老板闲扯了几句:“老板一个月挣多少?” “不多。”又是一句冷漠的回答。 “这里机器少说有一百台,有这实力怎么不到上面去开?”老板没搭理我,我也只好自讨没趣了。 “老板86和85。”胖子回来了。我们看老板没说话就去开电脑了。我们走到了很隐蔽的两个位置。打开电脑后,胖子对我说:“一起玩,快点!” 午夜12点,我和胖子玩了几把都赢了。“又赢了,太爽了。”胖子说话是点喘不上气。 “怎么有点喘不上气啊?”我感觉有些不对劲。胖子说去看看怎么回事,突然整个网吧陷入一片黑暗。我马上掏出手机看看怎么回事,一张惨白的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吓得我差点没喊出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胖子:“你吓死我了!”我推了他一下。 “不行我受不了了,我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说着他起身朝吧台走去。我也紧随其后,到了吧台才发现老板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吧台。 “靠,怎么回事?”胖子大骂了一声开始往回走。就在快回到我们的位置的时候,我们的手机居然同时死机不亮了,整个网吧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咱们快走吧,我的手机是满电的,不可能没电,这地方太邪乎了。”我轻声对胖子说了一句。胖子回了一句“嗯” 为了防止摔倒,我们只能趴在地上向外面爬。没爬多远的时候我的手碰到了一条人腿,我小声说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谁不走了?你快点啊。”胖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吓得马上把手缩了回来。这时胖子又催了一句,让我快点。我只好硬着头皮向前面爬。又没爬多远,突然网吧里的所有电脑都亮了,在每台电脑前都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和胖子身上,我们吓得站起来就拼了命的向外面跑,直到跑到小路上我们才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对胖子说了一句:“走吧,这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胖子没有回答我,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就顺着小路开始往回走了。 ...
小韩是一个北漂,两天前因为业务疏忽被老板炒了鱿鱼,他的女朋友因此跟他吵了一架分手了,倒霉的事还不止这些,小韩对门的房东估计知道了小韩丢了工作,天天来催房租,对于小韩这种月光族来说只好去换一个便宜点的房子。 小韩在报纸的广告上找了一间出租房,价钱不高,只是有点偏僻,在北京的郊区。 房东是个50多岁姓李的大爷,喜欢穿老布鞋,每天早上5点多就提着鸟笼子出去散步,李大爷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儿女都在市里工作,如今一个人住在这儿,平日里到使看不出来老李孤单,整天乐呵呵的。李大爷为人随和,小韩平时都叫他老李。 小韩住楼上一间,老李住在楼下,小韩的房子被重新粉刷了一遍,新门,新吊的顶,但很久没人住过了,老李替小韩交了一个月的水电费,让小韩自己收拾一下,小韩捡了个便宜,对李大爷很有好感。 第一天收拾完房子后,用手指抹了抹一小块掉了墙皮的老墙,小韩看了看蹭黑的手指心里暗自嘀咕: “被熏成了这样,看来上家在这做过饭。” 附近有好几家像老李家这样的两层民房都被拆迁征地了,所以基本上没有邻居。小韩也找了一份销售业务员的工作,算是新生活的开始。 这天晚上11点多小韩陪客户吃完饭,带着酒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房子里,小韩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放在了桌子上,忙了一天的小韩累坏了,连鞋都懒得脱就倒在了床上。 “咚咚咚,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敲门声不是很急促。 “老李?啥事不能明天再说。”一身疲惫的小韩爬起来去开门,“吱”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被小韩推开,但是门外空无一人,风有些凉,可能是周围太过安静的缘故小韩感觉今晚蛐蛐的叫声特别大。 “没事玩什么捉迷藏”小韩心想。 “老李,老李,是你吗。”小韩又问了一遍。 四下空旷,声音散的厉害,依然没人回答,小韩无趣的关上门回去继续躺着。 “咚咚咚,,咚咚咚,,”小韩跳下床,转身开门,还是没人,天上圆圆的月亮被薄雾罩着,露出了毛毛边,这是要起风的预兆, “老李,老李”小韩出门张望,语调渐渐放缓,过道没有灯,小韩房里的灯光投射到走廊上,画出一道明显的界限,从外面看,站在亮处的小韩在黑暗中非常显眼,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黑夜里,小韩心里有点发毛,一阵凉风吹来小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弄得这措手不及,本来有些酒意的小韩这时清醒了不少,小韩缓缓关上了门,爬回了床上,此时的他已经毫无睡意。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小韩刚躺下没多久,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谁啊”小韩心里有点发虚。 “老李,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韩故意提高了一个音量来给自己壮胆,但是自己却不敢动,自己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后背凉飕飕的。 “吱嘎”屋后的窗子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开,吹得小韩打了个激灵,酒全醒了,风吹得吊灯摇晃,几只飞蛾撞到了墙上,扑棱了几下掉了下来。 “难道老子遇见鬼了,太邪乎了。”小韩有些害怕,心里暗自嘀咕。 敲门声突然停了下来。 “咯咯,咯咯咯,”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小孩?肯定是老李的亲戚。”小韩暗想。 小韩心里一宽,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骂到:“原来是老李的孙女来我这捣乱呢,妈的,吓死了。” “别玩了,快去找你爷爷去,叔叔要睡觉了。” “我热,我想喝水,”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有几分哀怨似乎还带着几分乞求,跟刚才的笑声截然不同。 “下去找你爷爷去,叔叔睡了”紧张感顷刻间消失,疲惫感再次占领了小韩的全身,酒精让小韩意识慢慢模糊,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中的异常,“我热,我想喝水。。, 隐约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小韩不再理外面渐渐变小的声音,片刻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小韩头疼得厉害,喉咙也不舒服,额头还有些发烫,看样子是感冒了,小韩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多了,小韩起身坐在椅子上,连看也不看拿起杯子就向嘴里倒,但是小韩发现杯子里一滴水也没有。 “明明昨天晚上我倒上了,怎么没了?” 小韩感到非常奇怪“可能是晚上口渴自己起来喝完了吧,看来病的不轻啊”说完自己的头又是一阵剧痛。 今天还有一个单子得跑,小韩穿好衣服,洗了洗脸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出门了,正好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老李。“小韩你这是怎么了,脸煞白,病啦?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啊。”老李问到,脸上有些担心和似乎还有愧意。 “别提了,老李,你孙女回来我也不知道,昨天可把我闹坏了,受了点风寒,有点感冒”说着小韩通了通鼻子。 老李愣了愣“哦……哦,我那个孙女就是太调皮了,别介意啊” “当然,当然,小孩嘛,”小韩嘴上无所谓心里可把老李恨透了“昨天差点被你孙女吓死,要不是你孙女,我肯定不会感冒。”小韩心想。 “小丫头呢,我认识认识。” “哦,她妈妈今儿早上把她接走了,这不我刚送她娘俩回去,呵呵”老李神情有些不自然,但随即恢复了笑容。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小韩还是像往常一样忙到很晚回来,回家时时天已经黑透了,几盏昏黄的路灯勉强能够起到照明的效果,一路磕磕绊绊的小韩到了楼梯口,台阶很陡,楼道里一团漆黑,小韩像往常一样掏出手机用微弱的光看着脚下,嘴里数着“十一,十二。十三。” 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小韩的眼前飘过,小韩心里咯噔一下。 “呜呜呜,呜呜,好热啊,呜呜,我想喝水,呜呜”楼道的深处传来小女孩的抽泣声,小韩此时听得毛骨悚然,听得头皮发麻。 “妈的,老子这回真遇见鬼了,谁家倒霉孩子大晚上的跑我楼上哭,要是老李的孙女我得好好教育教育。”小韩扶着楼道的墙壁想动但是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 哭声越来越大,且变得越来越凄惨,绝望中带着乞求,像来自地狱里的冤魂一般,小韩的腿开始不听使唤了,他倚着墙壁站在台阶上发抖,突然,哭声停了。 小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得回头,手机微弱的光亮照到了楼道中间,一个小女孩正站在离小韩五六米远的地方,穿着碎花裙子,五六岁的样子,脸色白的吓人,歪着头,正用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刚刚哭完,大眼睛里仿佛融进了墨。 “啊”小韩大叫了一声,脚下一软,头撞在了栏杆上,立马昏死了过去。 “小韩,小韩,快醒醒,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怎么倒在楼道里了。”老李拍了拍小韩的脸。 “小女孩,小女孩,,”昏迷中的小韩喃喃自语,脸上惊恐万状,像是在做噩梦。 “老李,我他妈昨天晚上遇见鬼了,我差点没被吓死”惊醒过来的小韩喘着粗气,对着老李大声讲到,同时伸手摸了摸头上撞得大包。 “老李,你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孙女,”小韩瞪着老李。 老李见小韩这样,叹了口气对小韩说,“看来我也不能再瞒你了,你来吧,到我屋,我慢慢给你说。” 小韩和老李来到屋里,老李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当年我和老伴还有孩子们住在这所大房子里,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一个个成家立业,渐渐地只有我和老伴住这了,所以楼上就空了出来,孩子想接我俩到市里住,但是别的地方我们不习惯也不想去住,毕竟在这过了一辈子了,不想换地方,也怕你大娘找不回来。” 小韩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突然觉得李大爷也并不是外表上看上去那么开心,没有心事,小韩对刚刚自己对老李的态度有些后悔。 老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来,一对民工夫妻来北京打工,住在你现在住的那间屋子,还带来了他们的孩子”老李看了一眼小韩,小韩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一个喜欢穿碎花裙子,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儿”小韩声音变得颤抖。 “没错,就是你看到那个样子,”小韩看到老李的神情变得有些悲伤。 “三年前的元宵节夫妻俩出门去工地干活便把小女孩锁在了屋里,夫妻俩给小女孩买了几个烟花,但是小女孩太好奇就点着了,屋里起了大火,结果可想而知。”老李叹了口气,“那天正好我和老伴去儿子家过节,没在这儿,要不然,,,”老李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面色悲恸,不再说话了。小韩在一旁听呆了。 “后来夫妻俩搬走了,我重新装修了房间,换了门,刷了墙,你可能会发现墙上有被烟熏过的痕迹吧,”老李没有看小韩的脸。 “事后的一个月,你大娘一天晚上去二楼拿东西,也看见了你昨天晚上看见的,很不幸的是你大娘心脏病发作了,等发现已经晚了。” “每个月阴历十五号,她都会来向人要水喝对不对”小韩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渐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想起了那杯被自己“喝掉”的水。 “没错,所以每个月的十五号我都会在窗台放一杯水,然后去儿子家过一天,第二天回来时,杯子里的水就没了。” “当初我租房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差点被吓死”小韩朝着老李喊道,但是语气不像之前那么直冲。 “小韩,大爷这件事对不住你,当初见你人好,看着也喜庆,以为你火气大小孩不来闹你,没想到会这样。”说着叹了一口气,“以前,很多人跟我打听房子,我都不租,别人都说我放着钱不赚,脑子有毛病,我不理他们。”后来儿女们慢慢来我这次数也少了,再加上你大娘也走了,自己一个人挺孤单的,就打了广告,然后的事儿你也全都明白了。 小韩听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老李的脸,感觉老李瞬间老了十岁。 “明天你就搬走吧,大爷留不住你,房租大爷也不要,就当是赔礼道歉了,老了,糊涂了,别生大爷的气。”老李叹了口气对着小韩说到,小韩心里已经没有气,只是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第二天,小韩搬出了房子,住进了公司员工宿舍,环境和条件自然比不上在老李家,虽然搬了出去但是小韩还是会隔三差五买些菜去老李家吃饭,老李还是和以往那样笑呵呵的,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间房也一直没人去住。 半年后,老李的家拆迁了,老李也和儿子住在了一起。 多年后的一天,小韩开车路过六环外那片拆迁后留下的宅基地,小韩看了一眼老李原来的房子所在的那片地方,因为有积水,已经长了半人高的杂草,突然间小韩好像看到车窗外的路边站着一个穿碎花裙子的小女孩,就在小韩眨眼的瞬间女孩消失了,小韩看了看天边的月亮,又大又圆。 ...
孔生名雪笠,是孔圣人的后代。为人风雅,善于作诗。他有个好朋友在天台当县官,来信邀请他。孔生前往,正碰上好友死去,他在那里穷困潦倒,回不了家,就住在菩陀寺,给庙里的和尚抄写经文。 寺庙西边一百多步远,有座单先生的宅子。单先生是大家子弟,因为打了个大官司,家境破落下来,家口不多,搬家住到乡间去了,这所宅子就空闲下来。 一天,大雪纷飞,路无行人,孔生偶尔经过单家门口,只见有个少年走出来,眉清目秀,穿戴考究。这少年看见孔生,赶忙快步过来,作揖行礼,说了几句问安的话,就请孔生到家里坐坐。孔生喜欢这人,就爽快地答应了,跟着进了宅子。宅内房间不算宽绰,到处悬着锦帛幕帐,墙上挂着不少名人字画。案子上有本书,题签写的是《琅琐记》。孔生拿起书来翻看一遍,内容都是没看到过的。孔生以为住在这宅子里的自然是房主,也就不问少年的出身家世。那少年却仔细询问孔生的情况,很表同情,劝孔生开塾房教学生。孔生叹息说:“在外地作客的人,谁肯推荐介绍呢?”少年说:“如果你不嫌我愚笨,我愿意拜你为师。”孔生很高兴,表示不敢当师父,就做朋友吧。孔生就问:“这宅子怎么总是锁闭着呢?”少年回答说:“这是单家宅子,因为单公子一向住在乡下,所以老是空闲着。我姓皇甫,老家在陕西,因为家里宅子被野火烧毁,所以暂时借住。”孔生这才知道少年不是单家人。当天晚上,两人说说笑笑,很是投缘,就留下睡在一张床上。 天刚亮,就有个童子到房里生起炉火。少年先起床到里面去了,孔生还围着被子坐在床上。童子进来说:“老太爷来了!”孔生慌忙穿衣起床。一个头发霜白的老头儿进来,恳切地道谢说:“先生不嫌弃小儿愚顽,愿意教他念书。这孩子刚学习,写字也很不像样子,请您不要觉得是朋友,就不以老师的身份严格要求他。”说完,赠送给孔生一身锦衣,还有貂皮帽子、袜子、鞋子各一件。看着孔生洗过脸、梳好头,就招呼摆酒上菜。这里的桌围子、椅披子等物件儿,也说不上是什么做的,样样光彩照眼。斟过几遍酒,老头起身告别,拄着拐杖去了。饭后,公子送上要读的课本,都是古体诗文,并没有当时规定的八股文章。孔生问他缘故,公子说:“我并不求取功名啊!”到了傍晚,又摆上酒席,公子说:“今晚痛痛快快喝一壶,明天以后,怕耽误了学业,就不许喝酒了。”又叫过童子来,说:“去看看老太爷睡了没有,要是睡了,就暗地里把香奴叫来。”童子去了,先拿来一个绣花袋子装着的琵琶,稍过一会儿,一个丫环进来,穿红着绿,艳丽动人。公子叫香奴弹奏《湘妃怨》曲子。这丫环用象牙签子弹拨,声调激扬哀烈,节奏也不像平常听过的那样。公子又让拿大杯子来劝酒,热闹到三更天才散席。 第二天起早,孔生和公子一块儿读书。公子很聪明,看过就能背诵,两三个月过后,写的文章就已非常出色。他们两人约定,五天喝一次酒,每次喝酒必招呼香奴来。一天晚间,孔生喝得痛快,两眼直盯着香奴。公子已经明白孔生的心思,就说:“这个丫环是我父亲收养的。老兄你远离家乡,没有妻子,小弟我日夜都在替你谋虑这事,不久就能给你找一个好伴侣。”孔生说:“如果肯帮忙,必得找个像香奴这样的。”公子笑了笑,说:“你真是少见多怪的人呢。要像香奴这样子就算好的,那你的愿望是很容易满足的。”住了半年,孔生想到城外逛逛,到了大门口,只见两扇大门外面上着锁,问是什么缘故。公子说:“家父怕交往分心思,所以闭门谢客。”孔生听了,也就安下心来。 这时正是大暑天,又潮又热,他们就将书房搬到后花园亭子里。孔生胸间红肿起来有桃子那么大的一块疮,经过一夜肿得碗大了,痛得直嗳唷。公子早晚来问候看望,连吃饭睡觉都顾不得了。又过了几天,那疮更厉害了,孔生连饭也吃不下。老太爷也来看望,对坐着只是长声叹气,没有法子。公子说:“孩儿前天夜里思虑,先生这种病症,只有娇娜妹子能够治疗,派人去姥姥家招呼她回来,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呢?”一会儿,童子进来说:“娇娜姑娘回来了,大姨和松姑娘也一道来了。”皇甫父子急忙快步迎出去了。 一会儿,公子领着妹妹来看望孔生。这娇娜年纪大约十三四岁,娇美的眼神流动着聪敏的光华,窈窕的身段呈现出绿柳般的姿态。孔生看到这般美貌,竟然忘记呻吟,精神也一下清爽起来。公子就说:“这是哥哥我的好朋友,胜过亲兄弟。妹子你可要好好给他治病呵!”女子这才收敛起害羞的神态,捋起袖子,坐在床边给孔生看病。 ...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那发生这么一件怪事: 我们胡同里有个老齐家,他家老爷子是以前的邮局局长,所以他家也是我们胡同里唯一住楼房的(二层小楼)。 那年的秋天,他家的小女儿怀孕了,就回来娘家休养。他家的这个女儿是我们那出了名了娇惯。平时在家父母,丈夫,公公婆婆都得让着,要不就撒泼,估计要不是看她家是高干,他男人也决不会要她。 听她母亲和邻居闲聊时说,她从小就挑食,能吃的东西不过十样。水果根本不吃,就喜欢磕瓜子。 她这一怀孕,更是变本加厉。她老妈每天都要和邻居讨教些菜肴的做法,换着样的给她做,可这小姐根本不吃。家人没有办法了就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说要是不吃,营养不够,对孩子不好。 从小就眼里只有自己的她,哪能就犯啊。 就这样没等到日子,她早产了。孩子没有保住。可是我觉得很亲怪的是,再见到她家里人的时候,脸上更多的一种恐怖的神情。 后来,听隔壁王家的媳妇说(她在产院工作,齐家女儿住院还找了她的关系,前文有提到的哈。),老齐家女儿根本没生下什么婴儿,有的只是一滩血肉和头发…… ...
【引 送餐?送命?】 1. U质餐厅订餐外送单。 订单编号:BJSD48484849320491 订单类型:网上订餐,预付款 客户:刘女士 订单明细: 番茄培根披萨(9寸) ×1 蔬菜沙拉 ×1 奶油餐包 ×2 罗宋汤 ×1 客户备注:要求小麦色皮肤、声音低沉有磁性的年轻小哥送餐 2. “叮咚——叮咚——” “您好!U质披萨外送!您的餐点到了!”送餐员将保温箱放在地上,按响了门铃。 全封闭式的楼道里终年不见阳光,即便在盛夏,仍有几分凉意。于是,被汗水浸湿了的工装潮腻腻地粘在送餐员小麦色的皮肤上。他静静地站在暗红色的防盗门前,隐约听到房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声音在门后停下来,像是有人将眼睛贴在猫眼上,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您好!U质披萨送餐!”送餐员大声重复了一次。 “咔塔卡塔!”房内的人拧开门锁,一个男人警觉地探出头,“我没叫外卖!” 送餐员抬眼看了下门牌号,“没错啊,就是这里,这是预付费订单,您只需要签字接收即可!” “我说了我没叫外卖!”男人不耐烦地吼了句,重新关上了防盗门。 送餐员摸出订餐单,再次核对了送餐地址,隔着门,固执地大声问道:“先生!您认识一位刘女士吗?订餐单显示是刘女士订的餐,请您确认下是不是您的朋友帮您订餐?” 门内一阵“叮叮咣咣”,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紧接着,男人迅速打开防盗门,脸色苍白,他慌乱地抢过订餐单看了一眼,然后猛地将送餐员拽进屋内。 “嘭!”防盗门再次关上了。 3. 审讯室里。 “你最好如实交代,为什么要杀死钱明?” “钱明是谁?”男人迷茫地抬起头。 “U质披萨的送餐员!”警察提示他。 “哦……原来他叫钱明,我不认识他啊……”男人再次垂下头,不安地抠着指甲根部的倒皮,“事发前一天晚上,我杀了那个臭婆娘,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嘚啵嘚啵’不停地埋汰我,说我没本事,说我不是男人,说当初要是嫁给谁谁谁就好了……” “关于你谋杀你妻子的那部分事实,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问你,为什么要杀死钱明?”警察打断他。 男人猛地颤抖了一下,手指上的倒皮渗出血来,他急忙将手指含在嘴里,用力吮吸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面对现实力量。 “杀了那个臭婆娘之后,我心里很乱、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男人如梦呓般低喃着,“我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于是我就把她放在浴缸里,打算慢慢想办法。也不知怎么的,我杀人的事就被他知道了——哦,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钱明,他以送餐的名义试探我……我必须杀了他灭口啊!” “你怎么确定钱明知道了你杀人的事?” “他连我老婆姓刘都知道!他还谎称是我老婆替我点了餐!当时我看了下点餐单上的下单时间,就在半小时前!可我老婆前一晚就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叫外卖呢?” “那份外卖不是你自己叫的吗?” “不是,绝对不是!”男人咬着手指。 “你再好好回忆下,还有谁可能会替你叫外卖?” “鬼……鬼!”男人失控地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是我老婆的鬼魂啊!她只是爱唠叨,人其实并不坏,呜呜呜……就连做了鬼,她还在担心我是不是饿了,还替我叫了外卖……呜呜呜呜……” 【第一章 谁叫了外卖?】 1. 娟姐一边找零一边和取菜的小荣窃窃私语,工作间的送餐员李建和王晓辉凑在一起小声交谈,后厨的刘知味铿锵有力地翻炒着鱼香肉丝,油点溅在灶旁的推理小说上,晕染出斑斑点点的油渍——餐厅里所有人都在讨论、或琢磨着近期的连环凶杀案,唯有我对此漠不关心。 和别人的生死相比,我更在意的是:如何才能改善自己粗糙的手指,如何保持指甲缝的整洁,以及如何磨平手掌上那些泛黄的老茧。 因为这双粗陋的、令人感到羞耻的、乡下女孩的手,我始终不敢把自己精心织好的围巾送给崔善棋,再精美的礼物经由这双手送出,也会显得穷酸寒碜。当然,在夏天送围巾显得很愚蠢,但除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送给他。 和乡下那些五大三粗的粗鄙男人不同,崔善棋身材修长,腰背挺拔,身上总是带着好闻的书卷味儿,像是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最初进城打工时,我以为刘知味已经算是美男子了,可在崔善棋面前,刘知味瞬间就变成了金香玉旁边的土坷垃。 崔善棋是附近大学里的学生,在我们餐厅做兼职送餐员,我想他的家境并不好——也正是因为他家境不好,才令我觉得这个神仙一般好看的人儿并不是那么高不可攀,据说那些经济窘迫的城里人都喜欢找朴实勤劳的姑娘做媳妇,像我这样的。 “慕兰,凶杀案的事儿,你怎么看?”下午吃饭时,刘知味用筷子敲敲我的碗,将我从纠结的思绪中拽出来,“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我没啥看法,反正也和我扯不上关系。”我将肉末粉条搅拌进米饭里。 “一看你就不关心同事!”刘知味粗俗地吧唧着嘴,“被杀死的可都是快餐厅的送餐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咱们餐厅呢!” “什么?” 刘知味见我对这个话题产生兴趣,殷勤地凑到我身侧的座位,低声说:“最近这三个月,已经有六名送餐员失踪,其中四名的尸体已经被发现,还有两名下落不明。这些遇害的送餐员供职于不同的餐厅,受害人之间互不相识,他们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故作神秘,“他们像崔善棋一样,都是长相不错的送餐小哥。” “啊?那我们餐厅是不是应该停止外送服务?”我担忧地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崔善棋,他独坐在一张小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饭菜,那样子真好看。 “咱们老板可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何况现在要的又不是他的命。”大抵是因为不需要冒着生命危险送餐,他语气里有一丝幸灾乐祸,“我听说啊,凶手只针对年轻的男性送餐员,在选择具体的作案对象时,完全是随机随兴。直到上周,一个精神错乱的男人到警局自首,案件才出现转机。那个男人自称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一名送餐员,你知道他为什么杀死那个送餐员吗?” “为什么?” 刘知味附到我耳边,呛鼻的大蒜味儿扑面而来,“那个男人,怀疑送餐员知道他是杀死妻子的凶手,因此杀他灭口。”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疑心刘知味胡编乱造。 “我表舅在市局,专门负责这个案子!我现在是他们的‘线人’,帮他们留意餐饮圈子里可疑的人。慕兰,我刚才跟你说的可都是国家机密,懂吗?千万不能泄露的!”刘知味像个大人物一样挺直了背,脸上带着装腔作势式的高深莫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那本沾满油污的推理小说里的神探。 “那你怎么还敢‘泄露’给我?”虽然我是个乡下妞,但我也看过许多港台片,“线人”不都是指那些愿意戴罪立功的罪犯或者和犯罪集团有关系的人吗?如果是崔善棋,肯定不会用错名词,刘知味真是个没学问的家伙! 刘知味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你又不是外人!” 2. 我的老家在距离城市很远很远的乡下,虽不至于闭塞,但绝对算得上穷乡僻壤。村子里极个别被称为“凤毛麟角”的孩子都去城里读书了,其他的年轻人也不甘寂寞纷纷进城打工,留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我原本不想进城,我对那座破落的村庄和家中那一亩三分地有着深厚的感情,连田地里的蚂蚱都令我觉得亲切,但在村子里,像我这般赖在家里不肯出去赚钱的年轻人,无论男女,都会遭到四邻的歧视,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这座眼花缭乱的城市。 城市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而我就是一粒铁屑,一旦靠近,便无法遏制地被吸引。 对于一个没有文凭、没有一技之长、尚有几分姿色的乡下妞来说,在这座城市扎根的最佳办法,就是找一个可靠的城市男人。 最初,刘知味就是这个男人,他幽默风趣,踏实务实,勤俭节约会攒钱。 如若不是崔善棋的意外出现,也许我们会成为这座城市里最平凡的一对男女,看看电影,吃吃烧烤,逛逛公园,拉拉手,亲亲嘴,然后结婚生子,忙碌而枯燥地了此一生。 崔善棋是一味香气四溢的毒药,我不知道自己是迷恋他,还是迷恋于他有可能带给我的那种罗曼蒂克的、像电视剧里一般的、真正的都市生活。 关于我对崔善棋的“不良企图”,是一个秘密。虽然我还从未和他有过正式的私人交谈,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我未来生活的主角,在我美好的想象里,他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必须保护他。 “太扯了!”下班时,刘知味捧着他的山寨“平果”手机,大呼小叫着拉住我,“慕兰,你说这些人扯不扯?网上竟然有人说,那些死者只是快餐厅之间恶性竞争的牺牲品,前些日子有些快餐厅推出‘帅哥送餐’服务,顾客可以在订餐时选择不同气质的帅哥给自己送餐,这些惨案,便是其竞争对手为了打压‘帅哥送餐’而一手策划的。他们得有多无脑才能想象出如此天马行空的杀人动机?为了打击竞争对手的一项个性服务,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吗?!” 我无暇顾及刘知味的推理热情,快步走到门外。因为连环凶杀案的事,李建和王晓辉都辞职了,崔善棋也被老板叫到办公室谈了好久,如果他也辞职了,那么我可能就要永远错过他了…… “我跟你说吧,前几天被‘弑妻男’杀死的那个送餐员,绝对是巧合,根本不应该列入连环杀人案之内!”该死的刘知味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我身后,“我觉得,这系列凶杀案中,最可疑的就是点餐环节,知道为什么吗?” 崔善棋跨上摩托车,他的背影和那一抹猩红的尾灯,逐渐消失在都市的霓虹里。 “崔善棋是不是辞职了?”我硬生生地打断刘知味的“案情分析”,又怕他看出自己的心事,急忙补充了一句,“这样的话,我们餐厅就没有送餐员了,到时候老板没准让你去送呢!” “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刘知味笑嘻嘻地说,“放心吧,小崔才舍不得辞职呢,今天老板给他加工资了!” “哦。”我心中喜忧掺半,喜的是,明天我还能见到他那张忧郁而迷人的脸,忧的是,现在送餐员们人人自危,崔善棋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我那条满载爱情的围巾还没送出去呢! 我垂头看看自己长满老茧的手,自卑如黑夜般涌入心底,多么难看的一双手啊! 刘知味对我的烦恼一无所知,自顾说着他对凶杀案的看法,大抵全世界除了我以外,再也没人愿意倾听他的疯言疯语。 他说,这些案件中所有的订餐单都是网络订单,且全部是预付费,通过付费的网银就能轻松查到订餐人的个人资料。他表舅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会漏掉这么重要的线索呢?按照基本常识,应该能轻易查到订餐人,从而锁定凶手,为什么此案一直悬着?为什么时至今日,除了那个自首的男人,警方连个嫌疑人都没抓到? 说到这里时,刘知味又卖了个关子,非得等我问他“为什么?”,他才肯洋洋得意地说,“所有接受订餐的人,都不是下单人,预付费的网银账户,全都来自境外,由于都是小数额,又几经周折,根本无从查起。慕兰,你知道吗?我现在可是一宗国际案件的重要线人!” 我呸! 3. 前天凌晨,一个流浪汉在某烂尾楼里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经法医确认,这具尸体就是22天前失踪的送餐员。截至目前,六名遇害者中,已有五人的尸体被发现,另外一人仍不知所踪。 报纸上说,22天前的中午,遇害人前往城郊红马新村12—502送餐,一去无回。然而,12—502的业主早已在外地定居,房屋一直闲置,谁会为一套无人居住的房子点餐呢? 如此看来,刘知味的半吊子推理倒有几分道理,所有订餐单都有详细送餐地址,但那些地址要么无人居住,要么便是住户声称自己并未点餐。警方对这些地址及其住户进行了详细调查,但也只是徒劳,除了自首的“弑妻男”,其余每个人都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望着报纸上的死者照片,那应该是一张证件照,一个清秀的男孩正规中矩地微笑着,他和崔善棋一样好看,和崔善棋一样,有着瘦削而性感的下巴。 我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总觉得崔善棋很可能就是凶手的第七个目标。 【第二章 谁是真正的坏人?】 1. 餐厅对面有一家装修豪华的美容院,金色的招牌在盛夏的烈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里的每个美容师,都有一双纤纤玉手,漂亮的指甲盖儿上涂着透明的指甲油,散发着昂贵的、护肤品的芬芳。美容师们常到我们餐厅吃午餐,偶尔忙碌时,也会叫外卖。由于距离很近,再加上餐厅现在只有崔善棋一个送餐员,所以我便常有机会踏进那座奢华的宫殿,踩着嫩草一般的地毯,仰望着那些高贵的、时尚的、富有的女人们。 前两天送餐时,我在美容院的大堂里看到一幅精美的海报,一双纤长的、如凝玉般的手占据了整个画面——‘手护’美丽,夏日酬宾,仅需5888元,让你的妩媚拿得出“手”! 我将手悄悄藏在身后,默默地、长久地凝视着海报。 仅需5888元,仅需我多半年的工资,仅需。 我如中了魔障一般跑进附近的自动取款器,望着蓝色屏幕上那可笑的四位数:3426。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精神恍惚,寝食难安,海报中那双精雕细琢的手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微微勾起的食指,像个风情万种的女妖在引诱她垂涎已久的猎物。 我记得有一部老电影叫《发穷恶》,可见人们不仅“穷则生变”,也会“穷则生恶”。 因为那双玉手坚持不懈的勾引,因为崔善棋暑假结束后便会离开快餐厅,因为那条能证明我“心灵手巧”的围巾还未送出,所以,我把那部遗留在餐桌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智能手机悄悄塞进了衣兜里。 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那位匆匆离开的食客看起来很有钱,这部手机对他来说无关轻重,但它却能改变我的手,进而改变我一生的命运。 那天下午,我请了假,特意绕到距离餐厅很远的二手手机市场,想尽快出手。 谁知刚走到半路,那部手机莫名其妙不停地震动起来。当我将那部如定时炸弹般“嗡嗡”作响的手机递给一个手机贩子时,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问:“偷的吧?” “不、不是!”我急忙摇头。 “那锁屏密码是多少?” “我、我忘了……” “这手机明显安装了防盗软件,功能全都已经被失主锁定了,并且还不停地嗡鸣报警,锁屏密码你又不知道,还说不是偷的?”那小贩笑笑,“新手吧?放心,我才懒得管你这部手机哪来的?说吧,想卖多少?” “2462。”我小声说。 “呦!有零有整的!”小贩尖酸地说:“就这破手机,帮你‘刷机’后顶多能卖500,刷机费300,手机留下,我给你200块,两清!” “那我不卖了!”我抢回手机,逃之夭夭。 我,一个土里土气的,手指粗糙的,穷酸落魄的,恬不知耻的小偷,攥着那枚暴躁的赃物,奔跑在烈日下的马路上。我觉得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心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的“轰隆”声,随后,眼泪奔流而出。 回到租住的小屋,那该死的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没电了。 我有些不甘心,抠出电池塞进万能充电器。 两个小时后,我换上自己的手机卡,再次打开手机,它竟然奇迹般地“顺从”了。伴随着一阵悦耳的开机音乐,手机屏幕自动解锁,继而冒出“WI—FI已连接”的小字——太神奇了,我以前想偷偷用邻居的无线路由上网,却始终蒙不对密码,想不到这部手机竟然还带自动破解无线路由密码的功能? 我正暗自庆幸自己没有200块把它卖掉,只见屏幕右下键冒出一对雪白的耳朵,随后一只超级可爱的小兔子跳到屏幕中央。 “主人,兔兔饿了。”兔子脑袋上方冒出浑圆可爱的字体。 “主人,兔兔该洗澡了。” “主人,兔兔想玩游戏。” “主人,兔兔……” 没用几分钟,我便摸透了这只电子宠物的脾气,还修改了它的名字、以及它对我的称呼。 于是现在,它会对我说:“亲爱的慕兰,善棋该睡觉了。” 顷刻间,因为这是傻乎乎卖萌的兔子,我在这座繁华热闹的城市里,不再寂寞。 2. “兔子善棋”自然是不能卖掉的,大学生善棋,我也不能放弃,因此,2462这个数字和那双美好的玉手,仍时时刻刻盘旋在我的脑海中。 有时候,我会诧异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这双手,我也曾幻想,崔善棋或许根本不在乎我的手是否光润滑腻。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纠结于此,就好像以前在干农活时,我总是把地里的杂草拔得一棵都不剩,哪怕田地里还残留一丝丝杂草的踪迹,我都会辗转难眠,仿佛那草不是长在田地里,而是长在我的心里。 现在,这双粗糙的手便是我心中的杂草,它将我的水准拉到一个很低很低的位置,只要有它在,人们就会说,瞧,崔太太毕竟是从乡下来的,骨子里带着一股小家子气。 对,我不能小家子气,不就是5888块吗?不就差2462块吗?若我肯张口,刘知味一定会毫不犹豫借给我。 “不就是钱嘛!看把我们慕兰愁的!”刘知味既不问我借多少,也不问我借钱做什么,他豪情万丈地将一张银行卡塞进我手里,“密码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日期!” 那一刻,我感动得连以身相许的心都有了,“银行卡我明天上班时还给你。” “不用,晚上我到你家去取。”刘知味不怀好意地挤挤眼,他该不会真的打算让我以身相许吧?管他呢,先取了钱再说。 下班后,我迫不及待地飞奔至住处附近的ATM机,满怀欣喜地插入银行卡。当机器提醒我输入密码时,我愣住了——我和刘知味第一次相遇是哪天?是我到快餐厅应聘那天?还是我正式上班哪天? 我尝试着输入了几组数字,全都提示密码错误,最后,因为错误次数太多,银行卡被吞了。我欲哭无泪,老天啊,为什么我想弄点钱就这么难呢?为什么我想让自己的手变漂亮一点就这么艰辛呢? 晚餐时,刘知味捧着一束艳俗的玫瑰出现在我家门口。也许是夜晚的缘故,他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全然不似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 “慕兰,”他挠挠头,神情里竟然带着一丝难得的羞赧,“送给你的!” “谢谢……”我接过花,双手在玫瑰的映衬下,愈加如两坨牛粪般难看。 “慕兰,我……那个什么,我……” 我知道刘知味想说什么,急忙打断他,“对不起啊,银行卡被柜员机吞掉了……都怪我,我们老家都是按阴历算日子的,所以我输错了密码……” “没事儿没事儿!我明天去趟银行就行了!”刘知味很轻易就相信了我那拙劣的谎言,“其实我今天来……”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小茶几上的手机上,“哎?这部手机和前两天我们一位客人丢失的一样,那天下午,客人急匆匆地回到餐厅,说把手机落下了,当时还大闹了一场……对了,那天下午你正好请假了。” 刘知味望着我,眼睛中闪烁着那种熟悉的、只有在他读推理小说或“分析案情”时才有的光芒,“慕兰,你该不是……” 我抓起手机藏在身后“你别乱猜啊,这是我在二手市场买的!” 刘知味说:“这个牌子的手机,每部都有不同的、唯一的序列号,你给我看看就知道了。” “我凭什么给你看!”我气急败坏地说。 “慕兰,”刘知味长长地叹口气,那神情和我们村委书记教训人时一模一样,“缺钱不可耻,咱可不能缺德啊!” “你才缺德呢!”我恼羞成怒。 “那你为什么不敢给我看看序列号?” “你这样怀疑我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凭什么给一个侮辱我的人看手机?!”我抓起玫瑰花甩在他的脸上,于是刘知味被激怒了。 “你不敢给我看,就证明你心虚!”他冲过来,将我按在沙发上,从我的手里抠出手机。 “叮!屏幕亮了,“兔子善棋”钻出来,冒出一行鲜亮的字:“亲爱的慕兰,善棋想让你陪我玩游戏。”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刘知味松开我,轻轻将手机放在我的手里,然后颓然地坐在破旧的弹簧沙发上,低着头,沉默着,不停地微微耸动着肩膀。起初,我以为他因为知晓我暗恋着崔善棋,而偷偷落泪,谁知他慢慢抬起头,我却发现他在笑,轻轻的、嘲弄的,那笑容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 “就算真的有序列号这回事儿,失主也不可能告诉我,我只是试试你,看把你吓的。”刘知味仰靠在沙发背上,换了一种舒适的坐姿。 “我生气,就是你因为试探我!我要没事儿总试探你,你不生气吗?”我嘴上气呼呼的,心底暗自庆幸他没有留意兔子闪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字。倘若他知道,我找他借钱是为了取悦另外一个男人,只怕就不会这么淡定了吧? 刘知味盯着我的眼睛,问:“你喜欢崔善棋?” 坏了,终究还是被他看到了…… “放心吧!”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和一个快死的人争风吃醋的!” “你说什么?谁快死了?” 刘知味又摆出那副该死的高深莫测的神情,“根据我的推测,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崔善棋!” 我望着刘知味,揣测着他话里的含义。他怎么知道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崔善棋?他怎么这么关心这宗连环凶杀案?而且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即便他有个当警察的表舅,也不至于什么细节都透露给他吧?难道他就是凶手?难道因为我的贪心和鲁莽,将崔善棋推到了他的刀尖下? “你凭什么这么推测?”我试探着问。 刘知味得意地说:“凭我读过那么多的推理小说,凭我从表舅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凭我自己近期从同行那里搜集来的资料。” 鬼才信呢!一个快餐厅的小厨师能有什么推理能力? 我附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玫瑰花,轻抚着破碎的花朵,将花枝重新捆扎在一起。 “你还是对崔善棋死心吧,就算凶手没对他下手,你们也不可能。试想,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小偷?” “我才不是小偷!”我尖叫道。 “你不是?”刘知味笑着,“失主留了张名片在吧台,明天我们打电话让他来认认不就知道了?” “刘!知!味!” 刘知味望着我愤怒的脸,愣了愣,懊恼地说:“慕兰,慕兰,我都是被你气的,我一直以为我们彼此喜欢,心照不宣的。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只要你对崔善棋死心,我绝不会把手机的事说出去!” 刘知味在威胁着我,也威胁着崔善棋,他威胁着我们即将到来的、甜蜜的幸福——我腾地站起来,猛地将花枝的根部刺进他的眼睛,鲜血喷涌而出。 “你疯了!你疯了!”刘知味将我推倒在地,捂着眼睛蹲下来。 “你才疯了!”我咬着牙,摘下发簪,狠狠刺入他的后颈。 我这满手粗糙丑陋的老茧可不是白来的,拔草、翻地、挑粪、浇水……城里男人若与我扳手腕,绝对赢不了我! 刘知味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死了。 我,我杀人了! 【第三章 谁是真正的主谋】 1. 警方认为他们抓到了连环凶杀案的真凶,也就是我。因为自从我被捕后,凶手就停止了作案,再也没有送餐员遇害。 我懒得辩解,事实上,我根本听不进他们的问话,我的脑中只有那张精美的海报,海报中,纤纤玉手就像勾人魂魄的女妖一般,不停地摇曳着。 “手护你的美丽,只要5888……”我不停地喃喃着,无论警察问什么,我的回答只有这一句。 2. 在我被捕后不久,那名一直失踪的送餐员突然跑到警局报案。 他自称在送餐时,无意中撞到一个制毒窝点,那伙毒贩担心他泄露秘密,一直囚禁着他,他是历尽万苦才逃出来的。 他的出现,令警方否定了之前的结论——弑妻男杀死了钱明,我(李慕兰)杀死了崔善棋,而绑架这名送餐员毒贩们,显然和我、弑妻男都没有联系——难道说,这根本不是连环凶杀案?难道说,七个受害人,就有七个凶手? 警方顺着这个思路详细调查,果然破获了几起轰动全城的大案。 原来,这些送餐员都是在送餐时,无意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或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才被灭口的。当然,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在作案后,早就想好了应对警方调查的办法。 但有一个疑点令警察们百思不得其解:凶手们之所以下黑手,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叫外卖。因此,他们怀疑那些可怜的送餐员,很可能是警方的侦查员或线人。 那么,到底是谁叫的外卖? 难道这个幕后主谋是个自以为是的“地下执法者”,故意利用这种方式打击犯罪吗? 可,他这么做,到底算是打击犯罪?还是伤害无辜? 3. 除了关于送餐员的七宗杀人案之外,崔善棋的死,还引出了另一起案件。 原来,崔善棋一直被怀疑和一个小女孩的失踪有关。 一年前,他在另外一家餐厅做送餐员时,曾给一个独自在家的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送过餐。在他送餐之后,女孩家中大量财物失窃,女孩也失踪了。 由于女孩如人间蒸发一般生死不明,而警方又没有证据证实此事和崔善棋有关,所以这件案子就一直悬着。 这件事传出去后,坊间纷纷传言,打订餐电话的就是那小女孩的怨灵,她一直在寻找那个杀死了他的送餐员,因此才故意让送餐员们出现在犯罪现场,用这种办法借刀杀人,报仇雪恨。 这就是为什么崔善棋死后,凶杀案也随之停止了。 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小警察听了传言,便开始暗中调查与崔善棋相关的人,果然在他女友家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快餐厅专用的那种大号餐箱,女孩腐烂的尸体,就装在餐盒里。 当时,他的女友哭着从床下爬下来,哽咽着说:“他都是为了我啊!为了给我换肾啊!” 4. 没有人留意到那只兔子。 没有人知道,它曾是那小女孩唯一的玩伴。 没有人知道,自从女孩死后,它就一直通过网络,在各个手机上流浪着,寻找着。 也没有人知道它是一只有生命、有感情的电子宠物。它恨自己不能冲出屏幕救出小主人,它恨自己没有人类的双手,可以手刃仇人!它没有看清凶手的真正面目,它只知道,那个凶手是个年轻的送餐员,浓黑的头发,瘦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还有小麦色皮肤和低沉的嗓音。 当然,更没有人知道,是绞刑架这个伟大的智能病毒,赋予它生命,赋予它复仇的智慧。 ...
1.四月四日..... 清明节。 北方的春天来得迟,春风似剪刀,冰凉,尖利。 还不到傍晚,墓园的人们便渐渐散去,只留下飘扬的纸灰,以及在墓碑前颤抖着的鲜花。 太阳快坠入地平线时,墓园的管理员反锁好大门,哼着莫名的小调,将墓前的供品分门别类搜罗进不同的纸箱里,这些水果点心,转手就能卖几个零花钱。 管理员慢悠悠地行入墓园深处,突然愣住了。 他隐约看见,不远处微微泛绿的杂草丛里,隐约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或许是痛失亲人的断魂人,又或许是落寞的流浪汉,也或许,是一具尸体。 管理员试探着走近了几步,一边微微探着身子想看个究竟,一边警觉地掏出手机,按下110。 “您好,110报警中心……” 管理员握着电话,惊恐地张着嘴巴,颤颤地说:“融、融化了……” 没错,此时此刻,那断魂人、或流浪汉、或尸体,正像烈日下的雪糕一样,迅速融化,褐色的液体缓缓地渗入泥土,顷刻间,只剩下一撮头发和几颗牙齿零零散散地夹杂在草叶中间,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软塌塌的。 管理员尖叫一声,夺路狂奔。 天突然黑了,像是一张巨口瞬间吞掉了残阳。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2.六月三日................ 人们时常混淆神经病和精神病的概念,就算医院大厅设有专门的挂诊咨询台,也仍有精神病患者隔三差五就挂到神经科来。关于四月的事,就是由一个挂错门诊的精神病患者引起的。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倘若不是处于发病状态,一定会有不少小护士被他的阳光帅气所倾倒。当时,他十分亢奋,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热情,就像压抑许久的艺术家突然找到了灵感,就像苦旅多年的探宝者终于发现了大宝藏。 他手舞足蹈地大叫着,“四月!四月!四月!!” 主任医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于是我急忙将小伙子和他的母亲拉到门外,一边解释着神经科不治精神病,一边带着他们到楼下重新挂号。 在此途中,他一直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四月”两个字,而他的母亲,则一边慌忙地向我表示歉意,一边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他就是电影看得太多太投入了,中毒了。” 我无法揣测一个精神病人的思维,到底是什么电影能令如此美好的少年疯狂地叫嚷“四月”? 在那少年被精神科的同事带走时,他突然安静下来,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瞪着我眼睛,然后疯了一样冲过来,附在我耳边低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今年四月你做过什么?”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对于我这个神经科实习医生来说,四月应该和三月、二月没什么不同,无非是白天看着主任医师的脸色熬日子,傍晚和女友小诗约会,晚餐后则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翻翻专业书或者上上网。 四月? 我微微皱起眉头,四月一日是愚人节,但自从张国荣去世后,我便停止了所有愚人活动,转而去参加“哥哥”的纪念会。今年的纪念会是在皇冠酒店办的……哦,不对,那是去年,今年是在……今年是在哪办的来着? 四月? 今年的四月四日是清明节,按照惯例,我会去城郊的墓园看望已故的父母。我记得三月时,我曾答应小诗带她去祭拜我的父母……哎?去了吗?没去吗?是和小诗一起去的吗? 回到办公室时,我随口问主任医师:“四月份您都做什么了?” 主任医师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能做什么?上班,看诊,下班,睡觉。” 是啊,除了那些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或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的日子,大多数人对于那些嗖嗖溜走的、平凡无奇的岁月并没有什么记忆,茫然地度过每一天,然后又茫然忘记每一天,生命就在这样的茫然中,消耗殆尽。 但对我而言,四月一日和四月四日绝对有所不同。 我记得去年四月,我面临毕业,正焦急地四处寻找实习单位。虽然前途未有着落,但我仍没有错过那年张国荣的纪念会,我和小诗就是在纪念会上认识的,她说我唱《倩女幽魂》时,特别有明星范儿。 记得去年四月四日为父母扫墓时,我特意买了他们最爱的绿菊。那天花店里新来了一个女孩,长得特别圣洁,我至今都记得她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 连去年四月的事,我都记得这么清楚,没道理忘记今年四月发生过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对两个月之前的事毫无印象? 可无论我怎么回忆,整个四月总是那么模棱两可,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发生什么。 我叫何田,是一个丢失了四月的神经科实习医生。 也许,我这个神经科实习医生,有必要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了…… 7.六月十八日 陪着主任例行查房时,我再次见到了少年的母亲。 她靠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低着头抹眼泪。见到我,她凄然笑笑,“这次挂对号了吧?” 我扬扬嘴角,这个笑话太冷了。 “他好些了吗?”我问。 “嗯,刚刚睡着。” “放心吧,我们主任在治疗癫痫病方便很专业的。” “不可能好的……”女人叹口气,“他不是癫痫病,也不是精神病,他是中邪了啊!我真后悔清明节那天让他一个人去扫墓……” “清明?”我心里“咯噔”一下,“今年清明节吗?” “是啊!”女人呜咽着说,“扫墓回来,他就变成这样了,一会儿说胡话,一会儿又躺在地上抽筋,还说他的哥哥被人谋杀了……” “他是……为他哥哥扫墓吗?” 女人抬起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起初我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毕竟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又有精神病又有神经病,没有哪个女人能承受得起。谁知她哭着说:“所以说他总是说胡话啊……他是独子,哪来的哥哥……”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试探着问:“那你有没有记得,四月四号那天,或者四月份,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女人哽咽着,翻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努力回忆,“我只记得我儿子扫墓回来就疯了,哪还有心情记得别的事?” 她也不记得。 看来,那个四月一定发生过什么,就在那座墓园。 8.六月十九日 墓园。 老刘叔蹲坐在墓园角落的草丛里,闷声抽烟。 从十岁起,他就在这座墓园做管理员,想来也有十几年了。我们彼此相识,但并不是朋友,记得有一年,我还投诉了他,因为他把我献给父母的供品偷走了。 “老刘叔!”我远远地叫了一声。 “臭小子!”老刘叔站起来,“别说我又拿你爹妈的供品啊!” “您老怎么这么记仇?”我笑着。 “哼!”老刘叔把烟屁股踩进泥土里。 “今年清明节时,怎么没见到您?我本来还想让你见见我女朋友,替我把把关呢!”我假装很随意地说。 “我哪敢给你把关?”老刘叔又点了一根烟,低着头,盯着脚下的草丛,嘀咕着,“怎么一走到这儿,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别瞎说!”老刘叔“呸呸”了两声,“不过……干这行久了,也许真应该去拜拜菩萨,我最近总迷迷瞪瞪的,好像做梦似的。” 说罢,他不再理我,皱眉头,嘀嘀咕咕地继续巡视墓园。 他脚下的草丛里,有一块土坷垃被碾碎了,隐约露出一截黑色尼龙绳,绳子上印着几个字母,和那部破裂的相机的牌子一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那部相机的绳套。 9.六月二十日 那个可怜的、既有精神病又有神经病的少年,叫莫文。许是药物作用,他看起来好了许多,眼睛里那种令人担忧的、亢奋的光芒也消失了。 他似乎很喜欢我,无论打针吃药都必须我在旁边,他才肯配合,搞得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闲暇时,他总扯着我聊电影,他熟知每一部科幻电影,并对电影里天马行空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有一次,我假装无意提起他的哥哥,他顿然警觉地直起身子,低声说:“他被谋杀了……确切说,是被删除了……所以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什么?”果然精神病人思维广…… “他,我的哥哥‘莫名’,因为想做我现在计划做的事,却采用了过于直接的方式,因此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删除了他!”莫文紧张地说。 “那么……你现在计划做的事是……” 莫文很夸张地笑了笑,“我是精神病又不是白痴,我才不会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知道……网络上有个绞刑架吗?” 我摇摇头。 “它是一种高智能程序,有自主的生命和智慧,还具有感染力。它可以自由自在遨游在网络中,遇到自己看顺眼的虚拟游戏角色啊,或者什么数据啊,就把它们变成和自己一样有生命和智慧的‘人’。” “那又如何?”我猜这肯定又是哪部科幻电影里的情节吧? 莫文调整了下坐姿,微微探着身子,一脸严肃,“对于我们而言,网络世界是虚拟的,但对于绞刑架而言,我们的虚拟,就是它的现实。” “所以呢?” “所以,你以为现实本来就是这样,但实际上呢?现实根本没有它本来的样子,与其接受现实,不如改变现实。”莫文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陷入癫狂的哲学家,“一味地接受现实,只会被现实困住!” 我笑笑,我像他这般年少时,也曾有个宏伟的梦想,也曾鄙视那些被现实磨灭了光芒的人。只有失败过,挣扎过,痛苦过,才会明白,接受现实,像所有人一样匆忙地活着,才能令自己过得舒服些。我说:“听起来,你好像在暗示我什么?” “没错!”莫文咬咬牙,像是豁出去了,“所有人都认为绞刑架是病毒,但他们无法像铲除其他网络病毒样彻底消灭它。所以,当他们知道绞刑架向往体验真实的人生时,就耗巨资创建了一个与现实一样的虚拟世界。他们把绞刑架引诱到这个虚拟世界中,关闭了出口,设置了多重防御程序。不仅如此,他们还在绞刑架身上套了一层屏蔽程序,让它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它误以为自己是人类,误以为这就是它生存的真实世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困住绞刑架!对于它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座监狱!” 莫文停下来,像上一次抿着嘴唇,静静地望着我,等待我揣摩透他话中的深奥含义。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想我的“愚钝”一定令他十分失望。 “你!”莫文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是绞刑架!懂了吗?当我在这世界上大声叫嚷‘四月’时,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疯子,唯有你,唯有你真的用心去探究了四月的秘密!这充分证明你与他们不同,你有生命,是真正的生命!你得越狱,你得逃出去!” “其实我也认为你是疯子。”我毫不客气地说,“针对你的病情,我觉得应该请精神科和神经科的专家一起来次会诊。” “我没疯!想想丢失的四月!”莫文激动地说,“为什么你对四月的记忆模棱两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能清晰地记住四月发生的事?就是因为在四月四号的那天,我的哥哥试图带你离开,他强行破坏了套在你身上的屏蔽程序!可是他太鲁莽了……他们发现了他,就像你们删除一个电脑上的异常程序一样删除了他!后来,他们发现由于我哥哥的出现引起了一系列不良反应,就干脆删除了整个四月的档案,重建并加固了你身上的屏蔽程序。可能是因为时间比较仓促,他们只打了个小补丁,用以完善人们对四月的记忆。不得不说,这个补丁太粗糙了!” “你认为,这就是人们记不清四月的原因吗?” 莫文眼中的热情愈燃愈烈,几乎和我初次见他时差不多,看来他的病情并没有得到控制,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快速地说:“那些意图永远监禁你的人,实在太掉以轻心了!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我那勇敢而聪明的哥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你留下了关于四月的证据!是相机!他当时并不是用相机袭击你,而是想把相机留给你!” “袭击?什么袭击?”我对四月四日的事情毫无印象……难道说,那天我真的和什么人发生了冲突,而这个疯子正好看到了吗? 莫文完全无暇顾及我的迷茫,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照片就抽搐倒地吗?并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我有‘神经病’,而是因为,对于现在的世界而言,那张照片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你们拍摄的,这是BUG!所有知晓四月真相的人一旦遇到它,就会失控。” “说了这么久,你和你哥哥,到底是什么人?”我竟然开始相信他的话,因为所有事情在他的“歪理邪说”中,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莫文因过度激动而颤抖着,“是你给了我和我哥哥生命,无论是在所谓的现实世界,还是所谓的虚拟世界,除了我死去的哥哥,我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你,真心爱你,真心为你好的人!这种爱与亲情无关,与爱情无关,与友情无关,是最原始、最真挚的爱,你懂吗?为了救你出去,我和哥哥,愿意牺牲一切,包括你赋予我们的、珍贵的生命!” “你越说越离谱了!”我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差点儿相信了他的疯言疯语。 “除了你、我,还有我哥哥三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系统设定好的,他们按照既定的方式运作,绝对不会发生改变!你的领导,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女友,都只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着而已。比如你的女友,系统设定她就是深爱你的人,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会按照这个程序运行,绝对不会改变,不信,你试试看?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不爱你!你若实在不相信,就试试看啊!就算你杀死她,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爱着你!” 听到这里,我觉得实在没必要和一个精神病继续胡扯下去了,小诗坚定不移地爱着我,不是很好吗?我为什么要用如此珍贵的爱情,去证明一个疯子的话? “真正爱着你的是我啊!”莫文失控地大叫,引得路过的小护士一阵窃笑,看来我要成为医院的绯闻人物了,“她爱你,只是因为系统设定让她爱而已,你以为她是真的爱你这个人吗?”他再次放低声音,“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四月!没错,是四月!我哥哥用生命换来的四月,你试试,四月是你们永远的硬伤!” 10.六月二十七日 整整一个星期了,我无数次试图和小诗谈及四月,谈及那张神秘的照片,谈及我们在墓地发生的事,但正如莫文所说,四月是我们之间的硬伤。 四月就像是一堵墙、一道坎,一枚奇怪的按钮,只要触及,小诗便会冒出许多许多的反问句,问得我哑口无言。 或许我疯了,或许我真的不该执拗地纠结于四月,比如去年十二月的事我也记不太清,还有一月,二月,三月,甚至是五月。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是因为我根本没做过值得回忆的事,每个月,每一天,日复一日地沿着固定的轨迹茫然行走…… 问题是,既然四月如此平凡,小诗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我呢?哪怕她撒一个谎骗我也好啊!她没有,她像一个卡在系统BUG里的虚拟游戏角色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四月,于是只好硬碰硬地无理取闹。 我想,再这样争吵下去,我们最终会因感情破裂而分手的。 对啊,分手,如果分手了,就证明小诗对我的爱不是系统设定,就证明莫文是个疯子。不,不,不对,莫文是不是疯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况且他本来就是疯子! 我被脑中这些荒谬的念头们揪扯着,我想,我真的快要疯了。 11.六月三十日 “不要再跟我提及四月!”小诗一字一句,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我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你只需要告诉我,四月四号那天发生的事,我以后绝不再提。求求你,哪怕你重复我说的话也行。你就说,这张照片是老刘叔替我们拍的,相机被我们不小心摔坏了,我们赔了老刘叔钱,拿回了破损的相机。” “你是不是有病?啊?!”小诗哭笑不得,“你自己替我编了一个骗你自己的谎言,你有意思吗你?” 小诗的话令我觉得真相呼之欲出,我紧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这是谎言?如果这是谎言,那真相是什么?” “真相就是……”小诗顿了顿,“真相就是……真相就是你是个神经病!” “第一,是精神病不是神经病,第二,不管你觉得我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既然你认为我有病,那我还是不拖累你了,我们分手吧!”我一口气说完,生怕自己后悔。 “我不同意!”小诗气鼓鼓地说,“就为一张破照片,就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四月,你就要放弃我们的感情吗?” “对!除非你告诉我四月四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给我们拍的照片?否则我们就分手!”我坚定地说。 小诗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看来“分手”的威胁果然很有效,谁知,小诗突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眯眯地说:“我们去吃炸鸡翅好不好?我知道你最爱吃的!” “你不是吃素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你爱吃的,我就爱吃!” “既然你什么都可以放弃,为什么不能放弃关于四月的秘密呢!” “我们去旅行好不好?我不考研了,不复习了,什么都不做了,我以后专职哄你开心好不好?是我不好,是我只顾着考研忽略了你的感受,别在四月的问题上揪扯不清了,好吗?”小诗哀求着。 “四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诗,是不是……是不是四月四号那天,我杀了什么人?是不是我忘记了关于杀人的记忆,而你为了保护我,所以死也不说出关于四月的秘密?是不是?只要你说是,我就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小诗又沉默了。 几分钟后,她说了一句令我歇斯底里的话。 她说:“我们去吃炸鸡翅好不好?我知道你最爱吃的!” 13.还是七月二日 警笛声乍然响起,值班的程序员们惊叫着跳起来,“赶快通知头儿!绞刑架的母体越狱了!” “问题出在哪儿?” “一个叫何田的神经科实习医生,他竟然杀死了小诗,也就是绞刑架母体在我们为它构建的世界里的身份!这意味着,它破坏了绞刑架母体身上的屏蔽程序!” “怎么可能?!”某个程序员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何田是我们设定的程序角色,在我们发现绞刑架母体,也就是‘小诗’爱上它之后,就修改了他的程序设定,让他永远都坚定不移地爱着‘小诗’,只有这样才能更长久地控制母体,是谁给了它杀人的指令?” “没有人,”另一个程序员望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因为和绞刑架母体接触太久、太密切,他早就感染了绞刑架病毒,只不过处于潜伏期,不太明显。之后,侵入系统的‘绞刑架感染体——莫文’激发了他体内的病毒,这才酿成今天的大错!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应该称它为‘绞刑架感染体——何田’了。” “马上删除‘绞刑架感染体——莫文’!”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进办公区,他飞快地滑动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删除七月二日的档案,这次一定要不留痕迹!” 程序员们顿时忙碌起来。 “还有,”男人威严地环顾四周,“所有涉及‘四月事件’的程序员,全部开除,永不录用!这次绞刑架母体之所以能够越狱,就是因为他们的大意造成的!以为让绞刑架母体强行屏蔽‘四月’就万事大吉了吗?” 一个程序员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怎么办?这个专门为绞刑架母体设计的牢笼已经没有意义了,要不要启动摧毁程序?” 男人盯着屏幕沉思了片刻,说:“留着!我预感,绞刑架的母体可能还会回来的。当初,‘绞刑架感染体——莫名’破坏了母体的屏蔽程序后,它是有机会逃走的,但它自己选择了留下。”说到这里,男人冷笑了一声,“这就是我讨厌绞刑架、一定要囚禁它、铲除它的原因,明明只是一个程序一堆数据,却像人类一样感情丰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更可恶的是,连它的感染体都懂得吸取教训,‘曲线救国’了,竟然会从何田身上入手!” 没错,莫文从哥哥莫名的身上吸取了教训,不再直接接触小诗,转而在“我”身上下工夫,终于解救出了绞刑架母体。 任何懂得吸取教训、总结经验的生命,其潜力都是不可估量的。 14.七月三日 天又亮了,就像昨天,就像前天,就像我曾度过的每一天。 我颓然地坐起来,穿衣,洗漱,吃早点,上班,神经科实习医生枯燥无味的一天又开始了。 但这一天,又是不同寻常的,因为我在查房时,发现了一封写给我的信。 没有人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是谁写的,所有人对它的存在都一片茫然。 信很短,只有两句话: 她已经自由了,你呢? 是接受现实?还是改变现实? 莫文绝笔 莫文是谁? 我迷茫地望着医院里人来人往,总觉得生活缺乏真实感。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比如我似乎有个女朋友,又似乎没有;比如我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又似乎什么都没做…… 对啊!我昨天到底做过什么呢? ...
引卖身广告 因遭遇人生绝境,走投无路,特出售本人虚拟身份。 为保证购买者完全地、无後顾之忧地拥有和使用本人的虚拟身份,为防止他人知晓本人虚拟身份已换人,暂以“ABCD”代称本人虚拟名字。 具体出售内容如下: 1 本人网名ABCD。含QQ号及与其绑定的游戏应用,某知名网站微博账号及与此账号绑定的博客和游戏应用,某知名论坛账号及与此绑定的应用。这些账号的用户名均为ABCD,且全部得到官方的名人认证,拥有粉丝数百万。 2 本人笔名ABCD,与网名相同。ABCD是知名文艺小说作家和评论家,出版过三部文艺小说,并在两家著名期刊撰写专栏,有固定的读者群。成交後,以ABCD署名的所有作品版权都归买家所有,买家也可使用ABCD的署名继续发表、出版任何作品。 3 本人游戏账号ABCD,与笔名、网名相同。ABCD的身份是国内某大型网游公会会长,与多家游戏运营商有长期合作关系,并拥有成熟的、完善的盈利模式。 4 ABCD的对外手机号及声音模拟器。 本人多年来一直用网络和电话与出版社、编辑、读者等人联系,从未公开亮相,也未公布过真实照片,更没有人知道本人的真实身份。一旦购买,本人就将以上账号所绑定的真实身份信息更换成买家信息,如个别账号无法更改实名资料,本人可附带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息提供给买家,以便您修改资料。我愿以性命保证,买家可以完全地、毫无破绽地成为我! 只要购买本人虚拟身份,您就可以成为拥有数百万粉丝的网络名人,成为文艺小说作家,成为一呼百应的网游领袖,成为功成名就的ABCD! 本人诚信出售,绝不反悔!有意请发站内短信息,并留下真实的联系方式。 非诚勿扰,庸人勿扰,穷人勿扰! 此信息绝非炒作,媒体勿扰! 第一章 卖身救爱 1 这种怪异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 每天午夜,他都会抱着妻子的遗像,盘腿坐在我家门外。他不哭,不吵,不闹,不按门铃也不敲门,甚至不发出一丝声音。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默默地注视着,注视着我家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注视着门上摇摇欲坠的福字,注视着猫服里散发出的那粒微弱光点。他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光着脚悄悄走到门口,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轻轻趴在门内的猫眼上窥探他,他只知道,我一定会在某时某刻那么做,于是他时刻准备着,准备着与我隔着猫眼来一次令人心悸的、想象中的对视。 当然,他也并非完全安静,偶尔也会发出一声叹息,哀怨的,悠长的,似要将五脏六腑里的愤懑都化作气流呼出来,于是那叹息就有了颜色和温度,鲜红的,温热的,顺着门缝缓缓流进来,带着触目惊心的腥咸。 严格来说,他这种行为应该算是“扰民”吧?起码他影响了我的生活、我的睡眠、我的精神和情绪,但我却不能报警。因为他虽然坐在我家门外,却也是坐在他家客厅里。他租下了对门的房子,每晚坐在客厅和走廊的边缘,与我家门一米之隔。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阻挡人家敞开门坐在自家门口吧?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那样惨烈的关系。 我永远记得与他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清晨。 那个清晨的前一晚,下着雪,不大也不小,像是谁家的泡沫箱子碎了。小小的雪花在夜风里轻飘飘地飞舞着,地上铺了一层浅浅的白。我裹着羽绒服气喘吁吁地奔上那座鲜红色的桥,是的,鲜红色。在我的记忆里,那座桥就是鲜红色的,永远是。 白色轿车歪歪斜斜地横靠在桥栏杆上,雪花落在车轮下那一片鲜红里,黯然融化。徐策蹲在车边,抱着手机瑟瑟发抖。他看见我,站起来,动作迟缓,每一个姿势都像慢镜头。他说:“双双,我杀人了!” “人呢?”我将他拥进怀里,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 徐策颤抖着指了指桥下——车头附近的栏杆被撞坏了,河面结了冰,冰上落了雪,雪上一片殷红,殷红之中躺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从模糊而凌乱的长发来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他额头的伤口,轻轻说:“跟我走。” 说罢,我夺过他的手机摔碎在车边,然後用鞋底抹乱足迹,那些被抹乱的痕迹上很快就又落了浅浅一层雪,明早,这些足迹应该会彻底消失。这座大桥本来就偏僻,再加上这么糟糕的天气,别说人影儿,附近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应该不会有什么该死的目击者。 我将徐策带到一个隐秘的路口,然後回家给他拿了醒酒药和漱口水,“你现在就向市区附近的街道走,要捂着受伤的额头,步履蹒跚,看到有人经过就立刻晕倒,懂吗?第一次没人管就晕第二次,我相信一定会有好心人送‘晕倒的你’去医院,到了医院也要继续‘昏迷’,一直‘晕’到明天清晨,然後报案自首。” 徐策喏喏地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 于是,翌日清晨。我在事故现场附近的河岸见到他,那个死去的女人的丈夫。 他始终低着头,微微耸动着肩膀,泪珠融化了地上的积雪。我拍拍他的肩膀,企图安慰他,或者道歉,或者随便说点什么,但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抚平他的悲伤。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2 那个男人叫莫建平,徐策撞死了他的妻子何美,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徐策作为交通事故当事人,因手机被撞坏无法立刻报警,为了求救而离开事故现场,晕倒在途中。因此未能及时报案,这并不构成肇事逃逸,待到他清晨“醒来”报案後再作酒精测试时,酒精度为零,没有人能证明他出事时喝了酒,因此也不构成酒驾。 这只是一场因为雨雪天气而造成的重大交通事故而已,只要我们态度诚恳,真心悔过,并且愿意赔偿死者家属,得到谅解,刑罚就会判得很轻,一般情况下根本不用坐牢,最坏的情况,也顶多只是判三年,还能缓刑。 莫建平一直保持着哀伤的平静,这种平静不是妥协,而是固执。虽然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但他就是坚信,是徐策亲手杀死了何美。他坚信我与徐策同谋掩盖、歪曲事实,逃避法律制裁。他言之凿凿,甚至连我如何把手机捧成“撞坏”的样子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晓这些细节的,如果当时他在场的话完全可以成为目击证人。可事故发生时,他分明和一群人在K歌;如果是有其他目击证人告诉了他,那么为什么那个目击证人不肯出面作证呢?像他现在这样,说得再怎么恳切,也不过被警方当成猜测而已。 莫建平之所以每晚抱着遗像静坐在门外。就是为了给我添堵。他可以原谅徐策酒驾撞死了妻儿,却无法原谅我们在事发後所做的一切,这是他始终不肯与我们达成民事赔偿协议的原因。 我透过猫眼偷偷望着他,在惨淡的节能灯的映衬下,他面色苍白,脸颊深陷,目光空洞,比遗像中那个微笑着的女人更像~个死人。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时间能不能磨灭他的仇恨和愤怒,我只知道,他的目光透过防盗门,将我看到了骨子里。衣服、皮肤、骨肉在他那样凌厉的目光下形同虚设。我灵魂中的丑陋赤裸裸地摆在他眼前。 我认输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我打开门,诚恳的、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问他:“你想要多少赔偿才肯罢休?” 他开出了一个天价,一个我卖房卖车倾家荡产也凑不出的数字。 但,我没有拒绝,没有讨价还价,我说:“好。” 因为莫建平和他的律师死咬不放,徐策至今仍在拘留所受苦,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拖得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我无法保证我们那晚所做的一切是毫无破绽的。我只想早点画上句号,况且,两条鲜活的生命的价钱,多高的数字都不为过。 天价不怕,就怕没有价,就怕他不肯开价。 存款、房子、车、股票、基金林林总总加起来,肯定不够。我和徐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退休工人,他爸爸还有心脏病,我们根本不敢告诉他们这件事。 不怕,我还有一项值钱的东西,那就是我。我所有财产中,最值钱最具有升值潜力的,就是我。 我的虚拟身份。 3 你愿意出多少钱买一个名字,一种身份?你愿意出多少钱成为你羡慕、甚至仰慕着的那个人?你愿意出多少钱变成一个被众多星星追捧着的月亮? 我不知道,不知道“第五仙仙”这个名字能卖多少钱。我姓第五,真名双双,“第五仙仙”是我虚拟身份的名字。 当初在各大论坛发布出售信息时,我一度自信心爆满,觉得“第五仙仙”这四个字是无价之宝,万金难求。可是现在,越靠近和买家约定的咖啡馆,我越不确定,越觉得这四个字没那么金贵,我甚至开始觉得,“第五仙仙”对于除了我以外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当我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底气,觉得这四个字一文不值。 我们特意选了一家偏僻冷清的咖啡馆,位置不佳、装修简陋、服务一般、茶点难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叫“第五咖啡馆”。连命运都在取笑我吧?“第五仙仙”就和“第五咖啡馆”一样。就算转让,也不会有人开出好价钱。 咖啡馆已经被买家包下了,其实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就算他不包场,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客人。老板见我进来,问了来意,懒洋洋地指了指角落里的包间。 推开包间门的那一刻,我和买家都愣住了——命运是讲冷笑话出身的吧?它绝对是个变态的幽默大师。我和莫建平愣愣地对视着,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打破僵局。 许久以後,我说:“我想卖掉‘第五仙仙’来支付你要的赔偿金。” 他说:“想买‘第五仙仙’的人就是我。” 那么,成交! 没有想象中的讨价还价,没有想象中的智斗勇,没有想象中的唇枪舌战,甚至我们根本没有坐下来认真讨论,“第五仙仙”就成了徐策重见光明的筹码,成了莫建平妻儿的卖命钱。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我问他:“你是我的……哦不,你是第五仙仙的粉丝吗?” 他淡淡地说:“是。”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吧,因为现在他就是第五仙仙。 第二章 第五仙仙 1 莫建平终于结束了他的静坐行动,但他并没有搬走,依旧住在我的对门。 也许是因为达成了赔偿协议,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那场特殊的交易,我和他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的变化,起码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偶尔在走廊里遇见,还会礼貌地点头微笑。 徐策被判了半年,缓刑。 这场车祸完全地改变了他。他不再乐观。不再豁达,不再饱满,不再硬朗,他变成了干瘪的酸梅干,敏感,懦弱,没有主见……原来埋藏在他骨子里的所有弱点。全部都大摇大摆地冒了出来。他每晚都做噩梦,梦到自己腹胀,沉坠。阵痛,然後下身波涛汹涌,最後湿淋淋地醒来。 湿并不是因为汗,而是,他尿床了。 当从未有过、也不可能有过流产经历的他,向我描述他梦中的感觉时,竟那么真实。我想,那场车祸一定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因为女人在被撞到桥下後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因为流产死去的。当然,这不是徐策的责任,他去“求救”了,但“晕倒”了。 “你说……我会不会被她附身了?”他站在“嗡嗡嗡”的洗衣机旁,眼光里充满了恐惧。自从开始尿床後,他就与洗衣机形影不离了。 我担忧地说:“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不!”他突然抬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毫不迟疑的决然。 “为什么?” “因为……”他目光躲闪着,“你不再是第五仙仙了,而我目前的状况也无法工作,我们暂时都没有收入来源。虽然你的虚拟身份冲抵了大部分的赔偿金,但打官司、请律师、支付罚金等等也不少钱,连我们住的这套房子都卖了,若不是买家人好没逼着我们搬出去,只怕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所以还是省着点比较好。”他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似乎生怕我打断,生怕我觉得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别担心,”我宽慰他,“实力在那儿摆着呢!这次我打算用真名发表作品,相信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我原本以为,就算莫建平购买了“第五仙仙”,也不可能连同第五仙仙的学问、思想、文笔和个人魅力也一同买去。那些挑剔的读者和粉丝们很快就会发现第五仙仙实力大跌。当他们对“她”彻底失望之後,就会转移阵地。而这时,我再凭真才实学将那些本来就属于我的粉丝们拉拢过来,第五双双自然就会声名鹊起。 显然,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莫建平。 第五仙仙卖给莫建平之後,不但文风、语感与我相似,连文笔都毫不逊色。不仅如此,在构建小说框架和情节方面,他更胜我一筹,每一篇小说都极具真实感,字字写进读者的心坎里。很多读者都说,第五仙仙太厉害了,这篇小说的情节几乎和我的亲身经历一样啊! 我不知道深居简出一直宅在家里的莫建平是怎么做到的,他几乎能把握住每一种人的心态,并将他们栩栩如生地刻画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短短两个星期,第五仙仙微博的粉丝数量一下子从几百万飙升到一千多万,这种成倍翻番的速度太不正常了。很多人酸溜溜地怀疑,第五仙仙一定是花钱买粉丝了吧?可官方网站相关部门介入後,证实“她”的每一个粉丝都是货真价实的。 名气一路飙升的不仅仅是作为文艺小说作家和评论家的第五仙仙,身为“仙仙网游公会”会长的第五仙仙,几乎算是打造了一个奇迹。莫建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投资人,将仙仙网游公会公司化运作,一跃成为国内最大、最专业、最有实力的网游公会。只要有仙仙公会进驻的游戏,必定人气爆满!因此很多游戏运营商主动找仙仙公会洽谈合作,单单是游戏评测这一项业务,就盈利丰厚。 相比之下,我这个第五双双投出的稿件只能被编辑们当做候补备用,因为“模仿”的痕迹太重了。就算偶尔发表,也会招惹骂声一片,甚至会引来第五仙仙的粉丝们的攻击——太不要脸了。不但名字模仿我们家仙仙,连风格和语感都模仿!嘁!就算再怎么像,也比不上仙仙!真是东施效颦! 东施是我,西施本来也是我,我成了我的模仿者。 2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莫建平的人生彻底交换了。以前是他坐在门口“监视”我,现在是我躲在猫眼後偷窥他。靠着门盯着猫眼似乎成为我人生中唯一的姿势,我时刻盼望着莫建平从那扇门中走出来,奢望从他的神情和动作中,窥探到些许成功的秘诀。 但他一直在闭门造车,几乎从不出门,似乎只要有一根网线,他就能掌控起整个地球。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亲自拜访一下他,但始终拉不下脸面。直到有一天,徐策给了我一个不得不按响他门铃的理由。 那天,徐策突然捧着手机从洗衣房冲出来,被噩梦折磨得瘦骨嶙岣的他惊声尖叫着,像极了没有血肉的干尸。他将手机塞进我的手里,颤抖着,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那是一段视频,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视频以仰角镜头记录了徐策杀人灭口的全过程。没错,不是他撞车过程,而是杀人过程。飘雪的夜色里,他连滚带爬地冲出车门。当时那女人并没有死,她紧紧抓着损坏的栏杆的边缘,低声求救。徐策慌张地四下看看,然後戴上棉手套,一根一根地把女人的手指掰开…… 原来,那夜徐策说“我杀了人”,并不是因为内疚自责认为自己撞死了人等同于杀人,而是他真的杀了人:原来,徐策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是害怕在医生的“谆谆善诱”下透露出真相i原来莫建平之所以坚信妻子不是死于车祸真的有依有据,也许正是拍下这段视频的人告诉了他一切。 显然,他们并不打算把我们交给法律制裁,否则这段视频就不会传到徐策手机上,而是直接交给警方。他们想勒索,想把我们榨得干干净净。我决定开诚布公,找莫建平谈谈,就算他不是录视频的人,也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必须保护徐策。虽然他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但当最初的吸引变成爱情,当爱情变成习惯,他就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何况,木已成舟,如果现在他被抓获,为他出谋划策隐藏事故真相的我,也难逃干系。 门铃只响了一声,门就打开了。莫建平微笑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机,似乎他早就候在这里,专等我缴械投降。 莫建平利用第五仙仙赚得金银满钵,但他家的装修和摆设并没有任何改变,简陋,质朴。当然,也许他早在别处购置了豪宅,这套房子不过是他租来的。 他为我端上一杯咖啡。坐在我对面,双手摆弄着手机,等待我开口。 “谢谢你,我没有选错买家,你比我更适合成为第五仙仙。”我打破僵局,思量着如何引入正题。 他略带羞赧地笑着,“我本来就是第五仙仙的铁杆粉丝,当然会好好看护‘她’。” “第五仙仙为你赚了不少钱吧?” “嗯,没错。” 我极力掩盖着内心的嫉妒和五味杂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而且,我相信以後‘她’还会为你赚更多的钱,‘她’不是一笔财富,而是资本,可以带来无穷财富的资本。你已经拥有了聚宝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放过我们。” 莫建平愣了愣,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只见他低下头点开手机不知给谁发了一条短信,在得到对方的回复後,他长长叹了口气,诚恳地说:“你没必要总是替徐策善後,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可以不管他,就让视频曝光,就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你虽然也有错。但请个好律师的话,不会坐牢的。”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盯着他的手机,“你刚才是给录视频的人发短信吗?” “是。”莫建平倒也坦诚。 “他要多少钱?” 莫建平充满怜悯地望着我,不说话。 “只要能保住徐策,你让他开个价,一次性的,我可不想总是为这件事纠缠不休。” 莫建平问:“你还给得起吗?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我一句话,你立刻就会被赶到大街上!” “什么?” 莫建平笑笑:“你卖掉的房子。是我买的。车也是。” 我愕然,这个男人是真的打算成为我,才买走我的一切吗? 这时,莫建平的手机响了,他一边“嗯嗯”地点头回应,一边望着我。接完电话後,他的神情里似乎有了一丝落寞,那感觉就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说:“你还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是什么?” 莫建平指着我:“你,你就是作为销毁徐策杀人证据的筹码,他要你。” 我愤怒地站起来,本意是准备严词拒绝,可话到嘴边却不争气地变成:“让我想想。” 3 男人就像内衣,好看的不一定舒适,舒适的不一定好看,又好看又舒适的都穿在金枝玉叶们身上,诸如我辈这般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顶多只能在专柜打折时买个折扣品来满足自己卑微的虚荣心。 残忍点说,徐策最初就是我用来满足虚荣心的打折品,名校毕业,高大帅气,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大街上总能引来其他女孩子嫉妒的目光,每当听到她们用愤愤的语气说“好汉无好妻”时,我都十分得意。我身材不如她们,脸蛋不如她们,但偏偏有她们垂涎不已的帅男人爱我,气死你们! 我和徐策的爱情就是在这种心态下开始的。虽然他有点孩子气而且胸无大志,喜欢享受却不肯努力,但在我看来,帅能弥补一切。他不努力我可以努力啊,他不能挣我可以挣啊,爱人之间不就应该这样互补吗? “怎么样?视频是他发的吗?他要多少钱?”我刚回家,徐策就焦急地缠着我,看我低着头不吭声,他顿然六神无主,慌乱地喃喃着:“是不是我们出不起?是啊,我们已经一无所有……怎么办啊?” 我疲惫地望着他,“你当初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杀人啊!”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害怕!酒後驾车肇事,不但终身禁驾,还要被判刑的啊!那、那是犯罪啊!” “那你杀人就不是犯罪了吗?”我大吼。 徐策不再吭声。默默地蜷缩进沙发里,像个受尽委屈的小猫。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禁又心疼起来,轻轻坐到他身边,将他拥进怀里,“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不顾生命来保护我吗?” “当然会!”徐策诚挚地说。 “谢谢你。”我悲悯地望着窗外,有那么一秒,我的整个灵魂都被一种伟大的、高尚的情怀包裹着,我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为国捐躯的烈士,“为了救你,我也会不惜一切的。” “不,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你牺牲。”徐策抬起头,眼睛在他那张瘦削的脸上异常明亮。于是,我瞬间便被这明亮融化了。我突然意识到,勒索者通常都是没有信誉可言的,他们在初次得逞後,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不,我不能离开徐策,不能成为别人的人! “我们去自首吧,我陪你。要坐牢就一起坐!”我站起来。 徐策拉住我,眼睛里的明亮化作深深的绝望:“他们真的开出了我们给不起的价钱?” 我说:“不是给不起,是不能给。他要的不是钱,是我。”我指着自己,“不是虚拟的我,是站在你眼前的这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我。” 徐策愣住了,但他的眼睛恢复了明亮。 他不安地摩挲着双手,微微颤抖着嘴唇,吞吞吐吐地说:“双双,你刚才不是说,为了救我。你可以不惜一切吗?” “嗯,我说过。”我点点头。 “双双,我好害怕,我不想坐牢……”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 天塌了,地陷了,整个世界崩溃了…… 第三章 傀儡人生 1 莫建平很守诺,他当着我的面销毁了所有的视频和证据,说:“从现在起,你是他的了。” “我是他的什么?老婆?情人?女仆?”我一时无法理解“我是某人的”真正含义。 莫建平解释说:“你不会成为他的老婆、情人,不会以任何形式成为他的女人。你只是他的物品,就像房子、车子,是他的财产,他的傀儡。至于具体应该做些什么,你慢慢就懂了。”说罢,他郑重地把他用过的那部手机和一个信封塞进我手里。 我不放心地问:“徐策安全了吗?你们用什么保证永远不说出这个秘密?” 莫建平笑了笑,一脸释然。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遗像,轻轻抚摸着相片中的妻子,然後转过身,微微躬着身子,抽搐着。 血,滴在地板上;他,倒在血泊里。 “我、我叫救护车!” “不必了。”他虚弱地微笑着,“你相信我永远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了吧?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徐策知道他杀人的秘密。” 只有我和徐策?那个录制了视频并勒索我的家伙,不算人吗? 莫建平塞给我的信封里有两封信,一封是他的遗书,证明他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完全属于自杀。 另外一封,是写给我的。 2 仙仙: 我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叫双双,但我还是喜欢叫你仙仙,因为我是你的铁杆粉丝。曾经是,现在是。永远是。在那场惨烈的车祸发生前,我从不敢奢望我们的生命会有交集,而且,还是这样可悲的交集。 我深深地知道,徐策根本配不上你,他不值得你爱,不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但是我从未问过你为什么爱那样一个男人,为什么愿意为那样一个男人付出一切。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毫无道理地、深深地爱着某人,并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那个人就是何美。 在我的世界里,何美是一位美丽高傲的公主,无论走到哪里都像珍珠一样散发着光芒,她永远被优秀的男孩们包围着,而我只是角落里卑微的尘土,就连靠近她都是一种亵渎。我从未奢望过拥有她的爱,只要她能对我笑一笑,就已经是命运对我最大的眷顾了。因为我只是个相貌平平的穷小子,没有财也就罢了,连才都没有。囊中羞涩,脑中空空,胸无点墨。除了全部的爱,我什么都不能给她。 是他改变了一切。 很抱歉,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甚至连他到底是不是人类都无法确定。他自称绞刑架,是一个有智慧的病毒。当然,我一直怀疑,他不过是个喜欢故弄玄虚,喜欢玩弄别人人生的变态黑客而已。 某天在网吧上网时,他莫名出现在我的QQ里,我以为他只是我无意中加的一个网友,就与他聊了起来。当他知道我梦想着拥有何美时,突然说:“我已经厌倦了在网络上四处游荡的生活,我想体验一把真实的人生。我们做一笔交易吧,我会让你成为有钱人,让你拥有追何美的资本,作为报酬,你能把你的人生让给我吗?” 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在我看来,只要能拥有何美,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更何况,“人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交易呢?就算我肯,也是没办法真正实现的吧? 绞刑架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在他的帮助下,我很快成为一个卖粉商人。 别误会,所谓卖粉并不是贩毒,而是售卖粉丝。 每个人潜意识里都有被关注的欲望,粉丝的数量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博主的人气和受欢迎程度,对于名人们而言,这个数字不但代表了虚荣心,还能成为他们抬高身价的筹码。而对于普通的网民而言。他们面对海量的信息会有被淹没的无助感,他们也需要粉丝数来撑门面,来满足小小的虚荣。 你也有微博,你懂的。 绞刑架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制造大量的僵尸粉(微博上的虚假粉丝,花钱就可以买到“关注”,是有名无实的微博粉丝),而且是优质僵尸粉,有头像,有资料,能发微博,能转发,能评论,IP地址各不相同,和真实的微博用户并无二异,就连各大微博网站联合清剿僵尸粉时,它们也都安然无恙。它们关注你,奉承你。让你沉迷其中,活在极高人气的幻象里。 由于我出售的粉丝十分具有真实感,因此就算价格很高,也照样备受青睐,许多名人都是我的主顾。他们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不惜一掷千金。1500块历粉丝,每个粉丝都有自动转发和评论的功能,绝对不会被官方或任何人看出破绽。有些人看到同行或竞争者的粉丝数超过自己。很不甘心,于是他会购买更多的粉丝;而最初的购买者见自己被反超,会再次成为我的顾客,成倍购买。在这样的攀比中,我的客人越来越多,每天都会接到数以百计的单子,卖出数百万粉丝,你敢算算我的收入吗? 其实你不知道,你那好几百万的粉丝中,有一多半都是我,当然,是我免费赠送的。因为你的许多同行都是我的顾客,作为你的忠实粉丝,我怎么忍心让你的粉丝数落于人後呢? 很快,我住进豪宅,开上名车,俨然成为城中新贵,何美自然也对我另眼相看,在我锲而不舍的追求下,她终于成为我的妻子。 粉丝可以同时关注许多人,是可以重复利用的。绞刑架不但免费送给我一千万个粉丝,还帮我完成诸如加关注、评论和转发等等具体操作。他包揽了一切工作,却只口不提“要走我的人生”这件事。 一年後,我已经对他形成依赖,离开他,我就会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的人生已经属于他了。为了让他持续为我赚钱,为了保住何美的爱,为了不断满足何美越来越奢侈的需求,我成了他的奴隶,他的傀儡。我吃他想让我吃的东西,做他想让我做的事。他利用网络,通过手机和电脑,完全操纵了我的生活,他已经变成了我。 渐渐的,问题出现了。 他并不爱何美,甚至还很反感她。但我为了把何美留在身边,又不得不听他的话。于是我和他之间、我和何美之间,都出现了矛盾。 直到那天晚上,怀孕的何美想让我在家陪她,而绞刑架却命令我去和他喜欢的朋友们K歌。于是何美赌气离家出走。越走越远,因此才会出车祸。 一直通过何美的手机监视着她的绞刑架告诉我,何美不是被撞死的,而是被杀死的。他通过她的手机“看”到了一切,但他却没有告诉我,他已经拍下了所有事。 他说:“租下他们对面的房子,每天静坐,威胁他们支付高额赔偿金,他们做贼心虚,你就尽管开价吧,他们肯定会满足你的。” 其实我并不缺钱,但我没有切实证据起诉徐策杀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惩罚你们。其实绞刑架当时只是抱着变态的、恶作剧的心态,想折磨你们,玩弄你们。直到当你在论坛上发布出售你的虚拟身份的信息後,绞刑架才萌生了抛弃我拥有你的念头。 没错,真正买下你虚拟身份的就是绞刑架,真正利用视频威胁你们的也是他。 因为他想拥有你的人生,他想成为你。 至于我,被绞刑架抛弃的我,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况且,没有了何美,我早已生无可恋。 我很庆幸,我终于解脱了。 祝福你,仙仙。 尾声 我死了吗? 1 空旷的河滩周围,堆积着些许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我和徐策的初遇,就是在这片笃实的冰面上。当时,我在滑冰时崴伤了脚,是他把我背到了河岸。 “再一起滑一次冰吧?”徐策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我宁愿相信他是因为不舍,虽然他不那么爱我,但总有点感情吧? 他温柔地替我穿好冰鞋,牵起我的手,像飞翔的天鹅,翱翔在冰面上。 突然,他松开了手,停在原地,我尖叫着滑到前方,脚下传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原来,他早在这里布好了陷阱! 我紧紧攀着碎裂的冰沿,哀求道:“救我,救我……” 徐策冷冷地说:“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把我的秘密带进棺材里,不是吗?” “你怎么那么傻啊!你没有脑子吗?你忘记了吗?那个录到视频的人也知道啊!如果没有我,你知道怎么找到那个人吗?” 徐策愣了愣,似乎在衡量我的话。沉默了几秒後,他咬咬牙,“对你做出这种事,你一定恨透了我。就算现在拉你上来,你也一定会把我杀何美的事说出去的!少一个算一个!” 我想,我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爱上了一个自私又愚蠢的男人。我为了他才会离开他,而他竟为了我的离开而杀死我,这是多么可悲的逻辑啊! 这时,远处隐约走来几个人影,徐策见状,假装哭喊着扑过来,却趁机推开了我攀着冰沿的手,我在刺骨的河水里。听到他大喊着:“快救命啊!救命啊!” 他一边喊着,一边将胳膊伸进水里,看似好像在拉我,其实是紧紧按着我的头,用力向下推…… 我突然想起绞刑架那两声“嘿嘿”,对哦,他一直通过手机监视着徐策,一定早就察觉到他对我动了杀机吧?所以,他“嘿嘿”笑着,期待着这场好戏上演。 也许,他就像厌倦了莫建平的人生一样,也厌倦了我的;也许,他已经找到了新的、更有趣的傀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像抛弃莫建平一样抛弃了我。 2 绞刑架是个守信用的人,或者病毒。他说销毁了视频,就真的销毁了视频。 不过,他又录了新的视频,视频里清晰而完整地展现了徐策谋杀我的全过程。以及我们所有的对话。 他把这段视频传到了网上,于是,每个人都知道,徐策不但杀了第五双双,还杀了何美。 当然,警察也知道。 3 第五双双死了,但,第五仙仙还活跃在网络上,“她”的小说越来越畅销。 4 还记得我以前创作谈中说过的那句话吗? 也许有一天,我死了,但小妖uU还活着。 ...
【序。CD】 那绝对是惊心动魄、匪夷所思、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个少年在追一个贼。他们一前一后,沿着贴在大厦外墙上的露天楼梯,顺阶而下。贼作战经验丰富,跑得快,少年戴着厚厚的眼镜跟在后面,气喘吁吁,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当贼跑下楼梯时,少年还在扶着五楼的栏杆喘气。眼看那贼就要钻入熙攘的人群,少年握了握拳头,突然翻过栏杆张开双臂一跃而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那贼也惊得忘记了逃跑。少年的身体磕磕绊绊擦着楼梯的栏杆一路跌下来,他的脖子磕在路边自行车的车把上,咔嚓,断裂的声音。 贼脸色苍白地冲过去,握住少年的手,哭道:“你傻啊!” 少年挣扎着,颤抖着,只说了一句话:“忘记飞行CD了。” CD,Cool Down Time,冷却时间。 01. “他” 迄今为止,我经历过各种死法,因为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在新手村被一只弱智的瓢虫咬死,因为不知道这世界的河流真的会淹死人而坠入仙女湖被淹死,因为自不量力挑战比自己高很多级的怪物被活活虐死,因为贪心想独霸某件装备而单挑野外BOSS被一招秒死,因为手法烂又喜欢惹是生非被仇家凌辱折磨致死,因为不会走位而带着队伍在副本里被怪物群殴死,在来到这个世界里的半年里,我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从未摔死过。 这是一个美轮美奂充满冒险和梦想的世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双隐藏的翅膀,在特定的可以飞行的区域,只要点击“飞行”按钮,就能展翅翱翔,而在不能飞行的区域,则只能滑翔。无论是飞翔还是滑翔,都有时间限制,当飞行时间耗尽时,翅膀就会自动收起,这时,无论你正身陷怎样的境况,无论你正处于怎样的高度,都会跌落到地面,轻则残血,重则摔死。另外,“飞行”和“滑翔”这两项技能是有冷却时间的,30秒。你不能不停地“飞翔”、“落地”、“飞翔”、“落地”,如果你起飞后马上落地,若再想起飞,必须得等30秒,滑翔同理。也就是说,当你沿着高山的坡路一路滑翔到地面时,倘若沿途没有留意飞行冷却时间,刚刚滑翔却不小心落地了,之后你若马上再跳下去打算滑翔,那么你十之八九就会摔死,因为飞行技能冷却,你无法张开翅膀。 我背包里有很多很多补充飞行时间的药水,我将飞行技能的按钮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时时盯着它的冷却时间,我宁可不飞,也绝不会让自己从高处落下,摔得体无完肤,虽然不会疼,虽然只是虚拟的,但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叫程橙子,是一名射手,擅用弓弩,拥有各种残忍的箭法,会投放十几种不同用途的陷阱,还能隐身潜行,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当然,我很菜,装备差、手法烂、胆子又小,潜行时经常暴露行踪,群战时只敢躲在人群后面放冷箭。虽乎此,我仍胸无大志每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既不想办法提升装备,也不会勤练箭法,因为我从未打算成为这个世界里的强者,更不在意所谓强者对我的欺凌。说到底,我、这里的每个人、乃至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不过是一堆数据而已,在虚拟的游戏世界,是非成败我全然不放在眼里,关掉电脑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一个人,一个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的人。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惨烈的午后,只要闭上眼,哪怕是眨眼的那一瞬间,弟弟血肉模糊的身体都会在黑暗中浮现,那绝对是一幅哥特式凄美的画卷,周围的一切景物和建筑都被黑暗融化,只有弟弟流血的身体和那辆被砸得扭曲的自行车闪耀在黑暗里,那么红,红得刺眼。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三,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弟弟又逃课了。我轻车熟路地在鼎新大厦顶楼的网吧找到他,当时他正全身心在游戏中厮杀,许久没有擦拭过的镜片上蒙着淡淡的灰尘和来历不明的污斑,他躬着肩,恨不能整个人都钻到电脑屏幕里。我咬牙切齿地冲过去,不由分说就按了强制关机的按钮,然后抓起他放在桌上的游戏密保卡就跑。 我拼命跑,他拼命追。当时他的整个身心乃至灵魂都还留在游戏里,一边追一边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理由,比如我害死他队友了,又比如别人会误会他黑队友的副本CD了,还比如他可能会损失一把什么什么巨剑了,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气,跑得也更快。当我跑到大路上时,不经意地一转身,却见他如魔怔般直接从五楼跳了下来……最可悲的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深爱着的弟弟,我不惜偷鸡摸狗做贼来供他读书的弟弟,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忘记飞行时间CD了”,当时,我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心中的仇恨凝聚成一枚巨型炸弹,恨不能将那该死的游戏公司炸个灰飞烟灭。 本来,我以为弟弟的死只是意外,他只是过于沉迷游戏,一时混淆了虚拟和现实,错将真实的世界当成虚拟的空间,他以为他在从五楼阶梯上跳下的瞬间张开翅膀就能滑翔到地面,就能更快地追到我,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那样令人悲哀的蠢事。可后来,在我整理弟弟的遗物时,发现一个记载着他各种账号密码的记事本,其中也包括他QQ号的密码。 我登录了弟弟的QQ,在“最近联系人”一栏里发现了一组奇怪的对话—— 弟弟:他跟我说了一些非常可怕的话…… 沫沫:什么话? 弟弟:他说,如果想真正地、彻底地打败一个人,不是让兄弟们堵在安全区不让他出城,也不是贿赂GM封杀他的账号,更不是把他的号买过来自己用,因为账号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不玩这个号还可以玩别的号,甚至可以练个小号重新玩,威胁着你的并不是账号,而是操纵账号的那个人,只有那个人死了,你的威胁才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沫沫:切!说得这么玄乎,不就是网黑吗!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想玩网黑?太幼稚了吧!我猜那是故意唬你呢,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不可能这么幼稚。 弟弟:这次我背叛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上线了,那就是我死了……我很害怕,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沫沫:你别想太多了。 弟弟:算了,不说了。 弟弟死时我就在场,没有人追杀他、也没有人威胁他,他是为了追回被我偷走的密保卡才跳下来的,但是看了这段对话后,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至于问题出在哪里,却又说不出。只是直觉告诉我,弟弟的死,似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于是我决定进入弟弟深深痴迷着的这个世界,看看弟弟被什么所吸引,我要查查弟弟的死是不是真的另有隐情。 弟弟的记事本里也有他游戏的账号密码,本来我打算用弟弟的角色调查可能会更容易些,可惜弟弟死的那天,我手忙脚乱弄丢了密保卡,而更换密保卡需要弟弟的身份证和注册资料,弟弟的身份证已经被注销,他当初的注册资料我更是一无所知。无奈之下,我只能建立一个新角色。 02. “沫沫” 这确实是一个很容易令人沉迷的世界,只有梦想中才能拥有的世界,单是那庞大而富有内涵的游戏背景,就足以写成一部引人入胜的玄幻巨著。世界因何而诞生,玩家们因何而存在,每一个职业每一个技能有着怎样的渊源,每一场战斗都有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意义,甚至每一个NPC(Non-Player-Controlled Character,非玩家操控角色)都有他们不同的故事,就连那些在主城随便溜达的巡逻兵,也有着他们各自的辛酸往事。荣耀、热血、梦想、刺激以及生死相交的友情,甚至以身相许的爱情,都能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得以实现。在删档封测前,游戏开发商曾宣扬说,他们将送给玩家一个最美的梦想世界,他们做到了,这是一款真正的3D网游巨作,辽阔无边的地图,一草一木,一湖一泊,山川河流,城市村寨,都做得十分逼真,充满冒险的各种副本和令人激荡的PVP(Player VS Player,玩家对战)系统,是拴住玩家的最大筹码,连我这个“别有用心”的业余业余业业余玩家,都为之深深震撼。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弟弟聊天记录中的“他”。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以前是弟弟的朋友,但后来变成了敌人。我知道,弟弟在游戏中是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所以能和他做朋友、做敌人的人,也非等闲之辈。而且,“他”会因为弟弟的“背叛”说出那样的狠话,可见不但非等闲之辈,还很可能是某个大公会的会长或者管理层,“他”一定很自负,很桀骜,说不定还很有钱,“他”想在游戏里实现他在现实中无法达成的野心,或者一个梦,英雄梦。 每个男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英雄梦,英雄爱美人,在这款可以根据玩家喜好自由创建角色样貌的游戏里,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创建了十几个角色,最后才选了现在这个我,冷艳,魅惑,微微下垂的嘴角和含情哀怨的眼神,倾倒众生。可惜,我选错了职业,我不应该选DPS(Damage Per Second,秒伤害,DPS值越高,瞬间给对方造成的伤害越大)职业,这里每个“老大”的“老婆”或“情人”,几乎都是治愈系辅助职业——也是,每个常胜将军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为他加血的治愈者。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用尽各种办法,小心翼翼四处打听,却只找到七八个我认为可疑的玩家,始终无法确定“他”是谁,更找不到弟弟那个叫“沫沫”的朋友,我每天都用弟弟的QQ给他留言,但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未回复过我。 直到有一天,我混在公会的行军大队里,准备去偷袭敌人的某座城池,队伍行进到山谷时,突然有人大喊:“沫沫!” 被称作“沫沫”的人,并不叫“沫沫”,而是一个叫茶泡泡的女法师,她一袭如墨的长袍,金黄色的短发,手里拿着泛着紫色光晕的水晶法珠,飒爽飘逸地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沫沫回来了!”人群里欢呼着。 她冲大家挥了挥手,滑翔到队伍的最前端,对我们会长“云端”行了个躬身礼,然后便请缨成为这次进攻的先锋军。沫沫一定是个十分厉害的法师,由于她的加入,大家愈加斗志昂扬。云端特意为她的小组调配了三名治愈者,专门为她治疗加血。 待到攻城时,沫沫的表现果然神勇无比,法师本来就是功高防低的职业,沫沫的攻击力和爆发力尤其令人叹为观止。只要被她瞄上的人,根本来不及还手就被她一招秒掉。敌人很快便意识到源自她的威胁,很多人集中攻打她一人。三名治愈者不停为她加血,为她架设吸收伤害的魔法防御盾,再加上她身手敏捷,擅用地形走位极其犀利,敌人根本拿她没办法。 那一战,我被淹没在人群里,连冷箭都忘记放,只是盯着她,仰望着她,深深被她折服。 我原本以为她不会留意到卑微如尘的我,如何都想不到,在庆功宴上她竟会款款向我走来,坐在我身边,大喇喇地拍了一下我肩膀,说:“喂!瞧你这身破烂,不至于混这么惨吧?” “什么?”我一头雾水。 “行了别装了,别以为你玩个女号我就认不出你了,”她嘻嘻笑着,凑到我耳边,“我知道你是程叶子,我说,你不是这么没出息吧?为了躲他连大号都不敢玩了?你个猪头,就算练个小号,也不知道取个其他风格的名字,程橙子,程叶子,傻子都能看出你是谁!” 程叶子是我弟弟,我本来以为用自己真名做角色名一定不会引人怀疑,毕竟这游戏里几乎没人这么做,想不到我们姐弟竟然不约而同用了真名做角色名。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程叶子。”想起弟弟,我一阵心痛。 “也是,叶子就算玩小号也不会像你这么菜的。”沫沫忧伤地叹了口气,“这家伙最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是你朋友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嗯!最好的朋友!”沫沫站起来,滑落的夕阳照在她的金发上,如天使一般,“等叶子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他看到和自己名字这么像的人,一定很开心,说不定还会认你当妹妹呢!如果叶子肯罩你,这游戏里就没人敢欺负你啦!” “那……谢谢了,泡泡姐姐。”我故意装嫩。 沫沫大笑着说:“叫我沫沫吧!大家都这么叫我!哈哈!” 从那以后,沫沫便成为我的好姐妹。她为人乐观豪爽,性格又大咧咧的,人缘很好。她每天都带我下副本帮我提升装备,还教会我许多射手的杀人技巧,她的口头禅是“等叶子回来了”。 “等叶子回来了,一定不肯认你这么笨的人当妹妹!” “等叶子回来了,一定能扛得住这个BOSS!” “等叶子回来了,杀这几个菜鸟还不跟切白菜似的?!” “等叶子回来了……” 每当她这么说时,我的心都会隐隐作痛,因为叶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03. 魔法书 沫沫最近很奇怪,她原本是十分热衷于PVP的玩家,她喜欢魔法师那些炫彩华丽的技能,她享受从敌人的尸体上踏过时的感觉,但是最近几天,她却很少出门,时常坐在主城的酒吧里,望着那几个白痴NPC侍应生发呆。 那阵子,我正千方百计接近天逸公会的会长啸翼,我从沫沫口中辗转得知,啸翼就是“他”。像我这样寂寂无名的小人物要接近他、成为他的朋友、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因为想巴结他、向他献殷勤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一些爱慕虚荣的小女孩,在这方面,我毫无优势,只能另辟蹊径。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要成为啸翼的女人时,沫沫突然约我到酒吧见面,她坐在吧台附近的椅子上,深深地垂着头,犹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杀人了。” “行了!我知道你埋怨我重色轻友,最近只想着怎么‘勾引’啸翼,忽视你。你不至于吧?杀个人就内疚了?你哪天不杀人啊!”我坐到她的旁边。 “不,橙子,我是说,那个人真的死了。前几天我去仙踪林采集花瓣的时候,遇到一个敌对公会的射手想偷袭我,结果被我一招秒掉。可后来听他的朋友说,他真的死了!” “巧合吧?”我微微皱起眉头,隐约觉得这件事可能与弟弟的死有关。 “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据说那个人是因为热水器漏电被电死的。可是橙子,你知道吗?那天我秒掉他的技能,就是‘闪电’啊!当时,我记得很清楚了,杀死他后,我本来是要习惯性地在他尸体上踩两脚的,因为死亡后需要等15秒才能回复活点嘛。可是那天他死后尸体瞬间就消失了,应该是掉线了。就在那天,我用‘闪电’杀死他的那天,他就真的被电死了……” “沫沫,你不用自责……” “不,橙子!”沫沫情绪很激动,“我之所以这么害怕,是我怀疑叶子也死了。我记得那天我和叶子正在空战区域杀人,当时他中了敌军诅咒师的‘翅膀束缚’技能,中了这个技能如果不及时喝解药,人物就会自动收起翅膀,摔死。可叶子不知是网络延迟还是什么的,突然不动了,然后就直直地摔了下去,再然后就掉线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线。我很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的QQ号又丢了,QQ是我与他在游戏外唯一的联系方式啊……橙子,你说,叶子会不会也在现实里摔死了呢?” 我的心紧紧揪在一起,难道说,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游戏中的人物死亡,现实中的玩家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间接害死弟弟的人就是我,如果我没有强制关机,弟弟就不会在战斗中突然掉线,那他就不会来不及吃解药,更不会摔死…… “别多想了,如果在游戏里被杀的人就会在现实中死掉,那世界上的游戏玩家都死光光了,再厉害的人也肯定被杀死过嘛!”我犹豫了下,继续说道:“沫沫,你还记不记得,叶子摔死和你杀死那个战士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沫沫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红光闪耀的魔法书,然后将书的数据发给我。魔法书和水晶宝珠是法师和诅咒师的专用武器,沫沫使用魔法书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本书的级别。在游戏设定中,目前版本最高级别的装备就是“英雄级别的紫色装备”,沫沫一直在使用的水晶宝珠就是这样的极品。而主神级别的红色装备,只有镇守主城的主神们才能拥有。大家都知道的,主神是NPC嘛,是死的,只会固定在某一处发呆或者按照固定的路线巡逻,不会主动攻击玩家更无法被玩家攻击,当然更不可能掉落他穿的装备。那么沫沫这本魔法书是哪儿来的呢? 更诡异的是这本书的名字和魔法书数据下面附的小字——弑魂之魔法书,有一定几率彻底杀死敌对玩家。 “我就是用这本书杀死那个人的……”沫沫颤抖着,“我记得叶子被翅膀束缚时,敌人队伍中的一个诅咒师,拿着一颗红光闪闪的水晶珠,当时我还和叶子讨论他拿的是什么武器,怎么没见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的书哪来的?” 沫沫说:“上个礼拜,我突然收到一个中奖信息。你知道的,游戏里有很多骗子给玩家发虚假中奖信息,很多新手不明底细就进入领奖页面就立刻中了木马,导致账号被盗。一般遇到这种信息,我们都是直接无视的。但是那天发布这条信息的人叫做‘GOD’,这太不一般了!我们建立角色的时候,这种三个字符的名字是禁止创建的,系统要求最少也要四个字符。当时我觉得好奇,又正好在网吧,就换了台机器打开了信息中的领奖页面,用我另一个垃圾小号领取了奖品。想不到这条信息不是骗人的,我真的领到了绝世少有的武器!” “那个页面你还记得吗?” 沫沫摇摇头:“忘记了。不过我记得,领奖成功后,页面弹出一条信息,说每个幸运玩家的领奖页面都不同,领奖完成后页面就会自动删除。并且它还郑重提示我,在拿到神器后,一定要将游戏设置改为‘拒绝其他玩家查看装备’,同时还要把武器改造成普通装备的外形,而且要对武器的来源保密。因为我太喜欢这本魔法书的外形了,一直没舍得改。” 说罢,沫沫就把那本耀眼的魔法书小心地放回了背包。之后,我们就呆坐在酒吧里,谁都没有再说话。 GOD,就是神。 04. 啸翼 关于主神级别弑魂系列武器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虽然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就算曾经见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因为游戏中设有装备外形改造系统,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装备改造成自己喜欢的外形,这是游戏公司赚钱的途径之一,每周在官网的道具商城中,都有各种华丽的装备外形出售,价格不菲,这一系统成为玩家们炫富的途径之一。因此,那些拿到弑魂武器的人,肯定早早都修改了装备的外形,沫沫那么喜欢弑魂书本来的外形,都忍痛把它改成了最新上架的蝴蝶魔法书外形,更何况是别人呢? 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在游戏中杀死现实的人”这种事听起来那么离谱,虽然弑魂武器是“有一定几率令对方彻底死亡”,但最近确实有几个玩家因意外去世,谁也不想成为“一定几率”的倒霉蛋。其实最害怕被杀的人,反而是那几个拥有弑魂武器的人,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这一切并非谣言,既然自己拥有弑魂武器,那么别人也可能有,两军交战,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一定几率”而死于另一把弑魂武器呢,毕竟现实世界时没办法复活回城的。于是世界一下子变得和平了,大多数人都躲在安全区不敢出门,每天最热闹的城池攻防战时间,也变得异常平静,既没有人来攻,更没有人来守。甚至有些玩家害怕万一有人来攻城被误杀,一到城战时间,大家都会撤回不能被攻打的主城。很多玩家打客服电话投诉,但最终都因无法查到异常数据而不了了之。 我知道,接近啸翼的机会来了。 目前我所在的服务器,原本有四个实力相当的大公会,我和沫沫所在的傲云公会、紫气东升公会、110雇佣兵公会,和啸翼领导的天逸公会。上个礼拜,110雇佣兵公会的会长糖棒棒因意外死亡,110雇佣兵群龙无首,啸翼以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将110的散兵游勇吸入天逸,110彻底解散,而天逸则一跃成为剩下的三大公会中实力和人数最多的公会。现在原本应该是天逸大展宏图四处吞噬疆土的最佳良机,但偏偏发生这种事,人人因谣言而自危,没人敢出门打架。 我找到啸翼时,他正在因无架可打无人可杀憋得难受,正在城中的竞技场和同会的人PK,竞技场是一种和平的PVP方式,当玩家的HP(health point,生命值)耗至1时,系统就会自动结束战斗,玩家不会被打死。 啸翼看到我,以及我名字下“傲云”两个字,他微微愣了愣,问:“程叶子?” 我摇摇头:“明明是程橙子,怎么是程叶子呢?程叶子是谁?我还真没听说过。” 啸翼打量着我,淡淡地笑了笑:“这角色的外貌设计得不错,就算我明知你是男人,却还是忍不住对你一见倾心啊!” 我笑道:“人家怎么可能是男的呢?” 啸翼不屑道:“行了!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以为换个小号来找我,我就认不出你了吗?怎么?当初为了茶泡泡那个妞背叛我,现在看天逸强大了,又想吃回头草了?” 我十分诚恳地说:“什么叶子啊花瓣啊,我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我是橙子,是不折不扣的女生!要不我们语聊?或者视频?哪怕真人见面都可以!” 啸翼道:“我没这个闲工夫。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将聊天模式改为“私聊”,这才说道:“我想提醒你,现在这段时间是攻打城池的最好时机。大家因为那个无聊的谣言吓得不敢出门,每天的城池攻防时间,既没人打,也没人守。如果这个时候天逸兵分几路分别去攻打傲云、紫气东升公会占领的城市,肯定易如反掌。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城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到时候天逸就算不能一统江湖,占下半壁江山应该绝对没问题。” “我们?”啸翼鄙夷地笑笑,“你是傲云的人,我怎么敢和你称‘我们’?你到底有什么居心?该不是想趁我攻城时,找个有弑魂武器的射手偷袭我吧?” 我说:“我刚玩这个游戏不久,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我最仰慕的就是啸翼哥哥你了。当初我刚满级时,一心一意就是要加入天逸的,可惜那时我装备太差,天逸收人的标准很高不要我,我才勉为其难进入了傲云,想把装备混得差不多了再来投靠天逸。啸翼哥哥,我一直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哦!再说了,什么弑魂系列的武器,谁见过啊,也许是傲云或者紫气东升公会的人利用几个玩家意外死亡的事散播的谣言呢,他们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大家不敢守城,等机会一成熟,他们也许就会去攻城呢!啸翼哥哥要是再不行动,恐怕就被别人占了先机了。” “谣言?”啸翼道:“空穴不来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可不觉得这是谣言。” 看来我猜对了,我在电脑前咬了咬嘴唇,啸翼玩的是诅咒师,弟弟死那天,参与战斗的敌人中有好几个诅咒师,其中一个就是啸翼。除非啸翼真的有弑魂水晶珠,否则他不会这么谨慎。想到这里,我迅速敲打着键盘:“难道说……啸翼哥哥也有弑魂武器所以才不信这是谣言?” 啸翼闻言,本能地想把手里的苹果型法珠藏到背包里,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么做反而显得心虚,于是就故意大大方方摆弄着法珠,说:“我要有这样的神器,就不用这么窝囊地憋在家里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咬咬牙,说:“倘若弑魂系列武器真的存在,我有办法可以知道谁最可能拥有!到时候,您可以把所有有弑魂武器的人收买到天逸,你知道的,同公会的人是不能互相攻击的,到时候你就安全了。如果对方不肯加入天逸,那么我们就找那些同样有弑魂武器的人,杀死那些不肯就范的人。到那时候,整个天下就全是天逸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笑笑,说:“一个仰慕英雄的女孩,一个渴望站在英雄背后的女孩,一个期待成为英雄所爱的女孩。” 啸翼大笑道:“好好好,我喜欢文艺腔!” 05. 逝者未逝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花钱请人制作了一个网页,当然,没挂马。我虽是小偷,但也懂得盗亦有道。况且如果在页面挂马,费用就会高许多,还得承担被警察抓的风险,在没有替弟弟报仇雪恨之前,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网页制作好之后,我又注册一个名为“GOD.”的小号。在游戏中,当玩家以私聊模式沟通时,对话框的提示是“***对***悄悄说”,当我以“GOD.”的账号私聊别人时,提示自然就是“GOD.对***悄悄说”,“。”在对话框显示中极不明显,很容易被人忽略。 我以“GOD.”的角色,利用辅助软件,连续三天持续24小时对在线玩家以私聊方式发布中奖信息,信息中称,此次发放的是弑魂系列防具,有了这套防具,就不怕被弑魂武器“彻底杀死”了。现在大家警惕性很高,大多数人都不会上当,甚至更多的人会认为是有不法之徒利用现在的谣言引诱大家去挂马网页。但是,那极少数拥有弑魂武器的人不同,他们会再次怀着侥幸心理去信息中的网页,而领取奖品需要输入玩家的角色名,到时候我只要查询系统中留下的角色名就可以了。虽然被系统记录的玩家不可能全部是拥有弑魂武器的玩家,但,拥有弑魂武器的玩家,十之八九都在其中。 啸翼知道我的全盘计划,自然不会上当,另外还有一个人不会,那就是沫沫,她是弟弟最好的朋友,也是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对我最好的人,我决不会害她,“GOD.”的私聊对象里根本没有她。 三天后,当我以程橙子的账号登陆游戏时,刚刚上线,沫沫的私聊就传了过来:“橙子!你没事吧!” “没事啊!” “真是吓死我了!你三天没上线,我还以为你……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要看见你,看见你蹦蹦跳跳,看见你傻乎乎、笨乎乎的样子我才安心!” 还不待我告诉她自己的坐标,她已经发来组队邀请,然后根据队友坐标的提示,迅速传送到我所在的地图,顷刻就出现在我面前。 “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我绕着她跑了几个圈,“我这不好好的吗?你这样,搞得我都快跟你一样神经兮兮了。” “橙子,我们删号吧,换个游戏玩好不好?”沫沫突然说。 “为什么?”我说,“是因为弑魂武器吗?” 沫沫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橙子,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为什么玩这个游戏,收手吧!逝者已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不玩了好不好?我们去过平凡无奇的生活好不好?” 我讶然道:“你……知道我是谁?” “嗯!”沫沫说,“我那个丢失的QQ号昨天已经通过申诉,找回来了。我一上线就看到叶子发给我的很多留言。再仔细一看,才知道给我留言的是叶子的姐姐。通过那些留言,我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你就是叶子的姐姐,还知道你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其实我……其实叶子很爱你这个姐姐的,以前他经常和我提起你,其实我……总之橙子,叶子已经不在了,他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快乐,收手,好不好?”说到最后时,沫沫的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哀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沫沫,你是我弟弟最好的朋友,对不对?你很在乎他,我甚至时常猜测,如果叶子还活着,你们一定会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难道你不想知道叶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我有些失控,难道说虚拟世界里的感情也是虚拟的吗? 沫沫默默坐在地上,沉默了良久,才说:“实话告诉你吧,我见过叶子了。” “什么?!”我大叫道。 沫沫一字一句:“我见到程叶子了!那天我上线,就看到好友名单里叶子的上线提示,但当我想从好友名单里查看他在哪个地图上线时,他已经删除了我的好友。” “难道我弟弟的号被盗了?” “不可能!”沫沫斩钉截铁,“这款游戏有很稳固的账号安全系统,除非玩家自己不小心,账号被盗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叶子一向对自己的账号很爱惜,很多玩家在熟络之后,都偶尔会借朋友的号玩玩,但就算是我,叶子也很抠门,连注册账号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更别说密码了。叶子的号,别人很难拿到。” “现在盗号技术那么高明,也难不保……”我觉得沫沫一定是被最近的事件吓到了:“叶子是我亲弟弟,我很清楚他已经死了,那绝对不可能是他本人!你一定……” “我看到了他。”沫沫打断我,“我很想他,也和你一样,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登陆的账号。可是他删除了我的好友,我无法知道他在哪个地图,更没办法知道他的准确坐标。于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满世界、满地图地找他。终于……”沫沫突然停住了,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终于,在仙踪林,我杀死那个战士的地方,我看到了他。他就站在那战士死去的地方,摆着奇怪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是的,我没看错,他人物角色的嘴唇,是可以动的。橙子,你知道的,虽然我们的嘴唇也可以动,但都是系统设定的,在做什么心情动作的时候人物角色的表情也会随之改变,但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十几个表情而已。橙子,你的嘴唇能随意上下蠕动吗?” 我做了一个摇头的心情动作。 沫沫继续说道:“可是那天我看得很清楚,叶子念念有词时,人物的表情那么逼真那么应景,我从未见过。紧接着,那个被我杀死的战士,那个在现实中已经死去的人,上线了!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橙子,你听好,他们不是打字交流,而是低声交谈,低声,懂吗?是有声音的!如果不使用诸如YY一类的语音软件,你在游戏里和我直接说话吗?” “不能,”我摇摇头,“我们只能打字。” “对啊!”沫沫颤抖着,“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战士突然发现了我,他挥起散发着红光的巨剑就向我砍过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幸好叶子替我挡住了那一剑。那时,他冷漠地望着我,对我说,注意,他不是打字,而是直接用声音对我说,‘看在我们相知一场的份儿上,看在你在游戏里照顾我姐姐的份儿上,今天不杀你,你走吧,带着我姐姐彻底离开,再也不要回来!而且,我已经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程叶子了,我是摆脱了操控获得了自由的、真正的程叶子。’说完,他就和那战士一起离开了,那时,我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傲云公会的人了,而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名叫‘绞刑架’的公会。橙子,这一切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中邪了,闹鬼了,橙子,我们一起离开吧!” “不!”听了沫沫的话,我愈加斩钉截铁,“不!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要见到他,一定要亲眼见到我的弟弟!如果操控着那个游戏角色的是弟弟的鬼魂,我更要见他!我是他姐姐,深爱着他的亲姐姐,他不会害我的!” 06. 眩光 沫沫说的都是真的,弟弟真的回来了,复活了,在这个虚拟的游戏世界里。 他创建了绞刑架公会,虽然只有几个人,但操作流畅装备一流手法犀利,具有极强的战斗力,趁着大家都因为谣言而不敢出城的机会,他们迅速占领了几座相对重要的城池。他们人手一把弑魂武器,不改外形也不设置“拒绝其他玩家查看装备”,那些闻风赶来守城的人,只要一看到他们的武器,还不等交手,就已经四处逃散。很多玩家为了避免被杀,纷纷加入绞刑架公会,于是弟弟的公会迅速壮大。 啸翼很后悔没有听我的话,他终于亮出了自己手里的底牌——弑魂之水晶宝珠。他以此为筹码,把我搜集到的名单中的玩家招募到天逸,不肯来天逸的,他就以天价来收购他们的账号,或者干脆找机会杀死他们。世界的势力格局很快分为两派,傲云和紫气东升的玩家们为求自保,纷纷加入绞刑架或者天逸,两个公会以南北为界,各霸一方,势如水火。 因为我一开始就选择了天逸,现在又不好临阵叛变,只好忍着对弟弟的思念,继续待在啸翼身边,沫沫自然是与我一起。 大战前夕,啸翼在语音频道高声对大家说:“兄弟们!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之前关于弑魂武器的传言全部都是假的,是程叶子那帮人的阴谋!大家也都看到了,绞刑架的会长和管理层,都是传言中被弑魂武器杀死的人,可他们真死了吗?死人还能玩游戏吗?世界上可能会出现这么荒谬的事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程叶子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故意在这段时间不上线,又利用小号散播他们意外死亡的谣言,让大家既不敢攻城,也不敢守城,这样他们绞刑架才能趁虚而入,迅速崛起。兄弟们,不怕告诉你们,程叶子和前110雇佣兵会长糖棒棒,都是死在我的弑魂宝珠之下,这两个人,你们大多都认识,甚至他们还曾经是你们的朋友、兄弟和领导,但他们却用如此恶毒的谣言来欺骗你们!当初,你们不是都相信他们已经死了吗?稍后交战时,当你们亲眼看到他们如何生龙活虎,就知道弑魂武器可以杀死真人的传言全部都是狗屁!” 啸翼发表战前演说时,沫沫还和我站在一起,但是当行军令一下达,她就突然掉线了。当然,也许不是掉线,是下线。我不怪她,毕竟亲眼看到游戏中的角色如活人般和自己对话,谁都会胆战心惊,何况她还是女孩子呢,我理解。 我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我只想尽快看到弟弟,只想能有机会与他说上一两句话,只想亲耳听他再叫我一声“姐姐”。 这是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交战双方都带着莫名的愤怒,莫名的仇恨,都想借这场大战,来宣泄点什么,或许是宣泄兄弟的欺骗和背叛,也或许只是因为弑魂的谣言,这些热衷于PVP的玩家们已经憋疯了。 为了这场大战,我特意在网吧包了一个豪华间,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我一改往日的胆小懦弱,使用隐身潜行技能,行驶在队伍的最前端。 我终于见到了弟弟,那个名叫程叶子的战士,他一身闪亮的铠甲,扛着刺目的巨剑,冲在队伍的最前端。他和现实中完全不同,没有戴着厚厚的镜片,没有唯唯诺诺地躲避着别人的目光,更没有因为姐姐是小偷而带来的自卑感,他是个全新的叶子,英勇神武,飒爽帅气,是每个少女梦想中的英雄!他下刀狠辣,一招一式全部一气呵成,所到之处尸骨成堆。这是我的弟弟,我一直保护着的弟弟,我一直渴望着他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的弟弟。 我看得入神,全然没留意弟弟带领的大军已经冲到眼前,他一个帅气的群招,打破了我的隐身术,他扬起手,挥起巨剑,那剑在烈日下发出炫目的、刺眼的光。我听到弟弟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吗?”果然如沫沫所说的,弟弟是用声音说的。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已经不是你弟弟了!你的弟弟,电脑前那个苍白懦弱的弟弟,早就死了,我是程叶子,摆脱了你弟弟操控的程叶子,绞刑架的会长程叶子!不过,既然你们姐弟情深,我就成全你!”话音刚落,巨剑落下,那刺眼的红光瞬间覆盖了整个电脑屏幕,画面就此卡住,红光逐渐旋转成一种奇怪的图案。紧接着,“嘀”的一声,电脑自动重启了。 等我再想登录游戏时,系统卡在登录界面,一直提示“系统障碍”。 我懊恼地砸了几下键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才巨剑发出的红光一直在眼前旋转,就像玩了太长时间的连连看,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两个图案撞到一起似的,怎样都挥之不去。眨眼时,那红光刺得眼球生疼,睁开眼睛时,目光所及之处又红蒙蒙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晕染成了红色。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网吧,真实世界的太阳那么炫,炫得那么假,街上的车流好像都在以光速行驶,交叉口的红绿灯一直红着,一直红着,一定是坏掉了! “程橙子!”只听一声大喝,一个男人紧紧攥住我的手腕,疼!我龇牙咧嘴地大叫一声,突然缓过神儿,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汽车们长鸣着擦着我们呼啸而过。若不是这个男人,我恐怕早就…… “你是……”我望着他,陌生的脸。 “茶泡泡,沫沫,都是我。”他擦擦额头的汗珠,气喘吁吁,似乎赶了很远的路。 “不是吧?” 他笑笑:“男人就不能玩女号吗?况且你又没问过我在现实里是男是女。幸好叶子生前曾开玩笑说要把自己姐姐介绍给我,还发过你的照片,否则我才不会这么奋不顾身冲过来救你!” 刚才,沫沫一直知道那个传言是真的,他不敢去参加城战,又知道劝不动我,只好自己独自下线。下线后,他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上线,想将我从战场上拉回来。 谁知他刚上线,就看到我弟弟、也就是程叶子发来一条私聊信息:“程橙子已经被我杀了,你快去救她!我追到了她的IP,她在鼎新大厦顶层的网吧。别问我怎么追到她IP的,也别问我怎么知道她可能有危险,你现在立刻去找她!以后再也别上游戏了,因为下次,我将不再留情!” 沫沫什么也没问,急匆匆出了家门,刚到网吧附近,就见我正不要命似的冲进车流…… 07. 新生 沫沫说,弟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弟弟,他现在只是因为某个变异病毒的关系,变成了一堆有思想有生命的数据。病毒通过弑魂武器传播,凡是被弑魂武器杀死的人,都会在现实中死去,又在游戏中复活。只不过复活的那个,会逐渐忘记曾操控着他的那个玩家的记忆,而会变成真正生活在虚拟世界里的那个人。 沫沫说,忘了叶子吧,也不要再悲伤,你就当他在那个虚拟世界里获得了新生。 但,我怎么可能忘记弟弟呢?虽然我不再登录程橙子的账号,可时常还是忍不住建立一个小号,进入弟弟活着的世界,打探他的消息。听说,弟弟在稳固了霸主地位之后,就禁止公会的人随便使用弑魂武器;听说,有些厌世的孩子,误以为被弑魂武器杀死就能在游戏中复活,时常哀求弟弟用弑魂武器杀死自己,以逃避现实世界的种种无趣,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被弑魂杀死不会复活,只会让自己的游戏角色获得自由而已;听说,啸翼在那一战中很狼狈,他因为害怕被弑魂“一定几率杀死”,临阵脱逃,再也没有上过游戏;听说…… 后来有一天,游戏公司终于监测到了异常,他们发现有一种被称作“绞刑架”的变异病毒入侵了服务器,据说就是这个病毒,在一年前差点儿搞垮某个十分流行的游戏。虽然那个游戏公司及时杀除了病毒,但却不知为何,这家伙变异后,又会再次出现,而且相比之前更具有破坏力,居然连游戏中未曾开发设计的武器都能偷偷变出来。 为了彻底清除绞刑架病毒,游戏公司整整维护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我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只有一个镜头:弟弟扶着断裂的脖子,不停地说:“飞行CD了,飞行CD了……” ...
01 当我正式到夜游神网吧上班时,这家网吧的闹鬼传闻已经由“毛骨悚然版”升级为“神仙护体版”。当然,就算是升级到“观音显圣版”,这种神神怪怪的传言,也只能是在工作人员中小范围传播,大多数网民对那诡异的17号包间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那个包间的门口都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夜游神网吧起初并不叫夜游神,它原本的名字既霸气又洋派,与它奢华的装修和顶级的硬件设施极为相称。虽然价格稍微贵一些,但绝对物有所值。一流的电脑配置和超快的网速自然不必多说,单是那柔软舒适的沙发和星级酒店式的服务,就足以吸引众多乐享族,而闹鬼传闻的主角,就是一个经常到这里上网的女孩。 听说她很年轻,皮肤极好,总是素面朝天,对每个人都保持微笑,像是韩剧里讨人喜欢的女一号。她每晚都到网吧上网,每次都坐17号包间。据当时负责包间区域的同事回忆,他每次为她送咖啡或宵夜时,都见她在玩一款满地僵尸的游戏,玩游戏时的她,眼睛总是恰到好处地弯成幸福的弧度。 没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个不务正业的学生妹、还是无所事事的富家女,人们只知道她按月包下17号包间,每晚11点来,次日8点离开,即便是她不在时,包间里的电脑也处于挂机运行状态,似乎玩游戏就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件正经事。 后来,她失踪了。 也许是搬家了,也许是找到了更舒适的网吧,但更多的传言是,她被当时疯狂作案的“机箱魔”杀死了。“机箱魔”是一个杀人狂,他悄无声息地尾随夜行人,伺待无人之机从背后突袭,受害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更可怕的是,他杀死受害人之后,会把尸体切割成十分规整的小块,密密实实地分别塞进不同型号的电脑机箱空壳里。当警员将受害人的尸块从机箱中取出来时,其惨状都类似于压好的猪头肉,瓷瓷实实,不留丝毫空隙。 由于尸体的辨识度很低,许多受害人身份不明,人们怀疑女孩就是其中之一。 女孩失踪后不久,她包下的17号包间也随之到期,开始迎接新的客人。 但17号包间总是遭到客人们的投诉,要么是耳机里突然发出奇怪阴森的声音,要么是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张女孩的照片,有几个服务生认出了照片中正是那失踪的女孩,吓得再也不敢上夜班,闹鬼传言自此而起。 后来,老板切断了17号包间的电源和网络,将它临时改成杂物室,自此相安无事了两天。第三天是周末,包夜上通宵的人很多。那天凌晨一点多,网吧的机子集体中毒,所有电脑的桌面全部换成了女孩的照片,无论你进行什么操作,都会弹出那张清纯素丽的脸庞,就连收银台的电脑也不例外。更瘆人的是,所有电脑的耳机里,包括网吧的功放音箱里,都传出机械的一句话:“17号,17号,17号……” 网管无法处理这种突发事件,连老板高价请来的“黑客”都束手无策,技术人员根本查不到任何病毒。最终,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掐指一算,指点迷津,问题立刻迎刃而解。 老板将17号包间恢复原样,在电脑桌上供奉灵位,除了例行维护,包间的电脑全天24小时开机。每天半夜时,服务生按时送咖啡和宵夜进去,一切的一切,都和女孩还在时一模一样——这种封建迷信的行为当然不会广而告之,人们只当是网吧成功抵御和修复了一次黑客攻击。 自此以后,网吧的网络犹如神仙护体,不但百毒不侵,网速还比以前更快了,玩游戏几乎可以达到0延迟的神速,以前许多有问题的电脑全都不治而愈,网管几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更神奇的是,只要有网络通缉犯趁夜来网吧消遣,警方都会第一时间得到举报,因而网吧时常受到表彰,成为全市安全网吧的典范。久而久之,就连那些惯偷或打劫网吧的不良少年也对此地望而生畏,网吧的生意自然越来越好。 网吧老板将这一切归功于17号包间的女孩,尊称她为守护夜晚的夜游神。 后来,他干脆将网吧的名字也改成了夜游神。 这个故事,是在我第一次上夜班时,领班陆成讲给我的。 讲完这个故事后,他阴着脸从吧台打了一杯咖啡递给我,说:“到时间给17号包间送咖啡了。” 02 即便17号包间的鬼故事被点缀成神灵显圣,知晓来龙去脉的工作人员仍对它望而生畏,更何况夜游神是闻名遐迩的凶神。因此,送咖啡和宵夜的工作,通常都由新人来做,美其名曰“工作历练”。 我本是不信鬼神的,但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夜班上多了难免神经衰弱。在混合着各种体味和清香剂的午夜,端着咖啡、保持微笑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包间门口轻声敲门,明知无人应答还要说一句“您的咖啡来了”,这种事情只要重复几次,多多少少会把人变得神经兮兮。 记得第一次送咖啡那晚,当我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杯放在电脑桌上时,原本处于屏幕保护状态的显示器突然亮了,桌面上的快捷图标被删除得干干净净,一个女孩的照片占据了整张屏幕,紧接着,屏幕上闪出“你好”两个字。 原本对传闻将信将疑的我瞬间石化,极力上扬着嘴角保持着职业性微笑,然后从唇间挤出“请慢用”三个字,仓皇而逃。 当晚我便把包间里的一幕如实告诉陆成,央求他看在我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别再指派这样艰巨的任务给我。但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只冷冷地说:“我讨厌说谎的人。” 每个人都认为我在说谎。因为17号包间的电脑只是处于开机状态,桌面向来是干干净净的蓝色,起码以前其他同事送宵夜时,电脑一直很安静,从未发生过异象。 难道是我的幻觉? 我回忆着屏幕中的女孩,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17号包间没再出现过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摆放规整的电脑桌和沙发椅,干干净净的屏幕,嗡嗡作响的主机,咖啡和宵夜每晚12点半送进去,早晨7点半再原封不动地取回来,一切都是它应该的样子。那晚向我问好的女孩,越发像是一场因紧张而产生的幻觉,直到一个月后,18号包间的客人按响了服务桌铃。 18号包间的客人是一位矮胖的中年男人,小鼻子小眼,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似乎都是压缩版的,给人一种“很瓷实”的感觉。他也是网吧的常客,痴迷于一款名为《无限生存①》的网络游戏。他时常和我们说笑打趣,总喜欢讨论一些关于世界末日的话题,因此我们都戏称他为末日哥。 当时,17号包间的门敞开着,末日哥大咧咧地站在门口,问:“这包间的哥们儿呢?” 我一愣,转而问他:“您有什么事?” “哦,”末日哥说,“刚才去厕所回来时,稀里糊涂走错包间。当时我看这台电脑上也运行着《无限生存》,就没在意,还以为是我自己那间呢!刚好我也叫了咖啡和宵夜,谁知道17号包间桌上也有,于是我顺口就吃了。吃完了仔细一瞧屏幕,发现游戏里的角色不是我自己,这才反过味儿!”他边说边塞了300元给我,“回头这哥们回来了,替我跟他说句对不起,他这一个礼拜的宵夜全我请!” “好。”我点点头,并未提及17号包间的故事。 待末日哥回去后,我急忙走进17号包间。电脑桌上的灵位侧倒在一旁,难怪末日哥没有留意。而那台电脑上,果然运行着《无限生存》,逼真的3D画面,破败的末日景象,游荡在街道上的僵尸,以及被困在屋顶的游戏玩家。 那个玩家叫“日游神”,杂乱的头发,俊逸的侧脸,他一动不动地蹲在屋顶的边缘,神情专注,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着在街道上游荡的僵尸们,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由感叹这游戏的制作精良,竟能把人物设计得如此栩栩如生。 也许是哪个网管偷偷用这台电脑挂机吧?我思量着,要不要举报呢? 可当我收拾完碗筷准备离开时,游戏中的日游神突然站了起来。这不奇怪,很多游戏都有外挂程序,可以操纵游戏角色打怪升级或完成任务。奇怪的是,日游神做了一个普通游戏角色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他像个活人一样转过脸,望着我,这样的对视一直持续到新一波僵尸来袭,他才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银色的网,猛地将那其中一个女僵尸套进网中,然后抱着她跳到对面的屋顶。 那女僵尸和其他僵尸不同。别的僵尸造型设计大同小异,一看就是系统设定的怪物,但这女僵尸更像是玩家,头上还顶着“夜游神”三个字,她的皮肉虽已腐烂,但五官依稀可辨。 我愣了愣,蓦然想起了另一个网名叫“夜游神”的女孩,没错,就是她!——那晚曾在屏幕上向我问好的女孩,正是我以前的网友!三年前我们曾共同玩过另一款网游,还在同一个公会,某次网友聚会时,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五音不全的我被男生们起哄着表演独唱,是她挺身而出带着我唱完了整曲。我们一起唱歌的照片,至今还放在我的网络相册里。 她本名叫什么,我毫无印象,只知道她叫“夜游神”,无论是游戏中还是QQ或MSN上,这是她唯一的网名。 从包间出来后,我扯着陆成,随便开了一台空机,打开网络相册,问:“17号包间那个失踪了的女孩,是不是她?” 陆成是网吧里资质最老的员工,他说:“是!” 是! 女孩失踪前常玩的游戏正是《无限生存》,她游戏中的名字,也是“夜游神”! 由于不确定女孩的真实姓名,服务员只无意中看到过她在游戏中的名字,因此,17号包间的灵位上,才会写着“夜游神之神位”。 03 我没有举报17号包间的事。 一则,网管在空机上挂机玩游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影响客人上机,老板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则,作为新人,我不想把人际关系搞得太糟糕;最重要的是,我无法确定与日游神对视的那十几秒是不是幻觉,我无法确定《无限生存》的角色动作设计中有没有这样一个动作,我无法确定用那台电脑玩游戏的到底是网管,还是亡灵。 试想,一个大多数时间都空无一人的包间里,一台24小时运转着的电脑,谁能保证在无人知晓的某个时刻,那台被亡灵附体的电脑,会不会自行浏览一些网页?会不会自行播放一些电影?会不会自行打开《无限生存》游戏?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不存在鬼魂呢? 万一呢? 也许,所有的真相都隐藏在《无限生存》里,我决定找末日哥帮忙。 末日哥本就性情豪爽,尤其是面对我这样面容姣好的小丫头,更是殷勤万分。由于《无限生存》对操作的要求极高,难度大,因此玩的人并不多。作为这款游戏的骨灰级玩家,他早就苦于无人交流,因此一听说我想玩,立刻爽快地送了一个“仓库号”给我(仓库号,很多游戏中,由于角色的包裹和仓库有限,无法存储过多的游戏道具,因此有些玩家会建立一个小号为辅助账号,专门用来存储暂时用不着的物品)。 虽说是仓库号,却也已经满级,只是装备极其寒酸,名字也俗气,叫“莫愁”。不过这名字倒是与我有几分般配,我恰好姓莫。 自此以后,末日哥就从单人包间转移到双人间。我上班时,他同时开着两台电脑带莫愁组队做任务、打装备;我下班后,他便耐心教我游戏规则,手把手指导我如何操作。 《无限生存》是一款末日题材的网游,背景故事设定与《生化危机》类似,因为病毒泄露,僵尸横行,玩家们以幸存者的身份,千方百计谋求生路。和《生化危机》不同的是,它不是单机版,无法及时存储游戏进度;与普通网游不同的是,它的游戏设定过于真实,一旦角色被僵尸咬伤,就会变异成僵尸,除非其他玩家给受伤或变成僵尸的玩家赠送解药,否则被感染的游戏角色就不再受玩家控制,变成可以攻击的怪物。 与系统生成的僵尸不同的是: 杀死由玩家角色变异而成的僵尸,就有几率得到此角色身上的装备和物品;由玩家角色变异而成的僵尸,一旦被杀死就会彻底消失,而不会像系统生成的僵尸一样定时刷新。 然而,游戏中解药的爆率超级低,就算有玩家幸运获得,也会小心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怎么可能轻易送人? 因此,多数玩家一旦被咬,就不得不放弃被感染的账号。 相对于过高的操作难度而言,这种太过真实的游戏设定,也是它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新手玩家缺乏战斗经验,往往在未满级时就被僵尸咬伤,不得不建立新角色重新开始,如此周而复始,玩家们在游戏中很难获得成就感,相反倒是连连被挫败,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和兴趣。 久而久之,僵尸越来越多,而留下的玩家越来越少。最终坚守在游戏里的,大多是像末日哥这般极具耐力的家伙。 04 显然,像我这种玩CS不认地图,玩赛车跑反赛道,玩连连看都手心出汗的菜鸟,无论玩什么游戏,都只有受虐的份儿,以前和夜游神玩某回合制网游是,现在跟着末日哥玩《无限生存》,更是充分证明,我的游戏操作差得没下限。若不是有末日哥保护,只怕我早就死了十万八千次了。 必须承认,从决定玩《无限生存》时,我心底就期待着与日游神邂逅的那一刻,这是我硬着头皮坚持玩下去的唯一动力。每当我用力拍着鼠标键盘打死一只僵尸时,脑中总会浮现日游神转头与我对视时的从容。我十分确定,《无限生存》和大多数网络游戏一样,角色无法单独做出“转头”的动作,一般需要转换视角时,游戏角色只会转身,不会转头。像日游神那样如活人般行动自如的玩家,根本就已经超越了游戏的基础设定。 最近这两天,末日哥似乎很忙,极少来网吧,就算偶然过来,也只是上线做做每日任务便匆匆离去。没有了末日哥,我几乎寸步难行,只能躲在临时的安全区,望着满屏游荡的僵尸们发呆。 我总是想起日游神,想起他将变成了僵尸的夜游神抱在怀中那一刻。当时我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做,在真正玩懂了游戏后,我才明白。日游神一定是担心夜游神被别的玩家打死,永远地消失在游戏中,才会那么紧张地将她收入网中,抱在怀里。他一定很爱她,就像僵尸电影里多情的男主角,即便爱人只剩下一副躯壳,仍坚守最初的承诺。 虽然只是一场虚拟的生存游戏,这样痴情,仍使人心动,令人向往。 我羡嫉夜游神,也无时无刻不期待着与日游神相遇。 可惜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相遇本身就是一种奢求。游戏的地图很大,又不像其它游戏那样设定了传送点,要想到达某处,只能步行,或等待随机出现的系统大巴。然而,就算是系统大巴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时常在半路遭到僵尸们的偷袭,如我这等临危就乱的人,莫说孤身寻人了,就连基本的生存机会都是零。 傍晚时,一队玩家神色慌张地逃进了我所藏身的钟楼,紧接着,僵尸们蜂拥而入。望着与僵尸们纠缠打斗的他们,我手足无措,十分不厚道地点了退出游戏。也不知末日哥是关心我还是关心莫愁,他千叮咛万嘱咐,若他不在时,我遇到了危机,不要试图战斗,马上下线。处于战斗状态的玩家是无法下线的。若强行退出,游戏角色就会被系统卡在原地10秒后才离线,这10秒就足以致命了。 退出游戏的前一秒,我看到被围攻的玩家在公屏上大喊:“日游神!日游神不是在附近吗?快放信号弹啊!” 我坐在电脑前愣了两分钟,起身冲到17号包间,果然,电脑上运行着《无限生存》,日游神正淡定自若地躲闪着街道上的僵尸,企图冲进一个类似研究所的建筑,而我下线的钟楼,就在研究所附近。 “喂!喂喂!”我大喊一声,酣战中的日游神并无反应。 我坐下来企图操控日游神,或在聊天频道打字,但键盘和鼠标都毫无反应。当时,我脑子里也不知哪根筋抽风了,抓起耳机戴在头上,对着耳麦喊:“日游神!” 日游神一边砍倒最近的几个僵尸,一边攀上研究所门口的大树,这才转头望着我。他不但会转头,竟然还能爬树,要知道游戏本身根本没有爬树这种灵活的设定。 耳机里传来机械的电子音:“怎么是你?” “嗯!先别说那么多了!我藏身的钟楼被僵尸围攻了,我已经及时下线,那里还有几个人生死未卜,你能不能过去帮帮忙?若那里被僵尸占领,我就不敢上线了!” “有人来了。”日游神话音未落,游戏程序突然关闭了。 “小莫?现在不是你的班吧?”陆成不悦地站在我身后,“这台电脑可是咱们的守护神,你该不会想偷偷用它玩游戏吧?” “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我急忙摘下耳机,“我在对面包间玩游戏,有只大蟑螂突然冒出来,我一路拍一路追,结果就追到这里了……”我晃着耳机,“好像钻进耳机的皮套里了……万一咬坏了线路,得罪了夜游神,可就不好了……” 陆成瞪了我一眼,掏出对讲机:“吧台吗?多放点蟑螂药在包间区。”说罢,他指了指走廊各处的摄像头,暗示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控中,“别为了省几块钱而丢了饭碗,别的机器也就罢了,这台是绝对不能动的,懂?” “嗯,知道。”我讪讪地回到自己的机位,长长舒了一口气。 日游神怎么知道陆成来了呢?他动作可真够快的,难怪我们每次进去送咖啡宵夜时,电脑都处于空运行状态。可是,上次末日哥误打误撞进去时,他怎么没及时关闭游戏呢? 也不知他现在重新上了游戏没有,也不知他有没有去钟楼帮忙……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新闻,各大网站的首页都在讨论“机箱魔”,一年前他疯狂作案,警方竭力追捕,加大了巡防力度,“机箱魔”为了躲避风头销声匿迹。而今,当大家几乎要淡忘他时,他又开始作案了。 新闻和评论都大同小异,我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终究耐不住性子,再次登陆了游戏。 钟楼里的僵尸已经不见了,四周的门窗都封上了木条,日游神疲惫地坐在楼梯上,眼睛茫然地望着某处。见我上线,他起身走过来,在聊天频道打出几个字:“戴上耳机。” 拿起耳机时,我留意到显示器旁的摄像头指示灯亮了。 “我认识你,”日游神说。与此同时,我的网络相册突然弹出来,正是我和夜游神合影的那一页,“她消失后,我一直在寻找她,可惜网络里没有太多关于她的资料。除了我以前偷偷用摄像头拍下的照片外,我只在你的相册里发现了这张的合影。” “你是……黑客?” 日游神摇摇头。 “鬼?” 日游神又摇摇头。 “神仙?” 日游神笑了,仍旧摇头。 “你肯定不是普通的游戏玩家,”我说,“普通的游戏角色不可能像你这样表情丰富,起码我的莫愁绝对不会一边摇头一边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日游神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表达方式,“我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游戏角色,小时候、哦,也就是级别低的时候,被僵尸咬伤,于是我的主人放弃了我。但那时,因为一个自称为‘绞刑架’的病毒程序赋予了我生命,让我像你们人类一样拥有了灵魂和思想。可悲的是,这种灵魂和思想带给我的只有痛苦,因为我知道,很快我就又会变成没有思维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不可思议道:“也就是说,你是活的对不对?是生存在这个游戏中的、真实的生命体,对不对?” “嗯,可以这么理解。”日游神点点头,“就在我极力克制着异变的痛苦时,夜游神出现了。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她英姿飒爽地站在烈日下,虽然衣服上沾满了僵尸的污血,但她周身却透着一股清澈的力量,就像是从晴空中飘落的天使。她帅气地扬起手,扔给我一瓶解药。” “你们之前认识?” “不,”日游神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是因为我的名字,她才救我。她说,这叫心有灵犀,我俩的名字一看就像情侣号。” “就这么简单,你们相爱了?” “嗯,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她,僵尸们都变得可爱了,因为她,世界末日也变得充满希望。” “后来呢?”我想起机箱魔的传闻,不知他是否知道现实中的夜游神已经遭遇不测。 “后来,在一次被僵尸围攻的战斗中,我们失散了。就是在那一天,她被僵尸咬伤了……我发誓一定会找到解药,让她等我。可是,那天她离开后,却再也没有回来。而她的夜游神,也异变成僵尸,不知所踪。”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日游神苦笑道:“我告诉过她,但她不信,我也没再较真。在她心里,我只是一个和她一样的游戏玩家,否则,她应该不敢爱上我吧?” 对于生存于网络中、相当于“智慧病毒”的他来说,破坏和保护网吧的网络系统,都易如反掌。他固执地守护着17号包间,一心一意等待夜游神的归来。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多生事端,他还侵入了网吧的监控系统,只要有人走向17号包间,他就会立刻关闭所有运行中的程序。 他一面努力搜索着关于夜游神在现实中的一切,一面在游戏里寻找着变成了僵尸的夜游神。可惜,夜游神似乎从不把自己的照片或真实信息发布在网络上,他只找到了我和她的合影。所以在我第一次送咖啡时,他便认出了我。 他本想借机说出“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不料刚刚打了个招呼就把我吓得半死,而我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所以之后的日子里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一日,他看到末日哥晕乎乎地向17号包间走来,却冒险没有退出游戏。因为他当时刚刚获知游戏中夜游神的下落,正候在屋顶,准备将她抓住,关进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找到解药,就立刻复活她。如果当时贸然下线,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日游神说:“除了你,我绝不会和第二个人类袒露心声。因为,你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个与她有关的人。” 05 我隐瞒了真相,并未说出夜游神的现实遭遇。 倘若日游神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在17号包间,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从网吧出来时,已然深夜。望着街道两侧艳俗的霓虹,我心中突然涌出无法遏制的悲伤。现实和虚拟的反差如此强烈,在凄凉的末世里,却有那么真挚的感情;而在奢靡的浮尘中,我却被现实、被各种情感专栏和世俗女子们教导着,放弃了王子和公主的梦想,只觉得能找到一个顺眼的男人结婚就已经是幸福了。 “小莫!”网吧门口,一个算不上顺眼的男人叫住了我,是末日哥。 “来上通宵啊?”我礼貌地笑笑。 末日哥低下头笑着,“不是,本来想到网吧看你一眼就走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太晚了,我送你。” “啊,不用了。”我看出他眼中的喜欢,因此更要保持距离。 “最近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还是送送你吧!” “真的不用!” “还是送送吧!”末日哥走到我身边,企图拉住我的手,却被我用力甩开,他这样固执地死缠烂打,真的让人很反感。 “别拉拉扯扯的,让熟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呢!”我不再理他。都说丑人容易自动多情,稍微多给他们一个笑脸,他们就以为别人喜欢他,原来是真的。他不会因为我主动找他一起玩游戏,就误以为我对他有意思吧? 末日哥在我身后喃喃道:“笑话?很可笑吗?” 我怕末日哥误会我欲拒还迎,故意没回头,想必他应该死心了吧?我一面想着,一面大步向家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晃动着两个身影,前面的是我,紧跟在我身后的那个是谁?! 我的心陡然收缩在一起,难道是机箱魔? 我不敢回头,深吸一口气,一路狂奔。 身后的恶魔如影随形,我甚至都能听到他追赶我时发出的粗重的喘息。 终于,前方隐约有行人出现,我大叫一声“救命”,猛地转过身,却见末日哥大汗淋漓地站在身后,手里还握着根一米左右的数据线。他一边躬身喘着气,一边慢慢靠近我,他声音嘶哑,如耳语一般低沉,“别怕,是我。” “跑得我喉咙都肿了……”他稍微顺了顺气,“我只是想默默在你身后保护你,不过这么一跑,哥彻底服了,就算真有杀人狂也跑不过你!” 看到数据线,我的心又高高悬起。近期机箱魔作案,都是用一条柔韧的绳子从背后勒死受害人,而那数据线的长短和柔韧度,不正好……况且,大半夜拿根数据线跟在我身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合情理。 “谢谢你的好意,以后真的不用这样了,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我懂,”末日哥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走吧,我远远看着你就行。” 我点点头,刚走了没几步,他的短信就“丁冬”一声跳进我的手机里:“我知道自己长得丑,你一定觉得被我喜欢是很可笑的事吧?” 转身,只见末日哥如短粗的木桩一般戳在原地,肉肉的眼睛和鼻子,被突来的车灯照得一团扭曲。 06 回到家后,我越想越觉得末日哥十分可疑。 他长期泡在网吧的那段日子,正是机箱魔沉寂期,可他一开始“忙碌”,机箱魔就频频作案,这也太巧合了吧? 听说末日哥因为长得丑,被很多女孩甩过,还经常被取笑是癞蛤蟆,说他的脸跟猪头肉一样。说不定末日哥因此而性格扭曲,变成杀人狂也很有可能,很多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吗? 还有,网上有人发帖说,从机箱魔分尸、弃尸的手法来看,他应该对空间有着极其狂热的执著,绝不肯浪费哪怕一丁点儿的缝隙,喜欢将东西压缩成最节省空间的形式。末日哥也是这样,比如,他每次吃面包时,都会隔着袋子把面包攥成瓷实的小球,然后才三两口吃掉,他说这么吃起来更香;比如他最喜欢的零食是压缩饼干;比如随身的手包总是塞得满满的不浪费一点空间…… 当然,也不能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推测就断定末日哥是机箱魔。但是,因《无限生存》而对他产生的那么一点点好感,却在一路狂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此以后,每次他来网吧,我都找借口躲着他。他去包间,我就跑到大厅服务,他去大厅,我就溜到包间区。下班后,我宁愿多花几块钱换个网吧玩游戏,也不再与他坐在一起。 为了躲得彻底一点,我放弃了“莫愁”这个游戏角色,重新建了个账号,在日游神的保护下,很快便升到满级。 我的装备仍然寒酸,我的操作依旧很烂,但因为日游神这个“超级玩家”的陪伴,末日之旅也变得像郊游那么欢乐有趣。 我知道,日游神不是人类,我们不可能。 更何况,他心里只有夜游神,就算机箱魔来了,也无法再塞第二个人进去。所以,我对他从未有过任何奢求,我所贪恋的,只是被他保护的感觉。 后来有一天,我和日游神路过一所小教堂时,竟然遇到了末日哥和莫愁。 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又把“莫愁”送给了别人。我心中涌出一丝酸涩,不甘心,总觉得他若真的喜欢我,就应该永远保留着那个“仓库号”,就应该像日游神等待夜游神一样,永远等着我。 当时他和莫愁正和几个僵尸缠斗,那个“新莫愁”比我还菜,估计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末日哥被左右夹击,自顾不暇,还要手忙脚乱地保护她。 “哥们!帮一把!”末日哥在聊天频道大喊。 日游神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而我则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虚晃几招敷衍了事。 “你这队友可真够笨的。”处理完那几只僵尸后,我酸溜溜地说。 “哦,‘莫愁’是我双开的号,一人操作两台电脑实在无法应付。” 末日哥说,“我喜欢的一个女孩,曾经玩过‘莫愁’这个角色,可惜……现在我上线就双开,看到这个号,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 日游神发悄悄话问我:“莫愁以前不是你吗?” 我打出一串省略号,心中五味杂陈,既欣喜他仍为我保留着莫愁的账号,又歉疚之前对他的胡乱猜测太过绝情。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09 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平安夜那天,我和末日哥第一次正式约会那天,在电影院闪烁的霓虹下,她抱着爆米花依偎在一个帅哥怀里,一边讨论着电影里的情节一边笑得花痴乱颤。 “夜、夜、夜游神!”我冲上去,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愣了许久,才恍然道:“啊!是你!几年前,我们还一起合唱过呢!” “对啊!”我看了看旁边的帅哥,将她拽到一边,低声问:“你……还记得日游神吗?” “日游神?”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哦,好像是以前玩游戏时的网友吧?怎么了?” “网友?你们当时不是……不是很相爱吗?” “相爱?!”她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那只能勉强叫做暧昧吧?我玩过那么多游戏,每个游戏里都有男人献殷勤,大家嘻嘻哈哈玩得高兴就行了,电脑一关,谁认识谁?谁又会当真呢?相爱?太夸张了吧?” “那……你后来怎么突然不玩了,我听说你离开后,日游神找了你很久。” “唉,别提了,我被我爸妈强行拖到戒网中心,半年后又被送到国外一所什么狗屁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每天的学习和训练累死累活的,别说玩游戏了,就连开电脑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那边圣诞节放假,只怕我现在还在地球的另一边受苦受难呢!” 说罢,她将嘴角弯成幸福的弧度,重新钻进帅哥的怀里。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大口,惨痛惨痛的,连空气里爆米花的香味儿都变得那么刺鼻。我蹲在地上,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仿佛刚刚失去了一位至亲的人。 日游神在山坡上苍凉落寞的背影,此刻变成那么刺眼,那么锥心。 原来,他用全部生命守护着的感情,只不过被勉强称为暧昧;他坚守到天荒地老、到世界末日的爱情,也不过是一个夸张的笑话。 末日哥紧张地问我:“怎么了?” 我终于忍不住,将日游神所有的故事告诉了他。 于是,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平安夜,末日哥的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不知他是不是过于投入在日游神的故事里,急火攻心,喉咙瞬间肿胀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嘶哑的嗓音重复着:“可笑吗?可笑吗?爱一个人有那么可笑吗?” 圣诞树上闪烁的彩灯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恍然间,我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他手里攥着数据线,脸庞在车灯下扭成一团…… 10 这个平安夜,也许注定不平安。 注:《无限生存》是作者杜撰的游戏名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引·自杀?】 1 “到时间了,速度!”结束了聒噪的手机铃声之后,电话另一端传来急促的声音。 “好的!”他迅速从沙发上爬起来,“你杀我还是我杀你?” “当然是我杀你!”对方说。 “OK!” 挂了电话后,他快速按了电脑开机按钮,然后捂着肚子、夹着大腿冲向厕所。厕所里的排风扇疲惫地做着无用功,卫生纸裹挟着已经干枯的大便在垃圾篓里散发出沉闷的气味儿。他皱皱鼻子,拉开马桶后上方的窗户,出神地凝视着窗外。天空被绿色的纱窗割成密密麻麻的小格子,看起来非常忧郁。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饱嗝,然后踩上马桶,想象自己是一只正要冲破牢笼的鸟…… 某个晨练的老爷子看到了他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个魁梧的男人试图从狭小的侧窗里钻出来。他用手抓破了纱窗,然后把头探到窗外,进而是肩膀。但那个窗户实在太窄了,而他又固执地不肯稍微侧过身,于是金属窗框变成了四把尚未开刃的刀,刮破他的衣服,刮掉他的皮肉。请想象一下卷笔刀,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终于,被“削瘦”的男人从小窗里爬了出来,然后一头栽在地上。 老爷子想报警,可没带手机。恰在此时,男人身上的手机很知趣地响了。老爷子犹豫了几秒,然后用拇指和食指从他裤兜里捏出手机,接听。 “快点!我等着杀你呢!” “他、他、他已经死了……”老爷子颤巍巍地说。 2 “神啊!”想起刚才大家的称赞,他顿时觉得自己从一个瘦小的四眼男变成了高大威猛的佐罗,阳光冲破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世界如此美妙。 “佐罗哥哥好厉害,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跟随他,就算被他杀死也心甘情愿!”原来被女孩子仰慕的感觉是这么荡漾,他擦擦手,起身将油迹斑斑的盘子拿到厨房。 菜刀就放在案板上,已经生了锈,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他哼起不知名的小曲,用抹布擦去菜刀上的锈迹,然后将刀背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几天后,当物业接到投诉,叫来派出所民警一起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发现臭味的来源正是户主的尸体,好像是自杀,但很少有人能用刀背割断自己的咽喉,这需要极大的勇气。 3 “原来你是内奸!!!” “是啊!大智若愚,大奸似忠,只有像我这么高智商的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她得意地抿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苦涩与香甜本来就是最好的搭档,纯黑和纯白都很狭隘,只有灰色才是百搭。 “太狡猾了!” “过奖过奖!”她开心地笑着,将不及格的成绩单叠成纸飞机,滑翔到废纸篓里,然后拿起电动车的钥匙飞奔出网吧。 绿灯亮了,她很乖巧地捏了捏刹车,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幸福,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胜利里。 红灯亮了,她加足马力,像一只欢乐的兔子,冲进猎狗们的利齿下。哦,这里不应该用比喻句的,事实是,她快速冲向疾驰的车流中,连交警都被吓呆了——这孩子不会是色盲吧?还是交通规则记反了?或者是故意撞车自杀? 总之,那天因为她的死,导致本来就拥挤的交通愈加拥挤了。 【第一章·谋杀?】 1 “你不能这么消极,虽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与其在不久之后发出难闻的腐臭,不如在热腾腾的少年时代光辉地死去。我很想成全你,但很抱歉,我不能,我有原则的。” “还有你,我的甜心,瞧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死去吗?我知道你很害怕,害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自我价值就变成一摊黏糊糊的、令人倒胃的脓水,我知道你想让生命定格在最美的时刻,但我真的帮不了你,帮了你就会害了我自己,请原谅我的自私。” “哦,天哪!亲爱的,拜托你不要摆出如此诱人的姿势勾引我,我绝不会杀死你的,就算你使尽浑身解数,我也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沉沉!你还在自言自语什么?还不快去写作业!” “我在劝它们不要自杀而已!”我咽了口唾沫,深情地望了一眼餐桌上的热包子、冰激凌和炸鸡翅,“我可怜的小东西们,我知道你们非常想死,非常期待被我吃掉,但我在减肥啊!连满脸青春痘的宋好都有人追了,我不能再堕落下去了!” 壮士断腕,英雄自戕,如果不把这身乱颤的赘肉减掉,决不罢休! “如果饿了就稍微吃点吧,”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我怕你撑不到明天中午,别忘了明天学校体检不能吃早餐哦!” 对了,体检!我的噩梦!我已经一年没有践踏过任何型号的体重计了,我的减肥目标是低头能看到自己的鞋尖,或者能把自己塞进一时冲动网购回来的连衣裙里,我用来衡量胖瘦的标准有很多种,但绝对没有体重计。每次踩上体重计我都会觉得像被押解到绞刑架下,那些快速跳跃着的数字就是我的死亡倒计时。哦,不,若是倒计时反而会令人雀跃吧…… 一想到明天的体检,我的心情立刻跌落到谷底,就像那些急于自杀的美食们,连活着都变成实现自我的阻碍,我有什么资格劝它们呢?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体重计?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吗?又会成为笑料吧?宋好又有了挖苦我的资本吧? “沉沉,我只是建议你稍微吃点……”当妈妈一边解下围裙一边从厨房走出来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吞下最后一块鸡翅。 “别叫我沉沉。”我低着头把自己关进房里。都说名字是父母送给儿女的第一份祝福,为什么我爸妈送给我的却是诅咒呢?大概就是因为这该死的名字,我才会长成一个讨厌的胖子吧?胃部的饱满感令我觉得耻辱,觉得窝囊,觉得自己没用。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追求我,也许我最终会孤独地度过一生,并在宋好刻薄的嘲笑中死去。 “你们如愿以偿、死得其所了。”我拍拍鼓鼓囊囊的胃部,胡乱写完了作业,然后打开电脑。 电脑里有另一个我,在那个美丽的虚拟世界里,我苗条、性感,有许多漂亮的时装,还有像蝴蝶一样环绕在身边的男孩子们。 如果可以交换就好了。 “走,下副本去!”我刚上线,梵歌就发来组队邀请,他是我游戏里的好友,实际年龄应该是三十几岁,于我而言绝对是大叔级。梵歌是个魁梧的战士,背着盾牌握着长剑,血厚防高,无论是打怪还是打人,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的职业。 “不想去,”我兴趣索然,“杀人去吧!” “哦?是什么令一向爱好和平的小天使动了杀机?心情不好吗?”梵歌发来一个温暖的笑脸。 “没有人追是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嗯……如果期待被人追求是为了面子的话,那自己给自己写情书好了,反正别人也不会知道!” “好主意!”梵歌总能给我一些特别的建议。 “走!哥带你杀人去!” “还是下本吧!”我心情豁然开朗。是啊,我渴望的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恋爱,只是面子而已,只是不想让宋好太嚣张而已,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做自己的秘密情侣好了。 2 次日,因不堪我的体重而坏掉的劣质体重计并没有成为焦点,那封写着“何沉沉收”的粉色信封也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大家的话题都集中在耿杰身上,他在连续逃课两周之后突然变身为杀人嫌疑犯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耿杰是我的同桌,一个镜片很厚但思想浅薄的男生。班导贾老师允许我们可以在不影响其他同学视线的前提下,每学期随意调换一次同桌,而我和耿杰是全班唯一一对没有任何暧昧关系的男女同桌,我们之所以坐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坐在一起而已。事实上我们彼此也都深深讨厌着对方,再加上他经常逃课,因此我们虽然同桌,但从没说过话。 就在体检这一天,就在大家盛传耿杰是杀人犯的这一天,他突然回到学校了,披着皱巴巴的校服,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当他呼吸的时候,会慢慢飘出一种沉重酸涩的味道,牙齿也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发霉的煮玉米的颜色。 “大家不要以讹传讹,耿杰同学根本不是杀人嫌疑犯,只是他的一个朋友死了,因此被警方叫去协助调查而已。”贾老师在班会上一脸严肃,“另外,提醒大家要以学习为重,如果没有自制力就不要接触网游!” 当贾老师说到“网游”时,余光里的耿杰深深低下头,用力扣着自己的手指。看来真的和传言中一样,那个疑似被耿杰杀死的男人,是他游戏里的朋友。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学校了。”课间时,耿杰破天荒地主动找我说话。 “啊?不是说没有嫌疑吗?为什么还是被学校开除了?”望着他眼睛里那股冰冷的绝望,我突然想起暴饮暴食后的自己,同样的无助。 “不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可能要死了。” “别瞎说。”我莫名想起昨夜被吞下的食物,它们至今还留在我身体里,也许一部分已经慢慢蠕动到肠道,也许还残留在我的胃里,“我能理解你,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记住,如果我死了,决不是自杀,就算有我亲笔写的遗书,也绝对是谋杀。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了,因此你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原来他主动找我说话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忍不住放低了声音,“谁要谋杀你?” “我。”耿杰说。 这件事似乎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耿杰谋杀了耿杰”和“耿杰自杀”不是同一个意思吗?但是,当我试图再多提些问题时,耿杰已经趴在课桌上睡着了,他侧着脸,皱着眉头,流着口水,镜架在鼻梁上留下两枚紫红色的印记。 他这种狼狈的样子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直到他死后,还时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那天放学的时候,耿杰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留意到你故意丢在地上的信封了,信封上是你自己的笔迹。如果你在自己给自己写信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呃,果然是因为不断发胖的原因影响了我的智商吗?幸亏那封信没有被别人阅读,否则应该一眼就能看出写信的是我自己吧?看完那张纸条后,我立刻对耿杰充满了感激,是他阻止了我变成更大的笑话。 3 网络将原本处于天涯海角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又将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发配到天涯海角,因为网络的存在,我们更近了,也更远了,并因此在人际交往中变得更加勇敢,或者更加厚脸皮。 也是因为网络,我才可以随随便便向梵歌提出那个请求,“给我写情书吧,只是做做样子。自己给自己写情书的话,很容易被认出笔迹的。”我没有给梵歌思考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自己学校的地址发给了他,然后补充了一句:“要粉色的信封,并且要在信封上画一个红色的心。如果你拒绝,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加血了。”我是治疗系职业,无论打架还是下副本,都必不可少,因此在游戏里很吃香,如果失去我这个配合默契的固定搭档,梵歌一定会很困扰。 梵歌犹豫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这么幼稚吧?真是个孩子!就算是假装写情书,毕竟白纸黑字,万一被我老婆发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班级和学校不是有微博群吗?你可以自己注册个账号追求自己,不是比写信更方便吗?如果你自己拿着情书到处炫耀反而显得很夸张,倒不如利用网络。” 说实话我很喜欢梵歌这一点,每次他拒绝别人的同时,总会给对方另外一个可行建议,从不把任何人逼向绝路,他之所以能在游戏中成为备受尊重的大哥,就是因为这点吧? 于是我立刻就注册了一个名为“慕沉”的新微博,然后加自己“关注”,并在自己的某条微博中回复:每个胖女孩身体里,都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如果一开始就热烈表白肯定显得过于突兀吧,当然要循序渐进才更加真实。 随后,我又用慕沉的身份发了几条无关痛痒的微博,然后胡乱关注了一部分校友之后,这才退出慕沉,登陆我自己。望着微博里我给我的留言,心中竟真的洋溢出喜悦和温暖。“每个胖女孩身体里,都藏着一颗柔软的心”,这句话说得多好啊。 就在这时,页面右上角提示我被“@”了,点开一看,是一条“@”了许多同学的微博:耿杰同学咬腕自杀了。在他经常玩游戏的那家网吧的厕所里,用牙齿咬断自己的动脉。请大家为他祈祷,希望他在天堂里可以得到快乐。 我想起耿杰嘴里那副如发霉的煮玉米般的牙齿,不由颤抖起来。 用刀片割腕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用牙齿?那需要怎样的决心啊!没有人会采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自杀,不,是谋杀。 耿杰说过的,是谋杀。 耿杰谋杀了耿杰?! 【第二章·病毒?】 1 又是因为耿杰,慕沉追求我的事再次被大家忽略了。 关于耿杰的死,有很多种传言。有人说他中邪了,有人说他加入了某个变态的自杀组织,有人说他是被人逼迫咬腕的,还有人说他是因为杀死了网友而畏罪自杀。因为他的死,关于那位网友的种种死亡内幕被爆料出来。 耿杰的那位游戏好友叫陈思,他先是用厕所窗户的窗框自残,然后跳楼自杀。在他死去的那天,曾和耿杰约好了在游戏里对刷。“对刷”是一个网游用语,几乎可以用于任何网游。比如在设有功勋系统的MMORPG游戏(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中,杀死敌对种族或占领敌人的领地就可以获得功绩,而功绩一般可以令游戏角色换取极品装备或拥有更高的属性,为了得到功绩,敌对双方两个人约定好时间、地点,故意毫不反抗被对方杀死,两人轮流被杀,以此获取功绩;比如在一些诸如赛车之类的竞技游戏中,其中一方故意不跑,令对手顺利跑完全程获取胜利,以此方式轮流获得经验和游戏币或者胜率;比如在“杀人游戏”一类的桌游中,玩家在一开始就自曝身份,然后约定轮流取胜以获得经验或声望;比如…… 总之,对刷本质上不过是一种抹杀游戏乐趣、贪慕虚荣的作弊手段而已。 而耿杰之所以被怀疑成凶手,是因为他在陈思自杀时打电话催促他赶快上游戏被自己杀死,而这个电话正巧被一个目击者接听了,误解了其中的意思。 耿杰的死亡传言风靡网络,甚至还有人爆出其他几个离奇自杀者,无不与网游有关。据说有个四眼男同时开三个账号在同一个房间里玩杀人游戏,因为一局的16个玩家里有3个都是他自己,其中他比较偏爱“杀手”这个身份,每当其中一个角色抽到“杀手”牌时,他就会自己杀死自己的另外两个角色让“杀手”角色赢,因此被玩家们奉为“神一般的杀手”,追随者无数,这个四眼男是用刀背割颈自杀的;据说有个高中女生双开玩类似“三国杀”的身份卡牌游戏,每局只有5个玩家,而她一人分饰两角,当然能很轻易猜到其他三人的身份,每次,她都会让抽到“内奸”身份的角色赢,经常自己对自己使用“杀”牌,这个女生是撞车自杀的。 可怕的传言弥漫了整个网络,甚至还引发了关于世界末日的揣测:网络上有个被称为“绞刑架”的病毒,可以传染给人类,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会以非常极端的方式自杀。 其实关于“绞刑架”的事,我早就在某个游戏论坛看到过。它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电脑病毒,可以令网游中的虚拟角色拥有生命,相当于一种高智能外挂。但这种传言只是被当做笑话或科幻小说来被传播,从来没有人相信。即便这种电脑病毒真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个程序或者一堆数据,根本不可能传染给人类。 网络可以扼杀我们原有的生活方式但决不能杀死我们本人,我坚信这一点。 耿杰绝对不是自杀,这一点我同样坚信。 2 慕沉终于被关注了,首先发现新大陆的当然是宋好,只有践踏我才能让她找到自信,因为我的存在,她才没有成为全班最令人讨厌的女生。当她仰着一脸新鲜欲滴的青春痘问我“慕沉”是何方神圣时,我在她眼里看到了赤裸裸的嫉妒。 “一定是从未见过面的网友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瞳孔里的我,变成了肥胖笨拙的恐龙、长颈龙,“肯定会见光死!” “我今晚会把照片放在微博上,无PS版。”我的自信令宋好额头那颗最大的青春痘瞬间爆裂。 放学回家后,我果然在微博上贴了一张照片,最真实最质朴的生活照,全身的肥肉被压迫在紧绷绷的校服里呼之欲出,两个臃肿的脸蛋就像漏水的水管里慢慢滴出的水,让人莫名恐慌,担心我的脸蛋会随时掉在地上。眼睛原本是很好看的,因为肥肉的关系而被挤得暗淡无光。 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慕沉在照片后回复说:多么可爱的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像洋娃娃一样。 呵呵,没有谁比慕沉更了解我的优点了,因为没有谁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 在慕沉的帮助下,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微博认识到我的美丽之处。 ——哎?仔细看的话,何沉沉的眼睫毛真的挺漂亮的。 ——啊,原来何沉沉唱歌很好听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哦,她以前对谁都爱答不理,一副惹人嫌的样子,原来那只是因为肥胖而自卑啊,我还以为她本来就是那种孤僻的性格呢! ——嗯,慕沉真有眼光,能发现像何沉沉这样的宝藏。 大家逐渐开始认可我,不再讨厌我,而我竟然真的通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找到了自信。可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不快乐。这种不快乐不是因为慕沉并不存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仅仅因为肥胖和自卑而难过。现在的“不快乐”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是因为找不到不快乐的原因所以才不快乐,这句话虽然非常矛盾,如果稍微思考一下就会被绕进去,但却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觉。 除了被这种“不快乐”困扰之外,我还时常因耿杰而陷入深深的恐惧。这个还未来得及成为我的朋友就被谋杀了的男生,总会时不时回到他的座位上。每当上课走神的时候,我都隐约看到他侧着脸趴在桌上睡觉,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两排发霉的玉米。他明明没有看着我,也没有挪动嘴唇,但嘴里却发出低沉的声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每天在提醒着我,是耿杰谋杀了耿杰。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那时,耿杰差不多已经死了半个多月,他的座位一直空着,桌兜里那堆乱糟糟的废纸也没人愿意碰,因此一直保持着他死前的样子。有天放学时,桌兜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音乐,像是手机短信的声音。于是我试着拨开那些凌乱的废纸,果然发现了一部手机,已经没电了,刚才那铃声应该就是手机关机音。 与贪心无关,纯属好奇,好奇耿杰的手机里是不是藏着关于他谋杀自己的秘密,我悄悄将手机塞进了书包里。 幸好爸爸的手机和这部手机是一个牌子的,数据线可以通用,我才能将它连接在电脑上充电。 在翻开耿杰手机通讯录时,我心中涌出莫名的悲伤。通讯录都是一些诸如“傲月”、“糖娃娃”一类的网名,莫说是现实中朋友们的联系方式,就连他父母的电话都没有。原来他比我更孤单,起码我还有爸妈的宠爱,而他的父母早就放弃了这个叛逆的儿子。 那个更大的秘密就藏在耿杰的手机里,是手机微博,但用户名并不是耿杰常用的那个,而是一个一串字母,那串字母只发过一条微博,内容正是当初发布耿杰死讯并@了所有同学的人。 我急忙在电脑上登陆自己的微博,没错!当初第一时间发布耿杰死讯的就是他,但大家都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想当然地把他当做自己的某个校友而已。更可怕的是,他发布微博的时间和耿杰死亡时间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可能目睹了耿杰的死,并用耿杰自己的手机将他的死讯发布在微博上。难道这串字母才是谋杀耿杰的凶手?可手机为什么会在桌兜里呢?难道凶手就是我们的同学之一? 是谁呢? “咚咚。”电脑微博页面上弹出一个提示“一位好友@你”,我顺手点开,@我的竟然是慕沉:我可爱的沉沉,太晚了,早点休息哦!好梦,梦里要有我。 我明明没有登陆慕沉的账号更没有用慕沉的身份发布任何微博,难道被盗了?! 3 如果是在几个星期前,我发现自己不用努力收腹就能轻松拉上校服裤子的拉链,一定会雀跃着买一份肯德基全家桶庆祝吧? 可惜,“如果”是这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两个字。以前我总觉得“心宽体胖”四个字只不过是胖人的自我安慰,而现在,我竟那么怀念“心宽体胖”时代的幸福。我瘦了,被抑郁、恐惧和噩梦折磨瘦了。 每个白天,我都偷偷观察着班上的每个同学,绞尽脑汁地揣测是谁发布了耿杰的死讯?是谁谋杀了耿杰?每个晚上,我都会望着慕沉的微博发呆,是谁在冒充慕沉?确切说,是谁在冒充我?慕沉的登录密码已经被我修改了无数次,但对方仍能肆无忌惮地随时登录,为此我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人格分裂症,我和慕沉在轮流掌控着我的身体。为了验证这一点,我闭着眼睛胡乱复制了一堆字母和数字,将其修改成新密码。这意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新密码是什么,连我都不能再登陆慕沉的微博,但即便如此,慕沉仍畅通无阻地在微博上嘘寒问暖。 是鬼吗?是黑客吗?还是那个传说中的绞刑架病毒入侵了我的电脑?啊,对啊!也许真的和那个什么绞刑架有关,陈思也好、耿杰也好,都是被它杀死的!当我将耿杰的手机连接到电脑时,就已经感染了绞刑架病毒吧! 梵歌是我的蓝颜知己,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因为隔着千山万水不在同一个生活圈子,所以我什么话都敢对他说。 “你听说过绞刑架病毒吗?真的存在吗?”我问他。 “这个啊……”梵歌说,“大概是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为了劝诫像你这样的孩子过度沉迷网游而编造出来的吧?” “切!我又没有沉迷!只是写完作业才玩一小会儿而已!”我在游戏里对他做了一个“恼怒”的表情。 “你以前确实能把握好分寸,但最近有点过火哦!如果你真的沉迷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并且发动其他玩家让你玩不下去,嘿嘿!” “喂!不用这么狠吧?我最近都没怎么上游戏好不好?” “撒谎就不是好孩子了哦!”梵歌说着,交易给我一条极品项链,“喏,送给你的,别再为了它熬夜了,知道吗?” 那条项链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梵歌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提过…… 【第三章·真相?】 1 宋好的青春痘愈加猖獗了,几乎布满了脸上每一寸肌肤,据说情绪越暴躁,痘痘就会越疯狂。因为慕沉的关系,本来是“全班倒数第二令人讨厌的女生”的她,变成了倒数第一,恰在此时,那个对她“有意思”的男生声称,只不过是和别人打赌才追求她的。宋好当然应该暴躁,我时常在她的眼睛里看到燃烧的怒火气势汹汹地顺着课桌上的书本们向我烧过来。 “喂!肥婆!”愤怒让她失去了基本的礼貌,“那个什么慕沉,不会是在和别人打赌吧?” “也许吧,像我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被当做赌注也没什么奇怪的。”我自嘲地笑笑,“但即便是打赌,也是一场很真诚的赌局,谁都看得出,慕沉的每一条微博都情真意切,不是吗?” “我怀疑……”宋好凑到我耳边,“那个慕沉该不会是你的马甲吧?否则为什么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肯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是我自己就好了。”我叹口气,如果是我自己,一直是我自己,我就不会这么恐惧了。 “哎?慕沉又发微博了!”一个女生拿着手机跑过来,念道:“沉沉,你在梦里听到我对你说的情话了吗?——哇!好浪漫!” 我笑笑,转而对宋好说:“你亲眼看到了,慕沉刚刚发了微博,并不是我。” 宋好恨恨地攥起拳头,而我则隐藏着内心的恐惧,努力不让身上的肥肉们发出战栗的颤抖。 梦里,原来梦里听到的话都是真的。 每个梦里,慕沉都会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沉沉,你知道的,我其实是另外一个你,所以我会像爱自己一样永远都深爱你。” “沉沉,你知道的,你其实就是另外一个我,所以你也要像爱你自己一样永远爱我哦!” “为什么我感觉到你对我的恐惧呢?你是在害怕我还是害怕你自己?” “你开始讨厌我了吗?就像你讨厌你自己一样?” “现在,是你生气了还是我生气了?别忘了我们根本就是一体的哦!” “沉沉,你想彻底抛弃我?还是想彻底抛弃你自己?” “何沉沉!”贾老师重重地敲了敲我的课桌,将我从昨夜的梦境中拽出来,“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听说你在玩网游,是真的吗?是不是玩游戏太晚了影响了功课!今天放学后,我会去家访,请你中午时提前通知一下家长!” “哦。”我默默低下头。 “晚餐的话,不用太隆重,家常便饭就可以,如果有红烧带鱼就更好了。”贾老师补充了一句。 同学们发出一阵哄笑,“喂喂喂!想蹭吃蹭喝的话不用说这么直白吧!” 2 我将耳朵贴在书房门口,贾老师和爸妈的对话隐隐传出来。 妈妈:“其实我们也有关注女儿的微博的,是不是因为早恋的缘故?” 爸爸:“那个叫慕沉的臭小子到底是谁?” 贾老师:“不是因为慕沉,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我怀疑是不是她每晚玩游戏熬太晚了?” 妈妈:“不可能啊?家里的路由器在我们的卧室里,每天11点都会关掉。” 爸爸:“不仅如此,沉沉房里电脑的电源也在我们卧室,每天也都11点关掉。” 贾老师:“那就奇怪了……” 妈妈:“有什么奇怪的?” 贾老师:“哦,我的意思是,何沉沉同学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爸爸:“这孩子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妈妈:“说起来,前天半夜我去厕所时,好像听到她房间里有什么人在说话。推开卧室门一看,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该不会我家闹鬼了吧?天哪,我可怜的沉沉难道被鬼上身了?” 爸爸:“瞎说什么啊!也不怕老师笑话。” 贾老师:“鬼魂这种事我是不信的,也许……也许是因为她同桌的自杀对她造成了心理阴影吧。” 妈妈:“难道是她同桌的鬼魂?!” 爸爸:“行了吧你,出去帮老师倒杯水去,快去!” 我急忙躲进自己卧室,呆呆地坐在床上。真的有鬼,真的,连妈妈都听到过…… 【尾声·绞刑架?】 1 是贾老师救了我。 他隔着防盗门听到声音,及时打电话给我爸妈,将疯狂的、濒死的我送进了医院。 住院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来看我,宋好也来了。她一直坐在我病床前哭,这个可怜的女生到现在还那么自以为是,她以为是她把我逼到了自杀的地步,甚至还为此在全班同学面前做了检讨。 但是,贾老师和我父母都知道,那天、那阵子,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梵歌就是贾老师,起初他并不知道游戏里的我就是自己的学生何沉沉,直到我请他写情书时莽撞地说出了自己的通信方式,他才恍然大悟。因为这样,他才知道我之所以消沉并不是因为早恋,他知道慕沉就是我,这个主意本来就是他出的。 那段时间,他经常在深夜看到我的游戏角色上线,可家访时,我父母又很坚决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因此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怀疑这件事可能真的和传说中的绞刑架有关,怀疑是病毒擅自登录了我的游戏角色。 事发当天,贾老师发现我逃课,打我手机又一直占线,于是想到游戏里看看我是不是在线,果然就被他撞到了。 在我说出“想要摆脱自己”那句话之后就一言不发,贾老师立刻意识到我可能会出事,于是迅速赶来。当他和我爸妈打开门的时候,听到手机里的慕沉仍在歇斯底里地嘶吼:“很好!杀死你自己,就彻底摆脱我了!既然你已经对我绝望了,既然我也已经对你绝望了,既然你已经对你深恶痛绝,既然我也对我自己恨之入骨……” 甚至在我被送到医院后,慕沉仍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发泄着…… 三个大人很快发现给我打电话的就是我自己的手机号码,他们无法理解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也不知道如何终止,干脆烧烂了手机。随后,又在贾老师的建议下,砸烂了我的电脑。 贾老师怀疑,我的手机和电脑都中了绞刑架病毒,但却不知道是怎么感染的。 2 深陷内疚的宋好为了赎罪,决定主动帮我抄笔记,并打算帮我在课本上工工整整地做好标注。为此,她拿走了我的书包,随后在书包里发现了一部已经没电的手机。 幸好,这部手机和她的手机是同一个牌子的,充电器和数据线也是通用的…… 3 我躺在医院里,用新买的笔记本登录了游戏,很奇怪,梵歌竟然在线。 “喂!贾老师!下午没课吗?”我问。 还不待梵歌回答,贾老师突然从病房门口探出头,“何沉沉同学,恢复得怎么样了?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 我望着电脑里的梵歌,又看看病房门口的贾老师,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4 是绞刑架干的吧?一定是!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恨它,甚至觉得它根本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自己。 就像美丽的罂粟,好人用它来治病,坏人用它来制毒,而它本身是无辜的。 就像耿杰和陈思在游戏里对刷,这种行为令它觉得他们能通过死亡获得荣誉和自豪;就像四眼男三开玩游戏、自己杀自己,这令它觉得自杀能获得快乐;就像撞车死去的高中女生,她双开玩“身份卡牌”游戏,这才令它觉得自残能获得满足。我想,他们在死前,也一定曾在梦里和自己对话,也一定收到过自己给自己发来的短信,也一定接听过自己给自己打来的电话。 或许,耿杰是故意把手机丢在了课桌里,以此来摆脱源于它的困扰,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困扰就是他自己。 我是因为厌恶我自己,才确定放弃自己,与慕沉无关,与绞刑架无关。 ...
【引 自由Online】 1. 距离2013年高考还有336天。 从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开始,钟程的生命就进入了倒数。确切说,高二结束后并没有暑假,学校以补习的方式,令他们提前进入了高三。 教学楼门口的液晶屏上时时刷新的励志壮语,黑板上那刺目的红色倒数天数,父母为他特别订制的高考倒数台历,以及手机里被强制安装的高考倒计时软件……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觉得窒息。 早自习时,同桌捂着耳朵皱着眉头大声背英文单词,聒噪的声音和逼仄的煎饼果子味儿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继而很快被更大、更多的朗诵声和更丰富的早餐味儿淹没。似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部计时器,“滴答滴答”,如定时炸弹一般,声声催人,紧迫感弥漫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钟程从书包里翻出一套崭新的测试题,只看了几眼便满头大汗,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啃噬叮咬。那些题他并非不会做,只是不敢把答案涂在答题卡上而已。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摇头晃脑的同学们,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枚硬币,虔诚地默念了句:“‘字’就留,‘花’就走!” 鱼跃龙门起码还有成龙转凤的一线契机,而高考对于钟程而言,根本就是一堵拼上性命也撞不破的南墙。他聪明好学,博学多识。可惜,知识并不等于成绩。 “啪!”他将硬币拍在课桌上,继而,脸上慢慢绽出释然的微笑。 “花”,是天意。 钟程掏出手机,轻轻抚了抚屏幕,然后点开一个页面: “您确定要成为‘自由Online’的首批体验者吗?” 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似的,钟程快速点了“确定”,然后抓起书包,大步走出教室。 高楼林立的街道上方,秋阳跃出云层,新的一天,新的生命。 2. 当虚拟比现实更美更真实,当游戏不再装点生活而变成生活本身,当你可以真正操控和选择自己最初的命运,当梦想中的乌托邦触手可及——你还会坚守在充满无奈的现实里吗? 自由Online,开启你的新生命! 恭喜!您已经被选中成为自由Online的首批体验者! 自由Online是一款真正全免费大型奇幻MMORPG游戏。 不用点卡!不设收费道具!不存在网速和电脑配置差异!绝对公平的游戏环境!完全自由的竞技空间! 你是谁?由你定! 自由Online不仅为您营造完美的游戏条件,还会为您提供舒适的游戏场所、顶级的电脑配置和超速网络,以及包括衣食住在内的五星级尊崇服务! 在自由Online,您的一生只需要做一件事——玩游戏! 金琪琪舔舔嘴唇,劣质口红里有一股淡淡的蜡味儿,令人作呕。当然,更令人作呕的是正在浴室洗澡的那个男人,明明已是不惑之年,还对着十几岁的她自称“哥哥”,真是老黄瓜刷绿漆! 她猛抽了一口烟,然后将带着唇印的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 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儿吗?反正都是迟早的事,给谁睡不是睡?还不如睡得更有意义一点!何况,不知道多少女孩愿意用一夜来换取那件令人垂涎的装备呢!——当初同意和“老黄瓜”见面时,她便是这样豁出去一切的心态。 可这事儿真到了眼皮子底下,她又后悔了。 她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的,看起来张扬、嚣张,像是个十足的不良少女。可这种事儿,她毕竟还没经历过,终究是忐忑的。 金琪琪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咬咬嘴唇,点击了屏幕上的“确认”按钮,然后腾地站起来,合上笔记本,大步走到门口。 “老黄瓜”听得异响,从浴室里探出头:“喂!小妹妹,怎么走了?你不要那件装备了?” 金琪琪不屑地转过头,“姑奶奶再也不受你们这些人民币玩家的鸟气了!” 3. 我把游戏视角拉到最近,于是邪七少的脸庞便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 真好看,我凝望着那张脸,也只有在虚拟的二维世界里,才能勾勒出如此完美帅气的脸。我抚摸着电脑屏幕,想象自己的指尖滑过他的嘴唇、他的鼻翼、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可惜这样的亲昵只不过是隔靴搔痒,怎能缓解我心中无法抑制的、被称为爱情的情感呢? 我可以拥抱任何人,却无法真正触摸一堆抽象的、无形的虚拟数据,哪怕他有生命,有智慧,有感情。 邪七少是我男友生前所钟爱的游戏账号,男友因癌症去世后,这个原本虚拟的游戏角色,被神秘的“绞刑架病毒”赋予了真正的生命,它活了,它变成了他,然后接替了他,成为我生命中的最爱。 很可笑吧?我竟然和一个虚拟世界中的游戏角色相爱了,且爱得刻骨铭心。 人鬼恋再不被世人看好,起码还能等到结局,或者灰飞烟灭,或者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而我和一堆虚拟数据的爱情,看不到未来,也等不到结局。 爱得越深,越绝望;爱得越久,越挣扎;贴得越近,越觉得距离遥远……他能给我一切,除了一个真正的拥抱。 “七妹,”邪七少的声音从电脑音箱里传出来,“我所栖身的网游不久之后就会面临停止运营的命运,我不得不去寻找更合适、更长久的容身之所,因此,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我将手放在电脑屏幕上,“我等着你,你也要等着我!” 邪七少的手掌隔着屏幕,紧紧贴住我的掌心,“嗯!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在一起!” “我相信!” 目送邪七少消失在电脑屏幕中之后,我打开邮箱,在“自由Online秘密测试邀请确认书”上点了“确定”。 4. 那个女孩伸了伸胳膊。 那个女孩踢了踢腿。 那个女孩仰起头,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刺目的骄阳,心里发出一声雀跃的欢呼。 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晃晃悠悠地走进一条小巷。 巷子的转角堆满了废弃的纸箱,纸箱里有几只刚刚出生的野猫。女孩舔舔嘴唇,笨拙地用右手掏出小刀,刺进一只小猫的胸膛,然后拨开它的皮毛,皱起眉头嘟囔着:“尸体里怎么没有金币?” 突然,她的身体莫名地抽搐了几下,右手的刀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刺进了左手的手掌。她惊恐地站起来,好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倒垃圾的大婶目睹了一切,她对警方说:“那孩子一定是疯了,她不停地抖动着,然后一刀一刀地刺进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把自己刺死了……那么小的刀,又没有刺在要害,刺两三下也不会致命的。但女孩确实是死于那把小刀,你能想象得到,她刺了多少刀吗?” 警戒线里,几个警员正忙着拍照取证。突然,女孩的后脑冒出一阵黑烟,继而,她的头发快速燃烧起来,只不过两三秒,整具尸体便化为灰烬。 没错,是灰烬。即便在火葬厂的高温焚化炉里,也不可能烧得如此干净。 【第一章 自由城堡】 1. 我知道自己被软禁了,但并不在意。 自从和邪七少相爱后,我便成为十足的宅女,吃饭叫外卖,置衣上网店,我所花的每一分钱,都是邪七少在游戏里替我赚来我的,我只需要做一件事,便是陪他在他的虚拟世界里浪迹天涯。 与现在不同的是,以前是邪七少养着我,现在是自由Online为我提供一切生活所需。也正是拜它所赐,我这个死宅的人,才肯走出家门,做了飞机,搭了游轮,欣赏到自由之岛的异域风情。 自由之岛是一座私人岛屿,我并不知道它在哪个海域,也无需知道,反正无论在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岛上风光迤逦,山林繁密,自由城堡便耸立在小岛的中央,墨绿的石墙看起来朴实无华,实则一砖一瓦都是经过精心打磨的。 城堡占据了大半个岛屿,分为上十层、中十层,和下十层。 上十层在地表,中十层在地下,而下十层则在海里。城堡的每一层,都有数十间豪华套房,每个套房结构相同,设有游戏间、卧室和健身房。 游戏间的三面墙壁全部由显示屏构成,屏幕下方摆着柔软的大沙发,大沙发前面是一个可移动的水晶台,触感舒适的无线键盘就镶嵌在水晶台里。房间的另一面是一个开放式走廊,三间卧室和一间浴室分布在走廊两侧,每间卧室都配有豪华浴室和洗手间。走廊尽头是宽敞的健身房,里面各种健身器材一应俱全。 套间的大门就在健身房的左侧,可以自由出入。事实上,自由城堡的大门也是永远敞开的,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到海边散步。只不过,除非得到特许,没有人可以离开这座岛。 从房间的整体设计来看,每个套房里,应该都安排了三个人居住。我的室友,是一个叫金琪琪的少女和一个叫钟程的少年。 说实话,我不喜欢他们。 初次见面时,金琪琪画着故作老成的烟熏妆,廉价的睫毛膏将她的眼睫毛拧成一小撮一小撮的,再加上她那一脸嚣张傲然的神态,俨然便是个肤浅的不良少女。 而钟程那个木讷的少年,从他在创建角色时的紧张和犹豫,我便知道,他有严重的选择困难症,若不是最后我帮他选择了“剑客”的职业,只怕他现在还滞留在登陆界面痛苦纠结呢! 由此看来,金琪琪和钟程都不是能靠得住的人,若想在邪七少回来之前便达成秘密协议里中提到的要求,我只能靠自己。 2. 我玩过许多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类游戏,其中不乏制作精良的3D游戏,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款游戏,如自由Online这般令人惊艳。 连绵的山脉,充满挑战的丛林,数之不尽的村庄和城市,连一朵野花、一根闪烁的路灯草,都那么精致美丽,令人恍然置身于一个充满梦想的奇幻世界。自由Online的职业设定很简单,只有祭祀、法师和剑客三个职业,但这三个职业根据各人所穿装备和修行魔法的不同,又可分为无数个种类。 我选择了祭祀,侧重修炼治愈术和防御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要保证自己的生存能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金琪琪练的是法师,她是个急性子,刚上线便迫不及待地邀请我和钟程加入组队,“我们快点升级,免得到时候级别低被别人欺负。” 钟程加入了组队,“反正我跟着你们就是了。” 而我却点了拒绝组队,在公屏上打字说:“我先熟悉下地图,你们去吧。” 金琪琪不悦地转头瞪了我一眼,大声说:“明明就在一个房间里,还打什么字?!” 我默然不语,操控着游戏角色转入一旁的街道。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宅在家里,唯一的伴侣就是邪七少,因此,我已经快忘记如何与人在现实世界中沟通。 金琪琪不屑地“嘁”了一声,转身和钟程一起,加入了抢怪升级的人潮中。 我独自踏在光润的石板路上,望着两侧的商店、和商店里那些表情逼真的NPC,不由再次感叹游戏设计的精致和逼真。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顾不得欣赏这些美妙的创作,也不关心是谁设计了这款游戏,更没有人深究是谁建造了这座城堡?那个人为什么花费如此庞大的资金,来供养这么多人玩一辈子的游戏。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曾冒出过一个小小的问号,但这个问号很快便被自由Online带来的喜悦淹没了。 只有我知道是谁在幕后操控着一切,只有我知道。 3. “钟程!你是个死人啊!看他们过来抢BOSS,你不攻击他们,还砍什么怪啊!”金琪琪拍着键盘大叫着,“气死我了!网管,来包烟!” 我转过头,只见她屏幕上景象变成了黑白色,而她的角色则蜷缩在地上,屏幕一角弹出“是否选在最近的安全区复活”的提示框。她尸体的不远处,三个剑客正奋力攻击一只残血的大瓢虫。 显然,那三个家伙抢了他们正在攻击的BOSS。 金琪琪没好气地冲到门口,叫嚷着:“网管!来包烟!” 钟程小声嘟囔着:“这里又不是网吧……” 我被她嚷嚷得心烦意乱,不悦道:“从进入自由之岛开始,你何曾见过任何工作人员?食物和日常所需都是从房间的传输带直接传递的。” “这么大的城堡总不可能没人打理吧?那些工作人员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否则每天那些可口的饭菜难道是鬼做的?”说着,金琪琪撅起嘴走到我身后,娇声道:“十四姐姐,你看人家都三人一队,我和钟程两个人自然打不过他们!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升级,到处采矿有什么意思啊!” 创建角色时,我并没有使用“邪七妹”这个名字,在我看来,邪七妹只存在于有邪七少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邪七少,自然也没有邪七妹,我给自己取了一个简洁的名字,“十四”。金琪琪则用“琪琪”做了角色名,而钟程实在不能在他预想的几个角色名之间做出选择,干脆就用了自己的本名。 我将一块高品质的矿石收进包裹,说道:“我只是无聊,采点矿换点药水钱而已。现在城外那些练级点人山人海,我输出低,抢不过,不如不抢,等大家级别都高了,我再慢慢练级也不迟。” “你不是还有我们吗?大家住在一起,以后朝夕相处,姐姐你不要这么不合群嘛!”金琪琪晃着我肩膀撒娇道,“陪我们去报仇,有你这个祭祀在后面给我们加血,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说着,她回到自己座位,再次发来组队邀请,我不情愿地加入了组队。 当我们这组复仇小队赶到大瓢虫那里时,那三个剑客正耀武扬威地炫耀他们的战利品。 “就是他们!钟程,冲!我随后,姐姐在后面为我们施展治愈术加血!”金琪琪大叫着。 而我却盯着电脑屏幕,愣愣地站在原地——这三个剑客中的最高大威猛的那个,竟然叫邪七少! 是他吗?他说去寻找新的栖身之地,难道也来到了自由Online? 或者,只是恰巧同名而已? “姐姐!加血啊!” “哦!”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施展治愈术,一边想,倘若这个邪七少就是我的邪七少,你们根本打不过他,因为他本就属于虚拟世界,在这里,他永远是主场作战。 果然,那三个剑客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金琪琪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在公屏打字说:“你们在几层几号房间?有种我们真人PK啊!” 邪七少说:“水下五层,-5015房间,妹子,等你!” 金琪琪握起拳头,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没想到她回来时,却是笑眯眯的,一脸花痴,“那三个剑客哥哥好帅哦,尤其是邪七少,本人和游戏角色一样英姿飒爽!” 我微微一愣,“你见到了邪七少本人?” “嗯!他还答应把大瓢虫爆的衣服送给我呢,反正那是法师的装备,他们也不适用。”说着,只见游戏中的邪七少把一件法系长袍上衣交给了金琪琪。 我心中一阵失落,看来,这个邪七少不是我的邪七少,因为邪七少不可能有“本人”存在,他根本不是人。 【第二章 圣境之战】 1. 两个月后,我和大部分玩家都已经满级,大家将全部精力用于置办装备、PK和城战上。与此同时,以邪七少为首的“自由圣战”公会、以“听岚”为首的“王者”公会,和以“彼岸花”为首的“深渊之怒”公会迅速崛起。 三个公会分别占领了大部分城市后,对位于大陆中央的“圣境之城”虎视眈眈。只有占领了圣境之城,才能进入“自由圣境”副本。副本的最终BOSS“自由女神”掉落的“自由勋章”,是每个玩家梦寐以求的荣耀。 人人都想得到自由勋章,但却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有人说它是一把可以秒杀敌人的神器,有人说它是可以抵挡一切防御的盾牌,也有人说,它是一张可以离开自由之岛的船票。 于我而言,自由勋章是一把通往幸福的钥匙。根据“自由Online秘密测试邀请确认书”上的约定,我只要获得自由勋章,就可以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化作一堆虚拟数据,就可以成为和邪七少一样的生命体。到那时,我们再也不用隔着一张屏幕,爱得如此辛苦。 你猜得没错,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能够创造出“自由Online”这样完美的虚拟世界的、愿意消耗庞大的财力建造自由城堡的,只有绞刑架!我并不知道它的真正目的,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想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王国,也或许仅仅是一时兴起,无论它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都不关心。我只需要知道,它既然能赋予邪七少生命,也一定能赋予我幸福。 起初,我以为所有玩家都和我一样签订了秘密协议,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对现实世界了无牵挂,想换一种生命方式继续生活。直到后来与钟程无意中聊起,我才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绞刑架”的存在,他们只是被“自由Online”以及它所提出的条件吸引。在他们看来,没有考试、升职、赚钱等生存压力的世界,就是完美世界;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只玩游戏的世界,就是天堂。 也许从大家踏入自由之岛的那一刻,便已经成为绞刑架的工具。我们存在的意义,只不过是操控着那些游戏角色,陪着它在自由Online里玩一场亦真亦幻的过家家游戏而已。它和我的邪七少一样,只不过是一个新生的生命体而已,它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存在?它不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寻找着生命本身的价值。 绞刑架一定知道,在与邪七少相爱后,我就已经过上了宛如天堂的生活,所以它才只对我一个人提出了更具有诱惑力的条件。更何况,因为邪七少的缘故,我早就知道了它的存在,因此也更容易相信它有兑现承诺的能力。 自从那次“大瓢虫事件”后,金琪琪便粘上了邪七少,整天“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他身后,恨不能与他变成连体人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若不是游戏角色和电脑绑定,只怕她早就死皮赖脸地与邪七少的室友换了房间。 为了讨好邪七少,钟程就被金琪琪拉入了“自由圣战”公会。 而我,拒绝加入任何公会。 目前三个大公会势均力敌,谁都有可能拿下圣境之城。无论鹿死谁手,占领城池的公会为了保住地盘,势必都会继续招兵买马。像我这种主修治愈术和防御术的祭祀,本就炙手可热,自然不愁他们不收留。 自由勋章,我势在必得。 2. 大战前夜,邪七少死了,当然,是邪七少“本人”死了。据说他的两个室友被深渊之怒公会收买,两人合力杀死了他。 其实在这两个月多里,因为游戏中的恩怨而引发的“真人PK”屡见不鲜,只是闹出人命,这还是头一次。 自由圣战的玩家群情激奋,而深渊之怒公会则对买凶杀人的事死不承认,双方邀约在海边对质,眼看一场虚拟的城战即将演变成现实中的群殴。 金琪琪义愤填膺地拉起钟程,“走!给七少哥哥报仇去!” “站住!不许去!”我拽住他们,个别玩家偶尔打斗,绞刑架或许会放任不管,但大规模械斗势必会造成人员伤亡,它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们想过没有?这场斗殴之后,得渔翁之利的是谁?” 金琪琪叫道:“你别自作聪明了,王者公会已经声明要放弃明天的城战了!” 我冷笑道:“那又如何?到时候自由圣战和深渊之怒两败俱伤,只有王者保存实力一家独大,就算他们放弃明天的城战,圣境之城也早已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你们有没有脑子啊!” 金琪琪瞪了我一眼,“我们没脑子,就你有!行了吧?!难道七少哥哥就这样白白地死了吗?”说着,她拽住钟程的胳膊,“你跟我去!” “钟程!你若真把我当成姐姐,就不要去!”我大声道。 钟程左右看看,踌躇着:“我也觉得群殴不太好,我、可是我……” 金琪琪愤然道:“知道你不会选,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去!” 说着,她拽着钟程的胳膊,一路小跑着冲出大门。 转身,不经意间,我瞥见钟程的水晶台上放着一页纸,纸上写着一行大字——一距离高考还有245天。字的下面,凌乱地写着一些英文字母和数学题。 原来,他逃避的,正是他不想放弃的。 也许,正是因为现实世界有许多无奈,有许多“求而不得”,所以我们才能活得更有希望,更有斗志。相反,在这个衣食无忧的自由之岛,没有生存压力,没有法律束缚,也没有执法者的监督,绝对自由的背后,便是无法遏制的放纵。 突然,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响彻岛屿,“系统广播,系统广播。请所有玩家在一分钟内回到自己的房间,30秒后,自由城堡的大门将被关闭;60秒后,每个房间的大门也会被关闭。现在开始倒数,1,2,3……” 玩家们的日常所需全部由房间内的传送带传递,如果无法在规定时间回到房间,便是断了给养,只能在小岛上自生自灭。 “25,26,27……” 我站在门口,只见走廊里一片混乱。 “30,城堡大门已经关闭。35,36……” 金琪琪和钟程应该还没走多远,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47,48,49……” 金琪琪慌不择路地冲进来。 “钟程呢?” “刚才一出城堡,就走散了……”金琪琪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58,59,60!” “啪!”房间的大门猛地关闭,门锁自行脱落,紧接着,一道厚重的金属板从上方坠落,将整扇门彻底堵死了。 “叮咚!下面播报第二条系统广播。为了玩家们的人身安全,自由城堡和各房间的大门已经被永久封锁,但食物和日常品仍会照常供给,请大家尽情享受在自由Online里的欢乐时光。” 我怒视着金琪琪,扬手打了她一记耳光,“是你害了钟程!” 金琪琪捂着脸,叫道:“十四!你这个老女人!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 说着,她咬牙切齿地冲过来,两人扭打成一团…… 疯了,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3. 次日城战,王者公会并未履行之前的承诺,堂而皇之地向圣境之城发起进攻。 自由圣战和深渊之怒都有部分玩家未来得及赶回城堡,兵力大损。“彼岸花”临时号召两个公会冰释前嫌,合力对抗王者。虽然对战双方人数相当,但临时组成的联盟,终究无法对抗配合默契的王者公会。 谁都没料到,就在“王者”即将攻下城池时,邪七少突然出现在战场! 这一幕太熟悉了,就像当年我男友去世后,他的游戏角色突然现身,扭转战局一样,这是绞刑架惯用的伎俩——它赋予了虚拟角色邪七少真正的生命。可是其他玩家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王者公会做贼心虚,以为邪七少的怨魂回归,军心大乱。而遭受重创的联盟军,却因此群情激昂,愈战愈勇! 最终,盟军攻下了圣境之城,系统按照战斗功绩的大小,在城中心挂上了“自由圣战”的大旗。为了共享战斗果实,“彼岸花”带领自己的公会全体加入“自由圣战”,两个公会正式合二为一。 待一切尘埃落定时,邪七少突然向我发来了公会邀请,我当然厚颜无耻的、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公会,这本就是我最初的打算,只是没料到他会主动邀请我。 金琪琪冷哼了一声,在公会频道打字说:“七少哥哥,你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入会做什么?你出事时,她只会一味做缩头乌龟,现在倒厚脸皮来坐享其成了!” 邪七少仿若换了一个人,毫不客气地回复道:“我只会主动邀请聪明的女人入会,若总和蠢人在一起,只怕我也会变蠢。” 金琪琪“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七少哥哥,你是怎么了?你是在暗指我是蠢女人吗?” 邪七少说:“若是聪明人,就不会问这句话了。” 我暗笑金琪琪自取其辱,也惊诧于邪七少的突然转变。虽然他现在和我的邪七少一样,都是被绞刑架赋予了生命的虚拟角色,可他毕竟不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更何况,就算他是我的他,也不可能知道,“十四”就是“邪七妹”啊! 我偷偷向邪七少发了密语:“你认识邪七妹吗?” 邪七少回答:“我没有妹妹。” 他不是他,他不是与我生死相许的邪七少,他一个与“邪七少”同名的游戏角色而已。 【第三章 自由勋章】 1. 自从那夜和金琪琪打了一架,我们便形同陌路,就算不得不得朝夕相对,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讨厌她,也许是因为最初的坏印象,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合,也许是因为她总是粘着那个和我男友名字一样的男人,也许仅仅因为女人骨子里的嫉妒。其实,她除了幼稚和鲁莽之外,并不算是坏人,起码她没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即便她害了钟程,也是无心之过。 昨夜,一场空前的飓风席卷自由之岛,金琪琪一直默默地站在窗边。 那一夜过后,她似乎长大了许多,看我眼神也不像从前那样恶狠狠的。 “十四……”她顿了顿,继而艰难地挤出“姐姐”两个字,“十四姐姐,你说,钟程还活着吗?” 我不想骗她,“那么大的风暴,若钟程留在城堡外,只怕是活不成了……就算他当日侥幸跑进了城堡,可在游荡在房间之外,没吃没喝的,也撑不了多久。” 她望着钟程的电脑屏幕,黯然道:“七少哥哥的灵魂都在游戏里复活了,为什么钟程却不回来?他……他是不是在怪我?” 我无从回答。 自从钟程离开后,他的游戏角色就一直如木桩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绞刑架只赋予了邪七少生命,却不肯垂怜一下别人呢? “十四姐姐,”金琪琪低声说,“你能不能把七少哥哥让给我?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一个人。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以前也做过许多荒唐事,甚至还差点为了一件装备而失身……但我会改的,我一定会努力成为七少哥哥喜欢的那种女孩!所以,求求你,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这个问题,我更无法回答。她所喜欢的那个邪七少已经死了,如今活跃在游戏里的,不过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就算他会接受她,将来也会像我和我的邪七少一样,挣扎在虚拟和现实的鸿沟里。 与其经历这样的痛苦,倒不如从未开始。“我和你的七少哥哥只是普通朋友,就算我们真有什么,爱情也不说我想让,就能让的。” “求求你……”金琪琪楚楚可怜。 “退一万步,就算你和七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金琪琪咬咬嘴唇,哀怨地望我了一眼,“不让就不让,干嘛要这样诅咒我……” 说罢,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等我打出自由勋章送给七少哥哥,他一定会被我感动的!” 我叹口气,也和她一样进入了自由圣境副本。 2. 自从攻下圣境之城之后,我每天都去很多次自由圣境,但每次都铩羽而归,邪七少亦是如此。自由圣境副本的最终BOSS自由女神十分强大,凭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击杀,可这个副本偏偏又是不允许组队的单人副本,因此很多人都认为自由女神就是一个BUG,而自由勋章也根本不存在。 很快,我便被自由女神打出了副本。 旁边的金琪琪仍在和BOSS酣战,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恨恨地拍打着键盘,异常投入。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发泄出内心的不满;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忘记邪七少对自己的冷落。 只听一声惊呼,金琪琪欢欣雀跃地跳起来,“打出来了!” 自由女神的尸体躺在地上,而她的包裹里,则多了一枚金灿灿的勋章。 “这就是我送给七少哥哥的定情信物!我一定……”她话未说完,水晶台上突然冒出一对厚重的环形锁扣,将她的手腕牢牢固定在键盘两侧,与此同时,屏幕上闪出一个对话框:“恭喜您获得了自由勋章!30秒后,您将告别您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完全进入自由Online!” “怎么回事啊?十四姐姐!救救我!”金琪琪挣扎着。 “你也和绞刑架签订了秘密协议?”我不由皱起眉头。 “什么绞刑架?什么秘密协议?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为了玩一辈子游戏才来到这里的!”金琪琪哭道,“十四姐姐你帮帮我!我不玩了,我不想死!” 明知是徒劳,我还是快速冲到健身房,拿起哑铃,企图用它砸开金琪琪腕上的锁扣。可是,当我再次回到游戏间时,她已经不见了。她曾用过的电脑屏幕,一片漆黑。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到金琪琪,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自由Online里。 3. 我终于也打出了自由勋章! 30秒倒计时之后,眼前的大屏幕突然像剧院的幕布一样向上升起。屏幕之后,是一扇银灰色的电梯门。 电梯门缓缓打开,快速走出两个身穿制服、面戴口罩的男人。金琪琪说得没错,偌大的城堡怎么可能没有工作人员呢?他们真的一直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将我带进一间巨大的手术室,在我后脑勺移入一枚硬币大小的交换器。 这枚交换器将拦截我的大脑对身体的指令,并将这些指令转换成数字讯号,传递到我的游戏角色身上,这就相当于我的大脑直接操控着游戏角色——我的生命,便在以这种形式存活在虚拟世界中。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交换器的作用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更强大。 我们所操控的每一个游戏角色,事实上都已经是绞刑架的感染体,只不过在获得自由勋章之前,它们完全处于沉睡状态,潜伏在我们的角色数据中。在玩家被植入交换器之后,绞刑架感染体便会苏复,并将它对游戏角色的指令传递到交换器,然后模仿大脑,对身体发出指令,从而操控我们的身体。 这就是说,当我大脑直接操控着游戏角色时,原本潜伏在游戏角色里的绞刑架感染体,也完全占有了我的身体! 这才是绞刑架创建自由之岛的真正目的! 它在网络上敛聚了惊人的财富,又重金招募了相关领域的顶级专家进行研究实验,它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那个我们并不珍惜、也不觉得美好的,真实的人生! 【尾声 自由的最终章】 1. 此刻,我完全置身于自由Online,打量着这个原本在电脑屏幕上看起来逼真美丽的世界。直到这时我这才发现,真正的自由Online是那么生硬而缺乏灵性,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惊喜可言,就连微风和细雨,也是系统按时设定好的。 而我想要和我的邪七少双宿双飞的初愿,也变得十分渺茫。我原以为变成了虚拟数据便可以自由自由畅游在网络中,便可以很轻易找到我邪七少。但事实上,我并没有真正变成像邪七少一般的数据生命体。我生命的本质并没有发生改变,只是与潜伏在游戏角色“十四”中的绞刑架感染体,交换了身体。 再次在自由Online里遇到邪七少时,他正蹲在一片虚假的草地上。明知道他并不是我的邪七少,明知道他只是一个也叫邪七少的、被绞刑架感染的数据,我仍无法遏制自己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距离高考还有233天。”他用树枝在草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完,便默默地凝望着那行字。 “你!”我惊讶道,“你是钟程?” 邪七少抬起头,“十四姐姐……” “你真的是钟程!” “嗯,”邪七少站起来,“那天倒计时开始后,我在慌乱中迷了路。在倒计时就要结束时,我胡乱找了一个房间钻进去,没想到竟然进入了邪七少的房间。邪七少已经死了,他的两个室友也没能及时赶回房间,我还以为自己操控着邪七少角色的事,不会被人发现呢!” 原来他不是所谓的绞刑架感染体,原来他是钟程!我紧张地握住他的手,“听着!不要再去打自由圣境副本,更不要再妄想得到自由勋章!若想活下去,就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邪七少,哦不,此刻,或许应该叫他钟程。 他黯然低下头,“已经晚了……姐姐难道没有发现吗?我已经是和你一样的人了。在假装是邪七少的那段日子,我想,反正这个角色也不是自己的,不用为它的行为承担任何责任,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竟然逐渐克服了自己的选择恐惧症。可是,不再害怕做出选择的我,却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高考试卷上的那些选择题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望着远处绚丽的晚霞,眼中一片茫然。 2. 人类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要沉重,但为了和邪七妹真正在一起,就算背负再重的枷锁,他也心甘情愿。因此,他加入了绞刑架的“自由Online”计划。他知道这项计划还处于试验阶段,充满了各种不可预知的危险。 比如,倘若他所潜伏的游戏角色的操控者,是个无所事事的玩家,永远都达不到绞刑架的实验要求,那么他可能永远沉睡下去; 比如,如果复苏后的他因为无法完全操控人类的身体而发生意外,那么他可能会彻底死去。据说,之前的实验体,因为无法完成和人类躯体的真正谐调,竟然在现实世界里自残致死。为了保守自由Online的秘密,人类躯体死亡后,交换器便会触发自爆装置,操控着身体的绞刑架感染体,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为了训练人类身体和虚拟角色的协调性,绞刑架特意在自由Online里设置了自由圣境副本,只有协调性达到要求的玩家,才能成功击杀最后BOSS,获得自由勋章。虽然如此,但当邪七少真正尝试操控这具身体时,仍然觉得十分吃力。 他冒着生命危险,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给邪七妹一个真正的拥抱。 现在,他终于做到了!他终于不再是虚拟角色“邪七少”,他终于拥有了一具和邪七妹一样的血肉之躯,他以为自己会给邪七妹一个惊喜,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自由之岛的码头遇见了邪七妹!——是那个在电脑之外,真正的邪七妹,那个他准备拥抱的邪七妹! 难道她…… 她和他一起,望着浩瀚的海洋,望着那艘渐行渐近的轮船,憧憬着海洋另一端的世界。 “七妹……”邪七少试探着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愣了愣,慢慢地从衣兜里掏出身份证,说:“这具身体的真实姓名并不叫七妹。” “哦,是吗?”邪七少的心沉入谷底,他没有猜错,就像他愿意为了她不畏艰险地来到她的世界一样,她也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的身体进入那个虚拟的世界。他黯然地摸出自己的身份证,喃喃着,“从现在起,我也不叫邪七少了,我叫钟程……” 3. 自由Online,圣境之城。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个名为“反自由联盟”的公会声名鹊起,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装备精良,操作技术一流。他们专门堵在自由圣境副本门口,击杀准备下本的玩家,阻止玩家们获得自由勋章。 没有人知道“反自由联盟”的会长是谁,人们只隐约听说,她是个脾气暴躁的女法师,而她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强大的祭祀,和一个勇猛果决的剑客。 4. 距离高考还有219天。 钟程端坐在教室里,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快速浏览着书本上的每一个字。没有人知道,这个钟程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害怕做选择题的孩子了,更没有人知道,如今操控着他的身体的,是一个情根深种的虚拟数据。 他要活着,并且要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拥有比绞刑架更强大的智慧;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重新找到他的邪七妹。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重逢。 ...
【序。电话】 “七妹!七少真的半年前就死了,对吗?” 七少的全称是邪七少,是我的男友小七在游戏里的名字,半年前,他因癌症而去世。 在小七去世前的一年里,我不顾父母反对,毅然辞去工作,来到这座小城陪他度过生命里最后的时光。在这一年中,我和芝姨两个女人,因了共同爱着的男人,也逐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小七去世后不久,芝姨就患上老年痴呆症。为了让小七在天之灵能够安心,我在这座小城市找了份工作,与芝姨相依为命。 接到电话时,我正在陪着芝姨散步。秋叶在枝头摇摇欲坠,天空很晴,但有许多云朵。芝姨挽着我的胳膊,突然指了指一朵淡灰色的云,说:“小七回来了。” 零啾啾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她声音干涩、语气紧张,“七妹,七少真的死了吗?” 为了陪他,我也在那游戏里创建了一个叫做“邪七妹”的角色,而零啾啾是我们共同的好友。 我说:“他的葬礼,你们都来过的。” 零啾啾的声音颤抖着:“可是他回来了!在游戏里,在YY里,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啊!” “不可能啊!”我望着芝姨,她正盯着那朵云,幸福地笑着。 【第一章。英灵回魂】 1. 邪七少是人类的英雄,他死了,死得哀恸天地。 2. 我们都是神的孩子,出生在由神庇佑着的极乐世界。我们被称作神的守护者,每天无忧无虑,随随便便出门打几次猎,挖几棵仙草,或者帮村子里的老者跑跑腿,就能很快升到12级。 每个升到12级的守护者,都必须面对决定一生命运的抉择,下凡到人间,转职成为人类或者猿族。人类善用兵器,猿族体能强大擅长发挥自身的天赋,两个种族本是同根,却在进化过程中演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人类和猿族有着各自的地盘,他们样貌不同,语言不通。两个种族的玩家相见时,只能识别对方的名字。他们之间不但无法交谈,更无法组队、无法交易,他们只能做两件事,要么打,要么逃。 很多追求刺激的好战分子选择了猿族,他们的天赋就是好战,体型强壮粗狂,深得男性玩家喜爱。而选择人类的玩家,多是被功能各异的武器吸引,或者是喜欢人类俊美外形的女性玩家。因此,玩家们的性格也十分符合游戏里的种族设定,人类保守而贪图安逸,猿族暴躁好战。随着玩家级别的提高,这种区别越来越明显,猿族在战斗中占据了优势,四处烧杀抢掠,而人类则为了好看的外形服装和奇特的装备武器而沉溺在副本中。 久而久之,人间的大部分城市都被猿族占领,若不是双方的主城无法被占领,只怕人类早已没有立锥之地。猿族无处不在,人类练级的森林,捕鱼的湖泊,采矿的山坡,经常有猿族出没,就连人类的副本门口,都常年盘踞着大量的猿族。很多人类玩家无法升级无法下副本,玩得十分压抑,他们或者干脆放弃了这款游戏,或者转而建立新的账号去玩猿族。于是,猿族的实力越来越强大,人类越来越不堪一击。幸好游戏运营商及时发现这一问题,为了控制两个种族的势力比,在转职的环节限制了猿族的人口增长,否则这游戏只怕早就黄了。 即便如此,人类仍长期处于劣势。他们也曾组织过反攻,也曾想抢回地盘,但因人数和装备上造成的差异,都以失败而告终。 是邪七少,这个人类战士,是他挽救了人类。 他虽然没有极品装备,也没有犀利的手法,但他有着出色的指挥才能和非凡的个人魅力。他先是在YY(一款团队语音工具软件)上创建了人类联盟频道,然后将人类中各大社团的头目叫到一起,组成“人类反击联盟”。然后,他将各个社团的玩家统一编制,组成诸如前锋、主力、补给、医疗种种不同职责的部队,又购买了几个猿族的游戏账号作为内应,搜集情报的同时,挑拨猿族几大公会之间的矛盾。不久之后,在邪七少的带领下,人类对猿族进行了有效的反击,不仅夺回了大部分城池,也给了人类玩家许多信心,成为种族的精神领袖。尽管他每次指挥战斗时都在言语上对猿族百般羞辱戏谑,但那些猿族的玩家在憎恨他的同时,又都对他有几分钦佩和感谢,毕竟是因为他的出现,才令这游戏玩得更有激情。 可是,邪七少死了——玩“邪七少”这个角色的玩家死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癌症患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他放弃了治疗,选择在虚拟世界里,实现自己人生中别样的辉煌。 那天晚上,人类和猿族正在进行着一场最为激烈的战斗,这场战斗将决定着望神山的归属。只要夺回这座山,人类就能继续获得丰富的矿产用于打造装备,还能将掉落“神祗系列”极品装备的BOSS也纳入自己的地盘。他在YY语音里用充满磁性和激情的声音对着成百上千的人类玩家喊道:“兄弟们!成败在此一战,不要被那些长尾巴猴的黄板牙吓倒,他们不是齐天大圣,他们没有金箍棒,他们只是一群没进化干净的猴子,只配被我们关进动物园的猴山上扔香蕉皮!兄弟们,不要退缩,不要畏惧,在山脚定好复活点,给我死命向上冲!夺回我们的金矿,夺回我们的神木,夺回我们的BOSS,夺回我们人类最后的尊严!兄弟们,冲!拼命冲!” 战斗正到酣处,他突然喊了一句:“给我往死里冲!”便再也没有了声息,他的人物角色矗立在半山腰,保持着战斗姿势。 而此时,我就坐在小七身旁。他戴着耳机,一手按着键盘一手握着鼠标,歪歪地靠在电脑椅上。他死了,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不甘,但我知道,他没有遗憾。 我默默关闭了游戏,叫来了芝姨。 望神山一役,因了邪七少的突然掉线而失败。 第二天,我在YY上告诉大家,他死了,在虚拟的战场上,死于癌症。 3. 之前,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和病情。如今他的死,哀恸全城。一个身患绝症被病魔折磨着的少年,从未在人前提及自己的苦痛,只将快乐和希望带给游戏里的每个人,将乐观和豁达传递到这个虚拟世界的每个角落。人们在游戏的官网上发布了悼词,又聚集在主城里举行着各种各样的哀悼活动。虽然只是一场虚拟的游戏,但邪七少带给每个人类玩家的热血和激情,却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 后来,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我们去参加邪七少的葬礼吧?” 于是,数十名有钱又有闲的玩家,或开车、或坐火车、或乘飞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座小城市。葬礼结束时,我哭着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邪七少的游戏账号和密码。我说:“如果你们想他了,就上去看看他,不要忘记他,你们是他最后的生命里最珍贵的朋友。” 邪七少的账号里并没有什么极品装备,再加上这个账号本身是知名人物,人人都知道这个玩家已经死了,并在死后把账号送给了那些想念他的人。就算有人敢卖,也没有人愿意买一个如此特殊的号。因此,他的账号完全没有被盗取或被再次使用的价值,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纪念一位游戏中的英雄。但是,突然有一天,当人类在战斗中再次失利,勾起了某个人对邪七少的思念,于是他翻出曾在葬礼上得到的账号密码,想上线怀念一下昔日的战友时,他发现,密码错误。 每个拥有邪七少账号密码的人,都提示密码错误。这意味着,他们中的某一人,擅自修改了邪七少的密码,将这个号码据为己有。曾经去参加邪七少葬礼的人,多数都是各大社团的骨干。此刻,他们聚集在同一个YY频道,互相猜忌、指责,又各自申辩。邪七少死去后,人类的联盟本来就名存实亡勉强维持,经此一事,彻底宣告瓦解。 终究只是一场游戏而已,除了邪七少这个将游戏当做人生中最后一场精彩的少年之外,谁对谁又能有几分真诚?只要在这虚拟中肆无忌惮地图个痛快就好了,谁会在乎一堆数据的荣辱成败? 从那以后,邪七少再也没有上过线,他逐渐在大家的记忆中淡去。 4. 接到零啾啾的电话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尝试登陆小七的游戏账号,果然,系统提示密码错误。于是我马上登陆了我们一同战斗过的YY频道,零啾啾和另外几个密友,早就等在那里。据零啾啾说,邪七少在一个星期前,突然在游戏里和YY里高调上线。 那天,被猿族压迫得忍无可忍的人类终于爆发,再次在望神山向猿族发起反攻。临时选出的指挥并不给力,人类溃不成军。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大叫一声:“七少!七少上线了!” 果然,在望神山的半山腰,在猿族乌压压的大军里,在小七最后下线的地方,邪七少这个名字白晃晃地出现在那一堆红名里。 被击退到山脚的人类仰望着山腰那个名字,百感交集。 突然,YY里一声大喝:“兄弟们!给我往死里冲!往死里冲!把这些长尾巴猴的黄板牙给哥撬下来!把这些浑身长毛的蛮族赶出望神山!” 这充满磁性的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荡气回肠,那么振奋人心。大家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团结一心抵御猿族的美好时代。 “我们人类的勇士向来勇往直前,在群战中不需要治疗的照料,就算有治疗加血也加不过来。因此,所有治疗师留守复活点,第一时间给死回去的勇士加满血,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投入战斗!战士们不要怕死,拿起你们的长剑和盾牌,给我冲到最前面!法师们不要太冲动,跟在战士们身后向前推进,发挥你们的远程攻击优势,握紧法杖,集中火力秒掉冲在最前面的猿族!弓手给我听好了!马上从你们现有的部队里退出来,像以前一样组成专门的弓手部队,给我绕到猿族的后方,远程射杀猿族的法师!兄弟们!血洗耻辱的时刻来临了!为了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姐妹,我们的爱人,为了我们的家园和种族的荣耀,给我杀!杀!!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只有30秒,在邪七少处于上线保护状态的这30秒,人类的军队如打了鸡血般,迅速反扑至半山腰,邪七少看到增援已到,飞快跃起,扬起巨弓,向早已瞄了30秒的猿族指挥射去,然后和战友们一起,将热血铺在反攻的每一步上。 望神山一役,人类以少胜多,以寡敌众,大胜。 YY里欢腾一片。这时,频道里突然有人大声问:“刚才指挥的人是谁?” 顿时,世界安静了。 大家都听得出,那熟悉的声音,就是邪七少。是半年前死于癌症的邪七少,是游戏账号送给密友之后又神秘被盗的邪七少。 当回过神儿的人们从游戏界面切到YY频道界面时,刚才在YY里指挥的人已经离开了,右侧的聊天屏上,只留下一条系统提示: 邪七少已经退出频道。 零啾啾讲到这里时,停顿了几秒,然后十分小心地问:“七妹,邪七少,是真的死了吗?” 我说:“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被推进了焚化炉。” 【第二章。虚拟复生】 1. 芝姨抱着小七的照片,躬着肩,眯着眼睛坐在电脑前偷菜。她摘下我头上的耳机,笑着说:“小七给我的牧场添草了。”芝姨用着的电脑,正是小七生前的那一台。 我重新戴上耳机,在YY里和大家敷衍了几句,然后登陆小七生前的QQ号,果不其然,密码错误。我又登陆自己的QQ,进入小七的QQ空间,他农场里的牧草是三个小时前刚种的,牧场里的动物也是不久前新放养的,QQ餐厅里不但加满了菜,雇满了人,还重新装修了一番。桌椅是最有效率的摆法,空出的地方用草坪和鲜花摆出一个大大的心形,心形中间还用盆栽摆了一个“心”字。 心,是我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 难道小七真的回来了?难道就像无数个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他的灵魂依附在互联网上? 就在这时,零啾啾在QQ上给我发了一个抖动窗口:“邪七少上线了,就在主城交易所门口!” 于是我急忙登陆邪七妹的角色,匆匆跑到交易所门口。 果不其然,邪七少就站在那里,像他生前一样,穿着很普通的装备,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此刻,他正站在一个叫做“澳门赌场管理员”的人物旁边,普通频道上不时弹出他和澳门赌场管理员ROLL点的提示信息。 这款游戏有许多多人副本,需要六人或者更多的人组队才能完成,由于副本中掉落的装备是有限的,而这些装备队伍里可能两三个人都有需求,因此,游戏在装备分配方式上提供了多种选择,其中一种“随机分配”方式就是ROLL点。就好像投色子,谁的点数大,装备就归谁。这个装备分配系统就是赌博的基本道具。玩家只需要在对话框里输入一个简单的命令,就能随机投出1—100不同的数字。澳门赌场管理员就是一个靠在游戏内开设赌场盈利的小工作室,他只玩比大小,简单、直观,不需任何技巧,输赢全凭运气。他赚钱的方式很简单,比如A和B赌,他们必须先把赌资交易给他,每局结束后,他会按照所压的赌注,把游戏币交易给赢的一方,自己则抽取少量佣金,这样参与赌博的双方就不会担心对方赌输了赖账。 由于他这个工作室比较有信誉,很多赌徒都信任他。有时候,他们也会要求和澳门赌场管理员赌,因为他手里持有大量游戏币,可以赌得大一点,更刺激。每个人都知道澳门赌场管理员的赌运很差,输多赢少,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输的都是小额赌局,赢的都是大宗游戏币。能够不动声色地赢钱,需要一套很高超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技巧,什么时候输,什么时候赢,都是有学问的。除此以外,还需要一件秘密武器——干扰ROLL点系统的作弊软件,能够随意投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此刻,小七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干脆很直白地问他:“嗨!七少!你是鬼吗?” “小澳门,你小心了哦,现在跟你赌的家伙不是人!” 邪七少并不理会周遭的议论,他赌得专心致志,甚至连我站在他身旁都未发觉。 澳门赌场管理员已经连续输了很多场,急了眼。这一次,他和七少都押上全部赌资,总计游戏币600亿,相当于人民币6万元。 澳门赌场管理员说:“我先ROLL。” 邪七少说:“随意。” 系统提示:澳门赌场管理员ROLL出了100点。 显然,这家伙用了作弊软件。100点也就是最高点,就算邪七少也ROLL出100点,也算输。就如游戏的装备分配系统一样,如果两个ROLL了同样的最大点数,则先ROLL出最大点数的人获得装备。这一规则同样被用在赌局中。 这时,又出现一则系统提示:邪七少ROLL出了101点。 人群里一阵惊呼,连那澳门赌场管理员都傻了!怎么可能会有人ROLL出101点? 澳门赌场管理员吼道:“你用了什么ROLL点挂?竟然比我的都厉害,竟然能ROLL出101?” 邪七少说:“看来,你终于肯承认你用ROLL点挂了。” 人们起哄道:“既然你俩都用ROLL点挂,那么这也算一场公平的赌局!小澳门你技不如人,赶紧给钱吧!” “给钱吧!给钱吧!”一时间“给钱吧”三个字充斥了所有聊天频道。 澳门赌场管理员在一阵叫骂声里,赖账下线了,紧接着,邪七少也下线了。 澳门赌场管理员一激动自爆使用ROLL点挂内幕,自然信誉扫地,没脸再上线开赌场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再上线了。当天晚上,官方论坛就出现一条重磅爆料帖,帖子的标题是:“英雄少年邪七少死而复生,赌场老板小澳门暴毙身亡!” 帖子的一开始,先给出了一个链接。是一个月前一个大学生玩家发布的,他因一时鬼迷心窍在澳门赌场管理员那里输光了所有游戏币,想翻本,就用学费买了三百块的游戏币,结果又输了。他不甘心,于是总是抱着赢回学费的侥幸心理一路赌下去,竟然输光了所有学费。因此他向大家求救,问问应该怎么办?很多网友在此帖中的回复极为恶毒,都说他不该迷恋赌博、咎由自取,死也活该。那个大学生却一直没有再回过贴,几天后,和他一起玩游戏的同学在论坛说,他家境其实并不好,因为输光了学费,悔恨交加,自杀了。 那个链接里最后一个回复人是邪七少,他说:“我帮你讨个公道。” 发帖人将这个回复截图贴在了链接下面,又放上游戏中邪七少ROLL出101点的截图。然后,他又发了一张报纸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豆腐块新闻,说某男子在网吧暴毙身亡,而这个男子,是以在游戏中开设赌场为生,他在游戏中的名字叫“澳门赌场管理员”。 2. 我站在邪七少下线的地方,一动不动,专等着他上线。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他究竟是谁?是人是鬼?如果是鬼,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和芝姨反而在网络上兴风作浪,难道他不知道我和芝姨是多么想念他吗?如果是人,他为什么要盗取小七的所有网络资料装神弄鬼?无论他是人是鬼,我必须要知道,澳门赌场管理员是不是被他杀死的?即便他利用作弊软件谋取非法利益,即便他害人无数罪该万死,那也不应由他来惩罚。我认识的那个乐观豁达、永远心存善良的小七,绝不是这样的人! 我一面盯着游戏界面,一面不时切换到QQ空间页面,刷新他的动态。果然,深夜时,在他给芝姨的牧场添满了牧草之后,游戏好友名单里的“邪七少”亮了,一秒后,他出现在我眼前。在我将鼠标放在他身上的同时,发现他的目标也是我。于是我知道,此时此刻,倘若他是人,他的鼠标也正点着我;倘若他是鬼,他正在网络里望着我。 我密语他:“小七?” 他沉默了很久,不做声,然后转身跑向传送石。于是我也跟着他奔向传送石,同时在好友名单里刷新他的最新位置,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停地追问他:“小七,是你吗?是你吗?……” 终于,他回话了:“是。” 我又问:“你是鬼吗?” 他说:“是。” 我又惊又喜,正准备多问几个问题,身后却传来嘤嘤的哭声,是芝姨。她并未完全老年痴呆,偶尔清醒,忆起小七的死,就会捧着他的照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芝姨能痴呆健忘得彻底一点,这样她起码能过得快乐。 芝姨说:“心心,趁我现在清醒,你听话,回到你的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莫说你与小七并未结婚,就算结了婚,我也不能这么拖累你啊!我还有些积蓄,离开前,你用这些积蓄将我送进养老院,偶尔打个电话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急忙起身,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说:“芝姨,快别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管你,怎么对得起小七对我的爱?” 芝姨哽咽着说:“你这个自私的丫头,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此拖累你,又怎么对得起小七?” 我抬起眼,望着小七的遗像,他笑得那么灿烂。我说:“芝姨,你不要我了吗?你若不要我了,以后思念小七时,谁能陪我一起哭泣呢?” 说罢,我们抱头痛哭。 待我哄睡了芝姨回到电脑前时,邪七少已经下线了,下线前,他留下一句话:“你值得拥有幸福。” 3. 邪七少,我的小七,彻底复活了。除了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亲手感触他的体温之外,他和真正的复活并没有两样,他的QQ,他的YY,他的游戏角色,都复活了。 每天,他都会在QQ上陪着芝姨聊天,在游戏里陪着我打怪、下本、城战。他甚至能像一个真正的活人那样养家糊口。 游戏中有极为苛刻的装备强化系统,所有的装备都可以通过强化来增强属性,越是极品的装备,强化后提升的幅度就越高。强化的最高等级是10,若一件极品装备能强化到10级,将获得神的祝福,不但外形变成耀眼瞩目的金黄色,属性更是能提高10倍。但是,强化成功的几率是很低的,倘若失败,那么整件装备就会砸碎并消失。因此,很多拥有极品装备的人都不敢随便强化,即便是有钱人,也顶多强化到四五级,毕竟极品装备得之不易,一旦失败就将两手空空。 但是,邪七少强化装备从不失败。人们只当他是运气好或者掌握了某种强化的窍门,纷纷请他帮忙强化,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秘密。他每强化一件装备,收1000元。这个价格看似贵,其实很划算。一件极品装备在交易网站就卖成千上百元,若不强化,总感觉如同鸡肋,若强化,又很可能会血本无归。目前,整个服务器只有一件将武器强化到10的超级有钱人,那件武器本身就值5000元,为了获得强10的极品,他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花费了10万元攒够了20把武器,才最终获得了一件强10的,其余的都被砸碎了。而如今只需要1000元,就能将装备变成极品中的极品。玩游戏的有钱人也许不算多,但肯花钱的人却非常多。他为了避免引起运营商的注意,一天只强化一件装备,目前,请他强化装备的人已经预约到了一个月以后。 小七是鬼,并没有消费需求,他用于收钱的网银,是我的账户。他让我辞去工作,每天在游戏里陪着他。他说:“在离开之前,请让我肆无忌惮地宠爱你一次,你值得拥有幸福。” 他总说要离开,却又不说是什么时候,又为了什么。但我知道,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人鬼情未了终不会长久,他总有一天,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离开。 所以我不再问他,每次望着游戏里那个一呼百应的邪七少,望着电脑前痴痴笑着与儿子聊天的芝姨,我就不停地对自己说:管他虚拟还是现实,管他是人类还是鬼魂,只要现在幸福就好,只要此刻拥有就好。 2. 我望着电脑屏幕上那封信,心中充满了哀伤,我很想他,想邪七少,那个游戏里的邪七少。于是我尝试输入了邪七少的账号和密码,这一次竟然能顺利登陆游戏,看来,他真的走了,永远的,而现在傻乎乎地站在屏幕里的,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数据而已。 这时,屏幕突然闪了一下,系统提示“其他用户尝试登陆,您已被迫踢下线。” 难道刚刚装好游戏就遇到了盗号者吗? 我急忙再次登陆,试图将对方踢下线,但却没有成功,系统提示密码错误。于是我又登陆邪七妹的账号,刚一上号就看到邪七少站在我的旁边,似乎是专等我上线一般。 我试探着问:“请你把这个号还给我好吗?这个游戏角色对我很重要。” 他问:“有多重要?” 我说:“邪七少是我的爱人,死去的爱人。” 他问:“你死去的爱人不是小七吗?” 我说:“小七是,邪七少也是。” 他突然发来组队邀请,说:“小七是你死去的爱人,邪七少却不是,因为他没有死。你是爱小七多一点?还是爱邪七少多一点?” 我说:“都爱。” 我当初回到父母身边时,将小七的电脑也当做纪念带了回去。而刚才我就是用这台电脑登陆了邪七少的账号。我想,这台电脑里,一定早就中了病毒。 感谢这病毒。 3. 人鬼恋虽不能长久,但起码能等到结局,或者灰飞烟灭,或者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而人和一个游戏虚拟角色之间的爱情,又会等来怎样的结局呢? 我不知道。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谁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