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求救 林松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点开邮箱。又有一封钟飞发给自己的邮件。 钟飞同自己是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好兄弟,毕业了一起来到这个医院工作。只是钟飞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这几年竟迷上了蛇,放着主治医师的高薪职务不干,非要跑到大山里去研究蛇。 这几年过去了,还真让他研究了些东西出来,光是蛇毒在医疗用途上的几个新发现,已经在业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这让钟飞的劲头更变本加厉,最近他跑到湖北莽山自然保护区去追寻一种濒危的珍贵蛇—莽山烙铁头蛇! 山内的信号很差,电话经常打不通,发邮件却可以,因为钟飞用的是DGPS手机—当年还死活送了林松一部—这手机不但能准确定位,而且有邮件发送不成功自动重发的功能。 前段时间钟飞在莽山的研究工作没什么进展,所以他经当地人介绍,只身一人进入了与莽山相邻的另一座隐秘森林。 前几天看他的邮件,说是已经发现了莽山烙铁头蛇的踪影,今天大概又有什么新发现了吧。林松打开邮件,却呆住了,“快报警毒”。 邮件只有一句话,但林松看到更多的东西。钟飞是个很严谨的人,这句话应该是:“快报警,毒!” 钟飞没有加上标点,因为时间不允许,这么混乱的几个字是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发出的—钟飞有危险,极有可能是被毒蛇咬了!林松马上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表示会尽快联系湖北警方展开搜救工作。 谁知道这个“尽快”要多久!林松略一沉思,当晚就收拾行李和必要的医药针剂,买了机票飞往湖北,又经过好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在天亮前赶到了莽山自然保护区。 林松一路上,通过一位在手机客服高层工作的朋友,得到了钟飞发出最后一条信息时的坐标。 匆匆在一家小店吃完了早餐,边吃边向店主打听哪能找到当地导游。他刚一开口,顿时围上几个人,都说可以带他进山。 哪知林松刚把要去的地方比画了一下,那几个人畏惧地对视了一眼,又快步地散开了。 林松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问为什么不去,那人却十分害怕地甩开他的手,嘴里还嘟囔着:“钱可以赚,命只有一条……” 林松疑惑了一下,算了,没时间了,钟飞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有电子导航地图,也迷不了路,自己去就自己去! 2.恐惧的导游 收拾了一下背包,林松走出门口,迎面又走来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客人需要找当地导游么?我可以,收费也便宜。” 林松思忖了一下,他这次没说详细位置,只说想去莽山里四处考察一下,且加了三倍的钱。 中山装一听高兴坏了,赶紧殷勤地帮林松背起背包:“我姓王,叫王大和,您叫我老王就行了。”两人搭着话就向着莽山行进了。 老王果然是把老手,在密阴遮天的莽山中轻车熟路,哪儿有捷径,哪儿有危险,哪儿有河水都清清楚楚,不时地还给林松摘几个野果解渴。莽山一大特色就是蛇多,这也是钟飞要来这儿的原因。 有了老王这个老向导,林松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在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已经顺利穿越了莽山。为了取得好信号,林松爬上一棵树,开始查GPS,山中信号不好,查了好久才显示出坐标。 林松根据自己手机提供的坐标,估计了一下钟飞的那个坐标,向着目的地望去。 前方是一座青郁的大山,山上高树繁茂,根本望不透山内的景物。在斜阳下,山中的青郁和红霞交织出一片诡异的墨绿色,在美中带着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这里……这里是魔鬼岭!林先生,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不是人能去的地方!” “为什么?”林松回头问道。 老王黝黑的脸上透出一丝畏惧的苍白:“据我们当地的传说,魔鬼岭是人间和鬼界的分隔地,那里面都是冥府中逃出来的怪物,有村民曾经在这里见过……见过一些不属于人界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进了魔鬼岭还能活着出来的。” 林松一笑:“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神,可能是村民看错了吧?” 老王摇了摇头,却再也不肯多走一步。看来这也是钟飞只能单身进魔鬼岭的原因……好吧!为了好友,就算是阴曹地府,自己也要闯上它一闯! 3.遇见鬼怪 林松支付完了导游费,背起背包一个人动身了。 天已经渐黑,魔鬼岭中密阴遮天,不时地传来几声鸟兽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林松手拿一根长棍,按着老王的交代,不停地挥打草丛行进着。林松根据手机的坐标估算了一下,自己离钟飞的那个坐标还有十几千米,但走了一段之后,再一看手机坐标,竟离那个坐标越来越远! 林松略一沉吟,拿出瑞士军刀,从行李的皮带头上刮下一些铁粉,走到一块山岩前,把铁粉撒下,铁粉纷纷被吸附到了山岩上。 糟了,这些山岩都带有磁性!难怪手机GPS定位会出现误差! 林松赶紧把手机关掉,不然在这种磁性环境中,手机很快就会被损坏。 看来钟飞发出的坐标也不精准,但误差应该在百米以内,但这也足够了,林松已经大概估出了钟飞的那个坐标所在地,等到了范围之内,可以根据另一条线索去找钟飞—莽山烙铁头蛇! 天很快就黑了,林松拣了枯枝点起一个火堆,然后取出罐头充饥。吃完后,爬到附近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躺下。后半夜,他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借着月光,林松看到有两个头上长着牛角的人形怪物正向着已经快熄灭的火堆走来。 等他们走近火堆,林松看清楚了:他们长着蝙蝠一样的翅膀,鼻子上长着犀牛一样的角,脑袋后面拖着尾巴一样的东西!每个怪物的手中都拿着一根带着血的长叉。 这是……吃人的鬼怪么!怎么可能,世界上真的有鬼怪吗?难道这里真的是……阴阳分隔之地! 林松一念闪过,两只鬼怪来到火堆旁,捡起林松吃剩的罐头闻了闻,互相比画了一下,就开始向四周搜索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已经接近了林松所在的树下。但林松刚刚的一哆嗦,让树枝也抖动了一下,两只鬼怪非常机警,快步地向林松所在的树下奔来。 山雀发着“嘎嘎”的叫声飞走,两只鬼怪看了一眼飞走的山雀,又抬头向树上仔细扫了几眼,发出了几声像野兽一般的号叫,又向远处搜索去…… 林松浑身的冷汗已将衣服浸湿,分不清刚刚那一幕是幻觉还是事实……最后,他爬下树,继续往前跑去。 “这什么鬼地方,能查GPS,却不能打电话!”林松骂了一句。 这里是半山腰,海拔大概是800米左右,是莽山烙铁头蛇的喜居地,只要找到了莽山烙铁头蛇的穴居地,就离钟飞不远了。 搜索了一上午,林松终于在一棵小树上发现了一条近半米长的小蛇,浅绿的身上带黑色斑点,头三角状。 “太好了,是莽山烙铁头蛇!”林松心中一喜,挥起藤条,驱赶着那条小烙铁头蛇。小蛇受到惊吓,向前方爬去,林松快步地在后面紧跟着,这样就能找到蛇的穴居地。 看来这就是莽山烙铁头蛇的穴居地了,但钟飞呢? 林松向地上仔细地搜索着,不一会儿,从一片矮草丛中反射出的一道光亮引起了林松的注意,林松奔过去,捡起一看,是钟飞被摔碎了的手机屏面!而且,林松在周围又找到了几块手机零件。 怎么会摔得这么厉害?林松正想着,猛的小腿处一阵剧痛传来,一条成年的莽山烙铁头蛇已经咬住了自己的长筒军靴! 林松抬脚将蛇甩开,赶紧解下皮带,勒住了小腿上、下部,然后脱下军靴,小腿下部有两个清晰的出血点,好厉害的蛇牙,竟咬透了军靴! 林松拼命地往外挤着血,挤完了血,又取出抗蛇毒血清给自己注下。 抗蛇毒血清中和蛇毒需要时间,半小时后,一阵阵的眩晕感传来,林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4.中毒 昏迷中,林松仿佛看见那两个鬼怪发现了自己,将自己抬到了一个洞穴中,无数的妖魔鬼怪蜂拥着向自己冲来,张着獠牙撕开了自己的身体,其中一个女妖怪还大声地笑着…… 梦很多,很乱,林松唯一记得的就是,耳边最后很真实地忽然传来了一声谁的惊呼:“快跑,是哑婆婆!”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林松终于睁开了眼睛,自己正躺在床上,这是一个简陋的窝棚,自己的面前坐着一个瑶族打扮的老婆婆。 林松想起身,却被老婆婆比画着拦下,口中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看来是位哑婆婆。 只见老婆婆拿着一个小盆,从盆中拿几条水蛭,放到林松的伤腿上。林松向一旁望去,另一个盆里还有一些已经死去的水蛭,看来是吸了自己腿上的毒血死去的,是这些“小吸血鬼”救了自己,真是神奇的土方法! “谢谢您!”林松对哑婆婆说了一句,哑婆婆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终于醒了!”一位身穿白衣的隐士推门走了进来,朝林松道。 林松连忙道:“先生是?” “魔鬼岭中鬼怪众多,为了镇压这些鬼怪,先人在山顶上建了一座镇妖塔,我正是那庙中的塔主,小号虚真。”虚真塔主问道,“山中凶险,但不知施主为何而来?” 林松长叹了一口气:“我叫林松,来这儿是为了寻找一位失踪的好友。” 虚真一顿:“前几日,庙中来了一位叫钟飞的施主,不知是否林施主要找之人?” 林松闻言一惊,“对!他现在在庙中吗,快带我去见他!” 当下,虚真塔主和哑婆婆帮林松敷好了草药,林松又收拾了一下行李,三人向着山顶的镇妖塔赶去。 走了约一个小时,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塔。塔上大门漆色红艳,瓦墙尚新,看来也是这几年才建好的。 虚真塔主一路引着林松来到庙中的一个房间,奇怪的是那房间的门竟是精铁所打造,就像用来关押犯人的一样。 虚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吆喝了一声,一下冲上来几个人,制住了林松。在林松身上搜出手机和其他物品,然后打开铁门,将林松推了进去,然后锁上铁门。 房中一个躺着的人猛的坐起:“林松,你怎么也来了!” 林松直起身子,却不是太吃惊,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向对方:“还不是为了你!” 钟飞一拍脑袋:“完了完了!我让你报警,你自己跑来干什么,来给我陪葬啊?” 原来当天,林松从钟飞被摔碎的手机上已经看出来,手机不是掉落在地上摔碎的,而是被其他人抢过,然后重重地往地上砸碎的。庆幸的是,那一次钟飞匆忙中发出的邮件顺利地发了出去。 出现了被蛇咬的小插曲之后,在哑婆婆的屋里,林松发现了更多的疑点,第一就是哑婆婆洁白的牙齿和手上细腻的皮肤,说明她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的女子。 第二是虚真塔主发胖的身材和一脸的腻汗,作为医生的林松一眼就看出他有脂肪肝。 还有那个塔主和哑婆婆两人不时地互递眼色,举止暧昧。这两个人,一看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这深山老林中,他们不仅没有杀自己,还费劲救自己,那只能说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听完了林松的话,钟飞还是不满地瞪了林松一眼:“说得头头是道,现在你还不是被抓了!手机也被人搜去了,现在怎么办,还不是和我一样等着帮人制造毒品!” 林松一笑:“放心吧,刚刚在路上我借口要小便,已经用手机发邮件向警方报警了!只要我的手机没关机,警方就会根据GPS定位很快地追到这儿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默契地大笑了起来。钟飞从床底下摸出两个小瓶,打开其中一瓶,递给林松:“全身都抹上,头发鞋底都要抹。” 林松边抹着边打量钟飞手中的另一个小瓶:“那瓶呢,也要抹?” 钟飞用眼角瞟了林松一眼:“想被蛇咬死你就抹!” 5.逃脱 当天晚上,等警方赶到山顶寺庙的时候,却看见林松和钟飞正坐在庙门口悠然自得地抽着烟。 “你俩……没事吧?”队长疑惑地问道。 两人对视一笑:“指了指庙内,有事的是他们,快送去医院吧,再晚估计没救了,庙后面还有十几亩的罂粟田等着你们处理呢。” 警员们进庙一看,呆住了,庙内爬满了花花绿绿的蛇,十五名毒贩无一遗漏,都被咬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一个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痛苦呻吟着…… 原来,魔鬼岭上藏了一批毒贩,他们为了方便制毒,便传出了种种恐怖谣言。同时,毒贩自己的制毒师技艺不精,制不出他们要的高纯度毒品。他们知道钟飞是学医的,便将钟飞押上山,想让钟飞帮他们制造毒品。 钟飞一边假意应承着,另一边借研究需要,让这些毒贩们买来了自己需要的原料。在这几天中,他已经制出了引蛇剂和驱蛇剂。 钟飞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瓶:“蛇在冬眠初醒,第一次蜕皮之后,开始寻找配偶交配,现在也正是蛇求偶的季节。每到这时候雌蛇会分泌出一种激素,这种激素会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去吸引雄蛇,在生物界,这种气味也叫性信号。我制成的正是和雌蛇身上一样的性信号剂!” 当警察把毒贩都处理完,钟飞转身向山顶上的庙跑去。跑到庙门口,又洒了一些引蛇剂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有几条灰蛇陆续爬来,但钟飞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到底怎么了?”林松又问了一句。 “你知道吗,蛇是一种专一性非常高的动物,即使是同一类的不同种蛇,也不会苟合混种。我的引蛇剂也一样,我配成的药水,也只能吸引一种蛇,但刚刚几乎山顶上的蛇都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几个负责搜索的警员的说话声传了出来:“这庙也真怪,不拜佛祖不拜观音,竟供奉一个老太婆。” 钟飞和林松闻言一惊,向庙里跑去,一进正厅,便呆住了。大厅香堂上的神像,是一位瑶族打扮的老婆婆,拄着一根竹拐杖,正一脸愁苦地望向钟飞和林松两人,那神像栩栩如生,就连身材也制作得和真人无异,那双老眼中带着一份莫名的悲哀。 “这是……哑婆婆!他们怎么供奉哑婆婆?”林松失声道。 良久,钟飞终于叹出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些毒贩也害怕魔鬼岭的鬼神,所以供奉哑婆婆—传说哑婆婆威力无边,专治牛鬼蛇神。” 林松黯然地望向那个哑婆婆的泥像:“也许,那天昏迷的时候,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只是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已没有人知道,就像林松那晚看见的两只鬼怪,不知是真是假。 ...
01—大火 从学校退学之后,我丝毫没对自己做出如此决定感到可耻,反而拥有了强大的优越感。这种感觉犹如醉酒之后猛烈的劲头使人勇往直前,我去了几个城市,最后又回到了N城。刚落脚那天,编辑便催稿过来。 “周渺然,这个月稿子该给我了。” 这个我叫她姐姐的编辑是我读高中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年轻,人还比较厚道,对她颇有几分敬畏,全是因其催稿功夫世界一流凡世人所不能及。 “不是还有两天嘛。”我在QQ上回复她,“我刚回来,你先饶我两天。” “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国家机密,哪能随便告诉你。” “放心,你的八卦没人稀罕。” “写手就不能传绯闻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胡扯了,赶快把稿子交过来。” “行,三天后给你,没有就拿喜儿抵债。” 我一排字刚打完,她就切换到了忙碌状态。 洗完澡后,我把包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拿出来收拾了一番,然后出门到楼下的超市买了几包方便面。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后,自己就睡了。 接下来好几天全耗在稿子上了,隔壁几个男女邀我去茶馆搓麻将都被我一一谢绝。 交了稿之后,我原以为没什么事情了,但后来却出了大事。 那天,我代朋友到一家旅行社去取他订好的机票。当时酷热难当,我换乘了三趟公交车,到达那条陌生街道时已经晕头转向。 当天便发生了那场惊动全市的大火事件。 就在我回家的时候,N城步行街北面一家商场起了火,消防人员赶到时烟雾正如原子弹爆炸时的蘑菇云一样往外冒,街道上拥满了抢天呼地的人,不少都是因为亲人被困而匆忙赶来。 巨大的水柱凶猛地朝楼身扑去,火光呼呼啦啦地围成一团又倏而展开,楼身上方的滚滚烟雾已经遮蔽住了天空,黑云压城般四下涌动。警车声在街道上来回鸣响,停驻的人群被警察疏散,纷乱的身影从商场里逃了出来。 这么大的火,我想都没想过。 云梯升上去后,更大更猛的水柱四下喷射。我看到火苗如蛇信一样从商场窗口吐了出来。 大火用了大概六个小时才灭掉,它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三天后,我已经把大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每天流连忘返于电影游戏之间。就在这时,黄文斌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心想,这小子很久没跟我联系了,请我吃饭是安的哪门子心。 “你怎么这么有闲心啊。”我们约到馆子里,我问他。 “不是有闲心,是这几天压力大,想找个人透透气。” “压力大?”我问:“你医死人了?” 黄文斌是个医生,而且是个一流医生,我对他工作的了解仅限于他有事没事就在别人肚子上划几刀,通常都是看哪个器官不顺眼就给人家切了。 “不跟你开玩笑了,真的很烦,遇上了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 “三天前那场大火你知道吧?” “知道,我正好看到了。” “当时死了三个人,面容已经不好辨认了,尸体很久没有人来认领,估计这三个人就是一家子,因为某些原因,这三具尸体要进行解剖。”黄文斌看着我说。 “某些原因?”我问,“什么叫某些原因?” “这三具尸体是消防队在楼层废墟里找到的,用生命探测仪探测到的时候,探测仪发出了信号,挖出来的却是三具死尸,我们检查了尸体,确定死亡,可是生命探测仪仍旧表明死者活着,一开始以为是仪器出了问题,可是经过专业检测,死者身上确实有生命迹象。”黄文斌死盯着我说,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强调着,“你想想,人死了,检测结果却有生命性,这代表什么?” 我一懵,反问,“是啊,这代表什么?” “尸体有问题嘛,最后几个医生用仪器鉴定,尸体的确存在活着的迹象,但是冰凉的尸体,怎么可能是活着的?”黄文斌瞪大了眼睛说,“最后尸体运到我们医院来由我和几个老医生一起做解剖,这下事情才更怪了。” “怎么了?” “尸体的内脏不翼而飞了!”黄文斌凑近之后,压低嗓门对我说,“我们把尸体剖开一看,里面是空的。” 我一怔,脑海中立即闪过一系列狰狞的镜头,全是以前看的日本鬼片里面那些青面人走动的样子。我说:“怎么个不翼而飞法?” 黄文斌用筷子捣了捣碟子里的菜,我不知道他是真吃得下去还是装出来的,反正我是吃不下去了。 他摇摇头,“不翼而飞,就是内脏统统不见了,但是尸体发现时根本没有解剖痕迹。” “还有这种事?” “事情已经报上去了,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黄文斌猛然看着我,“你不要到处乱说啊,本来消息还封锁着的。” “知道知道,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事情有什么进展就告诉我,这故事写出来肯定有意思。”说着,我忽然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冲黄文斌一笑,“这样吧,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黄文斌像打量陌生人一样盯着我的脸看了两三秒钟,我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他说:“你该不是想看看那三具尸体吧?” “聪明。” “不行不行,让人知道了我要受处分的。” “这种事情,撒个谎就过去了。”我说,“我又不是去盗尸。” 夜里一点多的时候,我和黄文斌来到了医院的解剖室里。我是第一次来这么阴冷的地方,难免有些心魂悸动,黄文斌倒是一脸坦然地走在我身边,时不时看我一眼。他那眼神带着几分诡秘看得我毛毛躁躁,我不时觉得四周有什么东西在向我涌来。 实际上四周什么东西也没有,通往解剖室的廊道非常干净,只是有些狭窄,灯光亮起来之后不会有谁觉得恐怖。 我们到了。屋内的光比廊道要亮得多,三具尸体停在中央,都用白布封盖着,在灯光下看上去犹如三条雪糕。黄文斌带着我走近,他说:“你要有准备啊,挺恶心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踟蹰。 “你还看不看?”他又问。 我心说哎呀有什么呀两眼一闭纵身一跳死了算了,“看!” 他把白布往下一拉。 我晕! 那像什么样子! 尽管我已经把尸体的画面想象到了一种极致的扭曲,或者说是一种最大限度的震慑,但是看到三具尸体其中一具的时候我仍旧一阵眩晕。 尸体并没有完全烧焦,从燃烧程度上来看,更像是被烟雾熏死的。虽然脸部已经很难辨认,但是身体的部分还是比较完整。 被烧过的尸体自喉部到小腹全部被切开,切割的皮肉分向两端,显然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内部情况,黄文斌和那几个老医生把肚子整个儿拉开看了一遍。 我完全从我的反应猜测到他们当时的表情,是我的话我立即就会对尸体骂一句:妈妈的,你们的内脏呢! 内脏的确全都不在了。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这是人干的话,一个人在你面前如同剖鱼一样活生生地将另一个人的内脏一一取出来,最后丢一具空壳给你,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怎么样,怪事吧?”我们顺着廊道往回走,黄文斌说。 “你估计是怎么搞的?” “暂时还不明确,我们怀疑尸体里面有什么东西。”黄文斌说,“因为生命探测器探测到他们时他们还活着。” 我和黄文斌下楼,他眉头紧蹙沉默不语,我什么也没说,脑子里又闪过刚才那几具尸体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那天夜里,直到从医院出来,我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02—自燃 编辑姐姐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以为稿子出问题了,一般来说,我们都是在QQ上聊的,极少用电话联系。接她电话时,我满心忐忑。 她告诉我,在N城有一个他们杂志审读团的人,她手上拿着一些读者给我的反馈,会来找我,亲手将反馈交给我。 第二天下午,我便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审读团人员。 她叫甄言,是个导游。说实话,长得非常有气质,是那种不用怎么打扮也吸引眼球的女孩子。毫不避讳地说,这种类型的女孩子非常能刹到我。 甄言把杂志社的审读意见交给了我。我粗略地翻看了几页,其中内容褒贬不一,但都说得切中肯綮。 我提出要请她吃饭。两人去了一家火锅店。 菜一点完,她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看来和美女吃饭是得付出点儿代价。” “你是写手,应该和报社很熟吧?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 她把档案袋递过来,里面就放了一张照片,我看看照片上的小孩子,“这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但是这个人肯定和我有关系。”她严肃地说,“我必须找到他。” 我看着照片,上面的日期已经是十多年以前。 “照片先放我这里,我试试吧。”我没有糊弄她,我的确认识一个人可以帮我这么个忙。我说:“不过找得到找不到我说不准。” “尽力而为吧。”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你找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还是十多年前的?”我问。 “说不清楚,这是一点家事。” 想必是不愿意说才这么讲的,我也没再追究下去。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我们彼此了解了一番,她跟我讲了一些导游的事情,我歆羡于她对N城周边大小景色信手拈来的那股潇洒劲头。 回去的路上,甄言问我:“你知道那场大火吗?听说死人了?” “是,死了三个,我还见过尸体呢。” 说到这里,我已经把黄文斌交代给我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了,绘声绘色地把详细过程描述给她听。 “吓人吧?”我又想起了自己看到的,“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么吓人的东西。” 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要是你能带我见见尸体就好了。” 我忙说:“那可不行,我没有这个权利。” 她笑了笑,“我在和你开玩笑,你信以为真了。” 但是事后我想起来,当时甄言说那句话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根本不可能猜想到,在她让我帮她找人这件事情背后,暗藏着一个巨大的全人类都不知道的秘密。而在这个秘密背后,更是惊涛骇浪。 下午,我带着甄言给我的照片正准备去找我那个公安局的朋友魏泊,黄文斌却打了电话过来,“周渺然,我们在尸体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你过来,到医院来。” “你不怕处分啊?” “没事,这里只有我和魏泊在。” 我匆匆赶到医院,按照他说的到他办公室里去了。一进门,我就看到了魏泊,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正黑着脸朝我望了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我问魏泊。 “我负责这起案子。” “案子?什么案子?” “商场纵火案。” 我愣了一下,“纵火?你说大火是人为制造的?” “先不说这个。”黄文斌打断我,拉着我走到一架显微镜前,“会用这个吗?” “应该会吧。” 我不知道他让我看什么,将眼睛杵在显微镜的目镜上,生硬地观察视线里的情况。当视野渐渐清晰起来时,我便看到了一个令人发毛的球状物,它看上去像一只将自己蜷曲起来的毛毛虫,浑身的绒刺时而舒卷时而扩张,令人想到它是不是在呼吸什么。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一种虫,暂时可以这么叫,但是又非常不确切,在我们完全搞懂它之前先这样称呼。” “你说它是虫,意思是指它是那种虫?”我知道我没把话问清楚,但是相信黄文斌和站在一边的魏泊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因为在正常人的眼里看来,这种在显微镜下面才能看到的生物顶多是个细菌,如果说虫的话也只能说它是一种寄生虫之类的东西,但是黄文斌口中所指的虫,似乎是说它和蜈蚣蟑螂这种虫差不多。 黄文斌:“我们也是刚发现这个东西,因为体积十分微小,所以研究起来很麻烦。” 我坐下来,才又想起了魏泊,我问他:“刚才你说你在负责商场的纵火案?” 魏泊点点头,“这种大型商场的防火措施一直非常严密,我们几乎问询了所有当事人,他们都说大火发生之前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不过最后我们还是将原因找出来了。多亏了那家商场,在楼里的很多地方都安装了广镜摄像头,而摄像内容完全是通过自动读入方式记录在商场安全室的电脑硬盘中的,火势虽然凶猛,但所幸的是硬盘没有被烧毁,修复之后正好可以看到我们要的那段内容。” 魏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插在了办公室的电脑上。 他点击鼠标打开文件,视频播放器立即播放出了他剪切下来的那段画面。在画面中,商场的逃生走廊上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正在抽烟,另一个男子一脸谄笑地对他说着什么,抽烟的男子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终于,他将烟往地上一丢,抓住那个男子的衣领搡了一下,将那个男子搡退一步。 接下来的画面就让我惊住了。 就在被搡退的一瞬间,那名男子的身体顿时燃烧了起来,而且火速极快,男子瞬间便被火光包围住。他四处跌撞,一下子碰到了走廊边的一块木板门上,瞬间,那块木板门也燃了。 而刚才抽烟的那个男子看到他燃烧后立即逃之夭夭,飞快地下了楼。 魏泊说:“这层有一个仓库,里面有些可燃物,整场大火的起源应该就在这儿。” 说着,魏泊又将画面拉了回去,画面定格在抽烟男子丢掉烟头的一瞬间,“你看,烟头丢掉的时候,并没有引起火灾。” 画面往前迈了几帧,他又说:“而且当时烟头是熄灭了的。” 我盯着电脑上的画面,“这么说,火源是那个男的?” “嗯,就是突然着火的那个男的。” 魏泊关掉画面对我说:“现在有两个疑点,第一,抽烟的男人看到那个自燃的男人着火后,为什么没有救他,你看到了,当时他就站在消防栓旁边,当然,也许是因为情急失措所以跑了,这可以理解。但是第二个疑点就让我们没法儿解释了,男子自燃之后靠在了一块木板门上,那块木板门居然瞬间燃烧起来,这么快的燃烧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我说,“我看是火的问题。” 黄文斌也赞成,“这种火跟平时的火应该不一样。” “但是火已经熄灭了,根本无法采证,而且你说火这个东西怎么研究,你抓不住它捕不着它。” “不过我们有一个重大发现。”黄文斌说,“三具尸体中有一具尸体我们通过牙骨特征的比较,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还好他的牙齿长得有些畸形,而且还做过牙科手术。” “尸体是谁?”我立即问。 一看黄文斌的表情我就知道答案会令我吃惊,他缓慢地说:“他叫吴涵,就是刚才自燃的那个人。” 我完全呆掉了。 “这是违背常理的,对吧?”他说。 对,这绝对是违背常理的。 从吴涵身上着火的速度和他引燃木板门的情况来看,他身上携带的温度至少已经达到了几百度,而且异常凶猛,如果用这样的火势去燃烧一个人的话,不要说皮肤,就连骨头都可以烧成灰烬。然而,黄文斌带我看到的尸体却不是那样的,黄文斌告诉我,三具尸体的情况差不多,尽管面目分辨不太清楚,但是身体还是完整的,只是某些皮脂轻微碳化。 “我解释不了这种现象。”黄文斌摇头,“相信你们都知道人体自燃吧?” “知道。”我和魏泊点点头。 “根据刚才我们看到的,吴涵应该属于人体自燃。”黄文斌说,“人体自燃现象最早见于十七世纪的医学报告,时至今日,有关的文献更是层出不穷,记载也更为详尽。历史上第一个人体自燃事件记载在1673年意大利的一份医学资料上。有个叫帕里西安的人,躺在草垫床上化为灰烬,只剩下头骨和几根指骨,但草垫床,除他躺的部位外都保持原样。1744年,英格兰的伊普斯威奇城有一位60岁的帕特夫人,一天早上她的女儿发现她死在地板上,好像一段被烧光的木头,在附近的衣物却完好无损。大多数的人体自燃都是如此,自燃者被烧得片骨不留,他周围的东西却没有任何燃烧痕迹。但是还有这样一件事情,跟吴涵的情况有所类似,杭州市萧山区瓜沥镇明朗村88岁老太颜文英,她的‘自燃’会造成周围物体的燃烧,自己却不燃烧,不过这已经不算是人体自燃了。” “但是吴涵的自燃可以说是综合了这两者的。”魏泊说,“你看当时的情况,他自己被熊熊烈火包围了,也把木板门引燃了。” “奇怪的是,他自己被熊熊烈火包围了,为什么没被烧成灰烬?”黄文斌自己问自己,“如果说另外两具尸体燃烧的情况是因为被呛死之后烧至一定程度而保持了身体的完整,那吴涵这个简直是天方夜谭嘛,人在体温达到39摄氏度就会发高烧,达到41摄氏度以上就容易有生命危险,而吴涵居然还把门都引燃了,可尸体又是完整的!” 我和魏泊被黄文斌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平时就很关注此类的东西,所以说出来头头是道。 “是不是身份弄错了?那也许不是吴涵的尸体。”我问。 “没错,已经下结论了,他的牙骨比较特殊。”黄文斌说,“这种身份证明和指纹鉴定已经差不多准确了。” “那就太奇怪了。” 黄文斌又说:“关于人体自燃,其实很多人持否定态度,有些人提出了‘灯芯效应’和‘球状闪电’来辅佐这个事实的成立性,但是都没办法完全解释。” 听着黄文斌说那些专业术语的时候我已经头昏脑涨,但是我明白一点,就是吴涵的死太蹊跷了,那完全是对现有科学观点的一种挑衅。 临走的时候,我才想起问黄文斌一件事,“吴涵的尸体没有人来认领吗?” “没有。”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查过了没有?”我又问魏泊。 魏泊说:“是个无业游民,常在茶馆里搓麻将,结识的也都是狐朋狗友,我们还没找到他的亲人。” 说起找人,我这才想到甄言的事情,从口袋里掏出照片,把事情跟魏泊说了一遍,“能帮上忙吗?” “你也太逊了,自己追女孩儿,找我帮忙。”魏泊开着玩笑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没什么大问题了。 在山洞的石壁上,不知道什么人雕刻了一系列的图案,图案很简单,似乎是一群人拿着各种粗制滥造的兵器追逐一只怪兽,那只怪兽也画得很不专业,但是特征很明显,那是一种会飞的、像鸟又跟鸟截然不同的东西,而且脚下踩着一些波浪式的线条。 在图案下方,似乎还配备着一些文字,至少我猜测是文字。我根本看不懂那些歪歪扭扭拐来拐去的符号。 “来,帮我拿着电筒。” 说着,甄言把电筒交给我,自己拿出纸笔来记录那些图案和符号。她工整地将它们抄录下来,“你对这些感兴趣?” “一般吧。” 她低下头,继续抄写。 甄言神情专注地抄录下了那些图文,然后继续带着我往前走,没多久,我看到一丝光亮从远处打来,不由得兴奋了一下,心想这趟苦差总算可以完结了。 龙源山一行,让我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可我没有向甄言打听任何事情。回到N城之后,甄言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威胁信的事情,甄言没有报案,我有些担心她,但每当我提及此事,她都避而不谈。 那天夜里,我和甄言一起到电影院看《赤壁 Ⅱ》,这代表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层,理论上没有任何定义但是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已经明确了。 走出电影院,我终于还是问了甄言:“怎么你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没有呵。”她说,“我把导游工作辞了,现在闲得慌嘛。” “不是吧,你就是那种人,喜怒哀乐全部挂在脸上的。”我凝视她,“一看就知道你心里有事。” “不用担心,真的。” “怎么能不担心呢。”我真诚地看着她。 “不说这个了。”她岔开话题,“那三具尸体研究得怎么样了?”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说,“黄文斌没跟我联系,一定在研究那个什么虫吧,其实事情到这里,我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这都是他们的事情,等到一切解决,我去问个究竟就行了,然后写出来,换点稿费。” “真是清闲啊你。” “我好逸恶劳嘛。”我问,“那个,威胁信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吗?” 她摇摇头,“这几天没遇到什么异常情况。” “你自己小心点,实在不行就找我保护你。”我笑着说。 “随叫随到啊?” “随叫随到。” 夜风徐来,天空中月明星稀,我沿着繁华的大街送甄言回家。一路上流彩飞扬霓虹晃荡,街光打在甄言的脸上甚是好看,我看着她娇弱动人的样子心里蠢蠢欲动。 她扭过头来,对我一笑,我赶忙把目光挪开。 送甄言回家后,我也往家里走。 来到楼下,我刚进楼道,就听到身后一个人叫道:“不许动!举起手来!把钱都交出来!” 我心一沉:谁这么大胆,敢在我楼下堵我! 扭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憋着嗓子粗声说话的魏泊。 黄文斌笑呵呵地从楼上下来,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有情况了。”黄文斌说,“有人把吴涵的尸体领走了。” 我惊讶地问:“什么人?” 魏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就是他,自称是吴涵的哥哥,他叫吴岩。” “他有证据证明自己吗?” “他叙述了一下情况,说得八九不离十,我们就把尸体交给他了。”黄文斌说。 “那你们也太不负责了,万一是个冒领……”我顿了一下,“哦,我明白了,你们这是引蛇出洞啊。” 魏泊和黄文斌一笑,“据我们所查,吴涵压根儿没什么亲人,他这个哥哥冒出来得有些奇怪,估计能从他那里获得什么信息。” “那吴涵自燃的事情呢?”我问黄文斌。 “没法儿解释,只能走着瞧。”黄文斌说,“我现在一直和几个专家在研究那个‘虫’,顾及不到吴涵了。” “有什么发现?” “我们正在对它进行解剖。” 我眼球差点儿掉下来,“解……解剖?” 我伸出小拇指比在黄文斌面前,掐着指甲盖说:“显微镜下的生物,你们拿来解剖?” 黄文斌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技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是一般人没有听说过,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很多技术都是需要对外界封锁的。” “那你们解剖出来什么结果?” “快了。”黄文斌说,“现在我们基本确定它是一种动物。” 谜团越来越大了。 04—迟到的关键 那天在我家,甄言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你吃吗?你要是吃呢,我就把橘子皮剥了,你要是不吃呢,我就把你的皮剥了。” “这句词儿怎么听着耳熟?” “这是电视剧里面的。” “不是你原创的啊。” “酸不酸?我还没尝。”她问我。 “酸。”我说,“吃到嘴里是酸的,落到心里是甜的,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吃橘子也不会忘了扒皮人的。” 甄言白我一眼,“那我不是成了甄扒皮了?” “不喜欢也可以,嫁给我跟着我姓,这样你就成了一名人,周扒皮。” 她笑了笑,走到镜子前照自己的脸,“说实话,我不想交男朋友。” “为……为什么呀?” 我看到镜子里的她勉强一笑,“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害怕。” “你要是成了我的男朋友,你会死的。” 我靠!这是什么言论!? “你别吓唬我,我是让吓大的。” 她“扑哧”一笑,“你是厦大的,我还是交大的呢。” 其实,好多时候,我发现甄言心事重重一脸阴郁,在家如此,和我出来玩儿也是如此,我不知道她到底在隐瞒什么,也没有问她。 因为我清楚,就算我问了她,她也不会说。 每当我说自己要做她男朋友,她都会岔开话题。我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做着所有恋爱中人要做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若即若离的关系。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几天里,魏泊派人去试探吴岩,可吴岩一直装蒜,一怒之下,魏泊把他抓了回来。 一天晚上,我约到了黄文斌和魏泊,三个人一起出来喝酒。 黄文斌问魏泊吴岩怎么说,魏泊说:“招了一些,他好像害怕什么。” “害怕?” “嗯,我估计背后有人在威胁他。”魏泊说,“他说有些事情他不敢说,要考虑一下,还说搞不好会把命丢了。” “把命丢了?”我甚是觉得诧异。 “我让他不要怕,有我们保护着他,子弹来了有人替他顶着,可是他还是不说。” “也就是说,他基本上默认自己是被人指使的了。”黄文斌说。 “这个人为什么要吴涵的尸体呢?”我问,“一具死尸,他要有什么用?”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吴岩。”魏泊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愁眉不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么想过。” “怎么想?”我和黄文斌问。 “吴涵真的是自燃的吗?” “这怎么说?” “我们一直都在吴涵自燃的问题上转来转去,但是现在我们把‘自燃’这个情况抛开,就说他不是自燃的,那事情又是怎么样的呢?”魏泊用极其敏锐的目光盯着我们,“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人啊。” 我和黄文斌恍然大悟,“你说吴涵燃烧时逃走的那个男的?” 魏泊点点头,“我们无法解释吴涵的自燃,那我们就不这样解释,我们把它解释成‘被动燃烧’可不可以?当然可以!” 我和黄文斌被魏泊这奇妙的想法给震住了,并从中体会到了一种难得的刺激,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疑问。 “按照你的想法,你认为是那个逃走的男的点燃了吴涵?”我问。 黄文斌说:“假如吴涵是被动燃烧,那么我们面对的问题就更大了,‘自燃’还能找到相关资料佐以论证,可是如果是被那个人点燃的,我们又怎么解释?” “是啊。”我说,“那个男人就搡了吴涵一下,如果搡一下就能把人点燃的话,这个世界也太离谱了。” 魏泊皱着眉头,“这种事情,我真的从未碰到。” “对了,我让你帮忙找的人你找到了吗?”我问魏泊。 魏泊说正在派人找,要找到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问,“怎么样,追到人家没有?” “你管哪。” 黄文斌说魏泊,“周渺然自己心里有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需要你担心。” 我抿了一口啤酒,“说起甄言我倒想起来一些什么。” “什么?” “甄言这个女孩儿有些怪怪的。” 魏泊说:“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要和我们说,万一你们散了,我们负不起责。” “不是。”我摇着头,问魏泊和黄文斌,“有个地方你们知道吗?” “哪儿?” “S城的龙源山。” “我听说过。”黄文斌说,“那里有个山洞,据说当时还轰动一时,一群探险的人去洞里探察了一番,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可是后来谁也没弄懂那些符号,事情好像就慢慢被人淡忘了。” “对!就是那些符号,甄言带我去过。”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每年都有人去,都是想看看那些符号。”黄文斌说。 我摇摇头,“她还跟我说过一句最奇怪的话,说要是我当她男朋友就会死。” 黄文斌冲我一笑,“爱情不就会让人死去活来嘛。” “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指的是真死。” 他们两个怔住了。 我想了想,对黄文斌说:“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黄文斌顶着被处分的危险和我来到了S城的龙源山。走了半天,我第二次来到了龙源山的洞穴中。 07—重塑 甄言消失了! 我去她家里找了她好几次,家中均无人回应。 我那一份尚未发展完全的感情就这样流失在了夏天之中,那些天我魂不守舍地在街上东游西荡,偶尔抬眼看见一个女孩子的背影,总以为那会是甄言。 我没有去问魏泊,楚超最后的审判结果,我想问了反倒多余吧。关于大火的事情,关于死尸的事情,关于那个什么神族的事情,我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经历。我只想认识一个简简单单的甄言,到最后能够安然收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想到那天甄言和我在风江大桥上的对话,万事万物,分毫毕现。 我就这么空荡荡地过了下来。 直到两个多月后,我收到一封来自外地的挂号信,信上的地址是:XX地区特别生物独立研究所。 读完信之后我大惊失色。 甄言在信上说,她通过黄文斌的介绍来到了这家秘密研究机构,这才了解到,在那家研究所中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在为研究所效力。研究所可以为她这种人提供绝对保障,合理抑制他们的超自然能力。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甄言必须留下来,在那里工作。 “超能力的事情并没有完,还有更多的谜题,就连我们那个所谓神族的事情也还有待考证,而且我告诉你,原来黄文斌就是这个机构的一员。” 甄言在信里这么说。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黄文斌身为一个医生居然能掌握那么多的资料,而且时常在第一时间接受处理这些诡异的事情。 在信的末尾,甄言说,过段时间会回到N城来,让我等她。 我看完信,立马给黄文斌打了电话,我想我等不及了。 ...
1、死过人的邻居家 如果某一家死过人,而且不是正常死亡的,那么当你经过它家房门时,即便那扇门是关着的,你也会觉得颇不自在,是这样吧? 那么你也就能够理解我每天出门时的感受了,我“咣啷”一开防盗门,通常都会埋着头匆匆走下楼梯,尽量不去看对面那道墨绿色的铁门。因为我感觉它不吉利。 那道门的里面,住着我的邻居,他家里曾经死过一个人,我不光知道他死,我还看到了他的脑浆子,你想想就知道有多瘆人了。 都过去五年了,但那个男人死后的模样不时就在我梦里客串一下,他缓慢地扭过头,鲜红的是血,洁白的是脑浆,在他的头脸上模糊一团,他嘴里还呜呜咽咽不知在嘟囔着些什么。 每当我汗津津地醒来,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恐惧,因为他跟我没关系。我还记得五年前他死去的那天,夕阳把平坦或凹凸的一切都镀上了金红色,他光着脚坐在自家阳台的边沿上,就像把脚晃荡在河水里那样悠荡在七楼的虚空里,冲着楼底下越聚越多的人群胡言乱语。我当时就在人群里,把脖子仰到很大的角度看着他的表演,他一定是喝高了,一副不折不扣的醉鬼相,没人觉得他会跳下来,倒是有好心人担忧他会粗心大意地跌落下来,果然,他坐在那里悠来晃去,忽然一仰身失去了平衡,倒栽到阳台里面去了,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哄笑,可他们的笑声还没有降落,就在半空中转变成了一阵短促的、风暴似的惊呼,那个男人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几秒钟后,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阳台,然后就像是用力过猛似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径直翻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水泥地面上。人群尖叫着向后退去,瞬间安静下来,我们吃惊地看着一片鲜亮的红色从他的身体下面散逸而出,扩张开去。 那个家伙就这样死掉了,留下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她的年龄顶多三十一二岁,凭心而论,挺漂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喜欢穿黑色的衣裳,无论什么季节,我在小区里或楼道中碰到她时,她都是一身黑,就像是一块浓缩后的影子。 2、恐惧 她丈夫死后不到半年,有一个男人开始出现在她家里,他总穿件黑色的皮夹克,也是黑糊糊的。看样子他们是在同居。有时候他俩也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区的水泥路面上,手里拎着塑料袋或别的东西,就像每一对不苟言笑的夫妻所做的那样。 我每次看到那个男人,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我总觉得他身上缭绕着一股阴冷的煞气,我是真的害怕他,就像一个人本能的会害怕尸体或杀人犯。有一次在傍晚昏暗的楼道里,我跟在他身后爬着楼梯,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感到走在我前面的就是那个死去的男人,他正在一格格地上着楼梯,朝曾经的家中走去。我的掌心里全是汗,我不敢跟着他走下去了,干脆停住脚,让他先走,可是他忽然也停住了,不声不响地站在第七或第八级台阶上,慢慢地朝着我扭过头,他的表情呆板,就像铅灰色的水泥浇筑出来的。我尴尬地冲着他笑笑,他冷冷地看着我,随后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个男人和他居住的那间房子一样,令我感到阴森,我说不好这是为什么,只是种感觉吧,就像趴在一口井上朝下望,黑幽幽的井底会令我不安一样。我隐约地感觉那间房子里还会出事,还会有死亡的事情在里面发生。最近,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我发现有好一段日子没有见到那个黑色的女人了,她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想着这件事,越来越往可怕的方面想,直到有一天我在楼道里重新碰到她。我下楼,她跟在男人的身后上楼。她仍旧穿着那件黑羽绒服,长及膝盖,胳膊上挎着那个带有巨大不锈钢扣的黑皮手袋,但她罕见地用一块酒红色的头巾包住了头,而且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我们的目光像错车那样短暂碰触了一下,我猛地停住脚。我被恐惧击中了。 我可以断定,她根本就不是对门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是她的眼睛透露的,那绝对是另外一个人的眼睛,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也就是说,她被替换了。另外一个女人假扮成了她,穿着她的衣服,提着她的包,堂而皇之地从她家里走出。 想一想,这件事有多可怕。 3、谋杀之推理 一个男人杀死了她的妻子之后,怎样才能尽量地掩人耳目,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呢?那么找一个长相酷肖的女人来扮演成她的样子,继续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就是一个聪明的办法了。如果担心找来的女人不够像,甚至还可以带她去做一个简单的整容手术,然后带着她招摇过市。那些漠然的邻居,那些整日闲坐在小区门口老眼昏花的老人们,有谁能看得出? 这是我的推测,而且我认为它是靠得住的。 他一定杀了他的妻子。他杀了她,可在大家眼里她却仍旧活着,每天在小区里走来走去,谁会怀疑一个活着的人已经被杀掉了呢? 真是高妙的技巧。 也许此时此刻,隔壁原女主人的尸体正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腐败变臭,滋生着蛆虫,甚至有可能她就被藏在她家的什么地方,默默地散发着臭味,她的皮肤、肌肉、油脂一点点地挥发到空气里,掺杂在空气里,这样她的死亡、她的尸体就无处不在地飘荡着了,也许它还透过门缝渗透进了我的房间,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中都有她身体的一部分。 这想象实在让我感到可怕,尤其是在夜晚。 我每天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恐惧与疑虑逐日浓重,像黑雾一样弥漫在心间。终于有一天晚上,我下定决心要给110打一个电话,可就在我起身去拿床上的手机时,我忽然听到了警笛的声音。我打开窗朝楼下望去,看到夜色中一盏闪烁着的警灯正慢慢减速,停泊在楼门前。 两分钟后,我听到楼道里传来空空的敲门声,我趴在门镜上向外窥视,正是对门那道墨绿色的门在响,警察在敲它。接着门就开了,警察跟开门的人说了句什么,便进入了房间,那扇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了,把我的窥探与好奇牢牢关在门外。 警察居然上门了,是谁报的警?或者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疑点? 好奇心就像是药物那样让我焦躁不安,我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忽然想到我的阳台与隔壁有一扇窗是相邻的,由于阳台是凸出来的,形成了一个角度,我只要稍微探出身体就能看到他们房间的一部分。 我就像买到了最后一张球赛的门票,兴冲冲地跑向阳台,拉开铝合金窗,夜色中,那间卧室中亮着灯,把那扇窗映得就像电影屏幕一样清晰明亮。 4、一地的血 “因为什么报警?”在进门后的客厅里,年龄稍大一些的警察问眼前那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刚刚也是他开的门。他注意到男人的手臂上有道伤口在流着血,男人用一块纸巾用力地按着,墙角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赤着脚,双手抱膝,在呜呜地哭泣着,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不锈钢水果刀,刀口上有一缕血迹。不问他也猜到了几分,又是夫妻吵架吵到了舞刀动枪的地步,他见得多了。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她妈的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吵吵着自杀,还拿刀砍我,你看看我这胳膊,都出血了。”他移开那团殷红色的纸巾,把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示给警察看。 警察扫了一眼,只是浅浅的一道皮外伤,并不算严重。他朝女人的方向走过去,打算拿掉她手里的刀,刚走了两步,就见女人猛抬起头,把刀锋压在手腕上面,歇斯底里般嚎叫了一声:“别过来,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那是张濒临崩溃的脸,警察站住了,就像是踩到了一颗压发式地雷,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他没想到女人的反应会是如此激烈。他立刻后退了两步,双手下压,反复提醒她不要激动。 女人已经从沙发上起来,慢慢向后退,就像她劫持了一个人质那样,只不过她的刀没有放在人质的脖子上,而是架在自己的手腕上。她退到了卧室门口,背靠着房门,忽然朝着警察邪恶地笑了一下,手起刀落,重重地在手腕上划下一刀,血喷涌出来的一瞬间,她一转身拧开身后的房门,撞进去,然后将门砰地关上,在里面锁死。 她凄厉的叫声隔着门板传来,像是哭又像是在笑,“我终于可以死啦,我终于可以死啦,我要把你们全都给带走……” 两个警察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撞门,门极坚固,撞了十几下才开,撞门的过程中,鲜红的血顺着门下的缝隙探头探脑地爬出来,越来越厚腻,漫过地板包围了他们的鞋底,仿佛门里面打翻了一大桶红油漆。 破门而入后,他们看到女人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手腕上像小孩嘴唇似的翻着一道裂口,已经不动了。两个警察里较年轻的那个刚刚从警校毕业,今天是他作为警察的第一天,他呆呆地望着女人的尸体以及那些正在冷却中的红色液体,脸色越来越苍白,就好像流光了血的并不是躺在地上的女人,而是他。 年长的警察吼了他一声,他像是从睡梦里醒过来,他俩搬起女人的身体,就像是从一池血水中打捞出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把女人往楼下抬去。那个男人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一阶一阶地下了楼梯,他已经不再捂着受伤的手臂,任凭他的血流到手背上,再一串串滴沥到楼道的水泥地上。 几分钟后,警笛声再次呜嘤呜嘤地鸣叫起来,渐渐远去,他们应该是奔向附近的医院了。 5、杀人 别忘了我,我当时正在阳台上偷窥着,警察没看到的我却都看到了。 当我看到卧室里发生的一幕时,全身都瘫软了,就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骨头。 我看到了什么?容我从头说起。一开始我探出头时,看到了一扇紧闭的暗红色房门,还看到了矗立在门后的大衣柜、小半张床,以及房内的部分地板,地板是深黄色的,在灯光的映照下泛起晦暗的光。 空荡荡的房间令我感到失望,我正要把头缩回来,就在这时,我看到那扇门猛然开启了,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闪身进来,随即按死了门锁,更令我吃惊的是,她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刀子,而另一只手的腕部像是受了伤。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得如同听到铃响的消防队员,我看到她迅速打开门后的衣柜,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那显然是个女人,发丝散乱,仿佛正昏睡着,软绵绵地躺在地板上。她同样穿着套白色的睡裙,从身材到着装,简直跟单膝跪在她面前忙碌着的女人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一只离体的鬼魂在摆弄着自己的躯体。 血腥的一幕发生了。女人扬起刀,像配音演员那样冲着门外喊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她捉起地上女人的手腕,在动脉处狠狠割下一刀。她把刀丢在女人手边,迅速撤步,像猫一样蹿进衣柜,带上柜门。 外面的人应该在砸门,房门像是咳嗽着的胸腔那样震颤着。 躺在地上的女人仍旧一动不动,她的手腕处宛如一个被开到最大的水龙头,鲜血激射而出,正朝着我这个方向,玻璃窗立刻被镀上一层鲜亮的红膜,模糊起来。接着,门被撞开了,在一片血色中,我看到警察冲了进来。 6、结局与真相 第二天,我走进了警察局,告诉他们我目睹的一切。半年后,在一本法制月刊上,我了解到案件的始末。 我的邻居,那对阴郁的男女是一对杀人犯。 这一对胆大妄为的夫妻手上,有两条人命,第一条人命是在五年前,被杀死的是个出来打工的外乡人,第二条就是我眼看着死去的那个女人,她的真实身份是个站街女。 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俩都是羔羊。 五年前,他们设想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方法,并把它变为了现实。 他们认为杀人后尸体的处理是个很大的难题,许多案件的败露都是从尸体被发现开始的,如果杀掉一个人,不存在处理尸体的问题,同时也不会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他们认为这样的做案手段将是完美的。 那么怎么才能做到这些呢?很简单,如果死的人是在众目睽睽下合情合理地死去,并且拥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身份,那就没问题:打电话叫一辆火葬场的车拉走烧掉就行了。 五年前,有一天他们的下水管道堵塞了,男人去市郊的劳务市场寻找疏通管道的工人,意外发现一个外来的打工者竟然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他脑中立刻像是打开一盏灯那样亮起来。 他制定了计划,先是为自己购买了一份巨额的保险,受益人自然是他的妻子,那个叫栾红的女人。他耐心地等待了几个月,当他感觉时机成熟,该收获果实了,他再次把那个工人找回家里,干完了活儿,他热情地留他吃饭,然后灌醉了他。 然后,他在阳台上进行了那场别开生面的表演,他希望围观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所有人都会证明,接下来发生的,只是一起失足坠楼的意外事故。 他坐在阳台上大喊大叫,表演接近结束时,他装作跌倒在阳台里,然后他马上将事先放在阳台后面、装扮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家伙托出阳台,摔死。 名义上他死掉了,实际上死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在这个城市里浅若浮草的外地人,没人会追究他去了哪里。 警察简单勘验了下现场,就定案了,那么多人目睹事情经过,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就这样,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三十五万元的保险金,男人躲到外市,给自己做了一个整容手术,半年后回到家里,以一个新男友的身份同妻子继续他们的生活。一切天衣无缝,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五年后,他们决定再试一次,只不过这一次表演的主角变成了妻子,男人本来想找一个跟妻子相貌酷似的女人,但是转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好找个身段接近,相貌略微有些相似的站街女来将就一下了。他假意爱上了她,爱到甚至愿意出钱让她去整容,让她的容貌变得更完美。当然,他眼中的完美取决于与妻子相貌的相似程度。至于目击者的选择上,他疯狂地选择了一个超越常规的做法:他要在警察面前实施他的计划,让警察作为证明妻子自杀的证人。 就像许多电影里说的那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方式也是最安全的方式,有谁会想到有人敢当着警察的面实施谋杀?连警察自己都想不到。 他们将站街女麻醉后打扮成女人的模样,然后将她塞进卧室的衣柜,然后报警叫来警察,先由女人在他们面前表演歇斯底里,假意割腕,实际上只是割破了一点皮,然后她躲进卧室,反锁房门,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柜里丧失知觉的站街女拖出,一刀割断动脉,随后躲入柜中,待警察将女人送医院抢救时迅速换装,逃到外地暂时躲避。她相信丈夫会料理一切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死去的是她,两个警察也会作证:这是场自杀。 那个站街女的存折里有二十万,也许保险公司还会赔付一部分。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说起来,他们几乎已经成功了——假如不是遇到了我这个多事的邻居,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们真有可能一直平安无事,就像水浒传里的张青和孙二娘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杀下去。 ...
一 意外车祸 我起床的时候已经快是中午了。母亲给我泡了一杯清茶。语重心长地叫我少抽点烟。昨天赶了一晚上的稿,数了数烟缸里的烟头,有17个。我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在老人家面前我是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当然,叫我不抽烟是不行的,大不了不在母亲面前抽就是了。 于是我站起了身,对母亲说,我出去转转,找找灵感,就出了门。 一出了门,我当然立刻就点上了一根香烟。我家住在一所大学里。惭愧,虽然这是一所很有名气的大学,可惜我却不是这里的学生,更不是这里的老师。全靠父亲母亲都是这里的教授,我才能住在这里,享受公园一般的美景,以及随处可见的校园美眉。 此刻,校园的操场上一队女学生正在上体育课。旁边还、有不少的女生在练习合唱,大概是准备参加“红五月”的歌唱比赛吧。我找了个操场最高的位置坐了下来,又点上了一根烟。 烟草的香味在我的嘴里蔓延着,我微微翕开嘴唇,一边让烟气一缕一缕自然她从嘴角渗出,一边欣赏操场上的女生锻炼,耳边还不时飘来美妙的歌声,这感觉真的好极了。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切。哦,这才叫生活。 可惜我的梦一般美好的生活马上就被改变了,因为我听到了一声剧烈的汽车紧急刹车声。“吱——”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声音是从脑后传来的,我连忙转过了头,一丝冷汗从我的额头边上滑落。 我得说说这操场的方位,它是修建在一个山谷中,依照地势而成。在操场看台的后面是一条校内公路,限制了时速的。可现在,—辆桑塔纳2000却冲破了操场看台边上的石墩,半个车头横在了我的面前,引擎盖正向外冒着丝丝白色的烟雾,离我最近的挡风玻璃碎渣就落在了我的鞋子上。 我呆立了半晌。嘴皮麻木地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我醒悟了过来。冲到了司机台旁大声地咒,骂了起来:“你会不会开车呀?你差一点就冲下来撞死我了!” 那个司机戴着一副宽边的墨镜。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头下,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渗满了整个脸庞,看来他也吓坏了。他摇下了车窗,伸出了头,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说着他一边摘下了墨镜。 我不依不饶地说着:“在限了速的学校里你还开这么快的车,撞着我倒是没什么关系,要是你撞到了学校里的学生,你负得起这责任吗?都是天之骄子啊!你是不是见鬼了啊?” “见鬼?见鬼?见鬼?”这司机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嘴里喃喃地说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片茫然。 我愣住了,他怎么了?我一句“见鬼”他就呆了。莫非他还真见了鬼?我不由发出了声冷笑。 我的冷笑似乎把这奇怪的司机拉回了现实,他抬起了头望着我,说:“是啊,我真是见了鬼。” 乍一听,我也呆了。 我看到了他的脸,面无表情,整个瞳仁里满是惊悸,上下嘴皮不停地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了下来。 我上前了一步。扶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兄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他望着我,在我扶住他时,立刻恢复了正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走了神,一下就撞到了这里。唉……”他叹了一口气。 他垂下了眼帘。不停地搓着手,然后抬起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地盯住了我的脸:“咦?!你是庄秦吧?” 我身体震了一下,仔细地辨认着他,哦,我认出来了,他是李异,我中学时的同学。我们已经快八年没见过了。他中学毕业后考进了一所美术类专科学校,后来我就没了他的消息。他也是住在这校园里,可我常常在外面到处乱转,竟然一直没见着他。 我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呵呵,老同学啊,好久没见了,你混得不错啊,连车都买了,现在在哪里发财呀?” 他颓然地松开了手,说:“唉,发什么财呀,我都快给折磨死了。” 我好奇地问:“怎么了?” “唉……”李异又叹了一口气,说:“我见鬼了!” 见鬼?怎么回事?李异见鬼了?有没有搞错啊?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从事的职业是写恐怖小说,对一切神神叨叨的东西都有着特别的兴趣。一听到李异说他见了鬼,我的眼睛里立刻发出了闪烁的光芒。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老李,出了什么事?要是你信得过就给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李异将信将疑地望着我,眼里满是不信任的神情。我鼓励地点了点头,于是他说道:“好吧,我就对你说吧。憋在心里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我们找了一闯校园内的茶座坐下,我递了一根烟给他,他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我帮他点上了烟,他的嘴唇张开,任烟雾在嘴里氤氲,却弗不吞咽进自己的胃里。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有什么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就痛快了。” 李异狠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卷,下定了决心。对我说:“庄秦,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职业吗?” 我摇了摇头。 “你知道江滨广场吧?我在那里弄了个门面卖面具。”他说道。 江滨广场我当然知道。这是本市的一个创举。那是一片平得不能再平的广场,也是本市的标志之一。在本市,没有什么好的风景,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历史场景,所以为了吸引外地的游客,就在这个地方修了一个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广场。经过长时间在各个电视台投放大量广告后,居然还真有些慕名而来的游客。跑到这里来撒开了丫子在广场中跑来跑去,跑累了再合影留念。当然,我对这些游客的看法一直都是一句话:吃饱了撑的。 这个广场修建在江边,因为游客密集的原因,市政府又在靠近江边的一侧,修了一排临时门面。说是临时的。但是出让的价格却并不低。 李异在这个城市里还有那么一点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也在这排门面中买下了一个店面,开起了一家小店。他开的这家店是卖面具的,人造的硬塑料面具。 本市出产一种地方戏曲,里面的人物以戴着瑰丽灿烂的面具作戏而驰名于大川南北。而李异是学美术的,于是晚上在工作室里画面具,白天就卖自己画好了的。也别说,这些做工还算精致的面具还真能唬住那些从外地来的游客,看来他的生意不错,没几年,连车都买了。 李异向我讲述起他奇异的故事。为了叙述方便,以下他的叙述全部改用第三人称。 四 李异的故事(3) 同到了在广场上的店铺,李异坐在墙边的阴影中,心里乱得像是一团麻。手里捧着那张空白的面具,什么都不敢想。望着窗户外发臭的河水,他吞了一口唾沫,奋力把面具扔了出去。就算那是一场梦吧,一定要摆脱这可恶的梦魇。 五一第一天的天气不坏,外地来的游客不少。而在这里的面具店只有这一家。游客一个接着一个地进来,说来也怪,每个进来的人都买了不止一个面具,不一会儿工夫李异就几乎卖掉了所有的存货。他很后悔昨天做那个怪梦,让他什么面具也没画,今天这么好的生意,却没有货卖了。 李异准备拉上卷帘门,回画室继续画一点面具,明天再来多卖一点,也希望明天也有这么好的生意。 正当他举起手够卷帘门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走到了面前,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进了他耳朵中:“老板,还有面具吗?” 李异看了一眼。心里紧了一下。又是昨天那个形如鬼魅的女人!她依然穿着一套纯白的长裙,自得那么干净,全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冰冷的感觉。这感觉让李异很不好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没好气地说:“没有了,今天的面具卖完了,明天请早吧。”顺势就想拉下门。 “等一等。”她的手抓住了李异的胳膊,又是寒得沁入骨里深处的冰凉,李异连忙抖动着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抓住自己。 “没有面具了,你能帮我画一张吗?就要青蛇的那张。我出好价钱。”她的声音里多了一点激动,这也让李异感到这里少了一丝阴森的鬼气。咦?!为什么会想到鬼气呢?李异的心脏像是被尖锐的针尖扎了一下。 看在钱的份上。李异还是温和地回答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不在这里画面具的。这里没有空白的面具。” “我有。”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凉。 从她的背后伸出了一只手,那手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柔弱得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而在手臂上却布满了星星点点褐色的斑痕。她手里握着一个面具,一个空白的面具,一个湿漉漉的空白面具。在面具上,只在额头处有一个青色的斑点。 嗡的一声,李异的头皮几乎炸开了。是那个面具!那个昨天点了一下,今天被自己扔出了窗外的面具!那褐色的斑痕,莫非是传说中的尸斑?这个女人莫非是个女鬼? 这白衣女人没有理会李异的失态,自顾自地走进了店铺,来到了李异的画柜前,蹲下了身,在画柜下拿出了一瓶丙烯颜料和清漆。她熟练地勾兑着,然后在桌子上拾起一只毛笔。在面具上画了起来。 李异呆立在一旁。傻乎乎地看着自衣女人作着画。他的鼻子在这一刻嗅到了一种奇异的味道,青草般的味道,还夹杂着腐烂泥土的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而李异,他的瞳孔却越放越大,他面前这白衣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五 阴魂不散 “后来呢?”我追问着李异,可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把他的脸埋在了茶座座位的阴影中。手指颤栗着,手上夹着的香烟也跟着上下跳动着闪烁不定的光点。 终于,他抬起了头,说道:“后来。后来,后来……”他竭力想要让自己平静。“后来我恢复了神智,那个女鬼已经不见了。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在桌子上只留下了一张面具,一张画好了的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我又问。 李异拉开了他的皮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揭开了报纸,里面是一个面具。 哦,画得真是漂亮。娥眉只是轻轻地一勾,就显现出了青蛇万般的风情;樱桃般的小嘴似乎是嘟着的,艳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而顶端的青丝飘逸地垂下:只是简单几笔,一个绝世的美女竟昭然若揭。更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面具上那双眼睛,乌黑透亮,眸子中浅藏了万番情意,不管我从哪个方向看着这面具,都会觉得这眼睛是盯着我的。 “完美!完美的透视。”李异轻声吟道,“我曾经想临摹这面具上的女子,可不管怎样,我都画不出这面具上的风情。每当我晚上在画室里临摹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画上的女子是活的。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不管我走到哪里,她的视线都一直跟随着我。”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事实上,她真的活了过来。”李异继续说,“每当我抱着这面具躺在床上时,当我睡着的时候,我都会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我一睁开眼,就会看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直盯着我,眼神里满是怨恨,甚至滴出了血。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就像是被人缚住了手脚。那双眼睛瞪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屋里全是死一般的沉寂。当我一闭上眼,想要逃脱这眼神的逼视,可我马上又会听到那女子哀怨的声音,来回地低吟我的名字,‘李异……李异……李异……’,我真的无法忍受了。” “那你为什么不搬出来住呢?别老呆在那画室里,到外面出来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我好意地劝解他。 “唉……”李异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想搬出来的,可是我还得做生意啊,五一长假是我挣钱的黄金时间,一年就这么一次,我还得靠这个吃饭啊。”他很无奈。“别看我开着车,其实是贷款买来的,每个月还得还银行钱,你说我能关门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吗?” 我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有难念的经。 “可是,我再也忍受不了啦。”李异的声音突然变大了,坐在我身后的一对学生情侣好奇地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我回敬了一个狠狠的眼色,把那对学生的眼神吓了回去。 “昨天晚上午夜梦回,我又见着了那双眼睛。她终于在我睁开眼睛时说话了。” “她说什么?”我的声音也大了几个分贝。 “她的声音很怪,像是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说话的时候,屋里满是诡异的回声。”李异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他似乎沉浸在了痛苦的回忆中。“她幽怨地告诉我,她是一条青蛇,传说中的那只青蛇,因为我无意的勾勒,画出了她的魂魄的一部分、于是她附上了那张面具。她永远都不能超生。只能在面具上苟活一世。她会永远地盯着我,陪我度过所有的生命。我已经快疯了,我快被她逼疯了!”他的声音陡然增大,吓得我身后的情侣忙不迭地起身离开。 “为什么你不扔了这面具,或是毁了这面具?”我继续追问。 “唉……我试过。我每次扔掉面具,第二天起床的对候,在我的手里,依然会握着它。我也试过烧掉它,我亲眼看到这面具变成灰烬,可第二天我一睁开眼睛,我手里依然握着它。这可恶莳面具已经成了我的梦魇,我挥之不去的梦魇!”在李异的眼眶中。竟不知不觉滴出了几粒晶莹的泪珠。 我同情地握了握他的手,表示了一下我的安慰。说实话,他的叙述引起了我莫大的好奇,我也想亲眼看看他所见到的女鬼。 于是我对李异说:“晚上我们一起去你的画室,我想我能找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六 夜半女鬼 到李异的画室已经是晚上了。和所有单身的特别是有一点艺术家气质的男人一样,李异的画室里凌乱不堪,画布面具颜料画笔扔得到处都是,没有洗的盘子筷子,还留着残汁的方便面碗,占满了整个茶几。 李异一屁股坐在了茶几旁的沙发上,一挥手把茶几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然后找出了两个一次性纸杯。 在纸杯里。他放进了几片茶叶,然后从饮水机里接满了热水。也别说,他的茶叶还真不错,在热水的作用下。叶片慢慢舒展开来。在杯中上下漂浮。 “这是碧螺春,真正的碧螺春,我托熟人从原产地带来的。”李异的语气里有点自豪。“我这个人对生活没什么讲究,可以吃差一点,穿差一点,可喝的茶一定不能差。来,庄秦,你尝一尝。” 我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李异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演着一部本市制作的方言剧,玩着并不搞笑的幽默,看得我昏昏欲睡。我蒙眬着眼睛问李异:“你说今天女鬼会来吗?” 李异答:“不知道,应该会来的,她每天晚上都会来,但是都在我午夜梦回的时候来。我想现在我们应该睡上一觉,说不定等醒来的时候她就来了。” 我点了点头。 李异把那张青蛇的面具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榔头。“你看,我现在把这个面具砸烂,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如果女鬼来过,就一定会重新出现在我的手里。” 说完,他狠狠地把榔头落了下来。面具的残渣四处飞溅。我的手里也落进了一块尖锐的碎片,手心一阵刺痛。 躺在沙发上,倦意像潮水一般涌来,我拼命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在无形中,似乎有一双我看不见的手在死死地拉着我。要把我拉进无可救药的睡眠之中。 我无力抵抗,只好闭上了眼睛。对自己说:“来吧,该来的始终会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在推我的肩膀。我无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仁里满是没有止境的恐惧。是李异! “她来了!她来了!她来了!”李异的声音颤抖着,他的手指指向了电视机的方向,我顺着他的方向望了过去。天!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疯狂地跳动:我看到了一个女鬼! 她袭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在一阵幽风的作用下,裙摆微微撩动着。她的脸埋在了墙壁的阴影中,头发随意湿漉漉地披散着,在眼眶的那个地方,一团绿幽幽仿似鬼火一般的光芒簇动着。 我惊呆了,说不出话来,就仿佛我的喉咙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掐住了一般。我的喉头涌动着。但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几个若有若无的单音节。 这白衣女鬼的身体猛然抖动了一下,就从阴影里飘了出来。是的,就是飘出来的,仿佛一阵风。她没有脚,身体悬在空中,头发向四处伸延弥漫。空气里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气味,像兰草,像泥土,像梦,又像是从前。 我的心脏悸动了,嘴唇麻木得像是吃了花椒,半开半闭,却一点不受我的控制。 一丝月光从窗棂射了进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让我真切地看清了她的相貌。呵,这哪是一张人的脸?满是火烫过后的疤痕。所有的皮肤都拥挤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皱折。还有乌黑的血液。从眼眶里滴出来,变成了一条条血线,凝干了凝结在整个脸上,沟壑遍布。 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眼光像利剑一般射来,我的心脏不由得一阵抽搐。她张开了嘴,舌头从口腔里垂落出来,一直拖到了地上。透过她血盆般的大口。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血乎乎的肉球在不停涌动。 “啊……你也来了……太好了……我饿……我的魂魄……面具……要命……我要你们的命……”这女鬼口齿不清地说着,声音既像男的,又像女的,麻木至极,没有一点生命的激情。 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突然,我看见她的手用力挥了一挥。一股强烈的腐烂尸体的味道直往我的鼻孔里钻,一丝更强烈的睡意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听到身边传来扑通一声,侧眼看去,李异已经躺在了地上,发出了呼呼的鼾声。我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疲倦排山倒海般地向我袭击过来…… “醒一醒,醒一醒!”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还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脸。我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让我难受。突然一阵冷得像冰一样的凉水冲在了我的脸上。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李异正拿着一个空的方便面碗坐在我对面。 “你昨天晚上都看见了吧?你该相信我说的不是假话了吧?”听了李异的问话,我颓然地点了点头。 “你看!面具又回来了!”李异扬了扬手,手上果然是面具,画得入神的面具。“我一醒来,就看到面具又捏在了我的手里。”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显得格外颤抖。 “昨天她的话又变了,她说要命!还说要我们俩的命!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李异快崩溃了。 我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冷静,可我做不到。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昨天夜半时那女鬼说的每句话。 终于,我对李异说:“算了,你结束你的生意吧。离开这里,卖掉门面卖掉汽车,走得远远的,走到那个女鬼找不到的地方。” 李异落寞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拎上衣服走出了门。临走时,我对李异说:“你快想办法卖了你的门面吧。但是签合同的时候叫上我,我和你一起走。” ...
这倒好,林雄上车后,就一直没有受到打扰,司机既没有问好,也没有谈价钱,更没有问他去什么地方。 也不错,落个耳根清静,反正去哪里都可以,林雄闭目养神,等待着最佳时机。 出租车在省级公路上疾驶,林雄偶尔看一看车外,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不对劲!林雄心里一动,这正是他需要走的路,司机竟然知道他的想法。 林雄心里暗笑,怎么会呢?只是一种巧合罢了,他继续养精蓄锐,司机总会有问他去什么地方的时候。 十多分钟过去了,司机就没有转过头,没有看过林雄一眼,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就好像车上没有林雄这个人。 出租车在疾驶。 出租车还在按照林雄的意图行驶着,因此,林雄也就没有必要说话了。 这太不合理了!林雄感到不安,是不是遇到黑出租了?要宰他林雄一把。 你还怕黑出租吗?林雄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倒要看看黑出租怎样宰自己。 出租车偏离了省级公路,进入到一个县级公路上。车辆越来越少了。 不对!司机竟然真的知道他的想法,否则,不会和他设计的路程这样地吻合。林雄开始注意左面的这个司机了,因为他上车时,只是看了看车,没太注意司机是什么样子。 一顶黑色的皮帽压在额头,一副墨镜遮住了上半边脸,白色的口罩将下半边脸也遮得严严实实,脖子被竖起的衣领挡住了。 司机被遮在神秘里,林雄无法看清这个司机的任何一个特征。 任凭林雄怎样审视这个司机,司机都没有转过一次头,连眼角都没有瞥过林雄,除了转动的手臂外,林雄在司机身上看不到一个大活人的迹象。 林雄心中的不安情绪在增加,这是以前所没有的,“停车,我要下去。”林雄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死寂般的沉默了。 吱!出租车的车轮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鸣,刷地一下,车停在公路边上。 林雄猝不及防,头差点儿撞在挡风玻璃上,他竟然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多少钱?”他问司机。 “三十元。”司机竟然会说话,但声音沙哑干涩,让林雄听起来很不好受。 并没有宰人,林雄心想,将钱递到司机手里。 司机伸出右手来接钱,林雄这才看到一直包裹在长长衣袖下的右手,他的心跳在加速。 一只干瘪毫无血色的手,手指甲很长,里面竟然有新鲜的泥土。手背上的一块红色的胎记,很是醒目,林雄好像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林雄刚刚站稳脚跟,出租车就发出一声尖鸣,疾驶而去。 他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拐弯处,才慢慢向前走。他有些懊恼,放过了那辆出租车,只能在这县级公路上步行了。 林雄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走了一段路后,就看到身后又驶来一辆崭新的出租车,也是红旗牌。 他一招手,红旗车缓缓地停在他的身边。 他打开车门上了车,等待着司机问他去什么地方。他没有听到司机的问话,出租车就加速行驶了。 怎么了?今天遇到的司机怎么都不问客户去什么地方就开车呀?林雄瞅了一眼司机,他感到心脏迅速收紧了。 一顶黑色的皮帽压在额头,一副墨镜遮住了上半边脸,白色的口罩将下半边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被竖起的衣领挡住。 竟然和前面那辆车的司机一样的穿戴。 林雄的目光慢慢落在司机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上,干瘪毫无血色的手掌,手指甲长长的,里面有新鲜的泥土,手背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就是那个司机!他明明看到司机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怎么又从他的后面上来了?恐惧首次袭上林雄的心头。 静!可怕的静!林雄以前喜欢静的环境,那是他所需要的,但此时,他希望有声音发出,哪怕这个司机说上一句话。 司机一如既往地看着前面,眼角都不动一下。 林雄发现司机转动方向盘的动作有些僵硬,就像木偶的手臂。 司机手指甲里的泥土随着方向盘的转动在一点点地散落,散落在司机皮鞋上。 林雄这才发现,司机灰暗的皮鞋上竟然积攒了一层土,因为不只他的手指甲里在落土,他的裤腿里也在往下落土,稀稀拉拉地洒落在皮鞋上。 难道这个司机刚从土里爬出来?怎么连裤腿里都有土呢?想到这里,林雄打了一个冷颤。 “师傅是哪里人啊?”林雄的声音有些颤抖。 “德州。”干涩发闷的声音从司机厚厚的口罩里传出来。 林雄感觉头皮发炸,清了清嗓子,“听说,一个月前,德州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被杀了。” “嗯,”林雄看到司机的口罩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伸出口外,“司机的右眼球刺破了,左脸被割开,胸部被刺了十多刀,尸体埋在城北的杨树林里。” “破案了吗?”林雄没有想到司机的话还不少,但那阴沉的声音让他的心脏还是紧紧地绷着。 “破案?”司机的口罩还在一鼓一鼓地动着,就像一条蛇频繁地在嘴边出入,“等人去扒他的尸体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尸体不见了。几天以后,有人看见他在开出租车,满身是土。” “他没有死?”林雄心中骇然。 “被刺了十多刀,又在土里埋了七八天,你说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司机的声音变得越发地阴冷。 林雄心中一凛,右手伸进旅行包里,“你是谁?既然没人看到司机的尸体,你怎么知道那个司机的右眼球刺破了,左脸被割开,胸部被刺了十多刀?你又怎么知道他在土里埋了七八天?”他惊恐地看着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出租车司机。 “既然没有人看到那个司机的尸体,知道这些的只有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出租车这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只有那个司机和……杀死司机的人。”林雄感觉到出租车如冰窟一样冰冷,寒气正朝他袭来,“你是那个被杀死的……司机?”他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你怎么不说我是那个杀人凶手呢?”司机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就像一具半倚在车座上的僵尸。 ...
“这么晚了,妻怎么还没有回家?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男人看着一滴滴豆大的雨打在玻璃窗上。 男人拿起手机,熟悉地按下妻的电话号码,经过两三秒的停顿,电话那头依旧传来冰冷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男人开始发起了脾气,谩骂妻的不是,这么晚没回来,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 男人继续拨打着电话,手机按键的声响由轻变重了起来,谩骂声也随即变得大声,接着一个茶壶被摔得粉碎,可电话那头依旧还是冰冷的声音。 在第44次拨打时,电话另一头在持续冰冷的声音后传来了一声干瘪的咳嗽声,是一个老人,男人瞬间注意力全集中了,心想妻的那头怎么会有老人的声音? “小伙子,这里是地狱连线,我正在与你的妻子通话,请不要干扰我们的信号。” “什么?地狱连线?你到底在说什么?疯子!”男人愤怒了。 “不相信,你听,你的妻子很快就到家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男人听到了妻的声音,“我得回家看看我老公……他见不到我会发脾气的。” 门铃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响声很急促,像是在赶时间,而电话那头传却来老人恐怖的笑声。 男人猛地拉开门,随即响起男人划破夜空的惊叫,妻左手拿着头,笑眯眯地对着男人说:“老公,我回来了。”而她右手握着的手机底部正连接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男子看清了那是妻的肠子,一条通往地狱的连线…… ...
周老爷子正在自家四合院里练气功,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便吩咐孙女周湘湘赶紧去开门。周湘湘开门一看,发现是个年轻警察。年轻警察说自己叫佟小武,有要事找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对玄学方面颇有研究,佟小武在工作中遇到疑惑,经常来咨询周老爷子,两人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交。 周老爷子见佟小武来了,便热情地问他有什么事。佟小武说,今天一早,他接到报警说,在梧桐街有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黑大汉打车不给钱。他和另外三名警察赶到现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黑大汉抓住。谁知,黑大汉被带回派出所后,竟装起了哑巴。中午吃饭时,黑大汉将盒饭里的鸡骨头啃得干干净净,然后捧起所有的鸡骨头哗啦一下丢在了桌子上…… 佟小武觉得奇怪,就用手机拍下了桌子上散落的鸡骨头的照片,上门找周老爷子来了。 周老爷子接过佟小武的手机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说:“赶快控制住这小子,他要逃跑!” 佟小武急忙给齐所长打电话报告情况,却得知黑大汉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打伤了两名民警,已经从派出所逃出去了。 齐所长还懊恼地告诉佟小武,这个黑大汉的身份刚刚查明,他叫黑子成,绰号黑熊,是个极其危险的角色。黑熊是本市人,过去经营地下斗鸡时,与人发生冲突,将人打成重伤,被判十年徒刑。可他只服了六年刑,便越狱逃了出来。 佟小武纳闷地问周老爷子:“您怎么知道这个黑熊要逃?” 周老爷子转头对周湘湘说:“你给小武说说鸡骨卦的事儿!” 周湘湘自幼在周老爷子身边长大,对玄学方面颇有研究。她告诉佟小武,鸡卦是用鸡骨占卜吉凶的一种算卦方法。 黑熊想必是想通过鸡骨头抛撒在桌面上形成的形状,来卜算出逃跑方向的吉凶。佟小武手机照片中鸡嘴骨的方向显示了向东南方逃跑上吉、三公里之外可歇脚等隐秘的信息。 佟小武这才恍然大悟。他当即请求周老爷子,让周湘湘协助公安机关,将逃走的黑熊抓捕归案。周老爷子同意了。 于是,佟小武和周湘湘一起开车来到了派出所,他向齐所长说明情况后,齐所长急忙给上级打电话,不一会儿,武警大队的赵队长就领着一批身穿便衣的武警赶来了。 周湘湘向赵队长说明黑熊的逃跑线路后,赵队长说:“你在前面带路,这次可不能再让黑熊逃走了!” 佟小武和周湘湘在前面开车指路,赵队长领着手下开车跟在后面。派出所东南方向的三公里处是一片地形复杂的棚户区,赵队长对手下命令道:“仔细搜查,一定要将黑熊找出来!” 武警战士们找到了这里的街道居委会,然后在街道干部的带领下,以查户口为名,将这片七八百户的棚户区都查了一遍,可连黑熊的影子都没看到。赵队长将信将疑地问周湘湘:“你没有搞错吧?” 周湘湘摇摇头说:“不会错的,黑熊一定藏在这片棚户区里!” 佟小武正要建议赵队长领人再将棚户区仔细搜查一遍,周湘湘却说:“不用了,我有办法让黑熊自己出来!” 这片棚户区中只有两个小超市,一个只经销日用品,另外一个则顺带卖一些烧鸡、猪蹄之类的熟食。周湘湘和第二家超市的老板讲明情况,然后花了二百块将老板的八只烧鸡都买了下来。接着,周湘湘抄起一根擀面杖,对着烧鸡的胸口就是一阵敲打。她将这八只烧鸡胸口的肋骨全都敲断后,便将烧鸡又放回了货架上,让那小超市的老板继续贩卖。 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妇女和一个少年,分别买走了三只烧鸡,身穿便衣的武警立即跟踪这三个人。此时正是下班时间,人流量很大,加之街道比较狭窄,三名不怎么擅长跟踪的武警将三个买鸡的人都跟丢了。周湘湘听完汇报,正发愁下一步如何行动时,只听棚户区的东面突然响起了“砰砰”两声枪响。 黑熊手持五连发猎枪,从那个买烧鸡的少年家中的菜窖里逃了出来,并开枪打伤两名拦路的武警,一头钻进了夜幕之中…… 在鸡骨卦中,卜算藏身之所是否安全要看鸡肋骨,那个买烧鸡少年的父亲是当年黑熊开地下斗鸡场时的一名马仔。黑熊见买回的烧鸡的鸡肋骨都断了,就预感到此地不可久留,便拿着当年寄存在这名马仔家地窖中的五连发猎枪,冲出了院子,面对武警拦路,他开枪拒捕,并借着夜色,匆匆地逃跑了。 公安局的警力在全市展开了大搜捕,可黑熊却像空气似的,在市里消失了。无奈之下,周湘湘只好给爷爷打电话,想问接下来怎么办,谁知周老爷子竟关机了。 半个小时之后,周湘湘的手机响了,竟是周老爷子打来的。周老爷子此刻正在翠平茶楼喝茶,他从楼上观察到,黑熊拿着枪走进了茶楼对面的魏家旅馆。 周老爷子对于本市的地下斗鸡非常熟悉。魏家旅馆的老板魏三明着是开旅店,其实经营的是地下斗鸡场。六年前,魏老板用作弊的手段赢了黑熊,让黑熊一下成了穷光蛋。黑熊上门寻仇时,将魏老板的保镖打成了重伤,他当初就是因为这事被抓进去的。 周老爷子在电话里说,他觉得这次黑熊越狱回来,十有八九是想找魏老板算账,于是便来到翠平茶楼,静等黑熊出现。果然,黑熊找那个魏老板算账来了,他这才拨通了孙女周湘湘的电话。 黑熊越狱的事,魏老板根本不知道。他虽然雇了四名保镖,可他们面对黑熊黑洞洞的枪口,立刻就成了软蛋。佟小武领人赶到的时候,魏老板早就成了黑熊的人质。 黑熊太恨魏老板了,不想那么简单就杀了他。他用绳子将魏老板捆了起来,接着走到魏老板的鸡笼前,找到那只名叫“赛鹰”的常胜斗鸡,说:“这么好的斗鸡一定值不少钱吧,我今天要将它杀了吃肉!” 魏老板眼睁睁看着黑熊将斗鸡从笼子里拎出来,然后残忍地掐死了,心痛得不得了。鬼故事 公安局随后派出了谈判专家,想通过谈判救下魏老板,黑熊却将死斗鸡丢到谈判专家跟前,叫道:“我饿了,你们赶快将斗鸡炖上,等我吃饱了再谈!” 谈判专家没有办法,只好按照黑熊的要求,将鸡炖好端给了黑熊。一旁的周老爷子看黑熊将斗鸡啃得差不多了,便说:“小伙子,你吃饱喝足了,现在是不是该放人了?” 黑熊冷笑道:“放人?简直是笑话!我这就一枪崩了魏三!” 周老爷子看着吓得连叫救命的魏老板,说:“要不这样,咱们先卜鸡骨卦,看看老天的意思,是不是让你杀了他!”说完,他便在桌子上捡起了一只黑熊啃干净的鸡腿碎骨,然后往桌子上一丢,只听“哗啦”一声响,鸡的腿骨竟断成了两截。 鸡腿骨断成两截,说明黑熊的杀人行动,应该停下来。黑熊诧异道:“鸡腿骨怎么断了?这不可能!” 周老爷子从桌子上捡起另外一只鸡爪的碎骨,递给了黑熊说:“我算得不当准,你自己试试!” 黑熊满腹狐疑地拿起鸡爪子,往桌子上一丢,只听“哗啦”一声,这只鸡腿骨也断成了两截! 黑熊如遭雷击,握着枪的手颤抖起来。周老爷子看准时机,一掌切在黑熊的脖子上,黑熊应声倒地。佟小武见状,急忙领着警察冲了上去,将黑熊铐了起来。 周湘湘纳闷地问道:“爷爷,鸡腿骨怎么会折断呢?” 周老爷子一伸手,从袖筒里取出了魏老板那只名叫“赛鹰”的斗鸡的两条鸡腿骨。桌子上断掉的鸡腿骨,其实是周老爷子来翠平茶楼前,早就预备好的“表演道具”。 在西北山区,鸡骨卦的发源地石山上,产一种“髓石”,一经沾油,体积便会膨胀。将干燥的“髓石”塞进钻出了小孔的鸡骨里,“髓石”沾到鸡油,就会开始膨胀。这种被处理过的鸡骨,再被鸡骨卦的卦师用力丢在桌子上,在里外两种力量的作用之下,鸡腿骨就会断成两截了。“髓石”膨胀碎裂后,看起来就像鸡骨髓,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不久之后,魏老板也因开设地下斗鸡场聚赌骗人,被公安机关逮捕。巧的是,魏老板竟被送到了关押黑熊的那个监狱。 ...
雅丽刚刚同丈夫分了手。她丈夫国安是个很魁梧高大的男人,长得并不十分地好看,但是很有男人味。他很风流花心,又很会讨女人喜欢。为此雅丽偷偷哭了一场又一场。但是国安的心似乎是铁做的。有时他也会给雅丽一些温柔与热情,但一转身又会被不知是哪一朵花迷得神魂颠倒。雅丽默默地咬牙忍受着,她希望过些年国安再年长些就会安分了。想不到等来的却是国安的离婚协议书。雅丽哭着哀求国安。但国安冷冷的象一块冰。离婚之后,雅丽带着积蓄来到没人认识的市郊租了一间房。她还是爱着国安的,她不想对着过去的人和事触景生情。 房东是个胖胖的耳背的老女人。她看上去很慈和很热心,她领着雅丽走到楼上。这是一间整洁的房屋,墨绿色的窗纱,站在这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这里很安静。雅丽很满意,她此时的心境是不想多被人打搅的。 吃过中饭,雅丽便呆呆地站在窗前,她忆起同国安在一起的往事,一时间泪流满面。忽然她听到咚咚地沉重地脚步声正走上楼来。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上楼来。他拿出钥匙,低头打开雅丽对门房间的门。在临进房时,他转了一下头,雅丽看到一张凶恶的脸,尤其那张脸上的那双微肿的细长的眼睛,更令她感到说不出的害怕和厌恶的脸。她慌忙放下帘子,心里决定不要理那个人。临睡前雅丽放了一浴缸水,准备洗一个热水澡。浴缸对面的大镜子照出雅丽丰满窈窕的身段。她长得还算得上一个美人呢。尖尖的下巴,一对水汪汪的清水眼。尤其她的皮肤很白,腰肢又格外地细。她漫不经心地洗完澡,慢吞吞地裹上一条红色的大浴巾。刚刚吹干头发,忽然听到一阵有礼貌的敲门声,想必是房东,雅丽没有多想,随手打开门,想不到竟是对面那个男人。雅丽有些气愤地刚要开口,质问那个人却敏捷地上去用一方手帕捂住她的口鼻,雅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大床上,嘴里塞着一块丝帕。身上一丝不挂。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下。雅丽又怕又急,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那个男人转过身,他的脸阴沉得可怕,微肿的眼睛露出残忍轻佻的神情。“贱人,闭嘴!”他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的嘴角流出血来。见到血,他似乎十分兴奋,拿手拈了一下放在嘴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那神情活像一个刚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雅丽吓得不敢再出声,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想他也许只是要强暴她,她甚至想即使那样她也不会报警的。她太害怕了,只想保住这条小命。 男人满意地看了看她,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衣扣。一件件衣服被抛到地上。 然而他并没有马上强暴她。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精美的鞭子。他用力地抽打雅丽,雅丽痛得不停地抽搐,但她既动不了又叫不出声,这一刻她真的盼着自己快点死掉。 “ 贱女人!女人都是贱的!”他气势汹汹地发狂地嚷着,鞭子下得又快又狠“我从前的老婆也像你这样又美又贱”。他停下来使劲捏住雅丽的下巴,“老子恨不得把她供上天,可这个婊子,居然胆敢在家里幽会一个小白脸!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他仰头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大笑。“我把那两个狗杂种剁了煮了一大锅汤,哈!哈!那味道居然美极了!”雅丽几乎吓死过去。这是一个变态的人渣!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有多惨,她的身子抖得象一片风中的叶子。 “嘘,别怕,别怕。他凑上来,温柔地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只要你伺候好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诱惑的在她耳边低语,一双大手点燃起她深藏的热情,雅丽感到十分羞耻,她极力抗拒身体的变化,但他却像个恶魔般地逼出她所有的热情。当她发出不自禁的呻吟时,他的双手更加温柔地爱抚她。当他的双手游移到她洁白的颈项上突然收紧,雅丽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男人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翻身下来,一件件细心地穿好衣服。随后他走进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他像切割一件艺术品一样雅丽的身体分割成零碎的小块,然后点燃火放在一个大锅里煮了起来。这时天已经大亮了。 胖胖的房东上楼来取阳台上晾晒的衣物,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她抬头看见她的男房客阿强站在门前,便大声地笑呵呵地问:“阿强,煮肉吃喔?” “是啦,是啦。”阿强淡淡地答。 胖房东摇摇头下楼去。这个房客蛮老实的,就是不爱说话。 晚上的时候,房东不见雅丽下来,就好奇地上来找她。却见的房整整齐齐的,人却不见了。不但人不见了,她带来的两个大包也不见了。 “阿强,阿强,”房东扬声喊:“有没有看到这个女客?” “什么女客?”阿强莫名其妙地问:“不是一直只有我住这里吗?” “哎,你不知道,昨天才搬来的”房东跺跺脚,又自言自语地说“难道她自己走了?好不懂事的女娃,走了也不晓得说一声。”她嘟嘟囔囔下了楼。 然而一个星期后,报上登出一则寻人启事,胖房东发现这名叫雅丽的女子正是曾住过这里又神秘失踪的女房客。她立即报了警。 警察局的人来调查,在雅丽的房间没有发现一点疑点,但她确是千真万确从这里不见得,这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我觉得那个男房客很可疑。”女刑警朱萱开口道。“我虽然只是在车子里远远看过他一眼,但当时感觉很可怕。” “哎,女人的直觉又来了?”刑警阿华笑着说“朱萱,不是早跟你说过吗?办案要靠证据,大小姐,证据呢?” “证据可以查找嘛!”朱萱不服气地撅起小嘴。她是个端庄英武的漂亮女孩。“哎,对了,反正那个人没见过我,我可以扮作房客住进那个院子查找罪证”,朱萱两眼发光地道。 “那很危险呐!”阿华故意激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朱萱以房客的身份住进了雅丽住过的房间。她东找找西找找,却没有一丝线索,她失望地站起身。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谁啊?”她问,没有回答,她直觉感到一阵危险。她戒备地拉开房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什么都未看清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朱萱清醒过来,便要去摸身上待着的联络器,但她发现她的双手被牢牢绑在床角上,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随后她看到了一张阴森狰狞的面孔。是那个男房客阿强!她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雅丽的失踪肯定同他有关。同时又恨自己如此差劲,轻易着了他的道。 “又一个送上门的贱货。”阿强狞笑着,用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划开朱萱的衣服。“这一次老子要先给你放点血。”他自言自语地道“先割哪里好呢?” 他的匕首贴在朱萱高耸的胸上,“就这里好了。”他下流地笑着,残忍地转动匕首。朱萱吓得闭上眼。真有些后悔这次的自告奋勇,同时她又盼着阿华他们赶快来救她。 “嘻嘻!”忽然听到一声女人娇媚的笑声。 朱萱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屋里多了一个俏生生穿红衣的女子。正站在那风情万种地望着阿强。“小凤!老婆……”阿强喃喃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小凤扑过来抱住他。“老公,别躲啊,我是来接你陪我的……” “不,不要,妈呀,鬼呀!”阿强杀猪似的大叫。 “唷,真没出息。”小凤娇里娇气的撇嘴。“阿强,你不是一向很厉害的嘛……” 停了一下,她又叫,“雅丽,雅丽,快出来。” “哎!”只听一声清脆的回答。屋里正中央突然出现了一口大锅。里面装着白花花的一锅肉。紧接着一块块的肉飞起来垒在一块,变成一个很美的女人。她脚不沾地,轻飘飘飞向阿强。 阿强吓得脸色发青,转身想跑,却一下栽进那个热气腾腾的大锅里,小凤和雅丽各拿着一把刀将他斩成一块块碎肉,浓黑的血四处飞溅…… 一旁的朱萱拼命地惨叫,终于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病愈后的朱萱向警察局辞了职,她再不要想起那段恐怖的经历。 ...
引子 小的时候,我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一只遍体鳞伤的木偶站在我的面前,木然的脸上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嘿,你过得不错嘛!” 章一、恋人 平安夜那天晚上,晓静和新交往的男朋友在离学校最近的那家商场,逛到很晚。她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幸福:不是每个男孩都可以这样毫无抱怨地陪一个女孩逛商场,不是吗?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啊!”。两个人同时停下身子,向后望去——远处一个中年女人瘫倒在地上,一个男人抱着一款女式皮包,正疯狂的奔跑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失声吼叫着:“抢劫!抓住他!”。 陈默身子向前一拥,右手被晓静抓住——她害怕瘦弱的陈默,会受伤。陈默轻轻说了一句:“别担心。” 此时那个劫匪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陈默向前冲了两步,一把抱住他。由于劫匪奔跑的速度非常快,陈默被撞倒,两个人撕扯着扭打在地上。 保安很快就赶到了。在制服劫匪后,他们才发现,劫匪手中握着一把被血液染红的匕首。原来,在撕打中劫匪恼羞成怒,拔出了匕首。此时,陈默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浸透。 “你受伤了!快,快去医院吧……” “没事的,只是小伤。” 所幸这里离医院不远,很快就到了医院,进行了缝合、包扎。 晓静看着陈默胳膊上的绷带,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陈默微微一笑:“不疼。一点感觉也没有……”突然,他好像说错了话一样,“呃,其实,多少还是有点疼的。” 晓静娇嗔地说道:“傻瓜,怎么会不疼嘛。” 第二天,是圣诞节。两个人分别参加不同的社团活动,没有见面。第三天晓静见到陈默的时候,他胳膊上的绷带已经不见了。 “你怎么把绷带解开了?” “哦,昨天晚上洗澡嫌碍事,就把它解下来了。” “那怎么行?会感染的!”晓静说着,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挽起袖子,“怎么,怎么会……” 她惊呆了,陈默胳膊上的伤口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条红色的痕迹,但显然伤口已经愈合了。 章二、晓静 2015年1月1日,晓静跟陈默回老家。一路上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晓静不知道陈默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他们会不会喜欢自己。但是,晓静相信,自己和陈默一定可以一直走下去。 陈默家住得很偏僻,但房子看起来非常豪华。听说陈默的爸爸在乡下做生意非常顺利,看来是真的。陈妈妈非常喜欢晓静:这个女孩儿长得很漂亮,人又乖巧。不同于那些疯疯癫癫的女孩子。 晚餐很丰盛,虽然只有他们三个人,但陈妈妈还是准备了一大桌饭菜。晓静和陈默坐在一起,陈妈妈坐对面。晓静注意到,桌子左侧还放着一副碗筷。 “叔叔一会儿会回来吗?那我们等他回来一起吃吧。”晓静很礼貌地说。 “不,他在外地。”陈妈妈说,“刚才不是说了,就咱们三个人,快吃吧孩子。” 也许是多拿了一副碗筷而已?不对,那副碗筷端端正正放在那里,绝不像随手放置的。可是……晓静想不通,只好作罢。吃完饭,陈默陪晓静在院子里聊天。晓静试探着问道:“陈默,刚才吃饭的时候,桌子上为什么多摆了一副碗筷?” “恩,你注意到了?其实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后来我问为什么,爸爸说这是我们家里留下的规矩。” “原来是这样。”晓静心里暗想,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规矩? “天冷了,我们回屋吧。”陈默带着晓静回到客厅。所有卧室和客房都在二楼,在上楼梯时,晓静停下了脚步。她发现,除了上楼的楼梯,还有一道楼梯通向地下。 “哦,那是地下室。”陈默看出了晓静的疑惑,“放一些没用的东西,类似仓库。” “仓库吗……”晓静低声说道。她有一种直觉:那下面大概有什么神秘的东西。黑黑的楼道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晓静突然有些毛骨悚然,紧走两步跟上了陈默。 晚上八点半,陈妈妈给晓静准备出了一间房间,里面陈设虽然简单,却也显得非常温馨。累了一天了,晓静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晓静觉得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她微微睁开眼睛,原来是陈默。晓静打了一个哈欠,欠了欠身子,这才发现不对劲:陈默胳膊上似乎有血,那正是平安夜那晚的伤口!晓静想说话,可是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面前的陈默表情痛苦,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这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晓静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几乎要窒息,猛然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 惊魂未定,可又忍不住去想刚才的梦。说起来,晓静一直觉得很奇怪:陈默的胳膊,被匕首深深划开一个口子,可是只过了一天就痊愈了。甚至连疤痕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一道不甚明显的粉红色的印记。还有刚刚梦中陈默的眼神,晓静确信,那就是在通往地下室的楼道中看到的那双眼睛。 晓静百思不得其解,也许,只有去那个地下仓库看一看,才能打消自己心里的疑虑。她很快穿好衣服,来到陈默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陈默似乎没有听到,晓静犹豫了片刻,决定自己下去查看。 自己这样大半夜出来乱走,如果被陈妈妈看到一定会以为我梦游的——晓静这样想着,已经来到一楼了。 在确认没有人看到后,晓静壮起胆子向下走去。可是才下了五六节台阶,她便听见楼道深处传出脚步声。晓静赶紧转过身子,想要离开这里。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晓静!” 这声音,是陈默!晓静回过头去,身后果然是陈默。 “你在这干嘛?”晓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却反问他。 “哦,没什么。去找一点东西。”陈默低声回答。 “找什么?” “一些没用的东西罢了。”陈默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这样子真漂亮!” “啊……”晓静突然觉得很害羞,“讨厌。不怕被听见啊?” ...
1 客厅里的摆设很简单。木制家具是陈旧的,清漆被磨光了,透出几丝深黑来。抬起头能看到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水痕,像是垂下来的柳条。老式的长形灯管钉在电视墙上,光线并不明亮,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一般。 房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她拿着钥匙站在门口,不冷不热地说道:“呐,房子不是很新,所以价格便宜些。一楼已经租给别人做仓库用了,所以只有二楼出租,一共是三间卧室。对了,你是准备一个人住还是找人合租?” “找人合租吧。虽然价格便宜,但我一个人住很不划算。”我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各个卧室打量环境。 “嗯,我也觉得你应该找人合租。”房东跟在我的后面,接着说道,“只有一间卧室有空调,你就住那一间吧。你要是找到其他人合租让他们住另外两间。” “好的,我考虑考虑。”对于这样的环境和价位来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暑假我准备留下来搞社会实践,条件艰苦些就正好当作锻炼了。 “另外……”房东快步转到我的前面,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迟疑,“如果你真的想住在这里我还是要说明两点。你看到了,从门口的楼梯上去还有一个小阁楼,里面是我私人的物件,所以不要进去看。还有就是你最好别让朋友和你一起合租,找陌生人比较好。” 我愣了一下神,她说的第一件事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不让我找朋友一起合租呢,真是条奇怪的禁忌。好在我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所以没有继续问下去。 “嗯,可以。”我随口答应了下来。 2 夏天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完全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搬家公司的人将我们的东西从宿舍搬到这里的二楼,我和白桃、林巧萱分守在楼上楼下督促他们。 我们三个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这个暑假一起找个地方从学校里搬出来。我们是分头去找房子的,而我最先找到了合适的。我将自己的东西搬进了有空调的卧室,我说我愿意每月多分担两百块钱的房租,她们并没有反对。 东西搬完后我们兴致勃勃的搞了一次大扫除,像是要洗心革面迎接新生活一般。屋子收拾干净了,和我最初看到的模样有了很大差别,清澈明亮了许多。我们洗完澡然后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聚餐庆祝。林巧萱不愧是同学们公认的女中豪杰,她要了两瓶啤酒自己喝了起来。 “以后咱们可就要在一起生活了,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林巧萱说话的声音很大,引得旁边的顾客看了过来。 “嗯,我同意,有你这么个身材魁梧的姐姐,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们。”白桃抿着嘴笑道。 “你就是说我胖呗。”林巧萱假装生气道,“真不能跟你这种写文章的人说话,整天想着挖苦人。还是夏芙好,说话很讲究。” 我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嘴笨,没办法。” 白桃摇头道:“你不是嘴笨,你是太鬼了。” “夏芙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她这张嘴谁也不放过。”林巧萱放下酒杯,继续说道,“来,不说其他的了,你们每人都陪我喝一杯。咱们的姐妹关系这样下去可是会一直保持的呢,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 我点了点头,松开两个一次性杯子让林巧萱倒满啤酒。 “对了,我忘了跟你们说件事了。”我突然想起了房东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事?”白桃饶有兴趣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感觉房东神经兮兮的。”我无所谓地笑道,“她特别交代了一下。二楼楼梯上去的阁楼里她堆放了自己的东西,我们不要去动她的。还有就是她让我不要找朋友一起合租,我怕她反悔所以当时就随口答应了。反正她要是真的过来了,我们就说之前不认识得了,免得麻烦。” “管她的呢,住进去了她还能把我们赶出来不成。”林巧萱笑了起来。 “就是,不行林大姐就武力解决她,我帮忙收尸。”白桃边说边扭头看着我,“夏芙,你在一旁当拉拉队就行。” “咱们吃饭的时候还是别说这么变态的事情了。”我端起酒杯来凑到林巧萱的前面。 我和白桃都有点酒精过敏,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情在这杯啤酒之后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很开心,像是人生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在这样美妙的时刻,好姐妹就在自己的身边,前方的路一定会很光明的吧。 3 我在一家大型超市找了一份收银的工作,有时候上白班,有时候上晚班。这个工作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找着乐子了倒也还轻松。相对于我,林巧萱找到的工作并不怎么适合她。在这样大热的夏天里她要穿着厚厚的笨熊服给行人发代金券。那是一家自助餐厅的,中午和晚上都要营业。白桃没有出去找工作,她整天都呆在卧室里写她的小说。 我们本来是商量好三个人轮流做晚饭的,但是不幸的是这个制度并没有执行下来。有时候是因为某个人犯懒,推到另一个人身上要对调时间。有时候是因为我上晚班去外面吃饭了,她们两个人也懒得做。还有的时候我们的记忆也有些打混,忘记了上一顿饭是谁做的,偶尔还会发生一些口角。开始那几天我们还有兴趣一起到外面吃饭,后来就各吃各的了,实在不行就自己泡方便面吃。 搬到这里来十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在卧室里休息。白桃悄悄地走到我的身后,她突然尖叫一声,吓得我的魂都差点飞出去了。 “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我抚摸着胸口,余惊未平。 “夏芙,你说咱们是不是好姐妹?”白桃把脸凑了过来。她的脸很白,没有什么血色。 “当然是啦。”我拉着她坐到身边。 “那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吧。”白桃弯着眉眼道,“我们对换一下卧室好不好?我可以多出那两百块钱的。” “这个……还有其他原因吗?”我一时有点摸不清状况。 “你知道的,我整天都呆在房间里写东西,太热的话完全没有感觉。”白桃看我没有反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有些为难。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勉强吹电风扇度过这个夏天的,但是我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办法克服心里的阴影,是关于电风扇的。” “什么阴影?”我不知不觉地被白桃调动了好奇心。 “其实小时候我还有个弟弟。那个时候我六岁,弟弟只有两岁。我们家里当时是安装的吊扇,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就是吊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扇叶很长。那个夏天我舅舅到家里来玩,他抱着我弟弟玩抛高高的游戏。他刚好站在吊扇的下面,扇叶高速地旋转着。有一次他抛得太高了,弟弟的头刚好穿过扇叶,生生地被削掉了。我看着那颗血淋淋的小头掉落在面前,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我的心突然一冷,浑身一阵哆嗦。白桃边说着话眼圈都红了,声音中带有几丝急促的哽咽。我握紧了白桃的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吹电风扇,连看看都不行,因为脑海里总会出现恐怖的幻觉。”白桃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长大了我虽然克服了一些心理的障碍,但面对这种台式风扇我有了一种新的奇怪的感觉。那风扇就像是一颗带着脖子的独立人头,它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清楚。它放在床头柜上,正对着我的脸。我总感觉它在对我诉说些什么,但却被自己吹出来的呼呼风声湮没了。你不觉得台式风扇很像一颗人头吗?” “是有点像。”我惊恐地看着白桃,不自觉地回答道。 “它们本来就是!”白桃的脸在灯光下闪现出一抹青色,“它们摇头的时候很缓慢,就像是一个死去的人变成了僵尸。” “不要讲了,我害怕。”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来这里以后我几乎是生活在恐惧之中的。你能不能帮帮我?”白桃轻声道,“夏芙,求你了。” 我看着白桃可怜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们就对调了卧室,林巧萱没有起来帮我们搬东西。也许是白天工作得太累了,她睡得很死。搬到白桃的卧室之后我整个晚上都处于半梦半醒之中,我看着床头柜上的电风扇,对白桃的话更是深有体会了。它真的像是一颗会动的人头,它在黑暗中哭泣着,轻声地说着我听不清的话语。 4 晌午的时候我跟林巧萱一起出门。毒辣的太阳像是在宣泄着老天的怒气一般,空气里的温度高得出奇,连普通的呼吸都像是要把胃烧坏似的。我们侧着身子躲在站牌下的阴影里。林巧萱突然问我:“昨天晚上你跟白桃调换卧室了?” “嗯。”我扭过头问道,“你当时没睡着?” “睡了,我是早上才知道的。为什么要换啊?”林巧萱像是对这件事情很关心。 “她说她对电风扇有障碍,说得我都心里发毛呢。”我做出惊恐的表情,继续说道,“她好像很小的时候有个弟弟,就是因为电风扇死的,脑袋都被削掉了。” 林巧萱没有立即搭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她。 “你相信白桃说的话?”林巧萱用很奇怪的口气问道。 我点了点头。 “她是写文章的人,最会编故事了,你一定要小心。”林巧萱皱着眉头说道,“她以前还跟我说过宿舍里的怪事呢。她说有一天晚上她们都急着出门没有关电风扇,后来她提前回来了,站在门口听到宿舍里有几个人在说悄悄话。她推开门,宿舍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几台正在飞速旋转的电风扇。” “啊——真的假的?”我诧异道。 “鬼晓得,你小心就是了。”林巧萱看到自己要坐的公交车过来了朝我挥挥手挤了上去。我的头有点发麻,一时接受不了那些古怪的言论。那天站在收银台前我依然灵魂出窍,我不知道白桃和林巧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感觉有些东西并没有按照我想象的样子前行,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感。 几天后我下班回家帮白桃带了一个盒饭,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林巧萱。她边开门边问我:“怎么没在外面吃?” 白桃坐在木沙发上,听到了林巧萱的话,替我回答道:“我让夏芙帮我带的饭。” 林巧萱看上去有些不高兴,说道:“你可真够懒的,连自己吃饭都下愿意下楼。” “你也好不到哪去啊,你看你的衣服放在阳台上泡几天了还不洗,一股好大的烂菜叶子味道。”白桃回击道。 “你要是嫌臭你在家里没事就帮我洗了啊,真是的。”林巧萱的口气很不好。 “我又不是你请的保姆。”白桃冷笑道。 “算了算了。”我看这架势连忙出来打圆场,“都这么好的朋友,不要为个人的生活习惯争吵了。天要下雨,女要嫁人,由各自去吧。” 她们扭过头去没有再争吵。但在客厅里活动的时候都没有和对方说话,像是眼前不存在这个人一般。我本来还想劝和的,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说不定明天她们就自动和好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在卧室里上网,林巧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她仔细地把门关好,在我身旁坐下。我转过头来看着林巧萱,她的模样让我感觉有些陌生,但却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林巧萱先是笑了笑,然后搂着我的肩膀说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当然啊。”我说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哎,我总觉得白桃不够朋友。我们俩要上班,每天都挺累的,尤其我还要穿着那个厚笨熊衣服,热死个人。本来大家轮流搞卫生,她还老是偷工减料,随便这么一糊弄就过去了。这房子是大家在住,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林巧萱抱怨道。 “文人嘛,总是有些不一样的气质。”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添油加醋。 “其实,我找你主要不是来声讨白桃的。”林巧萱突然把声音放得很低,说道,“我怀疑白桃的身体出了问题。” “什么意思?” “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搬到有空调的卧室里去吗?”林巧萱神秘地说道,“不是因为电风扇恐惧症,而是因为如果空气温度太热的话她的身体就会熔化,变得像软糖一样。” “你在说笑话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宁愿相信白桃的鬼故事。”林巧萱兀地站了起来,摇头道,“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 我看着林巧萱走出门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说的话太不可思议了,我虽然不是很相信,但是她却成功地在我的脑海里安放了一颗种子,让我忍不住地去想去怀疑。人的身体熔化得像是软糖一样,我想起这个比喻的时候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发冷。 5 第二天我上晚班,因为超市月度核算的关系我很晚才回家。下了公车后我往一条小巷里走,如果再早一些时候这里有小商贩推着板车来来去去,但是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巷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我努力地不去胡思乱想,尽量平视前方。巷子里的灯光很暗,像是被热得蔫过去了一般。这个时候我发现墙角边蹲着一个人,他弯着腰,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膝之中。我猜想他是一个疲惫的乞丐,所以放轻脚步企图不惊醒他。但是就在我离他只有三四米远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头。 我吓了一跳,停了下来。紧接着他站起身,冷冷地盯着我。我发誓我不认识他,而且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这样消瘦的人。他的颧骨显得格外的高,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像是沙皮狗,显然之前他并不是一个极端的瘦子。我看到他的衣袖和裤腿空空荡荡的,我感觉不到他的手和腿的形状。 他瘦的不像一个人。 我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不希望和这种人有什么交集。他并没有跟踪我,但是目光依然随着我的脚步而移动。当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快点离开那个房子。” 这句话很清晰,每个字都像是长了鱼鳍般游进我的脑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我的头突然很痛。直到回到屋内将门关上我的心才慢慢平复过来,我感觉自己安全了。 白桃在客厅里接水喝,她没有睡,她习惯了晚上熬夜写文章。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白桃问我。 “下班晚了。”我淡淡地笑道。 “今天的天气真热呢,你看你满头的汗,到我卧室里休息一下吧。”白桃推开卧室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很凉爽的。” “好啊。”我跟着她走了进去,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林巧萱的话:白桃如果在太热的环境下会熔化,所以她躲在了空调房里不出门。 白桃将门关上,把我拉到空调的旁边坐。我突然有一种并不舒服的感觉,这里原本是属于我的待遇,现在却变成了她的情意。 “我跟你说一件事吧。”白桃神秘地说道,“关于林巧萱的。我发现我只能跟你说了。” “什么事?” “你不觉得林巧萱最近有点怪吗?”白桃用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她好像突然瘦了好多,而且是并不规则的瘦,就感觉很怪异。” “嗯,是有点。”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形容出来的感觉被白桃说明白了,当时身体一抖,急忙问道,“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白桃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我发现林巧萱在蒸发。” “蒸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 “我是说真的。我们身体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水,而林巧萱身体里的水在蒸发。”白桃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发现这些天林巧萱都没有吹电风扇,这么热的天她不吹电风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趁她不在家去她的卧室看了,她的电风扇上全是灰。”白桃轻声道。 “你不应该这么做,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我有点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跟她蒸发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如果电风扇对着一个方向吹,那个部位就会蒸发得快一些,这样岂不是让身体变得很不协调。林巧萱一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不吹电风扇了。”白桃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白桃失落地说道。 “也许她是在减肥呢,据说蒸桑拿很减肥。在卧室里不开风扇闷着岂不是在享受免费桑拿。”我故意笑着岔开话题。白桃还想说什么,我连忙起身说自己要睡觉去了。回到卧室后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的恐惧感萦绕在脑海之中。我努力地回想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开始是林巧萱说白桃在熔化,紧接着白桃说林巧萱在蒸发。而我在巷子里碰到的那个瘦骨嶙峋的人莫名其妙的对我说,快点离开那个房子。我越想心里越冷,难道房东阿姨的忌讳真的不能碰触。我是不是不应该让朋友跟自己一起合租?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半睡半醒之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现在会互相诋毁对方呢。 6 接下来几天我会不自觉地打量林巧萱的身材,她的脂肪好像确实消失了不少,已经不能用胖子这个词来形容她了。我那天没上白班也特意和她一起下楼,我假装说自己要去逛街。 “你最近减肥很成功啊~~”我假装随口说道。 林巧萱怔了怔,随即点头道:“是啊!每天在那件笨熊服里挥汗如雨,不瘦才怪呢。而且我还在抵制美食的诱惑,你就等着看我成为窈窕淑女吧! ” 我特别留意了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这天真是热死了,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叹了口气道,“据说今天的气温又攀历史高峰了!” “是吗?”林巧萱好像来了兴趣,突然问道,“你怎么没找白桃一起出来逛街?” “我估计她不愿意出来。”我摇头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林巧萱神秘地说道,“白桃怕自己熔化了,所以才不敢出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 “呵呵,你真有意思。”我对林巧萱的话不置可否。我们从岔路口分开,等林巧萱走远后我转回到那条巷子里。我企图找到那个皮包骨的男人。虽然我不想看到他,但我觉得自己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天的时候巷子里人来人往,我没找到他,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我一直希望晚上的时候林巧萱和白桃大吵一架,然后她们各自挑明事实的真相,一切水落石出。但是当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们还是当对方不存在一样各自活动着。我早早地回到了卧室,从里面将门锁好,我不想再听到她们对我灌输任何的奇怪想法。 半夜的时候电风扇突然停止了转动,我被热醒了,大汗淋漓。我借着手机淡蓝的光亮按了一下开关,灯没有亮,看来是停电了。我突然想到了林巧萱白天的那句话,她说自己要找出证据来。我想一定是林巧萱将电线剪断了,这样白桃没有办法用空调,她会熔化的。 我坐在床沿,抑制不住自己恐惧的心情。如果真像林巧萱所说的那样,那她岂不是在谋杀白桃吗?想到这后我并没有出门阻止,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恶趣味,脑海里全部充斥着白桃熔化后的情形。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变得像软糖一样,也许还要稀一些。她使不出一点力气,脸部的表情也是松松垮垮的。或许她因为熔化死去了,等警察闻讯赶来挪动身体的时候她的肉泥会沾在被单上,像是喷洒出来的番茄酱。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场景,我恐怕会终生难忘的…… 早上醒来后我第一时间冲到客厅,林巧萱已经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了。她有意无意地盯着白桃的卧室门看,我不知道她是希望白桃走出来还是死在卧室里。林巧萱不停地看表,她等不及了,因为她要赶着去上班。我端了一杯白开水坐在一旁,静观其变。林巧萱实在按捺不住了,她站起来往卧室门走去。就在这时突然“吱”的一声卧室门从里面打开了,白桃慢慢地走了出来。林巧萱尴尬地往回走,假装是在客厅里闲着无聊散步而已。 白桃低着头走向洗手间,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有着一些并不规则的凸起,像是皮肤下的肉因为熔化而往下稍稍流动了一点,堆积成块。原本白皙的皮肤开始泛着猩红,像是毛细血管破裂了一般。她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安放在灵堂前的红色蜡烛,那些熔化了的蜡油从灯芯的地方溢出来最后凝固在蜡烛的表面上。 “你的脸……怎么了?”我惊恐地问道。 “蚊子咬的。”白桃虚弱地回答道。她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林巧萱背着自己的包走到了门口,她忽然回过头来朝我诡异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她在展示自己的战绩。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等林巧萱出去之后我溜进了她的卧室,虽然我知道很不道德,但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她的卧室里很闷热,除了不吹电风扇,连窗户都只开了一条缝。我看到她的床头堆了很多的空矿泉水瓶子,铁床的架子上还能摸到一些细小的水珠。 白桃从洗手间里出来后迅速钻进了卧室。我没有继续去追问什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班去了。 7 因为是周末,所以来超市购物的人特别多。我快速地扫着条形码,脑海里依然重现着早上白桃恐怖的模样。我觉得林巧萱是对的,白桃确实在熔化,只是昨天晚上的温度并没有达到完全熔化的程度。她的身体只是变得松软了一些而已。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我的心里空荡荡的,一方面厌恶自己昨天晚上的袖手旁观,一方面又感到极其的恐惧。 我不能让林巧萱继续乱来,所以我决定去找她。 趁着午休的中午用餐时间,我赶到林巧萱工作的地方。自助餐厅在三楼,林巧萱一般在一楼发代金券。我走到一只大笨熊前面拍了拍她,她脱下熊头来,可里面并不是林巧萱 。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林巧萱不在这里工作吗?”我不好意思地问道。 “是在这儿工作啊!不过她去吃自助餐了,所以我来代班。”那个女生笑了笑,接着说道,“你那个朋友真有福,能吃,还不长胖。”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乘电梯上了三楼。透过茶色的玻璃窗我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林巧萱,她的桌子上堆了很多的空盘子,手上的餐具一直都没有闲着。我没有进去叫她,而是转身离开。那一霎那我觉得林巧萱看到了我,她站起身来朝我挥手。我没有回应她,快速地下楼离开。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我突然觉得林巧萱就像是个恶魔,我害怕她追上来吃了我。 原来白桃说得也没错,林巧萱确实是在蒸发。什么桑拿,什么节食,什么减肥成功,统统都是鬼话。因为晚上的蒸发所以铁床上才会有水珠。 她已经瘦到了正常的体重,所以她要不停地补充水和食物来增重以抵消每天蒸发的重量。 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我生活在两个怪物之中,却还要聆听她们彼此的指责和怀疑。巨大的恐惧完全将我笼罩,我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来面对将来的生活。她们是魔鬼,从地狱而来。而我,就像是魔鬼的点心,等着被品尝。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所以我决定去找房东一趟,希望她能给我一些答案。 “我的租房合同找不到了,能不能去你那补签一份给我保存?”我对房东撒了一个谎。 “没问题,你来我家吧!”她说。 我赶到了房东的家里,是靠近郊区的房子。她一个人在家,客厅里收拾得很干净。我坐在沙发上喝水,房东蹲在电视柜的前面找她的那份合同。 “以前的租房合同都堆在这一起了,有点乱。”她抱歉地笑了笑。 “没事,你慢慢找。”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阿姨上次说不要找朋友一起合租,有什么原因吗?”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总感觉不管多要好的朋友住在一起都会产生矛盾,最后也许朋友都做不成了。反而是拥有各自生活的朋友才能长久。” “仅仅是这样吗?”我虽然同意她的看法,但对于这样的答案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她反问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说出林巧萱和白桃的异样是明智之举。“我记得当时你还说过不要去阁楼里看,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你的房子这么宽敞,还不如把那里面的东西搬过来,丢了我可负不起责任啊。” 房东把那一堆合同堆在茶几上,叹了口气道:“阁楼里的东西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吧也很重要。那里放着的是我丈夫和他两个朋友的灵位。” “啊——”我吓得站了起来,只感觉脑海里一阵冰凉。 “你不用害怕。”房东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坐下来跟她一起找合同,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悲伤,“其实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在外地工作,所以他就和两个朋友住在那幢楼里,他们都在附近的一家钢铁厂上班。那个时候他们关系可铁了,我丈夫又是一个很重义气的人。后来厂里面有一个升迁的指标,人选就在他的两个朋友之间。厂里的领导想听听我丈夫的想法,他的意见很重要。那两个朋友因为这个机会关系变得很恶劣,即使住在一起见面了也像是陌生人一样。他们在私下里都企图将我丈夫拉到自己的支持阵营里来,我丈夫为此很苦恼。他们经常问他,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这其实是一种感情胁迫,让人很难抉择。” “后来呢?”我追问道。 “有一天晚上我丈夫请他们两个人喝酒想给他们讲和。但是他们喝了酒之后当场吵了起来,在我丈夫面前啰啰嗦嗦地说了很多对方的不是。这些事情在我丈夫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伤朋友之间的和气。我丈夫当时很伤心,他为这样的友情感到悲哀。他们三个人后来都喝了很多的酒。我丈夫喝醉了,借着酒劲将另外两个人杀了。” “杀了?”我心里一惊,问道,“怎么杀的?” “一个被扔进了钢铁厂的熔炉里,另一个塞到了煤道里。”房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后来他被判了死刑。” 我没有说话,却隐隐觉得这之间有着古怪的联系。 “他在临死之前对我说他很后悔,让我在阁楼里给他们三个人摆放灵位。他说他们要做永远的朋友。”房东说完苦笑了一下。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房东没有再说话,她已经找到了那份合同。我看到她站起来走向书房。“你在这等一下,我重新打印一份给你。” “好的,谢谢。”我随手翻弄着茶几上的其它合同。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上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太真切。我把房东刚才讲的事情与之前的种种联系到一起理顺了一遍。 9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客厅里的灯还是亮着的。我推开门看到白桃和林巧萱坐在餐桌前面,餐桌上面摆着丰盛的菜肴。我愣在原地,好像一切又恍如从前。 “我们已经和好了。”林巧萱将我拉到餐桌旁坐下来。 “嗯,以后再也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争吵了。”白桃开心地笑着。 “所以我们一起做了这顿晚餐,想起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林巧萱叹息道。 “夏芙,我们来庆祝吧,所有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形势的突然急转让我摸不清方向,我抛弃了往日的成见,在心底里不停地暗示自己这是真实的。我们确实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们我们手拉着手,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我和林巧萱碰杯,和白桃碰杯,那种感觉非常的美妙。 在我昏睡之前我好像看到了白桃和林巧萱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有瞬间的清醒,这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她们已经知道我了解了一切,所以没必要再伪装下去。我们三个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所以她们联合起来,把决定权交给了我。而我是那个注定要死去的人。我喝得太多,突然的恐惧并没有让我恢复思考能力,我一直都是不胜酒力的。 醒来的时候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我的眼前是三块木制的灵位,灵位上鲜红的字迹像是蜿蜒的血迹。我知道自己被关进了阁楼。我不停地颤抖着,伸手去拉阁楼的门。但是我拉不动,因为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我能想象得到她们两个人就在外面等着我的决定。我用力拍打着铁门,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有人回应。她们的耳朵像是聋掉了一般。我愈加的恐慌,弯起手指去抠门缝,因为过度的用力指甲剥落了下来,鲜血不停地滴落。我无力的坐在地上,头痛欲裂。我似乎能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在朝我靠近。 那个阴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清晰地响了起来。 你是要熔化还是蒸发?我的朋友? ...
1 冷清的光亮贴着大理石地面,像是不断堆积起来的寒气。唐明月感觉一股冷风从裤腿下钻了进来,犹如一条迅速攀爬而上的蛇,小腿上当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在医院的问讯台前登记了名字,有些木然地往前走。清脆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寂寥。偶尔会从旁边的病房里走出来年轻的护士,手上端着瓷白的铁托盘,上面放着一次性的注射器和沾了药水的棉棒。 “唐明月,放学了又来看你哥啊?”一个熟悉的护士朝他打着招呼。 “嗯。”唐明月低低的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落满灰尘的红色灭火器安静地呆在墙角里,像是早已经被人遗忘了。走廊的尽头往右拐是精神病患者专区,那里有保安看守,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监狱。唐明月把访客单交给正在值班的保安。 “不要呆太长时间,注意安全。” “嗯,谢谢。” 哥哥唐高阳就呆在这家医院的精神病患者专区,半年前他得了精神分裂症,经常自言自语,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唐明月其实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医院的感觉,他本来不想让哥哥来住院的。只是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而照顾他们的父亲也在去年突然病逝。他还要上学,没有替哥哥做主的权力。在邻居的再三投诉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医院强制带走了哥哥。 他觉得医院里的人把这里的病人都当成了危险分子。他们的眼光中带着嘲讽,但内心却是恐惧的。 潮湿的地面泛着刺鼻的味道。唐明月用右手捂住鼻子,左手将病房的门推开了。一只黑色的猫突然从门缝里蹿出来,唐明月吓得猛地退后了一步。他的目光随着黑猫的离开又重新移了回来,慢慢地走进病房。 “哥。”唐明月朝病床走了过去。他听到被窝里传出压抑而且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般。蓝白相间的被子盖住了头,不停地抖动着。唐明月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快步地走过去将被子往下拉,随即整个人都愣住了。 被子下面盖着的并不是唐高阳,而是他的主治医生丁晓。 唐明月将塞在丁晓嘴巴里的毛巾拿了出来。丁晓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唐明月继续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丁晓这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哥呢?”唐明月问道。 “我不知道,我被他打昏了,然后绑了起来。”丁晓一脸愤恨,却又不好发作。“他肯定趁保安不注意的时候逃出医院了,你要赶紧把他找回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唐明月连忙道歉。 “哼,这笔账我总会算回来的。”丁晓活动了一下筋骨,她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唐明月皱着眉头,心里不禁焦急起来。晚上本来答应香薇去看电影的,现在也只好取消了。 夜色匆匆的降临,唐明月离开了医院。眼前人来人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哥哥唐高阳。漆黑的天空像是张着巨大的嘴,冷笑着等待择人而噬。 2 第二天唐明月很早就去了学校,经过绿化带一侧的布告栏时看到很多同学在围观。他没有什么心情去凑热闹,刚想转道却听到香薇喊他:“唐明月,你来看看这个。” 他看到香薇从人群中挤出来,横着身子为他留出一条路。 “早啊。”唐明月微笑着打招呼,走了过去。“这都在看什么呢?” “一起车祸的新闻报道。”香薇将唐明月往人群里推,接着说道,“我也是刚看了才知道原来出车祸的人是我们班的薛凯,怪不得这几天都没见他来上课呢。” 报纸贴在布告栏的一侧,是黑白的,照片模糊得看不到死者的模样。而另一侧贴着不知道学校从哪弄来的车祸现场的图片,故意放大洗印出来。唐明月感觉一阵反胃。他看到薛凯躺在地上,身体都变形了,显然是被汽车撞飞出去的。粘稠的鲜血把留海聚集得像是一把油漆刷子,正盖在他的眼睛上。他的嘴巴微张着,似乎临死的时候想寻求别人的帮助,只是那些话语最终留在了喉咙里。从照片上能看出车祸现场围观的人很多,看不到脸,只有一双双交错的脚拥挤在一起。 “司机撞人后跑了,不过警察已经找到他了。”香薇平静地说着话,听不出一丝情感。 “真是可恶。”唐明月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凉凉的。“是你同学,你不伤心吗?”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薛凯一直就不招人待见,因为家里有点权势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死了才好。”香薇冷冷地说道。她转头看到唐明月一脸阴沉,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怎么说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呢。”唐明月看了看手表,说道,“我要去上课了。” “那个……你哥哥找到了吗?”香薇小声地问道, “没有。”唐明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过头说道,“我改天再请你看电影吧。” “嗯,随便你。”香薇答着话。从身边经过的同学听到这样公然的邀约不禁扭头看她,香薇一下子红了脸。她看到唐明月有些倔强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处,心里莫名的痛了一下。 上午先是一节数学课,唐明月完全没有心思听讲。老师提问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不知道。昨天晚上找到半夜,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他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找到哥哥。因为害怕神经病专区的人给别人打骚扰电话,医生不让他们有手机。现在看来只有等哥哥自己找回家去了。 第二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班主任,进了教室并不急着讲课,而是用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学生,不时的叫同学站起来,唐明月也是其中一个。 “学校三番五次强调男生不能留长发,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班主任看上去有些生气,说道,“我想布告栏里的新闻应该有同学注意到了吧,学校为什么要这样去渲染这件事情?我在这里告诉大家,给你们这些站起来的同学提个醒。薛凯出车祸的时候路面监控器拍到了一个画面,他本来是有机会躲过那辆车的,可是就因为他的留海过长,在那一刻突然顺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所以才有这个悲剧的发生。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都坐下来,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唐明月木然地坐了下来,脑海里突然浮现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的样子,浑身不寒而栗。 听老师的口气,好像是留海要了薛凯的命。 3 晚上唐明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空荡荡的。冷风来回巡逻,不停的将热量带走。他好像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快步地走过去开门,门外一个人都没有。迅速灌进来的冷风似乎要将他推倒了,唐明月缩了缩脖子重新回到了沙发上。茶几上的水已经凉透了,唐明月懒得去换,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感觉像是吞了一块冰。 “连日来,强冷空气不断南移,我市气温再度降低。在此提醒大家外出一定要注意保暖防寒。” 唐明月移动了一下身子,好像听到手机铃声响了,拿过手机过来看却并没有新的短信。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头皮突然麻了一下。 “本台刚刚接到卫生部门的消息,由于气温降低的原因,流感病毒迅速传播,今天各家医院纷纷出现了人满为患的情形。此次流感病毒不同于以往,感冒患者除了头痛外并没有其他明显感冒症状。医院方面的教授表示很可能流感病毒在新的环境下已经产生了变异。具体的病毒分析以及治疗方案正在紧急研究中。卫生部门特别提醒大家,如果没有重要事情请尽量减少外出,避免和感冒患者直接接触。” 唐明月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医院排队看病的画面,确实很壮观。镜头有一下下扫过了哥哥唐高阳所在的医院,唐明月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他真切地听到了手机的铃声。 “喂,是唐明月吗?” “嗯。” “我是警察,你能到丁晓医生的家里来一下吗?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 “他怎么了?”唐明月问道。 “死了。有人怀疑他的死亡与你哥哥有关。” “我马上过来。” 丁晓家的楼下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无聊的人们总是在不断的寻找着刺激,怎么肯轻易放过这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呢。唐明月对警察说明身份后被带到了楼上。死亡现场已经被监控起来了,两个警察在为死者拍照,取证。唐明月透过半敞的门看到了卧室里丁晓死时的场景。她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她的长发,像是一根绞紧的绳子。舌头吐出来,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毫无血色。双脚蹬得笔直,好像挣扎过的样子。 “别看了,容易做恶梦的。”高个警察提醒道。 唐明月收回自己的视线,跟着他走到客厅的一个角落,那里摆着两把椅子。高个警察拿出一个本子让唐明月将自己的身份资料填好。 “他是怎么死的?”唐明月问道。 “窒息,头发勒住了脖子。” “自杀?” “我想没有人能把自己憋死吧。”高个警察笑了笑,有些不合时宜。“我们怀疑有人入室行凶,凶手抓住了丁晓的头发,将她勒死了。” “所以你叫我来是怀疑我哥与这件事情有关了?”唐明月抬起头来,将本子递了过去,他不想将凶手这个词放在哥哥的身上。 “理论上来讲,他是最大的嫌疑犯。很多精神病患者都对自己的主治医生有抵制情绪,甚至是仇恨。”高个警察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女护士说,“她是丁晓带的护士,据她说就在昨天下午唐高阳袭击过丁晓,而且逃出了医院,至今下落不明。” “你们想怎么办?”唐高阳顿了顿说道。 “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发出通缉令的。”高个警察朝那个女护士招了招手,女护士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高个警察问道:“丁晓平时对待病人态度怎么样?” “很差,她觉得那些精神病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护士嘲讽道:“对我私人来说,她死了真是个好消息,我简直受够她了。整天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不就是资历比别人深吗?老女人,怪不得嫁不出去。老妖怪,死了也是活该……” 唐明月听到这段控诉突然莫名的气愤起来,他瞪着那位女护士,冷冷的说道:“人都死了,你一定还要这样恶语相加吗?” 女护士愣住了,冷笑着回道:“我在帮你哥哥说话呢,你这人怎么不领情?” 唐明月摇头道:“不需要,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我相信我哥哥没有杀人。” “不要吵了。”高个警察打断道,“我们是讲究证据的。不是谁说了几句什么话就会有偏向。”他把本子重新递给唐明月,说道:“你自己把昨天去找你哥哥的事情写一下吧,和丁晓说过什么话都要写清楚。” 4 周六早上唐明月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香薇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听上去没什么精神。“我的头很痛。”香薇说道。 “头痛。”唐明月警惕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正今天是周末,我去你家找你吧,陪你去医院。” “嗯。我挺想你的。” 唐明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大街上果然没有多少行人,沿街的一些店铺都没有开门,往日热闹的街道突然就变得冷清了。偶尔能碰上几个有事出门的人,急匆匆的样子。唐明月注意到他们都戴着口罩,只留一双眼睛露出来,冷冰冰的。唐明月走上了一辆公交车,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而他是唯一没有戴口罩的。他们都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带有讥讽。 公交车里的移动电视依然在报道最新流感病毒的事情,俨然像是一场瘟疫。到医院救治的人还在不断地增加,因为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医生一般都会开出一些普通的感冒药。而除了头痛之外,这个病症好像跟感冒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联系。 唐明月讨厌这种氛围,这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医院。在座位上小憩了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移动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社会新闻了。 “昨天晚上,上完夜班回家的李先生在经过荣民街天天理发店门口的时候摔了一跤,截止到今天李先生在医院里依然没有醒来,医生表示很可能李先生会成为一个植物人。天天理发店处在荣民街的尾部,地势偏低,门口晚间的时候有结冰的现象。不过据周围的邻居透露,天天理发店的老板从来都不打扫门口的卫生,所有为顾客洗头的脏水以及剪下来的头发都随便的倒在前面,这也成了非雨天理发店门口结冰的主要原因。另外细碎的头发增加了行人滑倒的几率,是主要的帮凶。附近的居民曾多次向店主反映要求及时打扫前面的街道,但遭到店主拒绝。目前工商部门已有介入,可能吊销天天理发店的营业执照。而对于李先生的事情,某律师行律师表示其家人可以向天天理发店提出赔偿。” 又跟头发有关么?唐明月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却又马上自我否定了。 公交车到站了,唐明月快速地走下车去。香薇家住在6楼,唐明月按响了门铃。 “你有事吗?”是香薇妈妈的声音,她从猫眼里看到了唐明月。 “我想看看香薇,我听说她病了。”唐明月小声道。 “你没有看新闻吗?还到处乱跑,把流感病毒带到我们家怎么办?”香薇妈妈显然没有开门的打算,接着说道,“香薇被我送到她奶奶家去了,就在前面一栋的506,你要是不怕死就去找她吧。” 唐明月没有多留,转身下了楼。他心里暗想,真是个怕死鬼,连自己的女儿都怕,心是冰冷的么?唐明月走到前面一栋楼前就看到了正要出门的香薇。 “你没事吧?”唐明月走过去拉住香薇的手。 “嗯,没事呢,就是有点头痛。我妈送我来奶奶家,她出门去了。我手机没电了,刚想下楼给你打电话来着。”香薇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还要回家拿我的mp4。” “不要去拿了,听我的吧。”唐明月连忙从包里翻出mp4递给香薇,他怕香薇回去发现她妈根本就没有出门而只是支开她,那太让人心寒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我不想去医院,据说都是开感冒药的。我刚在家里已经吃感冒药了。”香薇勉强地笑了笑,握紧了唐明月的手。“你不是会怕我传染你吧。你可是答应了要陪我去看电影的,就今天去,好吗?” “嗯,随你。”唐明月拉着香薇往前走。 “你哥找到了吗?” 唐明月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是要发通缉令的,但是警察在丁晓的卧室里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所以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来签署通缉令。他们依靠一些其他的方式在寻找我哥,可能需要得久一些。” “你哥真是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要是你没有他这个哥哥就好了。”香薇叹了口气道。 “可他毕竟是我哥啊,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唐明月有些不高兴,转头看到香薇垂着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5 电影要十二点钟才开始,他们决定先去逛街。 衣服店里几乎是没什么人的,店主围着火炉半磕着眼睛,看到他们走进来也懒得动上一动。香薇不时的揉揉额头,今天逛街有些索然无味。从一家店铺里出来,远远地看到几个人从公交车上跳下来追着一个少年。 “叫你多嘴,看我不打死你。”几个人很快将少年围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你看到我偷别人钱包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拳脚相向,少年弓着身子躺在地上,双手抱紧了头。 唐明月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人,将殴打场面很快围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就像在看一场不要门票的戏剧。唐明月正要走过去被香薇一把拉住了。“咱们不要凑热闹了。” “我不是凑热闹。”唐明月挣开香薇的手。他小跑了过去,口中大声喊道,“警察来了。”人群很快散了开来,那几个人停住了手,迅速的朝另一个方向撤离。少年依然弓着身子,满脸的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香薇跟了上去,看到唐明月蹲下来将少年扶起。“还看什么,都走开啦。”唐明月愤怒地吼了一句。他看到围观的人悻悻地离开。 “就你是活雷锋,傻子一个。” “我做好事那会你还没出生呢。” 唐明月不想去理会,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少年扶了上去。“你也一起去吧,咱们不看电影了。你也该看看你的头痛病了。”唐明月拉开车门,香薇愣了一下神,快速地走上车去。 出租车朝医院的方向驶去。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香薇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你的冷漠。”唐明月低着头。“也不喜欢他们的冷漠。” “不用去找借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香薇忍不住啜泣起来。“送我到医院后咱们就分手吧。” 唐明月没有答话,他的心情很乱,像是不停地被挠着痒痒,格外的难受。来医院看病的人还是出奇的多,急诊室的医生将少年抬了进去。唐明月帮香薇挂了一个号,医院里没有地方坐,他扶着她站在了医院墙挂电视机的前面。 “不要生气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唐明月看着香薇红肿的眼睛,做出了妥协。 “你以后不准再欺负我了。”香薇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 医院的大厅里充斥着抱怨的声音,所有的病人都生怕别人传染得自己更严重。唐明月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他把目光投向电视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上午10点钟左右,本台记者外出采访时碰巧拍到了一次抢劫的画面。事件发生在一家小超市,当时一位用围巾将脸整个包起来的顾客走进这家超市,他选购了一把剪刀和一把剃须刀,并没有付款,而是直接冲出了超市。店主追了十几米就放弃了,因为他觉得那两样东西并不值钱,抢了就算了。不过民警提示大家,不要纵容犯罪,助长不正之风。” “那是我哥哥。”唐明月突然抖了一下,对身边的香薇说,“看不到他的脸我也能认出他。” “你哥哥抢劫那两样东西干什么?”香薇纳闷道。 “我不知道。”唐明月摇了摇头。他听到医院广播叫号的声音,拿着手中的纸条看了看,说道:“该你了。” 医生帮香薇量了一下体温,又问了一些相关情况。“没什么特别的,和他们都是一样的病。慢性流感病毒,应该没事,不过暂时也没有特别的治疗方法。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几天前发病的人表示现在有出现耳朵,鼻孔,喉咙发痒的情况。我给你开一盒喉片,一包棉棒,一瓶鼻炎水。万一你要出现这些症状就自己处理一下。” “嗯。那什么时候会好呢?”香薇问道。 “这个说不准,有消息电视里会播放的,多关注一下吧。”医生埋头写着药单,继续说道,“你看我戴着口罩都传染了。如果能马上治好,我自己还等什么呀。” 买了药从医院里出来,他们重新去看了一场电影。 唐明月觉得那场电影无聊极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病了。 8 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服务员都没来,只有老板坐在柜台前算账。香薇就坐在唐明月的对面,她在用棉棒掏耳朵。“怎么这么急着要请我喝咖啡呢,连课都不让我去上。”她说话的时候含着笑意,但是头痛还是让她皱紧了眉头。 “我只是想见见你。” “你怎么把头发都剃光了,还戴上帽子,这是要玩先锋吗?”香薇弯着嘴角。 “只是想换一个心情而已。”唐明月端杯的时候不小心将咖啡撒到了身上。“你去前台拿点纸巾过来吧。” “嗯。”香薇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 唐明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迅速地倒进了香薇的咖啡杯里。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随风飘散。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香薇将纸巾递给唐明月,然后开始搅拌咖啡。她的心里是满满的甜蜜。唐明月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香薇正在喝咖啡。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香薇,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唐明月拉着香薇的手。 “嗯,我也很喜欢你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好晕。”香薇摇晃着脑袋。 “因为,你就要死了。”唐明月淡淡地说,“我不想让你受那种痛苦,你也不用去面对那些恐怖的景象。原谅我替你做主。” “你说什么……”香薇再也坚持不住,趴在桌子上,慢慢地没有了声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没有人能够明白他作出这个选择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因为只有他看过哥哥因为头发而死的样子。不只是痛不欲生,更没有人愿意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那个样子。头发从脑袋上的各个器官里钻出来,像是一个头发球。 医院还是那样人满为患,这样的天气里竟然能闻到古怪的汗臭味。电视里播放的新闻依然在粉饰太平。唐明月知道肯定有人查到了病因,脑子里长着头发,X光就能看得到的吧。只是他们不愿意让公众知道,怕引起更大的恐慌。 高个警察和一个医生将唐明月带到了精神病患者专区。 “你哥哥有病,你也发病了。看来你们家该查一下是不是有精神病遗传。”高个警察打趣道,“两兄弟,两条性命,真是厉害。” “我只是不想让她痛苦。这里的人都会死,迟早会死。”唐明月冷笑着回答。 “老死吗?当然没有人能够长生。”医生笑道,“看来你病得不清。” 唐明月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医生正在给他注射镇定剂。 “我想你要在医院睡上一段时间了。”医生将注射器扔到垃圾桶里,笑着说道,“我向来对杀人犯不手软,我要让你一直沉睡在这个世上,就像死了一样……” 医生的声音从唐明月的耳旁慢慢远去,越来越弱小,直至消失。 9 到底睡了多少天呢。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虽然眼睛还睁不开,但是意识已经清醒。医生怎么没来继续给他注射镇定剂了? 脚底有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它们在慢慢地往上爬。 唐明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满眼的黑色,整个房间里都是头发。地面,墙壁,天花板,都像是披上了头发做的外衣。那些头发昂着头,像是一条条小蛇。它们从他的脚上不断的往上。一圈一圈的像是一块黑色的布,将他的腿慢慢的缠裹起来。唐明月迅速的缩回身子,挣扎着爬到窗户边。 他看到了窗外一望无际的黑色。头发像是凶猛的洪水一般往远处奔腾而去,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它们躁动,疯狂,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魔鬼。鲜红的血水在黑色中汩汩流动,堆积成一个个头发的沼泽地。绝望的人们还来不及呼喊就陷了下去。他想,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欢迎来到头发的世界。 [完] ...
01 海桃是在暑假开始后不久来到北京的。说实话,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那天她拉着一个行李箱来到我们宿舍楼下,我下楼去接她。正是下午温度最高的时候,太阳像是不断地往地面上投射着火球。海桃当时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一条黑色的制服裤子,她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黑色的丝绸围巾。我记得只有她的鞋子是红色的,在阴暗的影子里显得触目惊心。我没对她的穿着打扮提出意见,因为我们并不是朋友。 我领着海桃走进宿舍,看到她满头大汗,我拿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凉水给她。海桃并没有立即端杯喝水,她费了很大的劲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根吸管来。她把吸管放到杯中吸水喝。我下意识地认为她嫌我的杯子脏,这个动作激怒了我,但是我也没有发作。 “那是周曼青的床位,你就睡她的吧。”我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去杭州之前托我照顾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对我说。” “嗯,谢谢你。”她扯着嘴角笑了笑。 周曼青是我的舍友,而海桃是周曼青在外地的朋友。她利用暑假的时间来北京读一所培训学校,想在我们宿舍借宿,节省一些开支。周曼青前天动身去杭州旅行了,她要我帮忙接待一下海桃。 我并不打算和海桃有太多的交集,在她收拾完东西之后我领着她到学校里转了一圈。哪里是食堂,哪里是浴池,哪里可以坐公交车,我一一给她交待清楚。 “东门正在修一条大路,以后出学校你走北门吧。”我捂住鼻子遮挡扬尘,指了指正在工作的推土机。 “嗯。”海桃用鼻音回应了我。 我扭过头去再一次注意到了海桃的围巾,我怀疑她的脖子上有着难看的伤疤,所以这样的天气里她也不愿意露出脖子来。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买了两瓶矿泉水,递过一瓶给海桃。我看到她拧开瓶盖,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吸管来插进去,她在吸水喝。我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喝呢?” 她说:“因为直接喝的话要仰起头啊。” 我并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她那奇怪的举动让我有些莫名的恐惧。为什么不能仰起头呢?这并不是武侠小说里的世界,仰起头来会把脖子留给对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海桃仰起了头,她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她举起双手想去抱住自己的头,但是那颗头突然往后掉落,像是原本就只是随意放在脖子上一样。我清晰地看到了脖子断口处模糊的血肉以及粗大的气管。 我从睡梦中惊醒,扭过头看到海桃安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03 过了两天莫航果然张罗着要请海桃吃饭,他同时邀请我一起作陪。我没答应,只是把海桃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我有些不怀好意地对他说,你可以见识一下周曼青交了一个多么变态的朋友。那天晚上我看着海桃出门赴约,心里一阵怅然。窗外月色很美,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将电风扇对着自己吹,呼呼的热风让我的心更加难受。 到了晚上九点海桃还没有回宿舍,我决定出去走走。 学校的东门前停靠着几辆推土机和挖土机,像是巨型野兽一般。那些铲子上的铁齿被磨得锃亮,看上去锋利无比。工人们已经停止作业了,周围很安静。那一堆堆黄土像是坟茔一般。这里本来是一片老房区,后来拆迁掉盖了两个新楼盘,政府部门计划在两个楼盘中间修一条很宽的路。施工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的,挖土机先在原来的路面上挖出四五米深的沟壑来,然后是放置下水管道,接着要把挖出来的黄土填在沟壑里,用推土机一点点地压平整,最后才是铺上水泥,画好斑马线。 我走在这些黄土中间,那条沟壑现在已经被填得只剩两米深了,我想用不了一个月这条路就快要修好了。我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愉悦。我哼着小曲回到宿舍,海桃还是不在。我到洗衣房刷牙洗脸,再回宿舍的时候我把宿舍门从里面反锁上了。我讨厌海桃,但是我并不愿意得罪她,毕竟她是周曼青的朋友。这样做只是给她一个警告。 那天晚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海桃站在我的床头,她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嘴巴凑到我的脸前。我想移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海桃将她的嘴巴覆在我的左眼上,她用力地一吸,我的眼球就滑到了她的嘴里。我的右眼看到海桃开心地咀嚼着我的眼球,后来她把我的眼球吞了下去。我的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全身都凉透了。海桃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她移动嘴巴想去吸食我的右眼。我惊恐万分,攥紧了拳头,大声地尖叫。 突然,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看到海桃站在宿舍中间,她问我:“你怎么了?” 很快我就恢复了理智,我诧异地看着海桃:“你怎么进来的?” 海桃愣了愣神,说道:“你给了我宿舍的钥匙啊,你忘了?” 我想说我昨天明明反锁了宿舍门的,但是话到嘴边我赶紧咽了回去。 “你做了个什么噩梦?”海桃笑着问我。 “没什么,我梦见自己的眼球被别人吸走了。”我爬起床喝了一杯水。 “哈,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海桃站在镜子前说道,“不过我是梦见自己低头的时候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其实想想也是,牙齿能看到牙龈包裹着,眼珠在眼眶里就好像是自由活动的,说不定哪天一低下头睁大眼睛,眼珠子还真的掉出来了呢,那就太恐怖了……” 我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为海桃的讲述再次感到战栗。她就像个魔鬼一般在我的面前不停地制造着幻象。我收拾好东西出门,到了宿舍楼下我给莫航打了个电话,我们约在图书馆见面。 “昨天晚上和海桃聊得还开心吗?”我一落座就问莫航。 “挺好的啊,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变态。”莫航笑着说道,“我问了她很多关于曼青的事,非常有趣,等曼青从杭州回来,我一定能想办法把她追到手。” “你不觉得海桃奇怪?”我愣神道。 “没有啊~~你是不是最近考研压力太大了?”莫航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尴尬地摇了摇头。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没联系到曼青,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莫航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 “她很好啊,昨天下午还打电话给我了。” “什么?”莫航显然有些不相信。“那她怎么没有联系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重色轻友的家伙啊。”我取笑他。 “拿你手机给我看。”莫航伸出手来,他对我的精神状态提出了质疑。 我乖乖将手机递了过去。莫航找到“已接电话”一栏,里面确实有周曼青拨打我电话的纪录,通话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莫航将手机还给我,一脸的失落。沉默了一会儿,莫航问道:“周曼青都对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想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她把手机关机,不与外界联系。” “那她有没有让你向我们报平安?” “没有,她只是让我多关照一下海桃。”我摇了摇头。 莫航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他脸上的表情很落寞。我能看出来他在强忍自己内心的痛苦。所有的努力都是泡沫,他在周曼青的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在莫航身边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没事吧?你知道的,女生孤单的时候还是喜欢找女生谈心事,她应该是喜欢你的。”我安慰莫航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我没事的。”莫航苦笑道,“晚上陪我一起喝点酒好吗?” “嗯。”我知道自己没有拒绝莫航的理由。 那天晚上莫航醉得一塌糊涂,我打电话让他宿舍的朋友来扶他回去。有一个男生提出要送我回宿舍,我拒绝了,我说我想自己散散步。其实我也有些醉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快到学校东门的时候有下班的工人朝我吹了一个口哨,其他的人跟着笑了起来。我有些害怕,快步地往前走。我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 因为已经靠近了学校,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在故意放慢脚步之后我突然回过头去,跟踪我的人离我只有一米之远。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斯文干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已经不是人了。”男生诡异地笑了笑,脸上有着淡淡的恐惧。 “谁?”我一个激灵,从朦胧中醒了过来。 “她。”男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去,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有说明白,但我却马上把这个“她”联想到了海桃。她已经不是人了,那她是什么?我颤抖着身子,海桃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怪异举动再一次涌入了我的脑海。我不敢回宿舍,在学校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 04 到了第二天中午我才回到宿舍。海桃在用自己的笔记本上网,我不想抬头看她的样子。天气依然很热,我的手心不停地往外冒汗。面对现在的情形,我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如果海桃是正常的,我太冒失的话肯定会闹得很僵。如果海桃真的不是人,那我就更加不敢得罪她了。 “你和周曼青的关系好吗?”海桃突然问我。 “嗯,挺好的。” “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她提到过你?”海桃笑道。 “可能是你又不认识我,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我回答得有些谨慎。 接下来的话题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生活小事,以至于我的立场开始动摇。我怀疑自己真的是考研压力太大了,容易将一些问题上纲上线。其实那只是个人的生活习惯而已。至于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男生,我想他大概是喝醉了。海桃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她的谈话大部分还是透着一个正常女生的正常气息。 不过这些想法并没有完全将我的怀疑清除干净,晚上的时候我还是跑到五楼一个朋友的宿舍睡觉去了。 莫航那天醉酒之后对我的印象好了些,虽然算不上恋人,但至少也可以称得上知心朋友了。莫航偶尔还是会发呆,盯着手机看,我知道他在等周曼青打电话给他。有时候他也会假装不经意地问我周曼青有没有打电话给我,我说没有,那次电话之后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有一天傍晚我想回宿舍拿点东西。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看到宿舍门开着一条缝。我想知道海桃在做什么,所以我没有出声。一阵风吹来,门缝开得更大了一些。我侧着身子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海桃。她的手里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插着一根吸管。我看到海桃在吸食杯中的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艳红的液体,像是从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全身发冷。我想移动脚步,却无法动弹。 “明美,是你吗?”海桃的声音悠悠地传了出来。 “嗯。”我不由自主地回答,整个人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走进了宿舍。 “你这些天怎么没回宿舍睡觉?”海桃问我。 “我有一个朋友她一个人住在宿舍里害怕,所以叫我去陪她。”我颤抖着撒谎道。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哦。” “谢谢你关心。”我拿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宿舍。 晚上我又不知不觉地走到学校东门的施工路段去散步。我看着那条沟壑慢慢地被填平,心里随之安宁了下来。我想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夏天,一切都会涅槃重生。我能感觉到莫航的变化,只要再过些时间,他就会真正地喜欢上我。 在我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我遇到了那天晚上碰到的男生。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站在我的面前。 “看来你不相信我?” “我不认识你。”我冷冷道。 “但是你认识海桃,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事情?”男生露出了瘆人的微笑。 我没有回答,我承认我很想知道,但我又害怕知道。 “她是我的女朋友。”男生突然悲伤地说道,“可是我们吵架了,而且我一失手杀了她,用刀割开了她的脖子。她现在是个死人。” “你不要胡说。”我的嘴角抖了抖。 “我没有胡说。她来这里读培训学校是假,找我是真。她不愿意放过我,做鬼也不放过我……”男生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骗人,你要是杀了人的话警察早把你抓起来了……”我匆匆地往回走。我知道我听得越多就会越害怕,我已经到了恐惧的极限。他没有跟上来。我快速地跑回了朋友的宿舍,将宿舍门锁了起来。这不是真的,我不停地提醒自己。 可是,她喝的红色液体是什么?难道她是在靠喝血维持自己的形态吗?我不敢再往下想,这样的大热天里我用被子将自己捂了起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海桃站在我的面前。 她拿着一把小刀,冷冷地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想喝你的血。” 我惊恐地往后退去,却被她一手掐住了脖子。她拿着小刀割开了我的喉咙,然后用另一只手拽住了我脖子上的血管。她就像扯着一根绳子般将血管拉了出来,然后她的嘴巴凑上来含住了我的血管用力地吸吮。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轻飘飘起来,我想我就要死了。“不要……不要……” “明美,醒醒,你快醒醒。”朋友用力摇晃着我。 我满头大汗,睁开眼睛才发现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我感觉自己的思想完全被海桃控制了。这个时候莫航打电话给我,他说周曼青的父母来学校了,警察有事要问我。他们怀疑周曼青出了什么事,已经有半个月没跟家里联系了。我作为最后一个与周曼青联系的人要接受警察的询问。 “她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 “你有没有从她的话语里听出轻生的念头?” “这个我不确定,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你听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吗,当时有没有人在一旁威胁她?” “我不知道。” 重复的问题每天都要面对几次。最开始是警察,接着学校,周曼青的父母都来问我。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警察到电信公司取证,证实周曼青确实那一天用手机在杭州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周曼青的父母随后赶去了杭州,警察也立了案,派人去协助寻找。 05 他们走后我得到了短暂的安宁。莫航因为周曼青的失踪又喝醉了几次,每次都是我陪他说话,最后把他送到宿舍楼下。莫航喝醉酒的时候喜欢说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他说如果周曼青不丢失身份证她就会坐飞机去杭州,那一切的际遇都会不一样;如果周曼青不关机就不会悄悄地消失而无人发现;如果周曼青早决定和他在一起,他就会陪她一起去杭州。但是一切都没有重来的机会,周曼青出事了,我们只有各自悲伤。 莫航醉醺醺地说,你跟曼青是好姐妹吧,为什么她出事了你一点都看不到伤心的样子? 我无奈地笑道,也许你还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喜欢把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的人,就像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你却一直都没有发觉。 那天以后莫航发高烧了,因为一直不退烧,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医院照顾他,从很远的地方买来他想吃的东西,陪他讲不痛不痒的笑话,偶尔还替他招待来看望他的朋友。我的辛苦得到了回报。出院的那天莫航瞒着我打电话订了一束很大的玫瑰花,等我办完出院手续走进病房的时候他突然捧着玫瑰花走到我的面前。他说,明美,我们交往吧! 我点了点头,泪水突然就涌出了眼眶。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阴天,空气中的温度让人感觉很舒服。 那段时间我都没有接触到海桃,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可是等这一切都安妥下来之后我又想起了她。那个男生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回响,他说他杀了海桃,海桃已经不是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他,但是我决定把事情查个清楚。 一大早我就戴着墨镜在学校的北门等着,看到海桃出来后我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我注意到她第一次没有戴黑色的围巾,但是我看不清她的脖子和别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在站牌那等了一会儿,她挤上了一辆公交车。我紧跟着在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让司机跟上去。 等海桃从公交车上下来我又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后面。我看到她走进了一家咖啡厅,于是跟着进去要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海桃没有立即点单,她拿着手机在给朋友发短信,好像是在等人。我摘下眼镜,特别留意了海桃的脖子。她的脖子上什么伤痕都没有,白皙中透着红润。我感觉自己被欺骗了。服务员给海桃端上来一杯白开水,海桃直接端起来喝了一口,她并没有从口袋里掏吸管。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正想走过去问个明白,一个男生突然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很诧异,他正是那个声称是海桃男朋友的人。 他们点了一些吃的,很开心地聊着天。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心里有些焦急。看到他们快吃完了我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我淡淡地说道。 男生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反而是海桃似乎早已经想过这样的情形,她伸出手来拉我在身边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心情并没有平复下来。 “看来我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我是学心理学专业的,有时候也会写一些恐怖小说,是周曼青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海桃摊了摊手道,“你应该还记得我问过你,你和周曼青的关系怎么样?虽然你说你们是姐妹,但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这里读培训学校是真的,周曼青知道后就让我来住你们寝室好趁机吓唬吓唬你。因为她很讨厌你!” “她讨厌我?”我张大了嘴巴。 “嗯,她说你偏执、阴险、傲气,喜欢背后打小报告,总之她说了很多你让她不舒服的事情,所以她想整整你。我其实知道周曼青的性格,并不是很好。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愿意帮忙滴!”海桃得意地说完这段话,然后扭过头看着我。她指了指对面的男生,有些歉意地说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也被我拉下水了。这段时间对你,我们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情。 对面的男生看我不说话,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我可以原谅,但是我想问几个问题。那天我反锁了宿舍门,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一个朋友学过开锁,呵呵~~” “你那天喝的红色液体呢?” “西瓜汁。” 我尴尬地笑了笑,问道:“那周曼青失踪也是假的吧!她现在在哪儿?” 海桃突然叹了口气道:“这个是真的,我来北京的前两天就和她失去了联系。我本来以为她是故意关机来躲开你的责问和求救,谁想到她现在真的音信全无了。本来我想找个时间跟你说清楚的,没想到你今天跟踪了我,你不害怕吗?” “我很害怕啊!你来之后我做了很多的噩梦呢!但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我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海桃笑道。 “我也很乐意,不过下次不要在我吃西瓜的时候说西瓜籽像眼珠子,那种话太倒胃口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06 学校东门的那条大路终于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修好了。施工队带着他们的大机械离开了那里。通路那天晚上莫航拉着我的手一起散步,我想我再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我抬起头觉得夜空像是一个巨大的屋顶。月亮贴在上面像是一盏美丽的灯。干净清新的路面落满了银辉,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凉爽了起来。 我用步伐来来回回地丈量着大路的长度和宽度,然后在一个地方站定。 莫航问我,你在干什么呢? 我说,我在想一个人。 莫航从后面搂住我,笑着说,我就在你的身边,你还用想吗?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我没有告诉他我想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而是周曼青。很多事情藏在我的心里成了永久的秘密,这些事情发生在海桃来北京之前。 ——我偷拿了周曼青的身份证,因为早已经确定了行程,所以她不得不改坐火车去杭州。如果是坐飞机,她没有登机的话会有记录,而坐火车就没有。 ——学校东门的这条路那个时候才刚埋好那些下水管道。那天午夜我约周曼青出去走走,我在一瓶饮料里放了一点药,后来她就死了。我将她的尸体埋在了沟壑里的泥土之中。那些推土机和坐在操作室里的工人是不会注意到沟壑里的泥土有一点点变化的。他们继续往沟壑里填土,然后一遍遍将泥土压得结实平整。 ——我在一家购物网站上找了一个杭州人的地址和电话。我在街上找了一家快递公司帮我将周曼青的手机快递给了那个杭州人。我在包裹里留了一张便条,我说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用这个手机打我电话。后来我接到了那个杭州人用周曼青的手机打来的电话。我告诉他只要他参加我的一个调查那个手机就是他的了。我故意拖延时间直到手机上的话费为零。一个杭州人没理由再用一个北京的手机号,所以他很快换上了自己的手机卡。而周曼青的手机号永远处在了关机状态。 ——我杀了周曼青,也躲过了警察的调查。他们都认为周曼青是在杭州出事的。 我知道周曼青讨厌我,而我比她更甚,我恨她入骨。她的光芒让我在她的身边就像是一个丑小鸭。她轻而易举就赢得了别人的好感,而她还可以肆意玩弄别人的感情。 我喜欢莫航,我不能让她那么做。 我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个虚伪的人。周曼青说我偏执、阴险、傲气。她总结得很好。 可惜她现在已经死了,就埋在我脚底下四米深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 周曼青,我在想你…… ...
天刚蒙蒙亮,整个校园还沉睡在那层蒙胧的微光中。柴惠惠蹑手蹑脚从寝室里出来,小心地带上门,往练功房走去。比其他人要早起一个小时练舞,这是柴惠惠自五岁起保持至今的习惯。她自知自身天资并不是最佳,从来不敢有一丝松懈。如今来到这个藏龙卧虎的舞校,在强手云集的竞争之中,更是一丝不敢怠慢。也因她这份异乎寻常的刻苦,在这个逐年淘汰、以严厉著称的舞校里,她留到了最后一年。 今年也是竞争最激烈的一年,如果能够在毕业汇演中成功引起舞蹈团老师的青睐,就有可能直接进入这座城市最顶尖的舞蹈团继续深造,将自己的舞蹈生涯带上一条康庄大道。而她,柴惠惠,必须做那个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从窗边经过的时候,柴惠惠从眼角的余光之中似乎觉得练功房有人。下意识一侧头,从窗户透进的微光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立在室中心,踮起脚尖,弓起身形,向天空伸出手臂。居然还有人比她更早,柴惠惠心里一慌,正准备加快脚步向里走去。 那个黑影突然动了!柴惠惠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黑影的舞姿攥住了,屏住了呼吸一瞬也不瞬。没有任何音乐伴奏,可是在这个黑影的舞动之中,柴惠惠的脑海里渐渐升起了一个旋律,舒缓处是圣水河畔靡靡笛音,激越处又变作了南非丛林的密密鼓点。而那个黑影随着节奏或柔如软丝,或矫若游蛇。对,就是蛇!那个黑影舞动的就像是一条蛇,而且是蛇王!万蛇之王! 这样的舞蹈绝对不是属于人类的!柴惠惠只觉得嗓子发干,眼神却完全无法移动,死死盯着那个黑影的每一次舞动,冷汗慢慢从额上渗出。 “柴惠惠,又这么早来练习啊!”守门大爷的招呼将柴惠惠从惊疑中唤醒,柴惠惠回过头,神魂尚未归位,茫茫然点了点头。而练功房在这一刻里,突然变得空无一人。柴惠惠一怔,急步冲到门前,推门而入,空空如也,只有练功架静静地立在那里。刚才那个黑影难道是她压力太大而催生的幻觉?然而余音袅袅,低低浅浅仍在柴惠惠心头回旋。 一整天的时间,柴惠惠都不能像往常那样专心。她的脑里全是清早所见的那支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清晰。那个旋律在她的心里一遍一遍萦绕,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在笛音中探出手去,又生生压了下来。好容易晚课结束,练功房终于只属于她一个人了。柴惠惠顾不上重温功课,迫不及待地开始随着脑中的记忆起舞。 从来没有一支舞蹈是这样的,只要一开始舞动,就再也没有停顿,如行云流水般挥洒自若。整个人轻盈欢快地如初夏的蛇,在月色之下释放着一个冬天积攒下来的激情。鼓点密密响起,柴惠惠开始随之旋转。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脚踝处是热辣辣的疼痛,柴惠惠知道自己扭伤了。 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起舞的欲望逼得柴惠惠不能自已。整个人被心里那团火炙烤着,茶饭不思。众人只当她是担心半个月后的毕业汇演,也不以为意。不料,舞蹈团的人提前了一个星期来到学校。于是,柴惠惠不顾医生的劝阻,提前出了院。 仍是大清早,柴惠惠来到了练功房,未及热身,身子已经开始舞动起来。正是那支逼她极苦的蛇舞。下腰,侧身,后退,跃起……柴惠惠一开始舞动,整个人就陷入了舞蹈之中,不再属于自己。 “停!”一声暴喝。但柴惠惠充耳未闻,仍随着旋律舞动着。鼓点又起,柴惠惠片刻未曾犹豫,刚要旋转,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强行抱住了她。 柴惠惠讶异地望着来人。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因激烈的动作而垂下数缕,娴静温婉的脸上却带着一脸不相称的惊恐。那女人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柴惠惠:“你在哪儿学的这支舞?” 柴惠惠认出了她,却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这时,几个学生推门而入,含笑招呼道:“陆老师,您这么早啊!”见她二人这副情形,不由一愣。 那女人也察觉到自己的莽撞,慢慢松开手,问道:“你叫什么?”“柴惠惠。”柴惠惠肯定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舞蹈团来挑人的舞蹈老师陆丹宁了。 学生们渐渐多了,陆丹宁看看进来的人群,转头急急道:“柴惠惠,那支舞绝对不能再跳了。下课了之后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说。”柴惠惠看看四周,也觉得不是说话的时候,便点点头。 傍晚,柴惠惠来找陆丹宁。陆丹宁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学生。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只是略嫌苍白了些,神色间有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憔悴。一双大眼平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却是那么熟悉。陆丹宁心里隐隐一痛,忙拉回飘远的思绪。 在陆丹宁打量柴惠惠的同时,柴惠惠也在默默地打量着她。她就是这所学校的传奇人物,拥有最完美的天赋,能把所有舞蹈的精髓表现得淋漓尽致。十六岁的时候以一曲“散花天女”艺惊四座,被当时舞蹈团团长誉为百年来难得的天才。即便是年过三十,她的身材比例仍然完美,果真是名不虚传! “你今天早上在练功房跳的那支舞,你从哪儿学的?”柴惠惠的眼里隐隐有刺,让陆丹宁十分不舒服。陆丹宁索性免了客套,单刀直入。 “我跳得好吗?”柴惠惠轻声开口,平静地望着她。鬼故事 “这不是跳得好不好的问题。”陆丹宁皱皱眉,自顾自说道,“那支舞会毁了你!” “我进入这所学校之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当时你是考官。你说过,我的身体条件不好,迟早会被这所学校淘汰。”柴惠惠慢慢道。陆丹宁略略一怔,她一生之中点评过太多习舞的学生,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个女孩了。 “你看过我早上的舞蹈。我想知道,我现在跳得好吗?”柴惠惠接着问道。陆丹宁沉默了一下,不由自主回忆起早上见到的柴惠惠的舞姿。那旋律一入脑海,立刻掀起轩然大波。陆丹宁脸色一下变得煞白,猛地站起身,紧紧拽住桌角才稳住自己的身体。 “那支舞不能看!不能想!不能跳!那是一支魔舞!”陆丹宁突然大声吼道。柴惠惠未料到陆丹宁有如此大的反应,吓得往后略缩了缩,惊惧地看着她。 “为什么你说它是魔舞?”柴惠惠追问道。陆丹宁盯着柴惠惠片刻,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的舞蹈生涯就是被它毁了的!”陆丹宁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情绪,缓缓道:“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从小就被称为天才。然而临近毕业那年,我去整理学校的资料室,无意中看到了一本舞册。上面记载着一支奇怪的舞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然而那些姿势却是能看懂的。当时我忙着毕业汇演,看到那本舞册上面的姿势难度极高,只想着若能融入我的舞中,必定能技惊四座。于是,我试着跟着那本舞册去学那支舞蹈。” “那支舞蹈就像是蛰伏在我体内一般,一经触动,就活了过来。我从来没有过那么酣畅淋漓的舞蹈。我觉得我就是为这支舞蹈而生的,那种合二为一的舒畅感简直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陆丹宁轻轻叹了口气。 柴惠惠回忆起自己舞动时的感觉,身体又开始一阵阵发痒,想要伸展。 “然而,旋转一起,我的双腿灵活度已经达到了极限,我被自己绊倒在地上,扭了脚。休息了半个月,我醒着梦里全是那支舞,我迫切想要再跳那支舞。我被那个旋律逼得茶饭不思,坐立难安。当我的脚步一能移动,我立刻跑到练功房。于是,脚再一次扭了。旧伤未除,新伤又生,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然而当脚一好,我又去了练功房。这一次是小腿骨折。” 陆丹宁伸出那双修长的腿,指着小腿道:“这根骨头断了三次,好了又断,好了又断,以至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尽情地跳舞了。”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腿骨,神情有说不出的落寞。 “现在你明白了吧?那支舞就像是罂粟。一经接触,它就会缠上你,伤害你。若不能甩掉它,你这一辈子的舞蹈生涯就毁了!”陆丹宁抬起眼,直视着柴惠惠。 “可是,我看到有人跳过。”柴惠惠肯定地说,“她跳得非常完美。” “是谁?”陆丹宁脸色大变。 “我不知道。”柴惠惠摇头,“我在窗外看到的,当时天色没有亮透,我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即使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那种人舞合一的境界带来的冲击也强烈无比。” 陆丹宁的手又不由自主抓紧了桌角,半晌才心不在焉道:“你眼花了。” 柴惠惠咬咬唇,没有再接着争辩。 陆丹宁却像陷入沉思一样,发了半天呆。一抬眼看见柴惠惠仍在原地看着她,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神情有说不出的疲倦。 柴惠惠慢慢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心里思绪万千,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她不是不相信陆丹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陆丹宁天生就有隐隐的敌意。不是因为陆丹宁在她入学之初的评价,如果一定要归结原因,也许是嫉妒一切受到上天偏爱的人吧!她站在陆丹宁面前,那么羡慕她的身材,她的天赋,若是将这一切给了她柴惠惠,她又何必连一场毕业汇演都需要这么苦苦挣扎? 她缓缓走过练功房,那原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只有在练舞的时候,她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突然,她眼光一闪,练功房有人! 她急步走了过去,练功房灯火明亮。灯光的中心一个白衣女子正随着音乐姗姗起舞。裙袂飘飘,翩若飞鸿,灯光照在她光洁明亮的脸上,宛如从天而降的舞仙。那是普通的舞姿,柴惠惠可以毫不费力地同样舞出,却从来没有跳出她那种神韵!柴惠惠的心随着她的舞步一点一点凉了。 那是与她同届毕业的尹芳柔。与陆丹宁一样,也是那种拥有极佳天赋的人。入学初期被所有的教师寄予厚望,柴惠惠一直以自己能胜她为荣,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一直那么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就在这一刻,柴惠惠所有的信心突然破灭了。那样的舞韵不是她能跳出来的,她,还是比不了她! 柴惠惠也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连尹芳柔熄灯回寝室也不知道。整个人陷入了一场黑雾迷漫的梦魇,迷惑,疲倦,信心尽丧。 毕业汇演那天,柴惠惠一身黑色舞衣,排在尹芳柔后面。她面无表情地立在台侧,看着尹芳柔在台上白衣胜雪,仙姿若画,轻盈灵动,仿若湖面上盛开的一朵小小水莲。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前排舞蹈团的老师也含笑鼓掌,互相点头肯定。尹芳柔兴奋得双颊泛红。柴惠惠看着她从身边经过,紧紧捏了捏拳。她别无选择了! 一束灯光射在柴惠惠的身上。柴惠惠从沉睡中被暖意唤醒,轻轻舒展着双臂,慢慢立起身。所有人的眼光在瞬间被柴惠惠吸引。前排的陆丹宁的心更是猛地被提了起来,一双眼睁得圆圆的。这,难道是? 没有音乐伴奏,柴惠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身子开始随着笛音扭动。现在的她,是初夏夜里的一尾蛇,在月光下起舞。动作舒畅,妩媚动人。全场静寂无声,那支舞永远都有摄人心魄的无上魔力。陆丹宁绝望地闭上了眼。然而那旋律在她的心里盘旋不去。鼓声一起,陆丹宁霍然睁眼。柴惠惠刚好被自己的脚步绊倒,重重摔落在地。 喧嚣过后,入夜的练功房只剩下柴惠惠和陆丹宁两人。柴惠惠的脚踝处裹了绷带,面无表情。陆丹宁看着她,神情也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感叹。 “为什么?你明知道结果是如此,为什么不放弃那支舞?”陆丹宁问。 “谁又给过我机会放弃?”柴惠惠反问道,“从一开始,老天爷就不给我出众的天赋。我想凭自己的努力,可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 “为什么要抱怨老天?”鬼故事 “不然我应该抱怨什么?你们这样受上天偏爱的人又能明白什么?所有的人都说我可惜了,明明可以拿第一的。可是我明知不能拿第一,我也要跳这支舞!老天爷不肯给我天赋,我偏要证明给他看,我不比任何人差!”柴惠惠被激怒了,神情激烈。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飘乎不定,仿佛暗夜鬼哭。陆丹宁和柴惠惠惊得一怔,都静了下来。 “师姐!”陆丹宁沉默了片刻,突然叫道。柴惠惠一愣,看看陆丹宁,又转头看向门外。一个黑影慢慢自夜幕中飘出。灯光之下,修长柔软,正是柴惠惠所见的跳那支蛇舞的身形。那女人一头长发,几乎盖住了面。 “师姐,这些年你好吗?”陆丹宁问道。“多谢关心。还过得去。”那女子声音纤细,飘忽不定。即使是在这暖暖的夏夜,也让人从心里泛起寒意。她转过身,面向柴惠惠:“你就是那个跳蛇舞的丫头?” 四目相对,柴惠惠才看见她的脸上覆了一张银色面具,只看得见尖尖的下巴,皮肤苍白得泛着青色。 “去,上那儿跳几个动作给我看看。”那女子指指练功房的一边。陆丹宁的脸色愈发苍白,急叫道:“师姐!” “如果你还能跳的话!”那女子眼光在柴惠惠受伤的脚上一扫。柴惠惠丝毫没有犹豫,起身便跳,刚刚勉力完成一个跳跃。就听那女子喝道:“好了。”柴惠惠一愣,收了势,望向那女子。 那女子走到陆丹宁身边,步子轻盈优美,宛如在水面滑行。她转过身,面对柴惠惠问道:“她有没有说过你的资质并不好?有没有说过你迟早会在这间学校的竞争中被淘汰?” 柴惠惠略略一怔,答道:“有。” “我在二十年前也被她的母亲说过同样的话。” 柴惠惠闻言一怔,这个女子,能跳出如此完美舞蹈的人,居然也得到过如此评语?那女子低低地笑了两声:“她们家的人都认为舞蹈只属于那些受上天恩宠的人。” “我们没有这么认为。”陆丹宁反驳道。“没有这么认为,可是这么做了。”那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夹杂着嘶嘶蛇鸣,听来很是刺耳。 “可是我相信人定胜天。”柴惠惠突然道:“我一直相信凭自己的努力可以弥补先天的不足。” “噢?” “你也相信是不是?不然你跳不出这么完美的舞蹈!”柴惠惠诚恳地道。“我也想和你一样!”那女子略略一怔,轻轻笑出声来:“你想跳蛇舞?” “对!”柴惠惠肯定道。 “我跟你说过,那不是属于人类的舞蹈!”陆丹宁大声喝止。 “您确实是资质出众,可是不代表您不能做成的事情我也不能做成!您这位师姐,或许曾经资质并不如你,但她却跳出了你不能跳出的舞蹈!”柴惠惠正言道。 “你知道什么!”陆丹宁大声喝道,情急之下,伸手去掀那女子的面具。那女子一时不备,面具被整张揭开。“你自己看看!”陆丹宁叫道。 灯光之下,那女子额上及双眼之间都生满了一层青鳞,在灯光之下泛出细细的光。配着那双阴冷的眼睛,乍一看就像是一条蛇!柴惠惠不由呆住了。 “这就是跳这支舞的代价,你要像她一样吗?”陆丹宁喝问。 “你要像我这样,把自己变成一条蛇吗?”那女子眼色一滞,又恢复如常,低低笑问。手臂轻扬,腰肢扭曲如蛇,魅惑难言。 柴惠惠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在那里。那女子看了一眼呆住的柴惠惠,又是轻轻一笑,从陆丹宁手中拿过面具,融入夜色之中。陆丹宁看看离去的女子背影,又看看立在一旁眼神渐渐坚定的柴惠惠,叹了口气。凭她苦口婆心,奈何选择早已做出。 一年之后。 城市剧院的后台一片忙碌,这里正举行着全国青年舞蹈大赛。一个女子坐在角落之中,半垂着头,神色漠然。若不是那一身华丽的舞衣,真不像是来参加这么大型比赛的选手。说起来,她那身舞衣也太奇特了一些,颜色是一种奇异的青色,上面缀满了细细的亮片,裹在修长的身躯,远远看去,倒像是另一层皮肤。在灯光的映射下,那女子露在舞衣外的颈项处银光一闪,隐约竟是一层薄薄的鳞片。 那女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飞速回头,双目之中一股森冷之气迎面射出,恰似青蛇吐芯。而在此时,报幕员的声音自台上传来:“下一个参赛节目是独舞《蛇》,表演者八号选手柴惠惠!” 闻言,那女子回过头,昂首向舞台中央走去。 ...
我叫苏子鹅,在全亚洲最豪华的私人贵族学校任教。 今年我所负责的班级升到了高三,若在其他学校,这是地狱的开端,然而对我来说,却意味着一整年的自由。 因为我校的学生非富即贵,他们的未来早在八百年前就安排好了,所以,这帮天杀的让人嫉妒的高三学生们没有丝毫压力,我更没有。 我乐得安排出充足的业余时间来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写小说。在这个刚开学的夜晚,我兴奋地敲出了小说的名字:《刀之冷世界》。 在我宏大的构思里,一定要有俊美的正太,可爱的萝莉,身世悲惨的大叔和变态的御姐,有居心叵测的帮派,有不明真相的少年,还有一连串打砸抢烧的坏事,一定要在荡气回肠中穿插着细腻小波折,在血腥复仇中体现出乱世真情义。总之,它一定要很,精,彩! “你会成大作家的!”我朝着液晶显示器屏幕上反射出的,略有点浮肿的脸暗暗鼓劲。 然而当我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那遥远的冷兵器时代不到五分钟之际,一声尖叫打破了我的凝思。 “好重啊!”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我拉开宿舍门,发现走廊里站着一个身材喷血的陌生女孩:一件白色衬衣,高腰迷你裹裙勾勒出完美线条;两条腿十分匀称,打着赤脚站在地上,高跟鞋倒在脚边; 再看她的脸,洁白无瑕,骨骼玲珑,真为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魔鬼娇娃。她身边还停着一个行李车,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包。 “你是谁?”我们俩几乎同时问出口。 接下来,这个女孩告诉我,她叫黛比·刘,今年刚满21岁,刚从美国读完天体物理学博士,被古校长高薪聘来教物理,她拿到的宿舍房间号正好在我隔壁。 黛比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冲我撒娇:“人家的行李好重好重,都推不动啦!你帮我?” 怪只怪我一时没想出拒绝的理由,只好挽起袖子上了。 在比我高、比我丰满的黛比小姐的督促下,我独自一人将三个超大行李箱,两个中型拖箱,五个大小不一的旅行袋,两个纸箱,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穿衣镜搬进了隔壁房间。 然后她指挥我将以上所有的一切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然后她恳请我替她打扫了卫生间。 然后在她洗泡泡浴的时候,我依照指示,擦拭了地板,打开窗户透气,整理了床铺,还点上了该死的熏香。 “谢谢。”黛比小姐已经换上了睡衣,走了出来,满意地环顾四周,伸了一个懒腰,一屁股倒在了床上,“呵!我要休息了,明天好容光焕发地去见我的学生们!” 我瞄了她一眼,不禁内出血。 天!那是一件怎样的睡衣啊! 淡黄色的细丝相互纠缠,形成一片方孔平纹轻纱,腰间有一根带子,斜斜地系了一个活结,垂在她白白嫩嫩的脚踝处。 “这玩意儿一定很贵吧。”我暗想。 在我艳羡的目光中,黛比小姐居然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我轻轻掩上门,浑身臭汗,累得半死地爬回自己房间,一看表,马上十一点半了,电脑里的小说呢,也刚好只写了十一个字:“《刀之冷世界》 苏子鹅第一章。” 算了,还是到明天再写吧。 我也一头扎入了柔软的枕头间。 连个梦都没来得及做,黎明转眼便至。 快迟到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忍受着昨夜辛勤劳动所致的肌肉酸痛,狂奔到教师宿舍大堂,刚踏出大门,忽然发现整栋教师宿舍楼被几十个警察封锁了,古校长在黄色的封锁线外焦急地探头探脑。 “喂!怎么了?”我大喊,想要过去。 一个高挑的男性警官不知从何处闪出来,将我拦住:“对不起,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老师吗?” “没错。” “昨夜这里发生了凶杀案,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警官把我从旁边带走了,路过古校长身边时,我看见他眼神中的无奈和临到嘴边又吞回去的话语。 “校长,谁死了?”我忍不住回头问他。 校长颤抖的双手抓紧了他的金丝边眼镜,艰难地回答我:“新来的老师,黛比·刘。” “请问你住在几楼几号房。” “五楼F房。” “哦?!”警官抬头看看我,然后又低下头:“这么说,你住在被害人的隔壁。” “嗯。”我轻轻应道。 “你见到过她吗?” “嗯。” “请你回忆一下,你是几点看到她的,那时候她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我仔仔细细地将昨夜和黛比·刘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这位警官是个年约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修长,皮肤黝黑,深啡色的发丝有些凌乱,表情和声音懒洋洋的,嘴里总叼着一根雪茄。若不是身上穿着制服,乍一看倒很像游手好闲的骗子。 听完我的讲述,他将身子往后背一靠,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搬运行李?干家务活?你之前不认识她对吗?” 我摇头。 “你可真够热心的。” 我反感地看着他,这警官的话怎么含沙射影呢。难道他在怀疑我? “法医初步鉴定尸体死亡的时间在昨晚十二点至三点,你说那段时间在自己房间睡觉?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是啊,你可以去查走廊的录像监控,我十一点半离开她的房间之后就再也没进去过。而且我睡得很死,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我已经看过录像,你说得没错。但你们的阳台之间有一个小石板,还有一根外露的管道,如果通过阳台爬过去,走廊录像是拍不到的。” 我惊诧地倒抽一口冷气:“谁爬过去了!有那力气我就继续写我的小说去了!” 那警官悠哉地吸了一口雪茄,把白腾腾的烟雾吐向我:“我只是在列举可能性,你激动什么?” “咳咳!”我用一本书扇开可恶的二手烟,怒目瞪着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他丝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困惑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说着他用刚才夹雪茄的细长手指抽了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一把抓过来,胡乱看了看,就扭头走了。 这讨厌的警官名叫古轻远。我应该不会和他再有任何来往了。 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此后的几天,我通过同事之间的闲聊了解到更多案情。 黛比死在自己的床上,浑身赤裸,没有被强奸和抢劫的迹象,死因是有人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导致的窒息而亡,尸体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掐印。 是复仇吧?或者情杀?老师们互相八卦着。 但古校长担心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些,他只担心这消息不要流传出去了。 众所周知,我校号称全亚洲学费最高,收费最贵,简称最“高贵”的私立中学,每个学生平均一学期花在这里的钱至少抵得上三栋豪宅,如果校园内发生凶杀案的消息散布出去,试想古校长得一次性损失多少土地,多少豪宅。 所幸死者还未和学生见过面,家人又在国外,英明的古校长重金收买了警察局,让它成了秘而不宣的案件。学生们都以为那天仅仅是一次防盗演练。 接着,古校长花了上百万重建学校安保系统,雇用大量专业保安日夜巡逻,但我住在案发现场的隔壁,仍然心惊胆颤,便要求换房间。 “暂时没有其余房间了。”这是来自舍监朱老师的回答。 我恨恨地走掉了。谁让我曾经背后和其他老师嘲笑她的罗圈腿、朝天鼻,这下让她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为了驱逐恐惧,我不得不彻夜裹着被子,蜷在床上写小说,把音乐开到最大声。由于心神不宁,神经衰弱,熬了三个夜晚,我一个字都没敲出来,文档里依旧是十一个字:“《刀之冷世界》 苏子鹅第一章。” 到了周末,我终于可以离开学校宿舍,返回市区自己的公寓。匆匆收拾了一下,我提着旅行袋和电脑坐上了开向市区的班车。大片的木棉花向车窗后方退去,夹杂着花香的风不断扑向我的脸,就连阳光也斜斜地赖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不走,心情逐渐愉悦起来。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已经从郊区的学校返回闹市区。只需要再经过一个天桥,绕过一个大型百货公司,后面的高层公寓就是家。 但我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在百货公司附近逛了起来。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潮让我有一种安全感,我享受着路人们的交谈,喧闹,大笑甚至吵架。如果一直一直都有这么多人陪着我,那该多好。 百货公司的背街有一排小商铺,有卖奶茶的,卖假玉假翡翠的,卖皮鞋的,卖童装的……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新开了一间卖内衣的店,名叫“午夜”。 “午夜”所处的位置之前是我长期光顾的小书屋。时常听见老板唠叨:“这个年代,没几个人爱看书啦!生意不好做噢!” 我起初认为这只不过是老板的手段,目的是让顾客心软,多买几本。隔壁的大妈就上过好几次当,去买教做菜的书,却抱回去一堆建筑、政治、医学方面的学术大开本。 没想到这么奸诈的店还真的倒闭了。 我纯属打发时间地走进了新开的内衣店,却在走进去的第一秒钟就凝固了。 店正中的模特身上的性感内衣,不正是黛比·刘当晚穿出来的那件吗?质地、颜色、款式,那种特殊的飘逸透明感……没有一处不相同。 我直愣愣地走了过去,站在那模特面前发了呆。 对啊!我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个细节呢?黛比·刘死亡的时候浑身赤裸,警察排除奸杀之后,以为会是劫杀,可又发现除了当天身上穿的衣服扔在卫生间以外,她的行李根本没有打开。 那么,那件睡衣去哪里了呢?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老板亲自设计的素纱禅衣,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特别适合像您身材这么好的女性。”看店的小妹走了上来,对我进行循循诱导。 “这衣服……”我伸手摸着裙角:“多少钱一件?” “一点都不贵,现在我们刚开张,打完折之后只要两千八百六十元一件。如果您是我们的会员,还可以获得一对日本进口的超薄无感丝袜。” “吓?!”我的手赶紧缩了回来,强装镇定:“嗯,还不错,不过就是有点太透了。” 小妹挑着柳叶眉,瞪着杏核眼,用她两片充满灵气的薄唇嘴努力推销:“就是要这么透明才性感啊。你看,它多么轻,多么软,多么舒服啊,我告诉你哦,如果把它叠起来,才只有一个火柴盒那么大小,称一下,还不到一两。你说它能不透吗……” “其实我很保守的,考虑下吧。” 说完我赶紧离开了“午夜”。谁要买这么不吉利的内衣。 就在踏出门的一刻,我看见一位蜜色皮肤,健康年轻的女孩背着香奈儿手袋擦着我的肩膀走了进去。 “哇!这睡衣挺特别的。” “小姐真是好眼光,要试一下吗?” “好!” …… 随着我脚步加快,她们的对话逐渐弱化在空气里了。 周日的下午。 按原计划,我应该在家里写小说的,可现在却和古轻远面对面地坐在星巴克,巨大的落地透明窗对面,正是那间“午夜”。 之前说过,我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再和这个警察有任何来往了。可今天中午,我却主动翻出他的名片,按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关于你同事的死,还有什么线索要提供给我吗?”他拿着一杯冰拿铁,嘴里叼着雪茄,翘着腿问我。 我反问:“古警官,今天的午间新闻看了吗?” “看了!联合国呼吁朝鲜重新正视六方会谈。车臣人权女记者被绑架一案侦破,俄罗斯军方逮捕六名嫌疑人。” “国内!” “也看了。我国小麦主产区今天大面积开镰。沪指早市翻红,高攀3900点。噢,还有专家预计下半年华南地区的气温将比往年升高0.8摄氏度。恭喜!你可以穿比基尼过冬了。” “社会!”这家伙太能装疯卖傻了,一点没有人民警察的端庄。 “你到底想问什么?今天是新闻主题约会吗?” “谁跟你约会了!” 我从包里掏出PSP,打开一张照片递给古轻远。 那是一个少女的照片。 遗照。 古轻远歪着脖子看了两眼:“噢,原来你指这个案子啊。刚好也是我接的。” “我能不能问问,她死的时候身上穿没穿衣服?”我小心翼翼地问。 古轻远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你的兴趣爱好还真……” “拜托,告诉我吧!” 他沉吟一阵:“被害人死亡的状况和你的同事很相似……不!应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浑身赤裸,没有被强奸或者抢劫、打斗的痕迹,她也是窒息致死,脖子上有清晰的掐印。” “呼!”我大口吸气,呼气,越来越紧张:“天呐!和我想的一样。” 古轻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哎呀,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急了:“今天午间新闻上面说,市长的女儿昨天在自己的卧房离奇死亡,警方怀疑是凶杀,正在积极调查,所以才来问你的。” “我觉得你比警方还要积极,不如你来调查吧?”古轻远嘿嘿笑起来。 我把咖啡杯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凑近古轻远:“在她死之前一天,我见到她了。” “哦?在哪里?” 我用手轻轻向落地窗外街对面的内衣店一指:“就在那儿。” 我告诉古轻远,星期五下午,我从“午夜”走出来,与那个蜜色皮肤的姑娘擦肩而过。她的香奈儿手袋很刺眼,所以我用嫉妒的目光狠狠地盯了她的脸足足三秒。今天看午间新闻,播放市长女儿的遗照,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古轻远耸耸肩:“你想说,被害人临死前一天晚上去逛了那间内衣店,被你看到了,所以怀疑是那间店的老板杀了她?哇!做英文老师的果然逻辑非同寻常!”他拍手鼓掌。 那一刹那,我有一种受到侮辱的感觉。我不准备把黛比·刘与市长的女儿很可能都买过那件诡异睡衣的事情说出来了,就让这个自以为是的警察陷入毫无线索的调查中去吧。 “古警官,你可以走了。”向椅背一靠,我的表情变得冷漠起来。 “下次约会的主题是什么呢?” “放心吧,你再也不会接到我的电话。” 他也不争辩,笑着用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朝我挥了挥,起身就走了。 我一个人留在座位上,阳光慵懒,穿透玻璃窗,却穿不透我的肌肤。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因为我一看到对面的内衣店,尤其想起那件轻薄得几乎快看不见的睡衣,想起那夜黛比·刘的躯体和脸,就感到一股自丹田升起的恐惧。 “黛比·刘和市长女儿的死亡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呢?“午夜”是谁开的?那件睡衣到底有没有玄机?”我喃喃自语。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飘入我的耳膜。 “那种纺织手法根本不是现代服装工业的产物,款式也很奇怪,袖子太长,根本不符合顾客的实际需求。” 说这话的声音来自我对面。 我猛地抬头,看见刚才古轻远离去后空出来的座位多了一个人,是个风华绝代的小美女。 她大约十八岁左右,栗色波波头将一张瓜子脸修饰得更有个性;鼻梁不算高,但是小巧的鼻头可爱地翘起来,弥补了这个不足;脖子细而匀称,有淡淡的纹路。 这是谁啊? 那丫头顽皮地冲我皱了皱鼻子:“你去试过那件睡衣吗?” 我先一愣,然后摇摇头:“有钱人家的仙女才买得起的东西,我怎么敢试。”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忽然故作正经地咳嗽两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好吧,那就让我来告诉你,穿上那件衣服之后的感受。当你回到家,再次捧起它的时候, 会有一种见到皇帝新装的错觉,因为它好像根本不在你手里一样,又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你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内心却又欢欣雀跃;接着,你想要洗一个泡泡浴,再 迫不及待地穿上它,穿上之后,你心里交织着一种深深的满足和莫名的失落感;然后你对着镜子照啊照,照个不停,那镜中的人,看起来又像你,又不像你,在幻觉 中,你感到自己变成仙女与巫婆的混合体了;就趁你美得不行的时候,一阵睡意会悄悄地涌上眼皮,大脑开始恍惚,你想要躺下好好睡一觉;你睡下了,轻柔的织物 包裹着你的身体,散发出让大脑更加沉甸甸的古怪芳香;很快,你便陷入了一种类似梦魇的状态——意识仍然清晰,可以通过一双无形的天眼观测到自己四周的状 况,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力量压住了。没错,你就是被那件看起来弱不禁风轻飘如烟的睡衣给死死压住了。” 我的喉咙一紧,这小丫头在跟我讲什么鬼故事呢? 正当我要打断她时,那丫头仿佛已经料到我的反应,忽地朝窗外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看啊,又有一个女孩买下了它,今天晚上,她将会经历我上面所说的一系列遭遇。不,还远远不止那些。” 我扭头朝窗外对面看去,只见一个背影匆匆从“午夜”的门口走出来,消失在小街尽头的转角,虽然没能看见这个身影的脸,但我看见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布袋,布袋上以古典工笔手法绘制出了那件睡衣的轮廓。 “那她还会经历些什么?她会死吗?”我忍不住顺着这陌生小丫头的思路发问了。 她的眼皮快速下搭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当她被睡衣死死压住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将会很快袭来,因为她立刻感到有一双冰凉的僵硬的手, 顺着睡衣宽大的袖管,慢慢地爬了进来,沿着她的胳膊,肩膀,来到她的脖子。这双手的指甲很长,挠得人痒痒的,皮肤很冷,几乎寒如刺骨,动作很轻很缓慢,还 会来回抚摸她的脖子,耳垂,还有下颚,仿佛在慢慢享受她身体上白白嫩嫩的肌肤,让整个过程更加令人恐怖。最后那双手交叉起来,张开干枯的五指,狠狠地掐住 她的脖子。如果说,身体能够一直保持麻痹或许会好受一些,可她的意识偏偏就在那一刻回归大脑,窒息、疼痛、绝望、害怕纠结在一起,她拼命地蹬腿,敲打,挣 扎,可是毫无用处,她被那双从袖管里伸进来的手完全控制住了。僵持了三分钟,五分钟,或许八分钟,她就会停止挣扎。最后,那双手,将沿着睡衣的袖管,沿着 女孩的胳膊,慢慢地退下去,消失在一片微黄的轻纱中。而那件睡衣也趁着夜色返回了小店,继续等待下一个受害者。”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小小的无奈。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是谁?” 小丫头再一次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嘿嘿一笑:“因为我也是这样死的呀!” 时为九月初秋的周末午后,坐在人来人往的星巴克,我却感到骨寒毛竖,孤立无援。 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轻声询问我对面的咖啡杯能否收走。那是古轻远留下的。 显然他看不见大喇喇坐在那里的短发丫头。 我意识到,她真的是个鬼。 按照我的常识,一般鬼来找你,不是复仇,就是有所求。我判断她想让我协助侦破案件。 “美女。”我硬着头皮,假装捂着嘴,小声问她:“我是不是应该再去找那个古警官,让他调查一下内衣店……” “千万别,那家伙一点儿也没用。” “要不我直接去找警察局长?” “我不信任他们。” “那……”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连警察都做不到的事,我又怎么能做到呢? 短发丫头凑近我:“我要你,去把那件衣服买下来。” “吓?!”我下意识地一顿,差点没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要我去送死?” 由于惊讶,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服务生和附近的顾客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短发丫头不置可否,又冲我皱了皱鼻子。 我的脑细胞激烈地撞击着,我在思考一个可以拯救自己的方法。最后,我咬咬牙,下了个狠心:“好吧!反正遇到你是死,穿那件睡衣也是死,我还不如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这下换成她惊讶了。 “因为你比较可爱呀!来吧,恭候您下手。”我结账走人,留下那个短发丫头鬼,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又坐上去学校的班车,随着摇摇晃晃的汽车盘旋上山。一路上我都在心惊胆颤地回想,那个短发丫头鬼为什么想让我去送死,我拒绝了之后会有什么悲惨下场。所 幸,在这一个半小时内我至少是安全的。车前车后我都观察过了,她不在其中。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没检查车顶和底盘。 暮色将至的六点,我抵达了学校大门。 山间的风有些凉,我想赶快返回教师宿舍,一辆兰博基尼“刷”地在我面前刹住车,车窗摇下,副驾驶位上的是我的学生金小乔。 “苏老师,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今天?我……出去逛街了。”我随口搪塞。 金小乔提着一个小旅行袋,跳出跑车,朝她的司机摆了摆手,然后与我一同走进学校。 “我今天去你家找你,原本想一起去看电影,但是你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就只好算了。” “是吗?”我赶紧掏出手机来看了看,原来已经没电了:“下次吧。” 金小乔是和我关系最要好的学生之一,在我眼里,她简直是一个“完美强迫症”的重症患者。从五岁上小学开始到现在,她拥有全勤的记录,没有请过一天假,没有 逃过一次学,只要有课,她就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学习成绩几乎全优,门门功课都是拿手,尤其精通金融选修课。早在她十一岁那年,就赢得了全国小学生虚拟炒股 大赛的第一名,而实际生活中,她的个人账面资产也一直节节攀升,最高峰时达到五千万,诸多基金公司排着队请她做顾问。《第一财经周刊》将她称为“美少女股 神”。 “苏老师?苏老师?” 她连叫了两遍,我回过神来:“怎么?” “你不是该往那边走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跟着金小乔来到了学生宿舍区。学生宿舍是一片围着人工湖的三层连排别墅群,每个学生都拥有一套一百平方米左右的公寓。 想想反正自己也没有勇气一个人待着,不如将错就错,于是提出在她房间看DVD。 我挑选的全是最疯狂的喜剧,一看就看到十一点半。小乔起身说要去洗澡,我抱着遥控器,不经意间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手中抓着一样让我不寒而栗的东西——睡衣。 没错,轻柔薄纱,丝丝绕绕,正是那件我此生再也不想看到的睡衣。 “你……怎么?”我结结巴巴地问不出口。 金小乔得意地把睡衣一提:“好看吧?今天去你家没找到你,在你家楼下的小店看到这个,就买了,也算没白走一趟。” 我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今日我看到的那个背影竟是小乔。 她见我没说话,便朝卫生间走去,我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她:“别去!” “为什么?” “呃……”我目光在屋内游离,语无伦次:“我们再看一部电影吧。” “我累死了,先去洗澡。” “那你别穿这件睡衣。” “为什么?” “因为……太透了!”我自以为找到一个理由,数落起来:“你看你看,什么衣服啊,穿了跟没穿似的。你还是学生,不是梦露,不要搞这么性感。” 金小乔扑哧一声笑出来:“苏老师,你怎么今天一反常态,是居委会大妈灵魂附体了吧?” 我尴尬极了,但又不能告诉她实情。 这时,我忽然被金小乔背后的电视屏幕吓了一跳——正在落力演出的卓别林身后出现了一个多余的身影,正是下午在星巴克遇到的短发丫头鬼。她在屏幕中的演员身后冲我大笑,还朝我扮鬼脸。 或许是我的吃惊太过于外露,金小乔也回头去看电视机,趁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睡衣,顺手提上自己的包,夺门而出,发疯似的逃出了那一片学生宿舍区,沿着游泳池、网球场、壁球馆,一直跑到教学主楼后的花园。 站在花园前,我有些不知所措,左右迟疑之下,忽然看中花园里的一株棕榈树,树下的泥土看起来松软又潮湿。 我赶紧三下五除二地将睡衣埋在了树下,盖上了厚厚的土,还用脚来回踩了好几遍,这才松了一口气,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我就瘫倒在沙发上。久未运动的内脏开始绞痛,呼吸也快跟不上来,浑身发软。 咳!这空气怎么突然变得比两个月前的盛夏还要闷热。 时钟上的指针过得无以伦比地慢,发出咒语般的嘀嗒嘀嗒声。 深夜里,视线变得比平常更加敏锐,我来到窗前,竟可以一眼看到两百米开外的花园。 还有花园里那株刺眼的棕榈树。 树下,我亲手堆起的小土包在微微颤动。 泥土怎么会颤动?除非下面有一股力量在向外顶。 果然,不一会儿,就看见十根细长、干枯、僵硬的手指,像刚刚发芽的植物般钻了出来,在夜风中蠕动,指甲缝里塞满了深棕色的土,皮肤在月光下呈一种泛白的淡金色。 很快,两个完整的手掌已经撑着泥土爬了出来,两条手臂也逐渐显露,再接着,时隐时现,即将破土而出的,是一颗人头,它的脸扣在泥土上,凌乱干枯的发丝搭在 后脑勺上,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更可怕的是,这颗人头仿佛察觉到了我的偷窥,它艰难地尝试抬起来,想要朝我看一眼……我大叫一声,背过身去,却一个翻身坐 了起来。 “呼!呼!”我用最大的肺活量吸入空气。 环顾四下,我不好好坐在沙发上吗,这才意识到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讨厌!”我暗骂了一句,刚想站起来,双腿却感到一阵温暖。 人在害怕的时候,血液会本能地聚集到双腿,以便逃跑。 因为我看见,那件被我亲手埋进土里的睡衣正安安静静地盖在我身上呢,还有些许泥土散落在沙发下面的地板上。 逃! 无暇顾及是谁将它挖出来,盖在我身上的,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 我一把掀开轻薄的纱衣,跳下沙发,赤脚奔出了房间。 走廊上一片漆黑,曾经应声而亮的灯泡都不管用了,我跑过死过黛比·刘的房间,来到电梯前,电梯没有反应,于是转身欲换走安全梯,却看到这惊悚的一幕:轻飘 飘的纱衣像有一个无形的身体穿在里面,沿着走廊走来。不仅如此,还能感到隐藏在纱衣中的低声呜咽,以及空洞的群摆下传来的脚步声。 它已经离我很近了。 无路可走,我看了一眼侧面的窗户,想也没想就拉开窗子跳出去。在短暂的自由落体之后,接触地面的前一秒,才想起这可是五楼。 奇怪的是,我的脊椎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断裂,反而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像席梦思。我伸手去摸背后的土地,指尖触碰到一个熟悉的质感——该死的睡衣。 它不知何时已经垫在了我的身下,像一张守株待兔的网,网罗住了它的猎物。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除去我的外套和裙子,仅剩下内衣内裤,乖乖穿上了它。 在穿上它的一刹那,仿佛腐朽千年的怪异味道扑鼻而来,幸亏四肢此时已不听我自己大脑支配,不然必定早已被熏得晕倒在地。 我就这样光着脚,穿着睡衣,像个游魂般走过偌大的校园。 它要带我去哪里? 在眼前浮现出学生宿舍区的一刻,我觉得非常不妙。 “校长高薪聘请的那些保安去哪里了,怎么现在一个都看不到。如果学生出了命案,这衣服不把我掐死,校长也得用硬币把我砸死。” 一个手掌啪地拍在我右肩,接着,一个制服男闪到我面前。 脸部肌肉僵硬得无法动弹的我内心却波涛汹涌:“古……轻远?!这家伙不当警察,跑到我们学校当保安了?” 古轻远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苏老师,我们变成同事了,很吃惊吧?谁让贵校开出的工资比警察局高出五倍,连我的上司都争着抢着跳槽过来呢。” “快!救我啊。”喉咙被堵塞住了,说不出话来,我只好朝他使劲眨眼。 他却像患上了视觉功能障碍一样,对我的暗示视而不见,继续滔滔不绝:“半夜三更的这是出来散步啊?您活得真诗意。看,天上的月亮多么明亮,要我陪你吗?” “诗意你个头!笨蛋。”我在心里暗骂,难道他还没发现我的蹊跷吗? “唉,看你都懒得理我,就算了吧,初秋风寒,小心受凉。”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识趣,转身走掉了。 “你……给我回来!”我在心里大喊。 他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真的回来。 控制着我身体的睡衣又开始行动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我继续向前走,踏过湿漉漉的游泳池边缘,我朝着全为连排别墅的学生宿舍区走去,走入A区第一栋的1号房。 我的手所触碰到的门把手毫无戒备,一拧就开了。摸进房里,借着月光,我轻轻走近沉睡中的学生。来到他床前时,我身不由己地俯下去,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另一 个班级的班长,一米八几的阳光大男孩,在女生中人气极高。他正睡得口水滴答,枕头上浸湿一片。我真想拿相机拍下来,放到学校网站上供粉丝们欣赏。 这真是不合时宜的幻想。话说睡衣似乎放弃了,控制着我悄然离开。 我一间一间房地走进去,一个一个学生地查看,一连进入过十多间宿舍。 它到底在寻找谁? 当我来到B区第四栋三楼A号房时,我忽然意识到:它要找的人是金小乔——原本今晚应该穿着它的女孩。 小乔啊小乔,你要保重啊! 这样想着,脚步却停不下来。我照例查看了其他房间,很快来到了三楼。 终于轮到小乔的房间了,我头脑里充满了各种恐怖的想象。 门还是一推就开,墙角的夜灯开着,发出荧绿的光,照得玄关一片朦胧。 玄关处刚好有一面落地穿衣镜,我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不禁大惊。只见镜子里的我,脸呈淡金色,一副行尸走肉的表情,额头上多了一条素白生绢,像是古代停丧期间为尸体裹缠的白布。穿在身上的透明轻纱,更像一件性感的寿衣,卖弄着令人倒胃的妩媚。 踏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前行,我摸到了小乔的床边。她静静地侧向里边,如雕塑般僵卧,露出一截拖拽着长发的后背,若一时花眼,还以为她原本就是具死尸呢。 阴森森的冷气忽然灌进睡衣宽大的袖子里,让它虎虎生风。紧接着,我的双臂刷地张开,腰间的系带解开了,轻薄的纱质睡衣慢慢从手臂开始自动脱下,原本无法自控的身体,也开始恢复了自主意识。 脱到一大半,奇怪的事发生了。 整件睡衣都脱离了,右肩部的布料却像和我的肉体粘连到一起似的,右肩往下的袖子仍然挂在我胳膊上。为了帮助它脱下,身体仍旧有些麻木的我转身朝着门外跑去,偏偏不小心将右肩以下的袖管撕扯了下来,睡衣断成了两截。 我死定了! 当这想法如闪电般划过我大脑时,一个担忧许久的东西终于自右肩下的袖管中冉冉升起:冰凉,干枯,僵硬的手,顺着袖管爬了进来,摸过我的指尖,掌心,手背,再顺着手腕,胳膊肘往上,眼看就要来到肩膀部位。 我不敢动弹,心脏像弹簧一样来回晃个不停。 这时,屋内昏暗的光线中,只见金小乔从床上把被子一掀,转身站起,一个箭步冲过来将那只手死死按住,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线绕过我的上臂,将那手捆在了我的肢体上。 “得手!”她大叫一声。 宿舍门“吱嘎”被打开,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到我身后。我只觉得屋内忽然闪过一片刺眼的强光,夹杂着一声凄厉的女人惨叫。再度睁开眼时,已看到地上的大 半件睡衣和我手臂上仅存的袖子,都散作了条条丝线,慢慢漂浮在空中,于光芒中逐渐淡化、消失,化为细小的灰烬。那凄厉的叫声也随之散尽了。 “呼!”我像面团一样瘫了下来,身后那个人一把接住我。 “苏老师,我就说您活得诗意吧?散完步又来跳脱衣舞了?” 一听见这讨厌的声音,我侧脸向上瞄去,果然看到了古轻远那张得意非凡的脸。 “哪有你会跳!”我回敬他一句。 这时,“金小乔”笑嘻嘻地走上来,把长发一揭,竟然是那个星巴克里的短发小女鬼。 “你……你们?小乔在哪儿?!” 短发小女鬼走到卫生间,拉开一条缝:“喏,在里边睡得好好的呐!放心吧,她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我放下了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古轻远将一床被子罩过来,给我披在身上。 我紧张地看着他:“你是人是鬼?有何贵干?” 古轻远道:“1972年,长沙出土了三座西汉时期的古墓,人称马王堆汉墓。其中,1号墓的女主人,是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夫人,名叫辛追。” “我好像听说过,是不是那个就像刚刚死去一样的古代尸体?”我一顿:“你不要给我讲鬼故事啊,经历了刚才的事件,我已经免疫了。” 古轻远嘿嘿一笑:“那个叫做古代湿尸。随着辛追出土的,还有她的陪葬品,其中有一件丝织品,技巧高超,巧夺天工,轻纱薄如空。” 我心中一动:“莫不成就是……?” “没错。” “难道那伸进袖管中杀人的手也是……” “就是她。为了汲取活人的精气,她不断地下手,而且只挑年轻美貌,家境殷实,头脑聪慧的女孩。每得手一次,可以换得七日时间停留在少女阶段。”短发小女鬼走过来。 想想也是,黛比·刘,市长的女儿,金小乔,还有眼前这位,哪一个不是人中翘楚。 等等!那件臭睡衣就算套在我身上,也还要跋山涉水地过来找金小乔,岂不是明摆的嫌我年纪大,没有钱,比较笨吗?!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做鬼也那么财迷心窍,贪慕虚荣!” “辛追从小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自然会留恋人间繁华。我们的遭遇引起了古大哥的关注,所以他来帮我们了。” “他?”我看了一眼古轻远,心想,这个见钱眼开的前任警察,现任保安,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插手这种事。 或许他看穿了我的不屑,伸手拍拍我的右肩:“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去看看《男生女生》2008年第4期的一篇文章,叫做《童魂》;如果你想了解更多一些,可以继续跟我约会。” 他递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写着:古轻远,替你解决任何与鬼魂有关的问题,电话:139********,费用面议。 我盯着那张名片短暂地发呆,忽然想起,之前在校园中碰到他时,不正是他伸手拍了我的右肩吗?所以睡衣脱到那个部位才会出现问题呀! 此乃真神人也! 我正欲参拜,却见他带着短发小女鬼离去了。 第二日,无课的下午。 我端坐在自己宿舍房间里,打开我的小说文档,依旧是十一个字:“《刀之冷世界》 苏子鹅第一章。” 提一口气,我真的要开始写了。 这么想着,手却中邪似的打开浏览器,搜索 “辛追”的资料。 辛追,死于22个世纪之前的汉代,公元前186年,享年50岁。1972年出土于长沙市东郊浏阳河旁的马王堆1号墓,是世界上保存最好的湿尸。 2002年4月,在辛追尸体出土30周年之际,四个不同年龄时期(7岁、18岁、30岁、50岁)的复原面相标准图终于被绘制出来,相似率在90%以上。 我一一查看四张复原图,当看到18岁那张时,眼前闪过一个人:“午夜”的售货小妹。 柳叶眉,瞪着杏核眼,充满灵气的薄唇嘴。她简直和这图上的少女辛追一模一样。 糟糕!居然忘记问古轻远,到底那件睡衣有没有被彻底摧毁,“午夜”是否依旧存在,化身为售货小妹的辛追会不会找我报仇? 一想到此,我触电般赶紧翻出那张皱巴巴的名片,像圣经般捧在手里。看来我还真得再和他约会了。 人生就是这样,不希望它发生的事情偏偏要发生。 我已经习惯了。 ...
楔子 月色暗淡,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总是飘荡着一个凄冷的人影,她的眼睛四处寻觅着,如果你经过那里,她会拍你肩膀一下然后问你,你看见我的书了吗? 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么你回过头,身后空空如也。 如果你不回答,转过头,你将看见…… 1.转校生,苏莱 枯树像是被人斩了首,凄苦地仰望着天。旁边的树杈上挂着一条白色的布带,风一吹,颤悠悠的,像是坟前的白色灵幡,目视着回魂的亡灵。 苏莱用力捏了捏手里的书包,手心潮乎乎的。她的耳边又响起了米拉的惊叫声。 “我的天,苏莱,你确定要转到景城高中吗?那里可是出了名的,鬼校啊!” 鬼校,这个名字苏莱早就知道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谁让父亲的工作调到了景城,她总不能一个人留在外地吧! 外界的传闻此刻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门口的那棵枯树,每年都会有穿着红雨鞋的女学生上吊自杀,为了避邪,学校专门找人系了条开过光的白布条。 抬眼望去,一团灰蒙蒙的氤氲笼罩在前面高大的建筑物上空,就像是鬼片里说的妖气一样。 唉,苏莱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实的汗珠。 铃铃,前面传来了打铃声,再不进去便要迟到了。苏莱一咬牙,把书包甩到肩上,大步向前走去。 操场里有急匆匆停车的学生,他们穿着清一色的校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沉重的寒霜。青春朝气,阳光灿烂,仿佛与他们无关。 对于景城高中的陌生与恐惧还没有从胸口萦开,苏莱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全身像是触到了高压电上一样,差点儿跳起来。 “不,不好意思啊!”身后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文弱男生,目光有些胆怯地看着苏莱。 “没,没什么。”苏莱回过了神,笑了笑。 “你是刚转来的苏莱同学吧!我是高三(2)班的班长林小瞳,秦老师怕你找不到教室,让我来看看。”男生的话开始流利,先前的怯意一扫而光。 “好,谢谢你。”苏莱心里涌过了一阵暖流,先前对这个学校的冷漠判断有些动摇。 林小瞳走在前面带路,苏莱紧紧跟着他。一条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走廊,因为窗口位置的问题,走廊里昏暗阴森,穿堂风凉飕飕地窜进衣服领子里。前面的林小瞳只能看见校服身上的白色衣摆,在昏暗中,像是一条飘动的白带。 “嘻嘻。”一个细微的笑声从旁边响起,直直射进苏莱耳朵里,心里的恐惧像被人拨动的弦,颤动不已。 “救救我。”声音又响了,像是呻吟,又像是哀号,拖着长长的音调,让本来颤抖不已的心弦,完全乱了调。苏莱缩紧了身体,怔住了脚步。 前面的林小瞳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他回过头,盯着旁边的墙角。 那里没有一丝光亮,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出来,别在那儿捣乱。”林小瞳声音像冰一样,响在走廊里。 黑暗中走出一个男生,他的脸上带着调皮的鬼笑。 “叶天,又是你。你就是这样欢迎新同学的吗?”林小瞳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苏莱心里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旁边这个调皮的男生,转过头不再说话。 推开教室门,所有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像是在打量怪物一样,就连讲台上的老师也有些呆滞。 一股冰冷的风从教室后门窜进来,侵入苏莱的身上,她生生打了个寒战。 简单的介绍后,苏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张桌子,两个空位。苏莱拿起抹布轻轻擦了擦桌子和凳子,然后坐了下来。 旁边的座位似乎有人,座位和桌子上面很干净,甚至桌子的下面还用刀子刻了一个早字。 苏莱看见课桌中间还刻了一行字:陈嘉俊和白星星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两张桌子都空了起来?苏莱心里泛起了嘀咕。 2.逃课生,陈嘉俊 天色暗了下来,整个纸扎店被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息。猩红的棺材,笔直的寿衣,惨白的纸人,诡异的花圈。 陈嘉俊走到后房,摸索着开了灯。 光亮瞬间宣泄到整个店铺,门口的两个纸人在地上投射出诡异的身影,就像两具直挺挺的尸体。 陈嘉俊重新坐到了柜台边,柜台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日记本。里面夹着一个女孩的照片,长发搭在肩上,笑容明媚。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滴到照片上,很快向四周扩散。 啪,一个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陈嘉俊收起了日记本,他站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门口的纸人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时间到了。”陈嘉俊喃喃地说。 无边的黑夜,白天的喧哗与声响消失无踪。整个校园笼罩在浓重的夜幕下,一个人影慢慢从门口走了过来。 月光下可以看见他俊朗的脸,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东西,风吹在上面,哗哗作响。 远处的探照灯闪过,瞬间的光亮照在他手拿的东西上,映出一张惨白的蛋壳脸,那竟然是一个纸人。 走廊里一片阴凉,空气中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气。他听见自己心里剧烈的跳动声,走到一间教室门口,他停了下来。 黑色的锁很轻松地被打开,他闪身钻了进去。 一张张桌子,一排排座位,空无一人。 他走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那个纸人放到了身边,像一个熟睡的婴孩,安静不语。 他把手腕上的表,放在桌子上,静静聆听。 滴答,一秒,滴答,两秒……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很快就要到十二点了。 窗外,风吹着树叶,刷刷响动,枝影乱晃。 他闭着眼睛,眼前浮现出了女孩的笑容,女孩温润的眼睛,还有女孩细语声线。 哒,哒,有声音传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耳朵竖了起来,抬眼盯着门口,胸腔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门响了响,然后教室的灯亮了起来。 啊,啊,一个女生瘫坐在地上,惊恐地叫了起来。 无论是谁,打开灯,看见一个人和一个纸人并排坐在一起,也要吓得半死。 女孩的脸惨白如雪,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声音已经变成了哭线。 这多像她,受到伤害的时候,别着嘴唇,悲伤的时候,声腔哀颤。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女孩身边。 “你是谁?深更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他扶起惊魂未定的女孩。 “我,我是今天刚转过来的苏莱。我,我忘了钥匙,来拿钥匙。”苏莱依然没有从恐惧中走出来,声音剧烈地颤抖着。 他不再说话,走过去拿起那个纸人,准备离去。 “可以,可以等等我,陪我一起离开吗?”看见他要走,苏莱说话了。 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同意了。 苏莱快步走到自己座位面前,从课桌里翻出了一串钥匙,然后急急向门前走去。 灯,灭了。整个世界又陷入了黑暗中,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3.失踪生,白星星 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白星星喜欢坐在操场上,让风吹过她的头发。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么请你静静聆听风声,那里有我讲给你的爱情蜜语。 真的有一天,白星星不见了。无论陈嘉俊怎样闭目屏息,无论风声多响多大,他听到的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楼梯仿佛下不完,一节接一节。 苏莱听着陈嘉俊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故事,他手里的纸人是按照白星星的样子做的。每天晚上十二点,他会带着纸人来到白星星失踪的教室静静等候。 这个方法是纸扎店的阿婆教他的,他知道那是迷信,可是浓烈不去的爱让他宁愿相信那样做真的可以等到白星星。 陈嘉俊的故事讲完了,两人也走出了教学楼。 “可是,白星星为什么会失踪啊!”苏莱问道。 “嘘。”陈嘉俊突然警惕地看着四周,他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恐慌,就连他手里的纸人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显得有些畏缩。 “在景城高中,如果听到背后有人问你见过他的东西没,记住,千万要说没有,否则,你就会消失。” 陈嘉俊说完,转头向前走去。 冷风吹过来,苏莱感觉身后仿佛站着一个幽怨的女鬼,她正用邪恶的目光盯着自己,随时准备过来拍她的肩膀,问她问题。 难道白星星就是这样被人带走的?苏莱吸了口气,慌忙紧跟了过去。 深夜的街道,人影萧瑟。路灯仿佛是点缀城市的唯一风景。 出租车上,苏莱有些困意。 出租车的前位上贴着一张报纸,隐约可以看见景城高中四个字。苏莱不禁来了兴趣,她把那张报纸抽出来,仔细读了起来: 校园里幽灵再次出现,景城高中又失踪一位女生。 景城高中的恐怖传说又一次出现。有人说,每到夜晚来临的时候,景城高中教学楼内便会有一个女鬼游荡,她寻找着落单的学生。每每发现目标,她便会走过去拍她的肩膀,然后问她一个问题,“你看见我的东西了吗?” 如果被拍的学生回答否定,那么她回过头,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被拍的学生不回答,直接回过头,那么,她将会被女鬼带走。 为了揭开恐怖传说的秘密,本报记者亲自到景城高中调查,结果显示,并没有所谓的女鬼,更别说什么拍肩问问题。 不过,景城高中每年都会失踪一名女生却是事实。 报纸的下面附了一个女孩的照片,左下角还写着她的名字,白星星。 她就是白星星,难道刚才陈嘉俊这么晚坐在教室就是在怀念自己的女朋友吗?疑问窜了上来,开枝散叶般向整个心房蔓延开来。 车子停了下来,苏莱放下了报纸,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钥匙塞进锁里还没有转动,门却自己开了。 父亲站在里面,脸上带着愠怒:“去哪儿了?这么晚,不怕出事吗?” “我,我忘了拿钥匙。回学校走了一趟。”苏莱唯诺着说出原因。 父亲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房里。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一阵风吹起,一张报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报纸上一张女孩的照片清晰地出现在光线下,她是白星星。 4.诅咒生,陈嘉俊 早上,有零星的小雨落下来。整个世界变得灰蒙蒙起来。 16路公车上,苏莱凝视着窗外,心事重重。 当啷,公车停站,有人上车,坐到了苏莱旁边。 转过头,男孩温和的笑容映进眼帘,竟然是林小瞳。 “你好。”生涩的话语,僵硬的笑容。 “你昨天没事吧!”林小瞳笑了笑,随之低声问道。 苏莱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你回学校没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林小瞳又说话了。 苏莱顿时明白了过来,钥匙本来一直在书包里,怎么会遗落在抽屉里。原来,是他搞的鬼。 “是叶天,回到家他给我打电话的。本来想告诉你,却不知道你电话。”林小瞳有些歉意地说。 “我见到了我的同桌,陈嘉俊。”苏莱望着窗外,沉声说道。 “天,陈嘉俊,你见到他了?他,他是不是拿了个……”林小瞳的语气瞬间颤抖起来,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他拿着纸人,来等白星星。”苏莱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林小瞳像是被泄气的皮球,顿时软了下去,不再说话。 景城高中站到了,苏莱和林小瞳一起下了车。 朦胧的小雨打在身上,像是心头那一团抛不开的愁绪。 推开教室门,苏莱看见很多人围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些女生脸色苍白地说着什么,看见苏莱,她们全部别过头,不再言语。 人群散开了,一条缝隙透出来,苏莱看见一个人吊在教室的风扇上。他本来调皮的脸上此刻僵硬灰紫,一条舌头几乎全部翻了出来,他是叶天。 苏莱顿时呆住了,全身一片冰冷,意识模糊。直到有人把她拉到了一边,她才回过了神。 警察和老师赶了过来,叶天的尸体也被卸了下来。苏莱看见叶天的两只手因为僵硬的缘故,依然向上举着,仿佛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现场还发现了一部DV机,在里面发现了苏莱和陈嘉俊的画面。 坐在办公室里,两名警察凌厉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苏莱的五脏六腑。 苏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点一滴地告诉了警察。 正说着的时候,陈嘉俊走了进来。 苏莱抬头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口隐约聚满了人,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仿佛陈嘉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叶天是来偷拍苏莱的,昨天晚上他故意把苏莱的钥匙藏起来,放到抽屉里。然后便拿着DV机躲在教室的后门,等苏莱来的时候吓唬她。 这个恶作剧,很多学生都体验过。 DV里的画面证实了苏莱和陈嘉俊的证词,上面显示陈嘉俊和苏莱离开后,叶天也准备离开。就是在这个时候,画面忽然旋转起来,然后停止了拍摄。 “是诅咒,一定是诅咒。”门外,人群中有人喊了起来。 “陈嘉俊,这些诅咒是你带来的,你要为叶天的死负责。你这个诅咒生。”林小瞳走进来说道。 陈嘉俊转过了头,长发遮在眼睛前面却依然阻挡不了他愤怒的眼光,“那白星星呢?也是我诅咒的吗?” 警察和老师拉开了他们,陈嘉俊扭头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留下了一句话,“如果真有诅咒,那么它一定会生生不息,因为你们的嫉妒,你们的冷漠,你们的残酷。” 5.差生,董湘 上帝给了我们仁慈,同样给了我们残忍。 魔鬼给了我们诅咒,同样给了我们爱恋。 陈嘉俊站在学校门口的枯树旁,冷风吹着枯树上的白布条,飞舞张扬。暗红色的树干仿佛是曾经的血迹凝结般醒目。 苏莱走到了他身边。 天空一片阴沉,像两人此刻的心情。 诅咒的最初是从一本书开始,那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所有的邪恶被释放出来,争先恐后地窜出来。 那本书被人藏在图书馆一个死角,因为外面墙皮脱落,陈嘉俊发现了它。 书面泛黄,字是繁体字,根本看不懂。 可,就是那本书被发现的当天晚上,诅咒开始了。 出事的是班里成绩最差的学生董湘,她很努力,可是成绩总是很差。那天她因为复习功课,独自一人留在教室。 天亮的时候,来校的同学发现她吊死在了学校门口的枯树上。 黑白的校服,红色的雨鞋,诡异的死亡笑容,顿时掀起了恐惧的惊天骇浪。 景城高中的恐怖传说并不是真的,最初是一些好事者的玩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越传越玄,最后还有模有样的成为了真实事件。 但是,董湘的死让传说变成了事实。 警察忙碌调查,学校安抚董湘的家人,同学们惊恐不安。 陈嘉俊意外地发现那本书里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它像是被吊在树上一样,那个人影仔细辨认的话,和董湘很像。 诡异的发现让陈嘉俊大吃一惊,他跑到街上找到了纸扎店门口算卦的石瞎子。 石瞎子只摸了一下,便像被火燎一样,嘴唇哆嗦,脸色惨白。 按照石瞎子的话,陈嘉俊把那本书重新放回了图书馆的墙角里,然后用石灰和砖头重新封死。 同时,一个传说开始流行,如果深夜听见有人问见到她的东西没,千万要回答没有。否则,会被幽灵带走。 那个徘徊在校园里的幽灵,自然便是董湘。她死于诅咒,便一直在寻找下一个替咒者。 恐怖传说就像风靡流行的电影,很快便被人淡忘。 终于,诅咒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出事的是白星星。 陈嘉俊深深喜欢的女孩。 白星星没有死,她失踪了。 最后见到她的人是叶天。他说,看见她跟着一个女生走进了教室。后来,想起那个女生,竟然好像是董湘。 警察,老师,家长,陈嘉俊找遍了任何可能的地方,却没有一丝收获。 陈嘉俊疯了一样冲进图书馆里,把那本被封存的书取出来,然后一把火烧了。 于是,所有同学把诅咒生三个字印在了陈嘉俊身上。 陈嘉俊说完,眼泪已经被风吹干。 苏莱听得有些奇怪,难道那本书真的那么邪? 不管怎样,死了的人真的死了,失踪的人真的不见了。现在,诅咒又开始了。 “如果真的有诅咒,这一切因为我开始,我宁愿从我这里结束。”陈嘉俊冲着天大声地喊道。 悲凉的声音,触动苏莱的心,她不禁走过去抱住了陈嘉俊。 两人离开了,枯树上的白布忽然动了起来,像是一具轻轻晃悠的尸体…… 6.调皮生,叶天 苏莱犹豫了一下,顿住了脚步。旁边是那棵枯树,上面的白布带似乎换成了一个女学生的尸体,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直直地盯着苏莱。 高大的建筑物被黑暗模糊掉一半,远远望去,像是一具残缺不全的死尸。黑色的云朵盘旋在上空,喘息着,仇视着,令人压抑,无法呼吸。 耳边又传来林小瞳的话,如果你不来,那么你将会和陈嘉俊一样,永远被我们孤立。 夜色渐深,门卫值班室的灯灭了,仿佛所有的光亮都灭了一样。 苏莱向前走去。 今天晚上,学生们要来祭拜叶天。 为什么要选在晚上? 理由是,只有晚上景城高中才没有人管。 铁门旁边的小侧门早被人打开,像一张野兽的大嘴一样,随时准备吞噬每个进来的人。 穿过操场,经过停车棚,来到了教学楼的走廊里。苏莱的双腿莫名地颤抖着,漆黑的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肆意地盯着她。她想起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叶天调皮地躲在旁边吓唬她。 现在,叶天死了,他会不会还躲在那里? 身上泛起一股冷气,一直流窜到心底,苏莱不禁加快了脚步。 啪,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苏莱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手里的袋子跟着甩了出去。 左腿似乎磕到了地上,生疼生疼的。 嚓,顾不得疼痛,苏莱擦着了一根火柴。袋子里的东西被摔了出来,香烛,冥钱,小纸人,满地都是。 苏莱刚想拿起袋子,前面的光亮处多了一双脚。 火光上扬,苏莱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还没有等苏莱看清楚来人的样子,手里的火柴灭了。 四周像坟墓般寂静,苏莱只能听见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一道强光射了过来,有脚步声响起,慢慢向苏莱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是林小瞳。 苏莱没有说话,慌忙弯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离开的时候,苏莱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嬉笑,嘻嘻。像极了那天叶天躲在走廊里的笑声。 是他吗?苏莱望着死寂的黑暗,轻声问道。 教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的表情。他们的桌子上都摆满了香烛和冥钱。 苏莱偷偷看了看叶天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微弱的光亮只能看清一点景象。 这是景城的风俗,害怕死去的人不安,留在原地徘徊,便拿香烛冥钱小纸人祭悼他,好让他安然离去。 苏莱闭上了眼,像其他人一样屏着呼吸。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再次睁开眼,她看见本来站在讲台上的林小瞳不见了。 其他同学都站了起来,乱作一团。 教室的门动了动,像是被风吹一样,猛地关上了。 有同学开了灯,一瞬间,雪亮的灯光下,所有摆在桌子上的香烛冥钱飞了起来,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走廊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呻吟声,像是有人被勒住脖子,一点一点往楼下拖拉的声音,渐渐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