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见那个小男孩是在北京站的地铁口,如果你常坐地铁,尤其是北京的地铁,你一定能发现珈梓一群人,他们在地铁里唱歌,然后用残缺的身体乞求你的施舍,他们都有着明显的残唳,不然就是一个正常人牵着一个身体残缺的人。唱的也永远是那些凄惨的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好人一生平安》。 但是遇见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没唱歌,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很虔诚地跪往那里,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铁盆子。铁盆子里的钱并不多,只有几块。我一直都记得那天。因为采访到了好稿子,我得到了上司的表场,因此我决定给那个小男孩钱,只是找遍了钱包都找不到一张零钱,既然已经决定施舍,所以就给了男孩一张十元的纸币。 因为那十块钱,小男孩抬头了,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我是个娱乐记者,因为采访,看到过很多名人明星,尽管那些明星的五官都很漂亮,但是却没有一双能让我深刻记住的双限,而小男孩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的一切让人觉得能把世界都看清楚。 十块钱引来了小男孩的抬头,也成了我和小男孩的故事的开始,也或许是一个开始。 壹 C市最高档的桃李幼儿园门口,我和跃然坐在车里,其实说得好,娱乐记者是记者,说不好的话,娱乐记者就是狗仔,偶像明星被爆有个三岁的女儿正在这家幼儿园,上司为了让我们取得第一手的资料,专门配了一辆车给我们,这个世界有人喜欢看纪实新闻,但更多的人会在看到八卦的时候把点击率放在八卦新闻上,毕竟明星是 个让人羡慕又不能及的职业。或许是嫉妒心,也或许是看好戏,他们总喜欢把那个明星又出了怎样的丑闻当成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而我们以塑造这些热议话题赚钱。 “你说林琼真的有孩子了?”开车的跃然问我。 没说什么我淡笑着看着窗外,那座幼儿园真的很漂亮,英式风格的建筑,墙边种着漂亮的泡桐,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古朴的奢华,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与生俱来的资本,他们从出生就已经得到了别人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而我只能说人都是贪婪的。 “熙暖,你在没在听。可别走神,都三天了,要是还没有消息咱俩都得喝西北风去。” 我一笑道:“知道了,我还靠着这条新闻给我妈买进口的心脏病药呢。” 整个杂志社只有跃然知道我的一切,对这个帅气又有着良好家世的男孩我表现得也很直接。毕竟有些东西能带给我的不仅是生活上的负担,更是一种以此获得怜悯的成本。 林琼原本是个默默无闻的女演员,却因为一部国际电影而一炮而红,忧郁的眼神,孤傲的作风,让她成了整个娱乐圈的女王,而她自三年前那部《蝉》之后,就一直没有作品面世,经纪公司说她身体不好去了国外疗养,小报社说她嫁了富翁,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得到真正的消息,而半个月前,息影几乎三年的林琼高调复出宣布接拍当红导演的艺术电影,因此有关林琼为何回来的消息传出了很多。而她已经结婚并且已经生了孩子这只是其中一个。而对主编来说他最看好这一个,所以要我们主攻。 幼儿园的作息是根据家长而变的,据说因为高档,这个幼儿园几乎每个孩子都有一名幼教跟着,最多也不超过五个孩子一个幼教,原本我们已经打算从幼教入口,但是幼儿园的幼教保密很严,查了半天只知道照顾林琼孩子的是个女孩,而我们就连林琼的孩子是男是女都还没有搞清楚。 我装作路人跟了上去。大学毕业我来到这家报社实习。本以为会大展宏图,揭露社会阴暗,却没想到会成为现在这样终日与绯闻为伍的人,可是尽管这样我也不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因为我有病重在床的母亲,我有还没有上完大学的妹妹,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放弃了追求的权利。 车的玻璃是反光的,所以,里面坐的是谁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不过我看清了车后备厢的那一排排的衣服,这证明车里应该是个女明星,即使不是,也应该是值得挖的对象。 或许是上天怜惜我,我们赌的那把对了,那家私人会所门口,林琼拉着一个小孩下车,而那个小孩被我们清楚地定格在照相机里,而这也成了我和林琼故事的开始。 就是那天,我照到了林琼的孩子,所以施舍给了小男孩十块钱,我想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有因才有了果。 贰 我为什么把小男孩带回家,我已经忘了,就记得我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逗笑的声音,母亲坐在沙发上,而没有下半肢的男孩坐在母亲身边,见我从卧室出来,小男孩叫我:“姐姐。” 姐姐,我只有一个妹妹,我也没有精力和财力再去供养一个弟弟,所以那声“姐姐”我没有答应。 把母亲拽到卧室,我问母亲,这孩子是哪来的时候,母亲说:“你昨晚喝醉,回来的时候身后就带着这么一个孩子,我以为是你……” 昨晚是同学会,大家的近况都比曾经是班里最优秀的我好很多,所以难免借酒消愁,可我为什么带回这个小男孩,对了,是为了找平衡感,因为我的不如意,所以我想找个比我更惨的,这样才能体现出我的幸福,在这样高压的社会,我觉得我疯了。 因为着急上班,所以男孩的事情我没有立刻解决,而母亲的表情也告诉我,她想要个伴,父亲去世以后,原本幸福的家顺势瓦解,母亲一度精神失常,而我半工半读地维持着家里的生活,妹妹还有两年毕业,母亲的病再攒一年的钱就能手术,一切的幸福离我都不远了。或许因为好心,我留下了那个小男孩给母亲做伴。 而那天上午,因为需要更清晰的照片,林琼有孩子的事情并没有立刻被报道,文娱周刊和明星的经纪公司都是有着约定的,比如什么时候发什么样的消息,如果有必要,他们还会配合我们做出一系列的绯闻。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天下午,我竟然和林琼见面了。 林琼比电视里漂亮得多,人也高傲的就像个女王,而在她面前我像个卑微的婢女,她并没说很多,但是我明白,她要我毁掉那些照片,娱乐明星对自己的绯闻敏感度有的时候比经纪公司更敏感,所以我接触过太多大牌明星的利诱要挟,也真正得到过实质的优惠,不然我也没有勇气面对面地和国际巨星坐在一起谈条件。 “林小姐,那不会真的是您的孩子吧?”我适时地挑起话题。 林琼笑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摇了摇头,我道:“信不信在喜欢您的大众,不在我一个小小的娱乐记者,我的工作就是把知道的真相传达给大众。” 看着我林琼眼里带了一种别样的东西,许久之后她才道:“你帮我一个忙,不仅不用你毁掉照片,还能得到你想要的。” 喝着咖啡的我看着咖啡上映出的影子,女孩没有姣好的眉眼,厚重的眼镜下是被艰难的生活磨得没有激情的双眸。或许那眸子中还带着一种狠毒。 见我没说话,林琼又道:“这对你没有什么损失吧,如果是我,我不会考虑,如果你想考虑,我也给你时间,你能找到我。” 林琼才站起来,我就一把抓住了她,她的手腕很细,细的就像只有一根骨头,据说她最新的电影拍的是悬疑色彩的《双生》,是演两个长得一样的龙凤胎,姐姐怨恨弟弟得到了所有宠爱,就在父母不在的时候给弟弟放血,要弟弟死,因此弟弟变得特别瘦弱,神情也是极为阴郁,早有报纸说为了拍好这部电影,林琼减重二十斤扮演病弱的弟弟。她原本就不重,减重之后彻底成了当下娱乐圈最红火的纸片人。这就是每个职业有每个职业的悲伤,因为我的职业我注定是个小人物,而她注定有着光鲜亮丽下的悲凉。 被我抓住手的林琼没有再走。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看着她我道:“我能得多少?” 林琼一笑,没有说什么,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支票上的数字够我在娱乐周刊没日没夜地干三年,是我母亲一个国外支架之后连带后期巩固的费用,是妹妹大学毕业之后去国外深造的基本生活费,还有,我还收留了一个残疾的小孩,这笔钱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我用一切的理由说服自己接过那笔钱。但是最终还是理性战胜,我问林琼:“你开价这么高,事情一定不简单。”林琼一笑,说起了,她嘱托的事情。接过那张支票,我笑着和林琼说:“林小姐放心,我既然已经接受了您的支票,就一定会把一切都办好。” 那真的不是一件难事,比我在娱乐周刊造的最小的假新闻都不如。 叁 那天晚上回家,我买了很多东西,母亲不能吃油腻的,我买了无糖的点心,林琼给的钱被我第一时间划成现金存在了以妹妹和母亲名义开设的银行账户,就像我最初想的一样,记者是挖掘别人秘密的人,同时也被别人挖掘着秘密。 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晚饭,妹妹一般都是住校,所以家里只有我和母亲,只是今天多了那个残疾的小孩,他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干净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见我看着小男孩,母亲有些抱歉地道:“我看他衣服实在是脏,所以……你放心,衣服都是小市场买的,就花了几块钱。” 我微微一愣,抬头去看母亲,曾经漂亮的母亲老了许多,岁月在她的鬓角和额头都留了印记,而那种略微卑微的神情让我觉得有些厌恶,我摆了摆手,没再理会那一老一小,回了自己的卧室,房子是父亲走前留给我的,那个贪污犯最终受到了法律的惩戒,却也连累了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母亲一直都说,我出生的时候苏正南有多高兴,应允母亲要给母亲全世界,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他在有了我之后想要个儿子,只是母亲终究生下了妹妹,因为妹妹的出生,他给我的一切宠爱都没了。我十岁那年。他当着我的面拉扯一个妖艳的女人,并且告诉我不要把事情告诉妈妈,我以为这些妈妈都不知道,所以用我幼小的肩膀替她承担。十五岁那年,那个妖艳的女人来了家里,耀武扬威地指使一切的人,只因她怀里抱着一个男孩,那男孩是苏正南的儿子,而母亲的小心翼翼让我明白。原来她早就知道一切,不出声也只是因为她怕离婚,她从和父亲结婚的第一天就虔诚地守护着这个男人。而这一切的噩梦终止在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女人因为犯了错终于被苏正南赶走,而我们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只是那个家却更安静了。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去开门的时候,平行甚至稍下的视线里是空空一片,然后是一双手拉扯着我的腿说:“姐姐,吃饭了。” “不要叫我姐姐,给我滚。”我恼怒地关上门,我只有一个妹妹,我没有弟弟,不管是什么样子的都不能有。 晚饭很丰富,母亲炒了菜,还有我买回的烧鸭。只有一天,残疾男孩已经熟悉了家里的一切,甚至座位都是特殊的,母亲为他绑了绳子在椅子上,而饭桌上,他和母亲也比我更像是亲人,而我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晚饭之后我回到卧室,出版社明天的头题便是:“林琼三年隐退为何,可否给孩子传闻一个真相。”在演艺圈,女演员有孩子对演艺事业的打击是极大的。 午夜十二点我敲完文稿的最后一个字,出卧室的时候,母亲从妹妹的卧室出来,妹妹不在家。母亲把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安置在了妹妹的房间,看到我母亲微微一愣却道:“早点睡吧。” 我看着母亲冷冷地道:“你不是真想养一个残疾孩子吧?” 母亲一愣,抬头看我的眼眸有些恐惧,等了很久她都没说话,而我也没有耐心再等,关上门的时候,漆黑的屋子里是母亲略微有些悲哀的抽泣。凌晨三点,杂志社的新杂志已经全数印刷完毕,而我的文档也顺利地发到最大的门户网站,并且配了一张比我和跃然照的更清晰的照片。 《著名女演员惊爆有子,是真相还是一场作秀》没有一个小时就成各大网站的头条,文章虽然没有说出女演员的名字,但是出演过《蝉》、《双生》等字眼都已经指出那人就是林琼,而文章也并非像我为杂志所书写的那样,林琼如何在生子之后遭人抛弃,而是写的女演员因为母亲病亡一度精神恍惚,最后决定收养孤儿用爱心当做精神支柱,写故事的是同一个人,但是两个版本的故事读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还没有到报社,我的手机就被主编打爆。杂志已经上市,我们还是独家,这个时候推出那样的新闻无疑就是把杂志社推到风口浪尖,而这是我早能预料到的。见到跃然大家都是分外不解,只是杂志社太复杂又有什么办法。 我和跃然被剪掉了整月的薪水,而林琼的经纪公司也向我们发出律师声明,主编要我和跃然解决掉,这世上有很多能成好娱乐记者的人,而这间杂志社也不缺我们两个。 肆 再见林琼,依旧是在那家私人会所里,这种私人会所最好的地方就是你说什么都不会有外人知道。再见林琼,她显然对我做的一切很满意,笑容也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多了许多。 我是带着为杂志社道歉的使命而来,所以应该算是光明正大吧。 看着我林琼道:“苏小姐比我想象的作风更犀利,我以为你这样年纪的女孩不会做出这么绝的事情。” 喝着杯子里的拿铁,我道:“林小姐是国际巨星当然不明白一个小娱记的生活压力,如果可以,我也不会昧着良心接你的钱。” 微微一笑,林琼道:“钱只有想不想要。没有是否正视过自己的良心的区别,这你要清楚,所有人都说,这世上有太多人做错事情用良心两个字忏悔,那样良心太廉价。” “或许吧。” 那天下午,我得到了和林琼的第二次合作,我们协商以后由她提供各种娱乐圈的有价资料然后从我手里出手,获利四六分,这对我来说除了会浪费一点口舌之外,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所以我毫无顾虑地就点头答应了。 而接受这样的买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琼的孩子虽然被曝光,却只是一个侧脸,之后因为林琼的保护,那孩子再没在媒体下曝光过一次,而媒体也并没有再深究,谁都不会伤害一个保护女儿的母亲,而我也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那小女孩,只有三岁,长辫子,穿着一身小花布裙子,脚上是一双漂亮的童鞋,她被保姆牵着,只是女孩的眼神有些呆滞。让我想不到的是,那女孩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保姆说:“素素小心,前面有一个小坎,要迈大步过去知道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然后真的很大一步地迈了过去,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而保姆看到女孩迈大步却是偷偷一笑。 林琼的女儿居然是一个瞎子,如果这个消息卖出去,我会获利多少,五万?十万?可是结合之前的报道这条新闻的价格不仅一钱不值反而会让林琼落一个慈母的名声,我又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做这么多。 回到出版社,我和主编说了林琼接受了道歉的情况,并且提供了一条林琼给我的一手消息。当做是林琼事件之后给杂志社的补偿,毕竟一年前他们并没有因为我是一个才毕业的大学生就放弃我,因为他们给了我机会,我才能供养妹妹,才能给母亲现在的生活。 B城的夜幕中,我坐着公车回家,拥挤的公车中飘着一股难闻的汗味,我看着车窗外隐匿在夜幕中的霓虹灯,回到家已经七点多了,让我没想到的是苏熙弦会回来。 打开门的一瞬,不大的客厅,小孩子的声音和女孩的笑声交错在一起,而我也已经很久没从母亲的脸上看到那种和蔼的笑容,越过母亲和小男孩,我和我的妹妹苏熙弦四目相对,然后便是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些诡异的笑容,那笑我看了这么多年,却还总是像第一次看到一样,由心底带着一种恐惧,还是母亲说:“熙暖,熙弦回来了。” “我知道……”错过妹妹的目光,我转身回了卧室,关门的一瞬,手狠狠地打在书桌上。 我有多久没有和苏熙弦说过话了,有七年还是八年,像是从我十六岁那年看过她的那种笑就再没说过了。苏熙弦很漂亮,她的那种笑容也很漂亮,但是我总觉得她的笑的背后知道很多事情,知道我十六岁那年夏天为何会慌张地回来,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但是她不说,她什么都不说,这让我害怕。 饭桌上,母亲小心翼翼地和我说:“给他起名字叫云智了……” 没说话,我抬头看着母亲,母亲见我抬头略微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只是苏熙弦却笑着和那叫云智的残疾孩子道:“云智,来听话,吃了这个。”看着苏熙弦挑衅一般的样子,我甩掉碗筷回了卧室,转身的时候,那个叫云智的孩子唤我:“姐姐,吃饭。” 窗外是漆黑的暮色,隐约能看到街灯,手里的烟散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我望着窗外目光有些呆滞。十五岁那年,那个小男孩和那个妖艳的女人来家里的时候,只有十岁的苏熙弦问我:“姐姐,你说如果小弟弟死了,爸爸会回来吗?” “或许吧……”我拉着苏熙弦望着不远处的夕阳。因为年少的我经历得太多,所以从小我的世界就只有母亲和妹妹。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一直听话,一直很善良,被我和母亲疼爱着长大的苏熙弦会说:“姐姐,那我们让他死了吧。” 手里的烟不知不觉燃到了手指间,一丝疼痛让我甩掉了烟头,说那句话的时候苏熙弦十岁,一年之后那孩子真的不见了,而她开始用那样的嘴脸冲我笑。敲门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开门的时候我找不到人所以习惯性地往下看,那双眼睛依旧很漂亮。看着我说:“姐姐,吃苹果。” 那个红色的苹果放到我面前的时候,像一颗鲜红的婴儿的头颅,虽然鲜红却布满了皱巴巴像是时光留下的生命流逝的印记,空荡荡的家里,母亲和苏熙弦躲在卧室看电视,懂得关心我的竟然是这个残疾的孩子。 只是看着那张脸,听着那声“姐姐”,我依旧冲他吼:“滚。” 陆 苏熙弦大学毕业那年,并没有我像预期的一样会考上研究生,而是成了一家经纪公司的会计,而那年我与一个公务员结婚,因为害怕所以放弃了太了解我的跃然。苏熙弦,母亲,我,公务员开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儿子昔年出生那年,苏熙弦依旧和我们住在一起,因为孩子的出生,母亲和我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和公务员的儿子,第一个会叫的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姐姐,他叫我姐姐。就像那年苏正南抱回的孩子一样,就像那年被我抱回家的残疾孩子云智一样,我的儿子叫我姐姐。 那之后我对这个儿子总有一种很怕的感觉,我并不相信所谓的命运轮回,更不相信什么报复,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做一些有愧于心的事情,为什么得到报复的一定是我。 因为叫我姐姐,我对昔年不止一次下手,不管我说什么,如何打他,尚且不知事的他依旧叫我:“姐姐。姐姐……” 我带着昔年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说,因为周围环境里对这个词的重复性太高,所以孩子对词产生了潜移默化的记忆力,然后医生问我:“家里是否有什么弟弟妹妹,孩子或许是跟着他们学会的。” 会吗’苏熙弦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我姐姐。他是和谁学会的? 那之后我经常看着昔年,不让他和苏熙弦接触。我记得云智失踪之后,母亲回家,苏熙弦回来看母亲,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看着我,冲我笑,那种笑容依旧是知晓一切的那种笑。 昔年长到一岁半的时候,苏熙弦搬走,只是孩子依旧在叫我姐姐,而我也发现他长了一双像云智一样漂亮的眼睛,仿佛水一样,小孩子在地上爬然后抓着我的裤腿叫我姐姐的感觉,我开始失眠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梦里是十六岁那年夏天发生的一切;梦里是苏正南被枪毙的时候我站在玻璃窗看着子弹穿过他的脑袋,然后是崩裂的脑浆;梦里是一个像是肉团一样的孩子跟我说,姐姐我没了腿,眼睛也没了,手也被砍了,你看我可怜吗,把我带回家吧。 漆黑的夜里睁开眼睛,昏黄的灯光下,不知昔年何时已经爬到了我的窗前,夜幕里,小孩子用他纯真的眼睛看着我,只是如果他叫的是妈妈该有多好,他依旧叫我姐姐,而我也依旧甩给他一个嘴巴。 云智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开始疯狂地施舍那些街边的乞丐,我总觉得要赎罪,只是昔年开始叫我姐姐之后,我不敢施舍了,总怕有一天,一个没有下肢,瞎了眼睛的孩子拉住我的裤脚和我说:“姐姐,我没家,我以后听话,别丢了我行吗?” 昔年两岁的时候,他开始不和我说话,见到我总是躲到母亲的身后,而因为昔年身上总是挂满了伤痕,公务员和我的关系也日益紧张。有的时候我甚至神经病的想要把昔年扔掉,扔得远远的然后再也不生孩子。即使不扔掉他,也要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要他不能再叫我姐姐,我要他叫我妈妈。 昔年两岁生日那天,母亲把全家人都聚到了一起,本来很高兴的气氛因为一个电话打破了,我拿着电话走到阳台,阳台的风吹着我的长发,耳边是林琼的声音:“再帮我找一个孩子。”林琼女儿眼睛出现问题的事情,在娱乐圈已经不是新闻,只是即使是再大的明星,她也不能买非法的眼角膜,她也要等,只是让我介怀的并非她女儿如何,而是那双服睛为什么会坏,那是云智的眼睛。 “我们的生意两年前就结束了。” “苏熙暖,我们这几年做了不少生意,你也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事情被揭发……”林琼的话没说完,我冷冷地笑道:“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结果,林琼,你女儿瞎不怪她身体不好,怪只怪她有一个变态的妈妈。” 挂掉电话,我回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苏熙弦站在了我身后。 捌 送昔年走的那天,天下着雨,就像送走云智那天一样,我拉着昔年下楼,而他哀号着:“姐姐,昔年好好地,昔年不会不听话,姐姐不要赶走昔年。” 就像我送走那个叫云智的孩子一样,云智一去未回,昔年也一去未回,昔年是公务员的母亲带着去集市丢的,他们找了几天都 没找到,在那样的乡下丢一个孩子很正常。只是知道昔年丢了,母亲竟然疯了,见到我永远是两个字:“报应。” 把母亲送进疗养院已经是昔年丢的半年之后了,疗养院里,我喂着母亲饭,听着母亲讲她疯了之后讲过的千篇一律的故事:“云智的后背有一块胎记,你记得云儿吗,你弟弟云儿,他后背也有一块,你带他回来的时候我只是疼爱那孩子,只是看到那块胎记我才知道那孩子就是当初被你扔掉的,我知道你这些年照顾我和你妹妹过得苦。所以我恳求你留下云智,我那是为你赎罪,只是你还是容不下他。熙暖,这就是报应,你害死了那孩子,那孩子就害死你儿子。” 我用饭堵住母亲的嘴巴,这不过是一个故事,一个疯子编出来的故事。 因为昔年的失踪,公务员和我离婚,我搬家那天,书柜里的那本格林童话还是我小时候看过的,昔年还在的时候苏熙弦总是拿它给昔年讲故事,翻开故事书,皇帝新装那页竟然夹着东西、那是一张纸,上面写的字很难看七扭八歪的字,只是几十个字却让我呆呆地看了半个多小时,那纸条上写着:“姐姐,云智听到你打电话了,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姐姐,没有你,我不会来到这个家,阿姨也不会给我这么好的生活,安眠药在乞讨的时候那些人赈子总给我们吃让我们装重病的人,所以我已经很久吃安眠药睡不着了,姐姐再见,你放心,我不会恨你的。” 泪水滴在那张宇条上,从苏正南死后我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整整十年了。掀过纸条,纸条后的书上是我熟悉的字体,字体上写着:“客卧,第三个柜子,那本大辞典里。” 那字我认识,那还是我小时候教她写的,那是苏熙弦的字。 大词典里夹着的是一张光盘,把光盘放在电脑里,很快就出现了录制日期,那还是两年前,昔年也不过半岁。 视频是白天录的,那时我还在上班,视频里,苏熙弦把幼小的昔年抱在怀里然后指着墙上我和公务员的婚纱照说:“昔年,这是姐姐,这是爸爸。” “昔年,姐姐,姐姐……” 整整一个小时的视频,我一分钟都没差的看完了,而视频里都是苏熙弦指着我的照片教昔年说:“昔年,这是姐姐。”直到昔年对着照片里的我叫:“姐姐……”视频才结束,视频的最后是苏熙弦的脸,那张脸还是像年少时一样漂亮,看着镜头苏熙弦说:“姐,你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终 2010年七月正阳小区甲一号一个女人跳楼自杀,自杀的时候怀里抱着儿子的照片和一本格林童话,知道的人都说女人是因为儿子失踪才自杀,只是看着新闻靠在公务员怀里的苏熙弦明白,那是报应。是苏熙暖从十六岁开始就注定要得到的报应。 你呢,你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
1 雨连续下了半个月,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校园散发着霉败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肌肤都开始腐烂。夜晚的天空像死人的脸,没有一点生机。南方的城总多雨,阴冷潮湿的天气让人魂不守舍。我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行字,宣告折腾半个月的小说结束了。 我把文稿传给陈幕。陈幕一直喜欢看我的小说,虽然煽情的小说自己都不忍卒读。过了大约十分钟,陈幕在网上骂道:“萧寒,你要死呀!不知道我讨厌恐怖小说呀!”我一脸诧异,在键盘上敲道:“我传的爱情小说呀。”过了半分钟,QQ头像又开始闪烁,陈幕的话出现在屏幕上:“萧寒,你还骗我,明明是恐怖小说,不信我传给你看。” 很快,我接到陈幕传来的文件。里面有篇文稿,作者署名萧寒。但我确信,文章不是我写的。那是一篇严肃的惊悚小说,层层玄机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罩住。以我的能力,写不出那么优秀的小说。我的心绷得很紧,额头沁出汗珠,黑色的风沿着墙壁吹过来,灌进我的领口。小说男主人公叫萧寒,女主人公是陈幕和苏路路。不知是谁恶作剧,把我的名字写进了小说。故事写的是荒岛探险,“我”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事……闹钟将我从小说中惊醒,已经晚上十二点,我从来没有时间观念,为此,陈幕给我买了个闹钟,每到晚上十二点,闹钟就会滴答滴答响,督促我睡觉。 我的脖子有些酸疼,抬起头,心怦然跳动!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张血淋淋的图片。一个女人的头颅对着我,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珠里渗出血丝。更恶心的是她嘴里撕咬着一只老鼠,血从牙缝间淌出。我仔细看那个女人,突然想起苏路路,不寒而栗。那女人有点像我曾经的女友苏路路。 我有种呕吐的感觉,胃里排山倒海。陈幕不应该开这种玩笑。我准备训斥陈幕,却发现她下线了。窗外雨滴打在地面,发出淅沥沥的响声,夹着雨水的风卷起窗帘,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的思绪停留在恐怖的氛围里,久久不能释怀。 2 我是在食堂旁边的下水沟见到白猫的。它是一只可爱的猫,碧蓝的眼睛,全身油亮的白毛,看人的眼神有些哀怜。 我的记忆力急速减退,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白猫,但一时记不起。医生说我患有失忆症,并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他是个肥胖的中年医生,我挥拳揍在他鼻梁上,他的鼻血如水柱涌出。我只是想证明,我没有精神分裂症。对于我这样一个精通计算机程序的高材生来说,医生的话显然是对我智商的侮辱。陈幕不停地给医生道歉,而我气势汹汹地走出医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我很难受。 白猫似乎受伤了,发出轻微的呜呜声。黑乎乎的风吹过校园上空,白桦树的叶子哗啦啦响,像一首动听的挽歌。这所学校的风景很美,大片的白桦林。我曾和苏路路并肩坐在白桦树下,清凉的风吹绕过指尖,那场景浪漫而凄凉。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不愿提起。我会在某些时候想起苏路路,心中很失落。陈幕告诉我苏路路死于一场火灾。每当她这样说,我的心都剧烈地疼,我不愿承认苏路路死了。 我弯身抱起白猫,它似乎受到惊吓,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的肉翻起来,血水汹涌地流。我甩掉白猫,恶毒地踢了它一脚,它滚到白桦树下,费力地挣扎了两下,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突然后悔自己粗鲁的举动,但我还是没有停下来,提起脚步向食堂迈去。 我在食堂喝了两碗汤,吃了五个馒头。肚子终于安定下来。决定离开食堂的时候,突然听到猫叫的声音。我循声看去,一只白猫从我脚跟前一闪而过,我拔腿追出去,白猫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外面一些情侣并肩走着,表情波澜不惊。白猫像一道闪电划过我的大脑。 我回到食堂,每个人表情平常。好像没谁见到白猫。我问周边人,刚才看到一只白猫了吗?他们疑惑地望着我,说哪里有什么白猫,学校明文规定禁止养宠物。我哦了一声,脚尖发冷。 晚上,我隐约听到猫叫的声音。我很早搬出了宿舍,我讨厌宿舍那些人,他们总喜欢用怪异的目光看我。陈幕说我自闭,应该多和同学交流,我不认同陈幕的观点。我只是习惯孤独。当一个人对孤独习以为常,孤独是一种最安全的状态。 我打开灯,地上的杂物凌乱不堪。这本是一间民房,屋里长久不通风,潮湿而阴暗。我起床推开厨房门,一阵浓烈的腥味窜进我的鼻子,我的目光迅速被血淋淋的砧板吸引。一只猫躺在砧板上,四肢被切断,眼珠被挖出来。我的身体开始颤抖,窗外雨滴声格外清晰。我抬头向窗外望去,赫然有一张苍白的脸望着我──苏路路!我差点惊叫起来。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猫,头发被雨水淋湿,脸上布满了血丝,她浅浅地朝我笑。我向窗前走去,推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一阵凉风吹来,我身体发烫,可能感冒了。 3 我躺在医院的床上,陈幕坐在旁边削苹果。我不停地说,我真的见到苏路路了。陈幕先是一惊,接着抚着我的头说,不可能,你只是产生了幻觉。 输液后,烧渐渐退下来。陈幕说她下午有课,必须赶回学校,她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我床头,然后匆匆离开。我望着医院天花板,似乎又听到猫叫的声音,向窗外望去,又看到苏路路那张脸。她怀里依旧抱着白猫,傻傻地冲我笑。我掀开被子,冲出医院。到户外时,发现外面空荡荡的,修剪整齐的草坪上,两只金毛在玩耍。苏路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几天,精神恍惚。我旷掉所有的课,把自己关在狭窄的房子里,我的思绪完全被搅乱,再也写不出小说。陈幕半个多月没上线,她发短信告诉我,她马上要毕业,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实习。陈幕的学校在城北,我的学校在城南。陈幕和苏路路在同一所学校,我是在认识陈幕之后,才认识苏路路的。 苏路路学艺术,性格偏执。苏路路非常漂亮。脸蛋纯白,头发张扬,精致的脸配小巧的嘴,微笑时,有浅浅的酒窝。苏路路是个美人胚子,这是陈幕介绍苏路路时说的第一句话。苏路路确实漂亮,见她第一眼时,我就被她迷人的眼神蛊惑。后来,苏路路成为我的女朋友。后来,我和苏路路有过一段浪漫而唯美的时光。 我说过,我不愿提起苏路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提起她。她是我生命里的朱砂痣。苏路路喜欢油画,特别是带有暴力氛围的油画。同时,苏路路也是个行为艺术痴迷者。苏路路的行为很怪异。我想学艺术的人总有三分怪异。苏路路家境很好,从来不缺钱花。苏路路做我女朋友后,陈幕疏远了我。陈幕偶尔向我打听苏路路的情况,我说苏路路很好,陈幕就不再说什么,让我提防着苏路路。那个时候,我觉得陈幕比苏路路要怪异。 我在超市买了很多日常用品。进地铁站时,又听见猫叫,我往下看,一只白猫坐在铁轨道上望着我。它眼睛碧蓝发光,仿佛等着我去抱它。我快速进入车厢,车厢里人不多。我坐下后,心里还惦念着白猫。 我正沉浸在白猫的遐想中,猫的叫声再次响起,我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不远处,白猫坐着,两眼直直地盯着我。车厢里的人都一脸疲惫,昏昏欲睡,没谁注意到白猫。我的心骤然紧了起来,拧着塑料袋的手掌沁出汗水。 到站后,我飞快逃出地铁站。回头看时,苏路路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抱着白猫,孤零零地站在人流中望着我。一阵风吹过来,沙子落入我的眼睛。我揉揉眼,再看时,街市上一切太平。 4 我打开电脑,看那篇署名萧寒的小说。我隐约记得那篇小说里提起过白猫。我打开文件,终于找到关于白猫的段落: 今天是我们到达灵岛的第十天,这十天里,我们没有见到诡异的东西。让人难过的是,到灵岛后,我们的船毁掉了。这意味着我们不能返回陆地。我们的食物吃完了,苏路路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更让人担心的是,陈幕感冒发烧,浑身滚烫。 我后悔听苏路路的话。传说这座岛上有座凶宅闹鬼,苏路路死活要来,我们拗不过,只好来了。我们的手机都被苏路路弄丢了。这些日子苏路路总是魂不守舍,好像有心事。我们非常饥饿,我们只能祈求上帝,人在绝望时,只会想到上帝。 在岛上游荡了十天,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凶宅。也许凶宅本来就不存在,是苏路路编造出来的,第十一天时,我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于是,采撷了一些稚嫩的野草,往嘴里塞去,野草的汁很苦。 陈幕和苏路路不肯吃野草。但这座荒凉的岛上,除了野草和一些树木外,连动物的影子都见不到。陈幕和苏路路已饿得走不动。突然传来猫叫的叫声,一只白色的猫,在草丛中盯着我们。它的眼睛是深蓝色,仿佛一下子看穿了我的心脏。 苏路路发现白猫,有气无力地对我说,萧寒,快把那只猫抓住,我们可以把白猫吃了。白猫似乎听到了苏路路的话,拔腿就跑,它显然受伤了,一瘸一拐跑得并不快。我紧紧跟在它身后,追了大概半个小时,我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这里的树木茂盛,树林弥漫着淡淡的烟雾,不远处的平地上,我见到了一座耸起的宅子。宅子不高,但构造很巧妙。宅子门前长满了荒草,显得十分破败。 白猫逃进宅子,我徘徊良久,忍不住推开宅子大门。屋里飘荡着蜘蛛丝,还有灰尘落下来。桌椅都是红木做的,只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我推开厨房门,发现里面摆满了水果,我非常兴奋,早已将白猫抛在脑后。想到苏路路和陈幕,我抓起几个苹果,退出宅子。走出宅子,我发现自己忘记了来时的路,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始终没有走出去。 林子里刮起风,树叶簌簌往下掉。闪电将天空劈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傍晚时候,雨哗啦啦下了起来,天空黑得要命,林子好像被幕布笼罩。我担心苏路路和陈幕,拼命地呼喊她们,呼喊声却被雷声淹没。 我浑身湿透,决定回宅子避雨。我在宅子中央的一张凳子坐下,宅子的墙壁是精美的大理石所铸。天花板上也雕满了精美的图案,闪电的白光映进来,屋里煞白一片。 我咬了一口苹果,几天没吃没喝的我顿感无比滋润。我一边吃苹果一边扫视房子周围。窗外,雷声阵阵。我隐约听到楼上传来柔曼的音乐。 难道宅子有人住?我不由毛骨悚然。想到了苏路路说的凶宅,我的心砰砰跳起来。莫非这就是苏路路口中所说的凶宅?苏路路曾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凶宅的故事,仿佛她上辈子到过凶宅。 音乐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并伴着女人的嬉笑声。声音很真切,我确信自己没产生幻觉。我的脚似乎被谁捉住一样,挪动不了半步。女人的笑声过后,似乎又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深深吸了口气,暗暗给自己鼓气,决定上楼看个究竟。霍地起身,我向楼上走去,每一个步伐仿佛都千斤重。我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惊扰到宅子里的鬼。想到鬼,我暗暗责骂自己,苏路路讲鬼故事时,我一向嗤之以鼻,我是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此刻,我的心却捣鼓般撞击胸膛。我轻手轻脚到达楼上,楼上有两间房,一间门虚掩着。歌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靠近门缝,眯眼往里面望去,顿时惊呆了,我看到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苏路路!我差点叫出声来,里面一个女人太像苏路路。我静下来细看,发现女人比苏路路年纪大得多,一个绅士模样的男人挽着她的腰,在房间里跳舞。另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喝着红酒。我细看那个女人,发现她和陈幕有几分像。男人嘴里露着诡异的笑,闪电的白光将他的脸映衬得没有一丝血色。我分明看见男人放在女人背后的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女人毫无防备,刀插进了她的身体里。汩汩的鲜血染红了男人的手,男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咯咯地笑。她还没笑完,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几乎同时,男人也倒在了地上,鼻子里流出鲜红的血。我眯着眼,仿佛在看一场电影。 一个踉跄,我跌进房里。爬起来张望时,男人女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屋里的家具十分陈旧,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难道真是鬼?我几乎疯了般冲下楼,腿不由颤抖。 此时,天已大黑。宅子里漆黑一片。刚到楼下,我又听到了女人笑声。不,这一回是苏路路的笑声,那笑声有些苍凉。难道苏路路来到宅子里避雨?我这样想着,发觉一间房里弥散出微弱的光。我蹑手蹑脚地朝房间走去,定睛里面望去,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苏路路苍白的脸,那张脸像一张死人的脸,白得恐怖。她笑着,表情狰狞,嘴角还残留着血丝。一只白猫躺在血泊里,四肢被切断,眼珠被挖出。 苏路路手中拿着一把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缓缓地朝墙角走去。这时我注意到墙角有人。借助微弱的灯光,我看墙角那个人是陈幕,陈幕脸上充满恐惧,浑身都是血迹。苏路路靠近陈幕,笑声更加恐怖和张狂。苏路路手中的刀指向陈幕。陈幕缓缓闭上了眼。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抓起手边的木椅,疯了般冲进房间。椅子狠狠地砸在苏路路头上。苏路路倒在了地上,刀子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慌忙解开陈幕身上的绳索,拉着她连滚带爬逃出宅子。雨水落在树林里,发出浙沥沥的声音。我和陈幕不停地跑啊跑,林子似乎没有尽头…… 5 我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心中越来越恐惧,闹钟滴答的声音把我拖回到现实中,我躺在床上,大脑里全是小说中的场景。突然,一声猫叫把我惊得跳起来,一只白猫不知什么时候跳到我的电脑桌上,并打翻杯子。我抄起手中的一本书,狠狠地砸向白猫。它敏捷地跳上窗子,逃了出去。我向窗外看去,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是苏路路!她脸上满是刀痕,血水顺着伤口流淌着。苏路路!我终于喊出声,她颤抖了一下,转身而逃。我到门外时,已不见她的踪迹。 第二天,天终于放晴。破天荒地陈幕来找我,她憔悴了很多,脸上没精打采,她说约我出去走走。校园里阳光柔和,碧蓝的天空下白云浮动。 陈幕说要带我去看医生。我生气地说,连你也怀疑我有精神病。陈幕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强迫我去看医生。陈幕对我说,这几天心神不安,耳边总有猫叫的声音。我说我也是,经常听见猫叫。陈幕喃喃地说,一定是苏路路回来了,她回来报复我。陈幕的身体在颤抖,我轻轻拥住了她。白桦树的叶子在风中哗哗地响,我又想起了和苏路路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晚上,我又听到猫叫的声音。窗帘在风中摇摆,苏路路蒙着面纱出现,纯白的月光把她照得异常美丽,她怀里抱着一只白猫。我大声呼喊,苏路路,是你吗?风停,帘子盖住窗子,我走近窗户,掀开帘子,屋外月光皎洁,没有苏路路的影子。我想,一定是产生了幻觉。这些日子,头总会莫名地疼,记忆被搅成一团。 我似乎做了个梦,梦中苏路路从天上飘然飞来。她不停地笑,那种笑如繁华盛开。她的裙裾在风中飘荡,哗啦啦地响。突然一阵风吹来,她像一张纸片越飞越远…… 醒来时,阳光明媚。屋外人声鼎沸,并伴有警笛的声音。发生了什么案子了?我走出房间,外面围满了人。我挤进人群,一张熟悉的脸顿时刺进瞳孔。苏路路!我喊出声来。她穿白色裙子,脑浆溅了一地。一只白猫受伤了,蹲在她尸体上呜呜叫。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不死才怪。人群里发出叹息声,或是讥讽声。我的泪水汹涌地流了出来。 警察初步判断,苏路路是跳楼自杀。后来,精神病院人员来了,说苏路路是他们的病人。这就更加确定了苏路路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跌下楼的。我的头又开始疼,我拼命地奔跑,脸上泪水泛滥。我的头砰地撞在电线杆上,传来剧烈的疼,然后失去知觉。 6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陈幕坐在旁边,她低着头,眼里满是泪水。我的头上绷着纱布,还轻微地疼。苏路路死了。对不起,我不该骗你。陈幕抽泣着说。我猛然想起苏路路,想起她跌下楼的场景,想起灵岛上惊悚的一幕幕。“原来那不是小说,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低着头说。 陈幕惊奇地说,你都记起来了?我点点头。陈幕告诉我,那篇惊悚小说其实是她写的。她只想帮我唤起记忆。那天,我们在林子里胡乱奔跑,我跌下一个沟里,醒来时就失去了记忆。后来有人来到灵岛,将我们带了出去。陈幕后来去找过苏路路,但到灵岛后,发现凶宅已经被烧了。于是,陈幕骗我,说苏路路死于火灾。 我终于明白苏路路为什么要杀陈幕。苏路路本来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一家人住在岛上的豪宅里,生活非常幸福。后来,苏路路的父亲因为生意上的往来认识了陈幕的母亲,并爱上了陈幕母亲。后来,悲剧发生了,苏路路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而苏路路的母亲早就察觉到自己丈夫的不忠,在酒里下毒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和陈幕母亲。那是十年前的一段故事。那一年苏路路八岁。后来,苏路路把这笔仇记在陈幕身上,产生了杀陈幕的想法。而医生鉴定,苏路路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我想起灵岛上的那一幕,那一定是十年前血案的重现。我想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找到科学的解释,在百度上搜索了很多资料,结果一无所获。我知道,如果没有一个解释,我将永远活在恐惧里。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大学物理教授,他是研究地球磁场的。在一次的交谈中,我给他讲述了灵岛上的故事。听完我的讲述,他给出一个解释:十年前那场凶案发生在电闪雷鸣的晚上,那时候宅子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磁场,宅子里发生的画面,像拍摄电影一样被磁场录制下来。此后只要电闪雷鸣的晚上,宅子里就会形成特殊磁场,而十年前的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重现。 我不是科学家,不知道老教授的解释是否合理,但我总算舒了口气。如果有想去灵岛探险的读者,我想还是不要去了,因为灵岛上的凶宅已经化为灰烬了。 ...
1 这天昕薇在单位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她挎着小坤包,手里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迈进了小区的大门。 高跟鞋脆生生地敲在洋灰地面上,哒哒哒,哒哒哒,就像夜深人静时空旷的房间里水龙头掉下的水滴,声音被扩大好几倍。 快接近106栋大楼的时候,她听见前面出现了什么动静——几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围坐在106栋花坛边上的石凳上嘀嘀咕咕地聊着天。 花坛旁有一个男人,边溜达边毫无目标地东瞅西望。听见了昕薇的鞋跟声,男人站住了,他扭过头,直勾勾地观察起走近的昕薇。 忽然,男人的目光变得炽烈起来,在昏黄路灯覆盖下的夜色里像两块发亮的钻石,一闪一闪的灼灼生辉,昕薇走到哪里,那目光就跟到哪里。 走到他跟前时,昕薇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回头!回头!”男人突然喊道。 昕薇心下一惊,猛地回头看了眼身后。 除了自己那道细长的影子,剩下的只是万家灯火的城市背景。 昕薇突然意识到什么,蓦地转回头胳膊紧紧夹住自己的包。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男人还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像一座神秘的雕像。 昕薇没了主意。 难道是有人跟踪自己? 时间冷却了几秒钟,她向前走了几步,试探地问男人:“你叫我回头吗?” 男人认真地点点头,只道两个字:“回头。”便不肯再透露其他玄机,仿佛弦外有音,那表情却不像是有恶意之人。 昕薇再一次扭过头,还是一片夜色笼罩下静谧的城市,没有任何人物活跃在那片广阔的幕布里,只有自己和男人两道细长的影子死死地贴在洋灰地面上,像两个奄奄一息的饿鬼。 一种不祥的恐慌涌进了昕薇的脑子。 就在这时,男人竟然咧开嘴冲昕薇嘿嘿地笑了起来。 昕薇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惊慌地捂着嘴,看看后面又看了看男人诡异的脸,大叫一声,三步并两步飞快地逃离了这个现场。 她逃离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达到了四年前那一天的速度。 那天正是昕薇二十岁的生日,盛夏的午后,昕薇和一帮同学在KTV为自己庆生,突然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 听到那个消息时,昕薇竟然忘记了乘车,那么远的路,她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一直跑一直跑,到了医院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米娜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 太平房外很安静,是医院的一堵墙中间开出的房子。密封的房间开着冷气,门口的大爷说:“进去看看吧, 太可惜了,还那么年轻,挺好看的丫头啊。” 昕薇的心哆嗦的没了知觉。 迈进那道铁灰色的门时,风即刻把她身后的门关闭得紧紧的,凄森的寒冷在昏暗的灯光下蔓延。 平台上躺了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孩,白纱裙已经被黑红色黏稠的血液浸透,像噩梦一样无法摆脱。 米娜的脸上蒙了一块黄手帕。 昕薇没有掀开那方手帕,也没有哭,她的心当时就麻了。 慢慢跌在冰冷的地上,她觉得所有从午后开始的一切都是个梦,恍恍惚惚的。那黄手帕被风吹起来,昕薇仿佛听到一个低吟的声音: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别忘了,带着我走。 昕薇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个夏天,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过过生日。 因为那一天,是米娜的忌日。 2 “那个男的?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啊!”房东坐在昕薇的布艺沙发上,边数着房租边漫不经心地说:“一个精神病的话你有什么可当真的。” “精神病!?”昕薇觉得不可思议,“精神病为什么大晚上出现在那儿,家里没人看着他吗?他伤到人怎么办?!” “他不是暴力系的。”房东根本不当回事儿地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受过刺激,临近高考爆发了精神病,就一直痴痴呆呆的……你刚搬来三个月,刚好是他猫冬的三个月,没见过他很正常。他家在七楼,这不春暖花开了,人家要时不时走出来放放风,我前几天也有在外面见到他……他身边时刻都有保姆跟着, 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昕薇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那个精神病见到别人的时候,通常会说什么样的话?” 房东斜眼瞅了昕薇一眼,闷哼一声,表示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他一个精神病会说什么,平时絮絮叨叨的,见到认识的人,顶多叫个名字,要不就傻呵呵地笑——总之,他干什么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他,毫无意义!”房东最后斩钉截铁来这么一句就起身去其他房客家收房租去了。 他只是一个精神病。 昕薇想到一部叫《灵异孤儿院》的电影,里面的一个通灵师说:我们都是病人,病人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因为我们与死神是那么接近。 这一刻昕薇对此深信不疑。 昕薇走到单元门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一次毫无征兆地闯进了昕薇的视野。 那个男人,也就是那个房东口中的精神病,正在不远的地方面向单元门的方向低头玩跳格子。 小区花园的每个角落都沉浸在泛滥的暖阳下,那些昕薇不算熟悉的邻居们在不断进出,院子里所有的花藤都爬满了娇绿的叶子……昕薇一脚迈出单元门,顿时觉得身子暖了起来。 “回头!” 昕薇心中一紧。 看见了昕薇的精神病已经停下脚步,盯着她叫起来。 昕薇收住脚,再一次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自己的后面。 依然什么都没有。 昕薇若有所思地走向精神病,他眯着被太阳照得睁不开的眼睛回望昕薇,口中又执著地冒出两个字:“回头!” 昕薇疑惑地站在他面前停下来,垂眼看了看,精神病玩跳格子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格子。她抬起头,发现精神病的双眼放射出嘲弄的光。 惊悚的烟雾在昕薇的身体中快速弥漫开,两个人对峙着,昕薇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问:“到底……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精神病没理她,擦了下额头的汗,转身走向花坛坐在石凳上,抬起头给了昕薇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大有天机不可泄露之势。 昕薇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她走上前狠狠地推了精神病一把,然后不顾一切地哭着跑回家。 关门、上锁、挡上窗帘、跳到床上钻进被子。 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身体开始慢慢发冷,精神病那古怪的表情顺着墙壁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继而化成 一股寒流,钻进被子,最终侵入进她的每个毛孔。 身体高频地抽搐起来。 很多事,太早地知道了何去何从,就会变成一种宿命。 身后的那个影子是昕薇逃不掉的宿命,而正是在当年,命中的那次偶然成就了昕薇这种伴随一生的宿命。 3 昕薇的老家在北方一座不大的城市,她还记得她家住在新茂巷231号大院——那栋有着室外走廊楼梯的老旧红砖筒子楼,二楼左数第三个门。 “孩子王”的名号伴随着昕薇的整个童年在大院里留下了一段简单美好的回忆,每天都会有小伙伴站在五层楼外仰脸朝着那个门喊她:“薇薇姐,还玩不玩了。” 她边吃着饭边跑到门口跟她们打招呼,喊:“来了来了,最后一口了!” 之后她扎着两根羊角辫蹦蹦跳跳跑下木质楼梯,加入到小伙伴的队伍里,跳皮筋或是打口袋,红灯绿灯小白灯或者捉迷藏。 那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暑假,她答应着伙伴的呼声跑下楼梯,见到了那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陌生小姑娘,她在院子的一角坐着一个小板凳,手里抱着个洋娃娃,远远地望着大家玩。 她是谁?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昕薇,是新搬来的邻居,大人们不许她们跟那个小姑娘玩,因为据说,小姑娘的妈妈不是好人。 什么叫,不是好人?昕薇脑海中出现了《恐龙特急克塞号》里面那些面目狰狞的侵略者。 好像是小偷之类的…… 那天下午她们玩的红灯绿灯小白灯,很晚才散伙。昕薇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偷偷回头看那个打扮得像公主一样的小姑娘——她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圆圆的脸蛋上有着漂亮的大眼睛,突起的鼻尖如橡皮泥捏上去的一样精致,还有那张又小又红的小嘴巴,像颗樱桃;略黄微卷的头发扎了个好看的马尾,上面绑着粉色的蝴蝶结——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她自己手中的洋娃娃一样漂亮。 她一直远远地观望着她们的游戏,忽扇忽扇的长睫毛下投来羡慕的目光。 小孩子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向往的,昕薇忽然很想拉她一起来玩。 晚饭时她听见爸爸妈妈谈起新搬来的邻居,女人是隔壁张婶的工友的朋友的表姐,那个孩子是个私生子什么的,也就是没爸的小孩。 那时还是九十年代初,离婚都很少见,像她这样生来就没有父亲的小孩更是从小就被各方投来的闲言碎语包围,那个妈妈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总是有个男人会定期到她们家送钱,但是在法律上,她们仍是孤儿寡母。 唉,漂亮的女人多半命苦。妈妈叹着气说道。 八岁的昕薇听得出来,所谓的小偷,偷的就是别人的爸爸。因为名声不好,那个叫米娜的小姑娘从小也都没什么玩伴,八年之内,跟着妈妈搬了好多次家,因为妈妈总是遭邻居们的白眼。 昕薇有种莫名的烦躁,她突然讨厌起张婶那样的人,总是爱背后对与自己无关的人说三道四。 第二天,昕薇就向那个叫米娜的漂亮小姑娘伸出一只手,说,一起来玩吧。 两只小小的手牵在了一起,孩子王的气场感染了其他的小伙伴,米娜立刻融入到这个新的小团队里,昕薇发现,米娜笑的时候更好看了。 如果当时对米娜伸出手的是另一个小朋友,那么昕薇顶多也就失去个众多朋友中的一员。 可事实上,米娜成了昕薇最好的朋友,昕薇成了米娜唯一的朋友。 虽然这只是一个偶然。 4 相信你一定听过这个荒诞的故事。 一个男人,与自己的妻子向来感情不和,一天终于忍无可忍把自己的妻子杀死了。慌乱之下他埋掉了妻子的尸体,在儿子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一个星期,男人觉得奇怪,儿子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提及消失了的母亲?难道他不想自己的妈妈? 所以他就问,儿子啊,你怎么不奇怪最近几天你妈妈去了哪里? 儿子想了想说,我也觉得奇怪啊,为什么这几天爸爸总是背着披头散发的妈妈在屋里走来走去呢? …… “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你相信它是真的?KAO,看你那副弱智的表情,你一定信以为真了!傻呀,这怎么会是真的!这是个荒诞故事啊!不过呢,害怕也是正常的,因为谁听到这个故事都会想象小孩口中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趴在丈夫背后的样子……喂,你没事吧?” 昕薇惊恐地张着嘴,眉头拧成一个结,她正沿着沙发的边缘一下一下蹭向远离房东的方向。 房东突然意识到给昕薇讲这个故事纯属一个错误。 “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可没想吓唬你。”房东摆摆手,“鬼什么的都是吓唬人的,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怕鬼 ——小孩和心中有鬼的人。你这么大人了,还觉得那疯子看到了你身后的鬼?哈哈,我会看不起你的哦! ” 昕薇惊慌得像怀里揣了只兔子,虚弱地逃出了房东家。 她想到小时候她背着米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是一个叫“星星背月亮的游戏”。整个院子里的小孩子那么多,米娜只相信昕薇,那些小男孩想要背着米娜玩,米娜都会躲得远远的。 昕薇背着米娜,唱着歌走在黄昏的大院里。 深黄色的光罩在身上,那记忆变得模糊,像褪色的老照片。 5 昕薇是什么时候发现米娜是个藏有秘密的人的? 她们从“星星背月亮”的游戏时再长大一点,上了初中的时候吧。有很多次,两个人坐在米娜的小床上聊天,聊到学校里的考试成绩,聊到漂亮的米娜一学期会收到几封情书。每当这时,米娜总会突然间悄悄地对昕薇说,怎么办呢薇薇,我知道那样不好,却总是情不自禁,我控制不住自己,有时候我恨死自己了! 而当昕薇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米娜就闭口不谈了。她默默地从那个装满了发卡头花和塑料胸针的纸盒里拿出各式各样的头花放在头发上比来比去,问昕薇哪个更好看,以此转移话题。 后来昕薇经常发现米娜的身上有被打过的淤痕,听其他邻居说,米娜的妈妈在家里揍孩子的时候特别残忍,裤腰带、擀面杖、扫帚柄都会成为她实施家庭暴力的工具。她边打边喊,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妈妈的脸已经都丢尽了,到处遭人冷眼活得没有尊严,为什么你也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一点不觉得丢人吗?!我恨死你了! 昕薇认为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她无法猜到米娜身上深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但是每当想起米娜妈妈的那句话:为什么你也会变成这样?她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 米娜的妈妈准备搬家,米娜哭着跑到昕薇的家里,求昕薇妈劝劝自己的妈妈。昕薇听米娜说过,学校里, 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家里也没有其他的小孩可以一起玩,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有昕薇跟她最贴心, 她不想连这个最好的朋友都失去。 昕薇妈妈召集了非常有限的几个邻居组成了谈判小分队来到米娜家,苦口婆心劝米娜妈留下来。 那个美丽的女人哭得很伤心,她说,其实她也不想总是这样搬来搬去,但是她无法忍受她们母女俩总是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们家门口总是被人泼脏水或者扔着一只破鞋,每当出门买菜的时候,前面就会迎来邻居们恶毒的目光,她走得远远的,还会听到后面有人说“不要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贱 ”之类的话。明知搬到另一个地方还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她没有其他的办法…… 昕薇在一旁安抚着同样一直在哭的米娜,昕薇妈就拿诸如“远亲不如近邻”、“昕薇、米娜亲如姐妹,不要伤害孩子”之类的话劝导米娜妈,最后母女俩终于留了下来。 米娜出来送昕薇,小声跟昕薇说,“有你在,真好,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别忘了,带着我走。” 那时候米娜和昕薇都是十六岁,要考高中的年纪。昕薇以为自己和米娜的人生交集仅限于此,每天放学回家后的玩伴,周末可以一起写作业、谈梦想的好姐妹。 事后昕薇问妈妈,米娜和她的妈妈招谁惹谁了,同在一个大院住着,没影响别人的生活,那些人干吗总是找她们的麻烦呢? 妈妈叹着气说:“人心险恶啊!昕薇,你不要像她们那样,你一定要对她们母女好一点,她们实在太可怜了。” 昕薇在心里暗暗答应着善良的妈妈,一定要对她们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为那天做的事后悔, 如果当时她跟米娜没那么要好,如果当时妈妈没那么多管闲事,如果当时米娜妈妈的立场坚定一些,如果当时……米娜跟她的妈妈就会从此远离自己的生活,她们会彻底划清界限,昕薇就可以坦然面对“长痛不如短痛”的事实了。 6 隔着厚重的遮光窗帘,昕薇鸡爪一样苍白细弱的手指在上面支开一条狭窄的缝隙。 精神病还在无中生有地跳着不存在的格子,他时不时停下来跟邻居们打招呼,王婶、六哥、大个儿、二高 ……那些人有时会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跟他对视着笑……就在这时,精神病忽然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昕薇所在的这扇窗户,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猛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昕薇大叫一声: “回头!” “啊!——” 昕薇疯狂地扯上窗帘,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她就在后面跟着我! 可昕薇终于还是回头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抗拒那种诱惑。 还是那样的一个夜晚,昕薇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她挎着小坤包,手里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迈进了小区的大门。高跟鞋脆生生地敲在洋灰地面上,哒哒哒,哒哒哒……忽然她发现精神病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前方的路灯下,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上一层朦胧的黄光,很明显他在特意等待晚归的昕薇。 渐渐地风停了,空气慢慢凝结起来,昕薇觉得很闷,快要窒息似的。她看到前方孤身一人的精神病,自觉放慢了脚步。 这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样让人无所适从的环境里? 她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妄想逃离这诡异的梦境,可现实却是她身不由己地走向了精神病。 “回头!” 一声尖叫陡然冲破他的喉咙,像凄厉的嘶喊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心里又是一颤。 隐隐的,那是……哭声。 “回头……回头……回头……”精神病微笑着摆手示意她。 她终于被那压抑的哽咽吸引,缓缓回过头。 白纱裙的长发女孩儿,寂寞地蹲在那片远离路灯的阴影中,头深深埋在手臂里。低吟的抽泣被刮起的风传递而来,像垂死的猫在挣扎。 精神病跑掉了。 昕薇仿佛着了魔,一步步向女孩走过去,越近,心就越颤。 她抚摸起女孩的头发,轻轻地,像是怕伤到她。 “你……怎么了……”她的嗓子也发出断断续续的颤抖。 女孩啜泣的声音变小了,身体的抽动也开始减缓。然后,她慢慢抬起头,露出脸。 惨白的一张脸,眼睛的地方赫然亮着两个血淋淋的黑洞,深不见底。 昕薇的大脑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她想逃,手却被女孩死死抓住。 细小的声音,如蚊语在耳。 “我只是,不能控制自己,却罪不致死、罪不致死、罪不致死。” 昕薇终于张开眼睛,头像被斧头砸了一下那样疼,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喉咙似乎憋住一口气,释放不出来 。 坐起身拉亮台灯,已经是后半夜,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要失眠了。 因为无论她以何种角度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她都会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那目光犹如一张结缠紧密的网,牢牢地把她套住。梦中的那两个血窟窿,扎根在脑海里,吞噬着她越发脆弱的神经。 命运为什么总是把两个人缠在一起?! 男人背后背着披头散发的妻子。 她的背后,是那个披头散发的白纱裙女孩儿。 10 昕薇无精打采地走向五楼,正要下楼放风的精神病和那个保姆与她走了个对面。精神病的状态很好,脸上荡漾着暖暖的笑意,礼貌地对昕薇说——回头。 昕薇进了房东家,提出退房的要求。她说自己要逃到另一个城市,一个陌生的,不会有人一直提醒自己后面有那个人的城市。 房东对她的精神压力表示理解,但是坚决不能原谅,还是按照违约多扣了她一个月的房租。令他懊恼的事还在后面,他听见有些邻居在背地里议论关于自己离婚的内情:五楼老张家的二儿子精神不太正常,他曾带着那个三楼的女房客去找702家的儿子,意思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那个女房客,那东西只有702 家的儿子能看见,他们去他家为了求证实……这不是扯淡吗!对啊,702家的保姆证实过的! 春天的流言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几阵风的工夫就传得铺天盖地了。房东每天除了泡在网上混混论坛,再无聊的话就把胳膊拄在窗台上郁闷地望望西洋景。有时候他心里会想,那女的也真是,那个米娜的死根本就与她无太大关联,她何必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最后还要抱着内疚懊悔心惊胆战地过生活呢!看看她把自己害的! 这时他的一个新房客回来了,他手里拎着袋子,里面一条挣扎的鱼翻来覆去地打挺。他靠在窗台上冲下面的房客喊:炖鱼啊! 新房客抬起头看见他,喜气洋洋地挥了挥手:嗨! 花坛边石凳上纳凉的精神病瞥见这一幕时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后来他每当见到那个新房客时,都会一惊一乍地喊他:炖鱼!炖鱼! 房东这才恍然大悟,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妈的,精神病就是不可靠,当初咋就相信了他! 11 房东了解了精神病叫昕薇“回头”的始末,却永远想不通昕薇心中的结到底是如何系下的。 昕薇也永远不会把那个秘密告诉别人,她藏得越久,就越内疚,所以只好背着那个阴影走完一生,不管逃到哪个城市。 那天看到米娜边打着电话边走向仓买,昕薇并没有直接坐车回家。她走回校园,在体育场的投币电话里塞了一枚硬币。她拨出一个号码,对着那边说,现在有一个人正在那里偷东西,请你们仔细查看一下。 那个号码,是她从仓买窗户上贴的那张招聘启事上抄下来的。 她只是想让米娜偷窃的行为公布于众,让人们发现其实她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完美,仅此而已。 12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虽说你忍受的痛苦正在净化你的灵魂,但是请你在变毒之前,还是事先考虑下你能否承担它为你带来的更大牺牲。 比如说,不敢回头。 ...
1.被困 我被关在一艘船上,这艘船由冰制成,我和几个人被关在了船舱里,狭小的空间透着骇人的凉气,其余的几个人都被裹在了厚厚的毛毯里,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我的手脚都被结实的麻绳捆着,幸好我身上也盖着一层毛毯,让我能保持体温。不一会儿,船舱的门打开了,一名中年男子将我们一个个拉出了船舱,扔在了甲板上。 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我们居然在一条小河上,此时还是凌晨,但我已经能隐隐看见天边泛着一丝曙光。那个中年男子看了看我们:“我知道你们都醒了,起来吧,别装了。”众人这才地动了起来。 中年男子静静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说,我的女儿到底去哪儿了?”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不说,我就跟你们耗着!”中年男子示意我们看了看他脚边的机器,“我已经启动了安置在船里的发热机,这艘船会慢慢融化,你们要是不说出真相,都会葬身在这条河里。早上6点之前,不会有人发现这里,你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中年男子说完,就迅速离开了甲板。 我听见身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终于不再保持沉默。 “你们认识这个男人吗?”最先坐起来的男子先介绍了自己,他叫徐威,是一名健身教练。 “我怎么会认识他?”一名女子说。她的名字叫郭琳,她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遮在了毛毯里,恐惧和寒冷让她的身子止不住发抖。 “你们看,那是什么?”郭琳突然朝着甲板的角落喊着。甲板角落有一张照片,看上去应该是中年男子故意遗留在那里的。 “你离得最近,麻烦你过去拿一下吧。”一个叫许程的男子对徐威说。 “你!”徐威瞪了许程一眼,但还是尽力挪动身子向甲板边缘靠过去。过了一会儿,他用嘴叼起了那张照片,然后放在了众人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自拍。 “这个,不会就是那个男子的女儿吧?”郭琳说。 我仔细观察着众人脸上的表情,他们的表情阴晴不定,因为我们都见过这个女孩子。我想我们都惹上了大麻烦了。 这个女孩子就是之前网上疯传的失联年轻女子。她的名字叫薇薇,根据新闻报道所说,这名女子原本是打算去探望同学,没想到突然就失去了消息。除了警方在努力搜索她的行踪之外,数以万计的网民也在帮忙寻找这个女孩子。但这个女孩子已经消失了三个月了,网民们开始逐渐淡忘她,只有她父亲还在拼命寻找她。 “我,我要离开这里。”郭琳突然崩溃,身子拼命扭动着。 “你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徐威冷眼看着郭琳,“难道你和薇薇的失踪有关?” 郭琳没有回答徐威的问题,而是开始低头啜泣。 我感到甲板上的水越来越多,看来冰船已经开始逐渐融化,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于是,我主动开了口:“我们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薇薇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说不定能知道什么线索。” 2.黑车 三个月前,18点35分。 薇薇穿着粉红色的泡泡裙出现在公交车站,她的脸上带着泪痕,一直盯着手机里的一条短信。手机屏幕上只有三个字:“分手吧。” 就在薇薇出神的时候,末班车呼啸而过。 “我真倒霉。”薇薇自言自语。她没想到一直深爱自己的徐威居然抛弃了自己,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小姐,你要去哪里?”一名的士司机看见了站在路边的薇薇,摇下了车窗。薇薇看见了的士,立刻上了车。但汽车开了十几分钟后,薇薇才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 “师傅,真的不好意思,我的钱包丢了。” “真是见了鬼了,居然遇上你这样的乘客,你快给我下车!”薇薇只好狼狈地下了车,但下车之前她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前的司机信息牌,上面写着:编号0079,姓名许程。 “原来当时她坐上了你的车。”郭琳看着许程,“那后来呢?” 许程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接着说,“后来我感觉把一个女孩子扔在郊区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开车回去看了看,那个女孩子好像上了一辆黑面包车,往市区开走了。” “黑车?”徐威突然朝许程吼道,“你让她一个女孩子上了黑车!” “哼,我拉她回去也没有钱赚,我可不是开慈善机构的。”许程说,“再说,要不是你狠心抛弃了她,她也不会错过了公交车。” “你……”徐威一时无话可说。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郭琳说,“那个黑车司机就是犯人,我们只要找到了黑车司机,就能知道薇薇的下落。” “我不是犯人!”一个一直将自己裹在毛毯里的人突然抬起头来,“我就是那名黑车司机,我没有杀人。” 黑车司机叫陈烈,55岁,据他所说,当晚他经过郊区的时候突然看见孤身一人的薇薇,他觉得薇薇十分可怜,于是答应载她一程,但汽车在行驶的途中突然爆胎了,于是陈烈下车更换备胎,没想到他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薇薇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烈说完后,一直不见人影的中年男子突然回到了甲板上。 “怎么样,你们知道我的女儿现在在哪里了吗?” “叔叔,我真的知道错了。”徐威拼命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趴在了中年男子的脚下,“都怪我没有看好薇薇,但薇薇出了事,真的与我无关,你要怪就怪他们。” “哼,要不是因为你,我女儿根本就不会失踪!”中年男子突然踹了徐威一脚。徐威在湿滑的冰面上滚了一圈后一下子保持不住平衡,竟然跌出了甲板! “啊!”郭琳发出了一声尖叫。徐威的手脚被绳索捆着,一下子就沉进了河底! “我再给你们一点时间。”中年男子看着我们说,“如果你们还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你们就会和他一个下场。”说完后,他又离开了。 “你们快点说,谁知道薇薇的下落,我可不想那么快死!”郭琳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突然,她的目光盯向了我,“你又是谁,你和薇薇是什么关系?” “我是当晚的公交车司机。” “这位大姐,要是你当时能多停一下车,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事。”许程哭丧着脸看着我。 “那你又是谁,你和薇薇是什么关系?”我反问着郭琳。 郭琳愣住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我冷笑一声,“你和徐威动作亲昵,而且刚刚徐威也说了,他和薇薇分手是因为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猜,那个女人就是你吧?” “是,是我又怎么样?”郭琳的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我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徐威就是喜欢她!我爸爸是徐威爸爸的上司,他们家最近经济上遇到些困难,我威胁徐威,如果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叫我爸爸炒了他爸爸。”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有没有感觉船在逐渐往下沉?”陈烈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不安。 的确,我也感觉到船在往下沉,冰船正在慢慢融化…… 3.真相 “其实,我好像见过薇薇。”我突然开了口。 “什么,那个小贱人还活着,她还真是阴魂不散,还想着跟我抢徐威吧。”郭琳咬着牙说。 “太好了,”陈烈说,“那个女孩子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她究竟在哪里?”许程急切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我相信躲在暗处的中年男子听到我说的话一定会再次出现,过了一会儿,我果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她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了!你还不快把我们放了!”郭琳冲着中年男子大声地喊着。 中年男子没有理会她,而是走到了我的背后将捆住我手脚的绳索解开:“辛苦了,我的女儿。” “徐威,你辛苦了,你也出来吧。”不一会儿,徐威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没错,我就是薇薇。三个月前,我上了陈烈驾驶的面包车,后来,汽车爆胎陈烈下了车,就在那一瞬间,我被人袭击,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后,我衣衫不整地躺在一个小木屋里,我趁着天黑逃离了小木屋,后来辗转回到了市区。我将发生的一切告诉我的父亲,我发誓要寻找袭击我的凶手。 我的照片在网络上疯狂流传,我只好整了容改变了自己的模样。我装作冰雕节的工作人员,给所有有嫌疑的人发去冰雕节的门票和机票,将他们引诱到此地,然后由父亲伺机将他们打晕,带到了这艘冰船上,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从始至终,徐威一直在配合我演戏。 “你知道袭击你的凶手是谁了吗?”徐威对我说。 “我知道了,那晚袭击我的人就是你吧,许程。” “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我冷哼了一声:“刚刚我在说我知道薇薇下落的时候,郭琳和陈烈只是关注我的生死,而只有你担心的是我究竟出现在哪里。那是因为你害怕我从郊区逃了出来,如果找到警方,那么,警察就会逮捕你。” 是的,我记起来了。那晚我被袭击时,隐约见到两片白光,那是许程的眼镜反射出陈烈的车头灯发出的亮光,这几个人里,只有许程戴着眼镜。许程折返后发现陈烈的车出了一些小故障,于是趁陈烈更换备胎的时候袭击了我。 “你打算怎么办?”父亲问我。 “我们走吧。”徐威取出了橡皮艇,将我和父亲拉了过去。 那艘巨大的冰船向河的对岸缓缓行驶着,而对面的岸上闪烁着刺眼的警灯。 ...
牢房来了一个菜鸟。 “嘿,小子。”睡在菜鸟上铺的伦哥从上铺跳下来,自我介绍,“我叫剑伦,叫我伦哥就行了,我们这间牢房很和平,只要你不惹事就不会有麻烦,这两个……你们自己介绍吧,免得菜鸟说我们不礼貌。” “我叫毛仔,以前是伦哥的手下,现在还是。”鼻子上长着好大一颗青春痘的男人说。 “我叫鸿狮,欢迎来到这里。”国字脸的男人说。 伦哥点点头,问那菜鸟:“你呢?叫什么名字?” 菜鸟搔搔头,没回答,继续整理着满床的生活用品。 好大的胆子,伦哥皱了皱眉头。鸿狮出言恐吓:“小子,虽然这里很和平,不过要是你自以为很酷而不想搭理我们的话,监狱游戏我们还是可以玩的。” 但那菜鸟竟然摘下眼镜闭上了眼睛,躺床上开始睡了起来。 鸿狮还想说第二句恐吓的话,被伦哥给打断了:“算了,菜鸟第一天被关进来,可能还在想外面的情人家人,别烦他了,让他睡吧。” 毛仔跟鸿狮看伦哥不想为难菜鸟,也就作罢了。 第二天伦哥醒来的时候,发现那菜鸟早已起床,挺着身子站在牢房门口,等着狱警来开门排队吃早饭。鸿狮坐在床上刷牙,毛仔在床上蒙着棉被,可能还在睡。 “第一天进来就那么早起啊?”伦哥拿着牙刷牙膏经过菜鸟身旁时问道。那菜鸟一如昨天,没回答。 伦哥叹了口气,刷牙去了。以前的他在道上没有人不怕的,一听对方有剑伦这样的一号人物,什么交易都先打了折扣。但现在被关了,连菜鸟都看不起他。 狱警来开门的时候,毛仔还躺在床上:“那个谁谁谁……叫他起床了,吃早餐了。” 以为毛仔还在睡觉的伦哥一把掀起毛仔的棉被,但掀起的那一瞬间,他却看到毛仔的眼睛睁得浑圆大,他竟然有些吓倒了。 “伦哥?”毛仔眨了眨眼睛,眼眶边竟然有些微的黑眼圈。 “是我啊,白痴,要不然是谁?起床吃饭啦。”伦哥踹踹毛仔的身子。 “哦……”毛仔没有一般人刚起床时的动作迟缓,而是快速站了起来,手搭在了伦哥的肩膀小声地说:“等一下跟狮子说,等会儿吃饭的时候离那个菜鸟远一点,我有些话要说。” 可能是为了不让菜鸟起疑,毛仔说的虽小声,却说的很快,说完后马上到门口报到,没有半点耽搁。 伦哥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毛仔在道上是他最有力的手下,现在也是。 狱中的早餐很简单,由几个馒头、肉松、笋干等中式早点构成。 吃饭的时候不用伦哥他们自己坐远,菜鸟眼镜男自己就先选了一个最角落的偏远位置坐了,通常也是只有菜鸟会坐那种位置,稍微在监狱里混熟一点的人都会找圈子坐。 “伦哥,你没有觉得那菜鸟很奇怪吗?”尽管菜鸟离这里很远,毛仔还是说得很小声。 “是有点,都不理我们,该不会是个哑巴加聋子吧?”伦哥把笋干跟肉松夹在馒头中间,像吃汉堡一样咬下一大口。 “我也觉得这样,要不然就是那小子的胆子真的很大。或是后面有靠山。”鸿狮说。 “不,你们先听听我昨天看到了什么……”毛仔小心翼翼地看向菜鸟那边,开始说出他昨晚遇到的事。 “大概是两三点了吧,或者更晚,当我起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内只听得到伦哥打鼾的声音。什么,我为什么起来?被痛醒的啊,昨天晚餐有猪肝汤不是吗?我对这些内脏类的东西实在反感到了一个极点,但狱中的食物你若不吃,肚子饿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找谁。 “反正我的肚子就很痛啊,我正想下床去厕所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对面……也就是伦哥你睡的铺子那里,那个人面对着墙壁,小声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我眯着眼睛从后面看,感觉好像就是那菜鸟,再看那菜鸟的床位是空的,果然就是他。 “我正想问他那么晚起来干什么,他却好像听到了我这里的动静,一个回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对,我看到一张脸,但那不是菜鸟的脸。什么?他那时有没有戴眼镜?他没有戴啊,但我可不会因为一个人有没有戴眼镜而认错人,那菜鸟的鼻子很扁,五官分散得很宽,但那张脸却是鹰钩鼻,五官挤在一起,丑得要死。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看错,虽然那时我很想睡,但更想上厕所,我的神智很清醒,真的。不过说也奇怪,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突然不想上厕所了,可能是害怕吧……是啊伦哥,我当然怕啊,这不能跟上街砍人比啊,看到一个人的脸孔突然变成另一张,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诡异得要死。 “喔,前面说过了啊,房间很暗,我是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他的脸,他大概以为我只是睡觉翻个身,没一会儿又转过去对着墙壁碎碎念,他念些什么?我没听到,伦哥你的打鼾声实在太大了……我当然睡不着啊,你们瞧,黑眼圈还留在我脸上呢,一直等到天亮,你们起床我都还不敢起来,我直怕那菜鸟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想太多?那菜鸟真的有点奇怪啊,我们连他怎么进来的都还不知道。” “说的也是,那菜鸟看起来挺斯文的,不过通常这种人要是发起狂来就越恐怖,像国字脸的鸿狮看起来虽然老实,却在一场冲突中把三个警察的手给砍了。”伦哥趁着一个狱警经过他旁边的时候说,“喂……小杰,你来一下。” 这位狱警就是昨天带菜鸟进来的那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小杰负责伦哥那房的放风、吃饭管理,跟伦哥他们当然也熟了。 “伦哥,什么事啊?” “你昨天带进来的那个菜鸟,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他现在在社会上很红啊,只不过你们不能看新闻报纸,所以不知道。” “那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毛仔好奇地问。 ...
1.肘子 那只肘子被送到院子里已经变得冰凉。 这是一间没有门的房子,窗户经过风雨的雕琢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色彩,破落的漆皮挂着。杂乱的枝叶不知何时顺着木板攀上了长满杂草的屋顶。灰色的屋子,在大雨将至的傍晚,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丫鬟绣儿不敢东张西望,放下碗,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一双好奇的眼睛在围墙外面的树上窥视着,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不大不小的庭院里有一棵不高不矮的小树,就连房子本身,也没有任何特色可言。 可就是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却有种异样的不和谐,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头,却又说不出。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而柔软的东西。他瞥了一眼,手上正爬着一只灰色的小壁虎。他摇了摇手,把壁虎抖落,可再把目光集中到那个窗台的时候,那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不禁叹了口气,跳下树,声音很轻,脚边正好是刚才坠下的那只小壁虎,小壁虎大概是摔得很不舒服,半天没有动弹。他有些不耐烦了,重重地一脚踩在壁虎身上。壁虎小声“唧唧”地叫着,虽然它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可除了它自己,那声音没人听得见。 挣扎的时候,壁虎的尾巴断了,直到他走远,那截断尾还在不停地扭动着,好像它并没有离开主人的身体。 他不会知道,刚才他窥视过的地方,同样有一双眼睛窥着他离去的背影。 良久,一阵小小的“唧唧”声从屋子里面传出,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有力的牙齿咀嚼骨头和皮肉的声音。当然,虽然声音很响,但这次也不会有人听到。 2.庄家老爷 庄老爷坐定,绣儿奉上一只精致的银水盂,他漱了口,把水吐在一个更大的银水盂里。绣儿把水倒掉后发现,水盂下部刚才和水接触过的地方,银色竟然变成了乌色。她照例用竹盐擦洗掉了那块乌色的痕迹,一个字都不多问。只是在她做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庄老爷卧房的房门,仿佛希望能够看透墙壁看见老爷在做些什么。 偌大的庄家,到了晚饭前竟然鸦雀无声。天将黑未黑之际,雨已经开始下了,佣人们照例回避着,庄老爷关严了门,取下卧室里那幅《虎聚青山》,只见那画的后面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空格。 屋子里面不甚光亮,庄老爷点燃蜡烛,往那空格望去。里面摆着一个类似牌位的东西和一个白玉小盏。 说那是类似牌位的东西,是因为那牌上并无一字,但嵌有一只黑灰色形如壁虎的物事。在烛光下,可以望见那壁虎似乎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内里却隐隐泛着金色光华,两只小小眼睛竟似黑金般熠熠生辉。 那只白玉小盏上,一只小壁虎被密制香料诱捕,此时已经被卡在了机关里不能动弹。庄老爷打开机关,轻巧地一捏,那壁虎被他擒入手中。庄老爷用左手大拇指别开壁虎的头,再用右手小指上尖利的长指甲轻轻一划,那壁虎就身首异处。 壁虎头弃之不用,庄老爷稍一发力,把它的体液挤出,他抬头张嘴,将每一滴壁虎的体液都接入口中。看他那表情仿佛在饮用琼浆玉液一般,可在烛光的照射下,那体液已然浑浊到分不清颜色。 末了,庄老爷打开一个坛子把壁虎被榨干的尸体扔了进去,顿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酒香。 一个时辰之后,管家赵严来到老爷门外,先是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然后敲了三下门,问道:“老爷,今天点哪房太太的灯?” “我乏了,不点灯。”连门都不曾开,庄老爷把管家给打发了。可奇怪的是,刚才赵严分明听到一些小小的“唧唧”声,他想不出来,房里除了老爷还会有谁在里面。 “好的,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回去了。”赵严鞠了个躬后才小心翼翼地退下去了。 “今天又不点灯吗?”绣儿在廊外等着管家的消息。管家点点头,“四房姨太太一个比一个漂亮,可都是摆着看的。真是钱多到没有地方用了。”管家自言自语着。 “别乱嚼舌根!”绣儿说了管家一句。管家有点莫名其妙,这个新来才一个月的小丫头也敢跟他顶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绣儿完全不怕他,还回瞪了他两眼。突然,管家好像从绣儿脸上看出了什么来,他合拢了正要骂人的嘴,低着头走了。 他走得远了,绣儿才低声说了一句:“如果太太是娶来死的,那又何必点灯?” 夜深了,整个庄家大院除了门房外都是漆黑一片,在月光下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坟场。坟场的中心正是那座没有门的房子。 3.饭馆 这个世界上,有人开饭馆不奇怪,但饭馆开在周围都是死人的地方,那就有些奇怪了。如果这间饭馆不单是开在周围都是死人的地方,而且老板娘还是个瘦弱的女人的话,那最少能证明,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 安倩如就是这个饭馆的老板娘。虽然她叫安倩如,可说实话,她非但没有半点女人味,甚至她的脖子上还有个山核桃大小的喉结。只要你看到她撸起袖子干活,你就会发现那根和竹节没有什么差别的手臂上还生有许多浓密而黝黑的汗毛。不过,安倩如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这个年头不那么太平,来办丧事的人不算少,她的生意一直不错。许是因了她的长相,在这个关中最大的坟场开着独家饭馆,至今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女人就是女人。现在,安倩如干完了活后开始绣花,那是一块绛紫色的缎子,质地很好,她用金线绣着一个壁虎图案,刺绣上的壁虎栩栩如生,透着诡异。 一个的男人此时站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把所有光线都遮住,安倩如看不清针脚了,她厌恶地抬起了头,正准备张开那张不会口吐莲花的嘴说点什么。可一看到来人是他,马上闭上了嘴,起身去了厨房。 不多时,一顿简单但精致的饭菜就做好了。安倩如有些谄媚地将饭菜端上桌,用男人般的粗嗓子说:“几个小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虽然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些,但那喉咙里面传出来的还是像一把破锯锯烂木头的声音。 瞎子都能看出安倩如是喜欢他的,可他并不看她。只是他每天都必须要往这条路上走一遭,而这条路上方圆二十里没有其他饭馆,来这里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4.埋在土里的人 吃完了饭,他接着赶路。刚出了坟场不到一里,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的脑袋从土里冒出来。他走近了些,土里是个男人,不,是个少年。他的头发已经被剃光,看样子就是刚才剃的,不少头发还散落在他身边。 “嘿!”土里的人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这是个看起来面目和善的人。 “你这是在干吗呢?”他也笑着回应了一句。 “有人要杀我,他现在去取水银去了。”少年笑着说话,完全不像有人要杀他。 “哈哈,我还以为你在采地气练功呢。”他笑得更开心了,“用水银杀人?这个我还没有听说过,他为什么要杀你?” 少年还是笑,好像他的脸上除了笑再没有第二种表情,“嘻嘻,我只是顺手拿了点他的东西。他说待会儿把我的头皮割开一个十字形的口子,再将水银倒进去,我就会痒得厉害。” “痒有什么可怕的?那也不至于死。”他好奇地看着这少年,觉得他很有意思。 “痒得厉害了,我就会挣扎到连全身的皮都不要,光着血肉之躯从头皮上的洞钻出去,然后疼死。”少年好像在讲人家的事情,丝毫不减一分笑意。 “就像被剥了皮的青蛙一样吗?我倒很想看看呢。”他感到一丝没来由的寒意。 “如果你愿意把我从这个坑里弄出来的话,我会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刚才埋下我的那个人不小心掉在坑里的,我敢保证你会喜欢。”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动手挖了起来。不多时,少年就从土里解脱了出来,少年掏出个黑口袋,“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能把这个交给你。” 他笑了笑,“我叫慕容雷。” 少年把口袋放到慕容雷的手上,慕容雷还没有完全解开袋子,少年已经跑得只剩一线扬起的尘。慕容雷打开口袋一看,里面是一只黑灰色非金非铁非银非铜的壁虎,两只小小的眼睛熠熠生辉。 只是,这只壁虎少了一条尾巴。 慕容雷笑了,笑得很痛快。他取下口袋上的绳子,系住壁虎,戴在了脖子上。 现在,他胸前有两只壁虎,一只有尾巴,一只没尾巴。 5.死人了 不到天光,庄家大院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那声音凄厉无比,惊醒了所有人的晨梦。 管家火急火燎地来到庄老爷的卧房门口。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还没有穿戴整齐的衣帽,这才敲门,“老爷,四姨太出事了。又和上次一样,您是不是去看看?” 良久,庄老爷开了门,步出房间,和管家一起往四姨太的住处走去。 庄家四房姨太分别住在东南西北四处宅子,平日里大家不太往来,各人过各人的小日子。庄老爷早就说过,女人多嘴最易招惹祸端,她们分开些好。 不多时,庄老爷就来到了北宅。这里坐南朝北,房间的采光不太好,加上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屋里弥漫着的阴气似乎更浓郁了些。庄老爷的鼻子翕动,这屋里除了阴气还有一股浓郁的血气。 伺候四姨太的夏儿哭哭啼啼地说着:“老爷,昨天晚上太太睡觉前把门给反锁了,今早我来门也没有开,听到那声惨叫后就赶紧敲门,后来太太连声都没有出,我也开不了门,就把窗户给弄开了,这才进去……就发现……太太……已经……”夏儿哭得快背过气去。 庄老爷挥挥手,示意她先回去休息。他进到内堂察看,只见床上那素缎面的被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完全被鲜血染红。管家用手撑住墙,腿有些发软。 庄老爷把被子掀开来,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躺在中间,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鲜红的肌肉和绿色的紫色的血管暴露着,如果不是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独一无二的翡翠镯子,世界上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个令人瞳孔放大的死人会是如花似玉的四姨太。 虽然,人去除了皮相都不过只是一堆血肉而已,可人们往往害怕面对真实存在的血肉,忘了自己都有着同样的内在。 不到一天,庄家的人开始忙碌起来,到处挂上了白幡,请来了师傅,准备要做一场法事。管家赵严来这的六年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不清楚,他来庄家之前还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淡紫的烟雾在庄家大院上空缭绕,直到深夜都能听见和尚念经超度亡魂的声音和法器奏起的乐声,冷清多时的庄家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6.慕容雷 慕容雷蹲在那间没有窗户的房子后面,这个角度不会有人看见他。风,不冷不热地吹着。这样的天气,在馆子里面行令划拳倒是很适合,但如果蹲在这样的破地方几个时辰不能动的话,那真是令人感到郁闷的事。 可慕容雷很有耐心,他已经连续两个半时辰没有动过一下了,俊朗的脸上有了些细密的汗珠。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色黑透之后,他果然看见绣儿提着篮子来送饭了。慕容雷看不见对面,但能听见碗底落到窗台上面的声音。 他咽了口唾沫,因为肘子好闻的气味已经随风飘了过来,距离在安倩如那里吃过饭已经过了不少时辰。他的目光锁定在窗户一块朽木上小小的缝隙里,慕容雷只觉得里面黑得出奇,根本看不清端倪。 一阵“唧唧唧唧”的小声音却传了过来。突然间,慕容雷只觉得屋子里有个东西来到他的面前,虽然隔着封死的木板看不见,一股浓郁的腐败臭气却直逼他的鼻子,他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这时,他头上响起一声花盆粉碎的声音,人就一声不哼地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桌子上是些看上去还不错的酒菜。就算不开窗户,也能听见和尚们做法事的声音,慕容雷知道自己还在庄家。 他放下心来坐在桌前,壶里的酒浓香扑鼻,颜色碧绿,是上好的竹叶青。不过他没有马上就喝,而是从发簪中抽出一根银丝,在菜和酒里试了试。 等了一会儿,银丝依然光亮。慕容雷笑了一下,“哼,看来老庄还不敢对我下毒。” 他先饮了一杯酒,然后用铁木筷子夹起菜来。如果有人在他面前看他的吃相,一定不会有人以为他真是个穿粗布衣服的普通人,而应该是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人,只有在独处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才是本质。 吃到七成饱,他起了身,想找点水喝。可刚站起,腿就像被人抽掉胫骨一般,软软的。他失控地向后倒了下去,视线最后一次扫过桌面,那双漂亮的铁木筷子有一条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小槽,里面还嵌着一丁点颜色鲜艳的东西。 他有些不甘心地躺到了地上。不久,他就闭上了眼睛,那腿上绵软的感觉正逐渐蔓延到全身。 7.矮子中的高个子 四姨太发丧前一天,一群侏儒来到了庄家。他们个个披麻戴孝,红着眼睛,他们是城里最有名的矮子孝子班的。若是寻常人家没有子嗣也不过请两三个孝子哭丧,庄家财大气粗,一请就是全班人马。可以预见,明天的丧事一定会很热闹。 整个孝子班中所有的矮子都是一副天生的哭相,即使不哭的时候,也会让人感觉到气氛凝重。唯独他们班主秦夜,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好像天生就从来都没有哭过似的。当然,他去结算工钱的时候会笑得更开心。 现在,他正在庄家老爷面前笑着,牙像骨头一样白。 秦夜身后是一群侏儒,他站一群矮子中间好歹也算是个高个子,不过他不是侏儒,而是个少年。能做一群大人的班主,即便是个少年,也定有过人之处。他伸手接过庄老爷递来的一张用白纸包着的银票,是定金。众矮子集体唱了个喏,算是道谢,庄老爷挥挥手,他们就退到了门外。 秦夜走在最后,出门的时候,他顺便把门给关上。庄老爷望见,两扇门中间的秦夜的脸,慢慢收起了笑容。大概没有人见过一个少年这样的表情,庄老爷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想再唤回秦夜来问问清楚。可一开门,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庄老爷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沉吟半晌,世上轻功至此的人恐怕就只有他了。他关上门,破例还没天黑就把《虎聚青山》取了下来,望着空空如也的白玉小盏,还有那只牌位上体内闪着异光的壁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总归是来了。”说完,他动手掰下了壁虎的头,用一根绳子穿好,挂在了胸前。 窗外,绣儿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发现是管家赵严。管家把绣儿拉到一边,在她耳边讲了件天大的事情。绣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事情禀报给老爷。 她敲了敲门,“老爷,有件奇事要告诉您。” 庄老爷过了一会才开门,脸色有些不悦,“什么事?” “管家说,今早有人看见四姨太在临城白家银号里取走了庄家账上的五万两银子。”绣儿年轻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什么端倪,语气也是和她身份不般配的沉着冷静。 “知道了。”庄老爷微微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了些,“不要声张,银子的事我自有分寸。” 8.棺材 下午,管家陪着庄老爷去了临城。 绣儿比平时提前了不少时辰去小屋送饭。天色尚早,她站在院子外面等人。直到第三颗石子被她踢进树洞,那人才从树上跳下来。 “果然是天下第一的轻功,连我都没有听出你早就来了。”面前这个人身高比她还要低半个头,她俯视着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秦夜亮了亮背后的一把手斧,两人进了院子。 天有些阴沉,似乎又要下雨,风里夹杂着些许不知何处飘来的腥气。秦夜把手斧拿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斧头,虽然体积不大,但功能很多。秦夜用斧子上面的起子把窗户上封木板的钉子弄松,朽木轻易就被卸了下来。 小屋里进入自建筑封顶后的第一道光线。太阳已经不甚明亮了,只剩下模糊的一团,那屋子里面依然看不太清。秦夜卖力地干着,不多时便把所有木板都卸了下来。 他们还是进不去。木板的后面还有一层铁条铸成的栅栏。 “他娘的,真能折腾。”秦夜忍不住骂了一句。 绣儿也急,她递给秦夜一方丝巾。斧子上面有柄折叠小锯,秦夜直到两只手都麻了才卸下两块铁条。不过已经能让他们二人进去了。 绣儿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乱跳,她的手有些颤抖,在食盒最下面翻出一个火折子和蜡烛。 不知道为什么,绣儿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有东西在这间屋子里面盯着自己,而且是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如果不是人的话,莫非是…… 那微弱的亮光蔓延开来,秦夜举着蜡烛朝周围张望了一下。模糊中只看见整间屋子什么家具都没有,除了正中间的一口棺材。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口棺材上面。 这可是口上好的棺材,金丝楠木材质。据说,这样的木头一斤值30两银子,尸体放在里面千年不腐。可这口棺材里面躺着的那个人还和当初一样吗?秦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绣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口棺材上,她挽起袖子,和秦夜一起推开了棺材板。 木头摩擦的声音很难听,但还有比这更难听的声音,那是一千只壁虎聚集在一起小声叫着的声音。 棺材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千只壁虎,而且可能更多。棺材盖一打开,壁虎们以最快的速度爬了出来,它们是不喜欢光线的动物。不少还经过了绣儿和秦夜的手臂。现在的绣儿只想尖叫,任何一个女人看见那么多只壁虎都会想尖叫。 绣儿的瞳孔在放大,已经能适应这里的光线和环境,可她宁可看不清楚,整间屋里、墙壁上、虎聚青山天花板上都是密密麻麻爬着的壁虎,看上去它们的数量不会比十斤芝麻少。 秦夜死死地按住了绣儿的嘴,才让她没有叫出声来。 “我纵有再好的轻功,也不能如壁虎般在天花板上吊着身子爬行。”他有些感触。 9.迷宫 “你纵是我儿,还是没有你爹一半聪明。”绣儿面色冰冷地说着,看样子已经稍微缓和了点情绪。 “干娘,依你之见,那庄老太爷的尸身会在何处?”秦夜笑着问。 绣儿把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抹,露出一张老脸,他已经被吓得大汗淋漓,“你干爹说过,他不出庄家大院,那个秘密,就一定还在庄家。” 绣儿开始打量这间屋子,犀利的眼光瞄来瞄去,可除了那个窗户,连个老鼠能进来的窟窿也没有。最后,她把视线定在棺材里。壁虎爬走后,棺材底部的木头颜色和旁边的有些不同。她用手指在那里敲了敲,听到两声回音。看来这间屋子的秘密就在这里了。绣儿和秦夜相视一笑。 还是那把实用的斧子,秦夜用它凿开了木头,棺材底部的木头很薄,只三五下就被轻松凿穿。一个暗道的入口好像怪兽张开的大嘴般展现眼前,深不见底。秦夜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持了蜡烛下去开路,绣儿谨慎地尾随其后。 行至一定深度,周围的墙壁却出现了一些变化,原本灰蒙蒙的土层里竟然冒出些许晶莹闪烁的东西,在烛光的映照下竟然散发着七彩霓光。绣儿皱着眉头,这些石头是什么?她伸手一摸,那晶体竟然变成了粉末。越往下走,这样的晶体石头越多。 两人来到一间小厅,小厅有四扇一样大小的门,分别通往四个方向。 秦夜皱起眉头,“早知这样就把指南针带过来了。” 绣儿说:“不怕,你随我来就是。”绣儿抢先走到了秦夜的前面,她每隔一段就用发簪做一个记号。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每一条路的尽头又是同样一个小厅,又有同样四道小门。可走来走去,就像在迷宫里,总会拐回原来的地方。秦夜有些光火。 绣儿到底老练些,她先安慰秦夜少安毋躁,她蹲在地上画起了刚才所过之处的地图。一直到画好第四张地图,她终于悟出点什么来了。“其实这地道通往整个庄家大院,你看,不过是每条路刚好方向正好相反而已。只要我们找准一个方向,一定能走出去。” 秦夜收起脾气,再次随着绣儿走下去。这次他们找到了窍门,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一处出口。前面的出口那里隐约有些光亮,两人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原来面前的出口竟然被一幅画挡着,光线不能进来太多。画的背面正是庄老爷房里的那幅《虎聚青山》,绣儿笑了,庄老爷现在不可能在房里。两人放心地从出口爬了出来。 刚到地,绣儿就惊呆了。旁边床上躺着的不正是庄老爷吗? 10.庄老爷 他为什么现在会躺在床上?万一被他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绣儿赶紧戴上人皮面具,首先不能让庄老爷看出她的样子。秦夜在后面把弄歪了的画恢复好,轻手轻脚地跟在绣儿身后。 “老爷,老爷您回来了。”绣儿轻声说着,依然掩饰不住心里的慌张。 躺在床上的庄老爷眼睛睁得大大的,可就是一动不动。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绣儿一边说着一边把窗户打开,示意秦夜赶紧出去。 庄老爷的嘴好像要张开,可努力了半天却没有半点动静,只是依然用眼睛瞪着绣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说不出口。 绣儿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有所行动呢?看他的样子似被人点了穴或是下了迷药,可万一他是假装的,以自己和秦夜现在的体力可是斗不过他的。 权衡之后,绣儿决定还是先走为妙,暗道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改日准备好了再来更合适。“老爷,您的样子好像不怎么舒服,我还是先不打扰了,您就歇着吧。”绣儿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出了门又轻轻将门关上。 庄老爷听到绣儿的脚步越来越远,他头上那滴大大的汗珠滚落。只是身体依然不能动弹,他也不知道,还要这样在这个房间里面待多久。他心急如焚,却只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继续思考这两天自己遭遇的所有事情。如果不能理清头绪,绣儿下次再来他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突然,本能让他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睁大眼。天花板上,一个异类正望着自己。那就是一只人那么大的壁虎,它身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无数只小壁虎。壁虎的眼睛温柔明亮,似曾相识。 庄老爷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快停止了,他极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软弱无力的四肢根本没法移动,喊也喊不出口。 还好,那只大壁虎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庄老爷实在支持不下去,闭上眼睛睡着了。 11.安倩如 此时的城外,四姨太新入土的墓地前,管家赵严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庄老爷跪拜着,老爷的表情虔诚,眼角还有隐隐的泪光,完全不似平日对几房姨太的那副冷面。做完整套礼数,庄老爷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安倩如欣赏了一阵子坟场的风景——磷火,挽起袖子下了楼。从门后抄起一把铁锹,她头也不回地去了墓地深处。 庄家四姨太的坟前,香还没有燃尽,依稀闪烁着点点红光。安倩如笑了一下,看得出,这个笑她发自内心。才填的土还很松软,挖起来一点也不费劲。远处一只乌鸦叫了一声,她锄到了棺木。 安倩如跳到坟坑里,从头发里拔出一把特制的小簪子,不多时,几颗棺钉都起了出来。赶到这里,她有些得意,成功未免来得太容易了些。她略微休息了下,理顺了气息。 没有霹雳,没有惊雷,原来挖人家的坟并不会天打雷劈。但安倩如被棺材里面的死人给吓住了。不错,里面躺着的正是被剥去全身皮肤的四姨太,如假包换的四姨太。她的手上还戴着那个翡翠镯子,身上穿着生前最喜欢的湘绣衣服,即便死得凄惨,也是个富贵的模样。 小虫子闻到了血腥,开始聚集在棺材附近,寂静的坟地里还能清楚地听到几百只蛐蛐唱歌的声音。安倩如有些烦了,她不是个脾气很好的女人。她恼羞成怒地用铁锹砸向四姨太的尸身,大声吼着:“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她的力气可真不小,折腾了一阵子,棺材底被她砸穿了。原来下面还有个夹层。笑容又回到了她脸上,她舒了口气。 一阵阴风吹过,遮挡月亮的乌云被吹散了,银子一样的月光投射下来,棺材里的男人面容却还和十年前一样。安倩如恨恨地啐了他一口,然后在他身上摸索起来。不错,东西真的在他身上。 月光下,这个金光闪闪的物事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彩,映衬着她的笑颜。安倩如高兴得快要哭了,为了今天,她已经等了太多年,现在她终于得到了。 临走的时候,安倩如放了一把大火,把小饭馆给烧了。这个地方已经没有让她再停留的意义,她要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去,这次,志在必得。 12.回来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天还没亮,一个女人破锣般的声音在庄家门外响了起来。 不久,有人来给她开了门。 “我要见你们老爷!”安倩如的态度十分强硬。 管家赵严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他态度谨慎地问:“请问您找我们老爷有什么事?” “哼,按辈分来算,他是我儿子。”安倩如盛气凌人的样子很有些架势。 管家鞠了个躬,脸上不露半分喜怒,“请您先移步花厅,小的这就去禀报老爷。” 安倩如坐下不久,绣儿过来为她奉茶。“请您喝茶。”绣儿的态度不卑不亢,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很讨巧。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瞥见了安倩如的鞋子。那鞋是茄皮紫缎子做底,上面用金丝绣了只壁虎。这样的款式,恐怕全天下都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可安倩如还偏把这个图案绣得活灵活现,仿佛只要稍微跺跺脚,它就会爬出去。 安倩如等了好一阵,庄老爷还是不来。她忙了一晚上,有些倦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香!甚至比十年前的更香。她正准备细品的时候,庄老爷来了。 庄老爷是坐在一辆木制轮椅上来的,一个漂亮的姨太太推着他来到花厅。姨太太安倩如是不认识的,只是眼前的庄老爷却连起身都不能了,看他双眼痴呆的样子,更别想他会说点什么。 他怎么了? 昨天他在坟场还好好的。 安倩如有些疑惑,庄老爷的眼神好似有些莫名的熟悉。姨太太替他回了话,“老爷有些不舒服,一会儿还得休息,您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安倩如的眉头拧到了一起。十年了,她什么可能都想好了,可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沉吟半晌,说:“我等到他病好些再说吧,我的事情只能和他一个人说。”安倩如的表情是坚定的,完全不容商量。反正庄家地方那么大,多她一个人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姨太太看看管家,管家看看庄老爷,仿佛他们谁都不敢做主。但这个号称是老爷的娘的女人自然是惹不起的,姨太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安倩如跟着绣儿走出房门的时候发现,绣儿看姨太太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虽然绣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安倩如明白,庄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些高兴,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现在乱了正好,再乱些更好。 13.丢东西了 安倩如住在偏厅的小间里。虽然她自称是老爷的妈,可是如果老爷没有认可,这个家谁都不会承认她的身份。 她掖紧了怀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眼皮好像上了胶水一样,怎么都打不开了。床褥也软绵绵的,人落在里面好像掉进了陷阱,轻易是上不来了。安倩如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也许今天真不该来。 迷糊中,一个人影来到她的床前,这人很眼熟,可就是看不清。只见那人的手竟然伸到了她的怀里,那个硬邦邦的重要东西被那人的手拿了出去。那人还笑了一下,那闪烁的金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安倩如想起身夺回,可全身无力,她想大声喊,可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哭,悔恨的泪大滴地划过她的脸,落在枕头上,很冰凉。一定是那杯茶,太香的茶会有问题,就像太美的女人会有问题一样。她努力分析着,到底是谁拿走了那个东西? 也许,今天的安倩如要想的还不只这个,如今的庄家有太多问题。为什么庄老爷会那么快就一病不起?为什么丫鬟看见姨太太像见了鬼一样?为什么四姨太会是被人剥皮而死?还有庄老爷的眼神,为什么她会觉得莫名的熟悉? 花园里,绣儿唤住管家赵严,质问他:“他为什么没有死?” 管家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现在不是和死没有什么区别吗?这样更好。” 绣儿又问:“那四姨太呢?她不是死了吗?我刚才怎么又看见她了?” 管家捏捏山羊胡子,你看见的不是四姨太,是她的胞妹,昨天我们回临城就是四姨太的老家。老爷还是喜欢四姨太的,所以把她给带回来了。 绣儿想了想,反正她也不能马上得出结论,不管管家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只能姑且相信。临走的时候,绣儿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你要记得我给的好处,别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管家本来堆笑的脸也板了起来,山羊胡子一抖,鼻子里喷出一声“哼!”来。 14.找到了 绣儿和秦夜约好,必须在老爷发现小屋已经被破坏之前再下去一次。 后半夜,月色清朗,普照四方,阵阵秋风吹来,让人感觉很是惬意,如果纳凉歇息的话,没有比今晚更合适的了。可是秦夜和绣儿两人却在那间没有门的屋子外面打探着。虽说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但秦夜总是感觉那比有动静还要可怕,因为他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恐惧,连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点燃蜡烛,寻着那个破口子进了屋。屋子里面没什么变化,完全没有动静。壁虎们依然在屋子里面聚集着,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绣儿走下棺材里的暗道时,摸了摸胸口边被体温暖得温热的那块硬邦邦的东西。 有了上次的经验,两个人不再那么盲目,绣儿根据手中那块金色的东西背面阴刻着的地图,没兜多大圈子就来到了一间小厅里。虽然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但秦夜感觉自己已经深入地下数十丈的位置了。死一般的静,像是到了地狱。 明明没有看见透气口,可秦夜感觉到一阵阵阴凉的风却在耳边刮着,那声音似乎是垂死的人在呼喊着,有些凄惨。他摸了摸光头,虽然气温很低了,头上还是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小厅的墙壁上已经有了更多光华璀璨的矿石晶体,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着妖艳的光。绣儿环视四周,发现了一块圆形的石头,在角落里的石头上面有一块壁虎形状的凹槽。 绣儿的脸色突然亮了起来,“就是这里了。”她把手中的东西往凹槽里面一嵌,除去四肢和尾巴没有,中间部分的躯干刚好吻合。秦夜也笑了,不过他只稍微笑了一下,“不知道其他部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15.秘密 安倩如睁开了眼,望着一身的水有些不解。她刚才还在梦中看见自己已经搬回曾经的宅院了,可一场从天而降的大雨却让她清醒过来。 慕容雷,她面前竟然站着慕容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我们得赶快走了,不然来不及了。”慕容雷拉着安倩如就往外面跑。那迷药想必已经过了时辰,安倩如已经头不晕眼不花了。慕容雷带着安倩如来到那间小房子前,两人也下了暗道。 慕容雷手上有一张地图,从墨迹上看,那地图似乎才画不久,连墨香都还能闻到。安倩如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脸在发烧,这不是在做梦吧?为什么慕容雷会拉着自己的手一起走? 几经周折,慕容雷和安倩如也来到了小厅,现在,小厅里面有四个人了。 “是你?”绣儿看到慕容雷后,有些不屑。 “是我,宝藏里应该有我一份。”慕容雷笑了,很有底气的笑。 “你凭什么?”绣儿问他。 慕容雷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只黑灰色的壁虎,一只有尾巴,一只没尾巴。绣儿只看了一眼便笑了,“好,算你一份。” 安倩如望着绣儿,说:“我也想算上一份。” “你?你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跟我要求了。”绣儿抬起头俯视她。 安倩如不说话,她撩起了裙子,那是一条层层叠叠很厚实的裙子。她的左边大腿内侧缝了一个东西在里面,鼓鼓囊囊的。安倩如咬住自己的辫子,用发簪挑破了透明的线,一块人皮掉了下来,里面滚出一只少了一条左前腿的壁虎来,同样的黑灰色。 安倩如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不过她还是笑了,捧着带着她体温和血迹的壁虎,“这个,我应该可以分一份了吧?” 绣儿皱了皱眉头,显然她很不喜欢安倩如,还是点了头。 几个人把壁虎翻过来放在一起,对照上面的标记,分别把壁虎的四肢和尾巴掰下来,左前肢和尾巴部分是慕容雷的那两只壁虎,绣儿手上的是壁虎的躯干和右前肢,安倩如的那一只正好是右下肢。把肢体部分都嵌入圆形石头上的凹槽里,现在只缺头部和左下肢了。绣儿试图转动起来,可石头还是纹丝不动。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众人回过头来,那人已经来到了身后。 正是庄老爷。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巨大的壁虎——在地上爬动的壁虎,慕容雷看出来了,这正是那天他在庄老爷房里看见的那只,身上还覆盖着无数只密密麻麻的小壁虎。 “是时候揭开这个秘密了,也不枉诸位来敝府一趟。”庄老爷伸出手来,手心里是一颗金光闪闪的壁虎头和一只黑灰色的左下肢。 ...
草虫,又名茧,古代妖怪。 因变而生。 1 我第一次感到异样,还是暑假结束后和王海、阿英的一次聚餐。那一次,唐可没有出现。 我和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缘分这种东西在我俩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哪怕到了大学我们依然形影不离。 高考那年我们考取了同一所学校,那是坐落在江南的一所名校。双方父母都很开心,也很放心,他们觉得我们两个发小一起离家求学,起码有个照应。说起这个,我不免有些惭愧,远离家乡,异地求学这一年多,多半是唐可在照顾我这个老弟。 往年寒暑假回家乡时,礼物和火车票向来不用我操心。 只是,今年暑假唐可没有和我一起回家,他说要留在这里打暑期工。不过我觉得是借口。 阿英和王海是我和唐可在学校新认识的好友,他们都是本地人。王海是我们足球队的好哥们,虽然认识不到两年,俨然已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阿英是学校宣传队骨干,王海说他第一次见到阿英时,就被她深深吸引,经过三个月的玫瑰情书战略,终于抱得美人归。 说实话,有他们陪着唐可,我心里也放心。 可我居然没有见到唐可。 我说不出不对劲的具体地方,但王海和阿英就是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整个饭局他们很少说话,偶尔抬头也只对我笑一笑,笑中藏着一丝尴尬。最主要的是,他们谁也没提过唐可,即使我主动问起,俩人也很快岔开话题,说其他的,好像我们根本没有唐可这个朋友。 王海以前不这样,他和唐可都是足球队主力,关系很好,阿英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也许他们闹矛盾了。可很快我就发现,事情并非如此,这个暑假似乎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即将开学时,我仍然没有见到唐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找不到他我有些着急,开始四处打探他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他打工的地方,老板居然告诉我暑假没结束前他就辞职不干了。就在我焦急地准备报警时,王海和阿英找到了我。 王海和阿英带我去了一家医院。 在医院里我见到了唐可,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唐可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唐可被关在单人病房里,身上套着白色的病人服,眼神呆滞,跟以前判若两人。我当时就傻了,想要冲进病房,但被医生和王海、阿英拦了下来。 医生简单向我介绍了一下唐可的病情,术语一大堆,我没听明白,但我从医生的口气和表情判断,唐可病得很严重。离开医院时,我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唐可的父母说这件事,最起码我要知道原因为何。 回到学校宿舍后,我迫不及待地向王海询问原因。 王海叹了口气,很愧疚地对我说:“对不起,这事都怪我。你走以后,唐可因为工作出众,很快拿到一笔奖金,他很高兴,听说郊区无名山风景非常不错,于是买了很多东西,邀请我和阿英一起去野炊,可那一天却出了意外。我们在山上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很漂亮的庄园,主人很热情,我们很高兴地借住在庄园中,可是一不小心食物中毒了。” “食物中毒?”我有点听不明白。 王海点头说:“是的,是我们在山上采摘的野果,当时觉得很好吃,没想到居然有毒。我们昏迷了很久,若不是庄园主人及时发现,将我们送回城来,恐怕我们早就死了。唐可吃得最多,醒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气愤极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海不好意思地说:“我和阿英都挺害怕,本以为唐可在医院治疗一阵就会慢慢好转的。谁知刚刚接到通知,说唐可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被转到精神病医院,我们知道事情闹大了,必须告诉你,这才带你去看唐可。” 4 江南自古养蚕织锦,帝王时代起就有许多皇宫贵族从这里挑选华贵衣料,各种绸缎种类也是数不胜数。我对这些并不惊异,初来这里在小城中就看到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绸缎铺子,到了二十一世纪依然买卖兴隆,只是没想到这荒郊野岭居然会有这么大一家绸缎庄。 虽然大,但除了梦庄主以外,只有几个工人,搞不清楚他们靠什么生活。 梦庄主很欢迎我们的样子,亲自将我们安顿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厢房之中,让人拿来食物茶水后,嘱咐我们早些休息便离开了。我和唐可都没敢动这里的东西,吃了一些自己准备的食物,便躺在了床上,外面很静,我们都睡不着。 我问唐可:“你们第一次来时,有没有在庄园里转一转?” 唐可点头说:“有,梦庄主人很大方,随便我们转,惟一不准去的地方是她的卧房和南边的大厢房,人家是主人,我们自然遵守规矩,也只有那里没有去。” 我点了点头,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们就去那里看一看。” 深夜时分,庄园里的人都睡下后,我和唐可蹑手蹑脚地来到南边的大厢房。这是一处很宽敞的院子,房子很高很大,每一扇窗户都蒙着厚重的黑色窗帘,似乎是为了遮挡阳光用的。我试探了一下,大门都锁得很死,惟一可以进去的地方,只有房顶的通风口。 商量了一下,我和唐可一前一后爬上了房顶。 打开通风口后,我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钻了进去。屋里很黑,我们打开手机灯,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们看到很多码放整齐的绸缎,两个人立刻呆住。这些绸缎太美了,哪怕是我们两个大男人看到,也不免惊叹。它们颜色各异,在手机光芒下泛着月光石一般的荧光,如同美女的头发一般柔顺。我忍不住摸了一把,简直和婴儿肌肤一般滑嫩。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夺人眼球的绸缎。 我们正惊叹时,厢房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梦庄主拿着手电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卷绸缎,小心翼翼放置妥当之后,她一边缓缓抚摸绸缎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今年还算顺利,再来十几个人,货主们定下的货就齐全了。” 梦庄主走后,我俩从藏身的架子后跳出来,爬出了大厢房。刚刚梦庄主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她说“再来十几个人,货主们定下的货就齐全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有必要去她的卧房看一看。 梦庄主的卧房坐落在另外一处院子,离大厢房并不远,我们很快摸到了她的院子里。她还没有睡,房间内亮着灯,好像不止她一人,我们蹲在窗户根下向内窥去,发现还有两个女工在她的卧室内,三个人似乎在忙活什么,等我看清楚后,差一点叫出来。 卧室内摆放着两具骨架──人骨架,两条硕大的蚕虫盘踞在骨架上,足有小孩胳膊粗细。虫子呈青色,懒洋洋地一动不动,梦庄主正拿着毛刷,一点一点逗引其中一只,那只大蚕虫很快被引到她手上,蛇一般盘绕在她胳膊上,与此同时,另外一名女工也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只盘在人骨架上的大蚕虫引到自己胳膊上,两人交换位置后,又各自将蚕虫驱赶上骨架。 那两只大虫子刚才还懒洋洋的,重新爬上骨架后,立刻精神百倍,钻到空洞的肋骨架子中,开始忙着吐丝结茧。它们的速度非常之快,大量的蚕丝在人骨架上缠绕盘踞,森白的骨头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蚕丝覆盖,继而变得越来越厚。 半个小时后,两只大蚕虫已将自己完全裹入蚕茧。 两具人骨架也变成了椭圆形的、金黄色的大蚕茧。 我和唐可都看傻了,不知何时,唐可突然闷哼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扭头,就感到脑袋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昏了过去。等我们醒过来时,已在梦庄主卧房内,几个五大三粗的女工站在她身后,她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我们两人。 “别以为我忘了你。”梦庄主盯着唐可,“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半夜跑到了我这里。”她说着浅浅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对唐可说,“不过,现在我该叫你什么呢,反正你也已经不是你自己了……” 5 其实在看到那两具人骨架,看到那两只大蚕虫,尤其是听到梦庄主那句“反正你也已经不是你自己了”的时候,我就已猜到其中的蹊跷。唐可和王海互换身体,肯定和梦庄主还有这两只蚕虫有关,换句话说,一定是她一手策划的。 我以为梦庄主不会不承认,没想到她大方得让我有点无法接受。 梦庄主喝完茶之后,没等我们开口,便很自傲地指着唐可解释起来:“你们来这里,一定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是他自己了,对不对?来者是客,既然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搞清楚原因,我就跟你们好好地说一说。” 梦庄主说着,走到身后,命人挪开身后的大屏风。我们两人顺势望去,立刻目瞪口呆,和大厢房一样,内房里摆满了床一样的木架子,只是架子上方的不是绸缎,而是人,或者说有的是人有的是茧。 我们被女工推搡着走到近处后,才看清这些是什么东西,的的确确是人。只是每一个人都像睡着了一样,昏沉不醒。可怕的是,每一个人身上都爬着一只硕大的蚕虫,更加可怕的是,这些蚕虫居然在食人,它们一点一点蚕食着人的血肉,有的已经被啃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有的刚刚被吃掉手脚,残缺不全。 我和唐可开始发抖,梦庄主依然很平和地和我们解释着:“别害怕,这些人还会复活的,我从来不杀人。”她说着随手抓起一只蚕虫,在手里把玩,“知道这是什么吗,它可不是一般的蚕虫,学名草虫,以人血肉果腹,以人骨架作茧,用它们吐出的丝织造出的绸缎光滑柔顺,是天下最美也是最珍贵的衣料,只是饲养条件极其苛刻,想要取丝也是难上加难。” 我冷静了一些,问道:“我们不想知道这么多,我们只想知道你如何让两个人互换身体的?” 梦庄主放下手里的蚕虫:“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知道我为什么说它们饲养起来极其苛刻,取丝更是难上加难吗?这种草虫的虫卵只有寄生在人身上才会破壳生出幼虫,就像外国的一种黄蜂,它们会把卵产在另外一种虫子体内,幼虫便以这种虫子为食渐渐长大,草虫生长的原理和其差不多。” 唐可有点不耐烦了:“你快点说,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很明显,你就是其中一个寄生体。”梦庄主毫不在意地说,“人喝下草虫卵后,它们会在一天之内破壳,再一天食完寄生食物,再一天以骨架作茧。不过作茧之前需要易骨。我祖祖辈辈饲养这种珍奇草虫,一直难以让它们作茧取丝,总是食完寄生食物后,幼虫盘踞骨架渐渐死去,直到我爷爷那辈,才找到问题所在,他无意中发现,待到草虫食完寄生食物准备作茧时,必须另换骨架它们才肯吐丝作茧。” 她说着,走到一具快要被蚕食完毕的人体旁边,继续说,“易骨之后,再需一天,草虫就会完成吐丝结茧。这时候更为神奇的事情就会发生,寄生体包裹在蚕茧之内血肉滋长,再一次重生,只是因为草虫易骨作茧,此时作为食物的寄生人也会易身。” 唐可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我懂了,是你在我和唐可身上种下了虫卵,我们被草虫蚕食后,你交换了我们的骨架以此让草虫吐丝结茧,我们重生后,身体便互相交换,他变成了我,拥有了我的肉身,我变成了他,拥有了他的肉身。” 梦庄主拍了拍手:“你说的没错,真是一点就通,不过也有一点不对。来我这里的人,有一半是自愿的。我还记得你的朋友,你不知道的是,他早就来过我这里,是他故意将你引来虫草庄,野果中毒昏迷也不过是他下的药,原因很简单,他说他想变成你。” “你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愤怒了。 梦庄主无所谓地说:“你知道每一年有多少财阀巨富需要我这草虫锦打造新衣、装点门面吗?你又知道我这草虫锦是以毫米论价的吗?所以,我才不管他们的理由原因,只要他们愿意做我的寄生体,只要他们自己想办法把另外一个寄生体骗来这里,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命依然在,美丽依然在,何乐不为呢?”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唐可在一次酒醉后,曾对我酒后吐真言,他说他喜欢阿英,很喜欢很喜欢,可惜,他不是王海。 这或许就是他的原因吧。 ...
静谧的夜里,无人的山路边,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那,车身一阵一阵地晃动,伴随女人的低沉呻吟。 “李涛,你什么时候跟我结婚?”车里,女人望着男人说。 “我们同居吧!梦洁。”李涛深情地看着这个性感妖娆的女人。 一阵翻云覆雨过后,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坐在驾驶座踌躇满志。“梦洁,看看后面的洋娃娃,你喜欢吗?”李涛指了指后座。 “哇,是送给我的吗?我很喜欢!”梦洁眼里明显充满着欣喜。 女人都喜欢洋娃娃,不是吗? 正如李涛的前女友丽丽一样,她也是一个美丽性感的女人,李涛也送给她很多洋娃娃。只是丽丽得了不治之症,面对家人的排斥,李涛跟丽丽分手了,李涛也不想伤害丽丽,但是李涛是个富二代,他的家庭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尊严比一切高贵。 李涛留给丽丽一笔钱,就离开了她。 分手那天,两人大吵了一架,梦洁哭着求李涛不要离开他,然而李涛最后摔门离开,梦洁哭喊着,梦洁知道李涛已经不爱自己了,曾经偶然的机会,丽丽发现李涛跟梦洁的关系,只是李涛从不承认。 丽丽从心底恨李涛,更恨抢走心爱的人的梦洁。 那天整个楼道回荡着梦洁的声音,“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李涛只是轻蔑一笑。 从那以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 李涛慢慢吐了口烟雾,打亮了车灯,车子缓缓朝城区驶去。 两人同居了。 这天夜里,梦洁半夜口渴起来喝水,翻身却发现李涛不在床上,她打开灯,朝客厅走去。李涛一人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你在找什么?大半夜的。”梦洁瞥了李涛一眼。 李涛没有说话。 梦洁端着水杯向李涛走过去。 “亲爱的,找什么呢?明天找不行吗?”梦洁温柔地拍了拍李涛的肩膀。 突然,李涛一个转身站起来,凶狠地看着梦洁,扭曲着面部,露出诡异的笑容,握着手里的剪刀插向了梦洁了胸口,一下,两下…… 鲜红的血液立即染红了洁白的睡衣。 “小骚货,敢抢走我的男朋友,去死吧!哈哈哈……”李涛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 伴随着水杯落地的声音,梦洁倒在了地板上,瞪圆了眼珠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抽搐一阵后永远地安静下来…… 天亮了,警方介入了调查。李涛却正在床上酣然入睡,当被叫醒带上手铐时还一阵莫名其妙,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梦洁,这才抓狂起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失声痛哭。 “李涛,交代你的犯罪事实吧?为什么要杀你的女友郑梦洁?”审讯室里富有经验的老警官看着李涛。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杀她。我爱他。” “不要狡辩了,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是杀人凶器上提取到你的指纹,还有你那件睡衣上的血迹跟梦洁吻合,你怎么解释?” “我…我可我真没有杀人,长官!” “你是说你当时在梦游?” “我不知道。” “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吗?” “没有,但我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们会请专家协助调查,这段时间你可以在家,但必须定时向我们报道,也请你节哀!”说话间,老警官仔细地观察着李涛的一举一动,包括每一个面部表情,多年的审讯工作告诉他,李涛没有说谎。 老警官陷入了深思,梦游杀人在国内是不会收到法律制裁的 ,但是怎么判断李涛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很难判断,仅凭自己的经验还不能下结论,现在一切重点都放在了省级专家和测试设备身上,希望可以通过专家的协助来查明真相。 第二天,老警官收到一个噩耗。 李涛死了。 警方赶到李涛家中时,李涛已经悬挂在阳台几个小时了,而阳台墙壁上留着三个字,“原谅我!” “或许李涛杀了梦洁之后内心痛苦不堪,上吊自杀,希望可以得到梦洁的原谅吧。唉,只是现在也无法判断李涛到底有没有梦游杀人了,案件也只能到此结束了。”老警官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上个月丽丽跟李涛吵完架之后,丽丽就在阳台上上吊自杀了,阳台上正晾着李涛送给丽丽的洋娃娃,而丽丽就悬挂在洋娃娃的旁边! ...
梁晓莉的故事 梁晓莉有一双漂亮的小腿,线条柔和,皮肤白皙。所以,她喜欢穿各种颜色的袜子,这样可以将别人的目光吸引到她的小腿上。 可是自从住进这家忘忧湖宾馆之后,梁晓莉遇到了一点儿麻烦,是关于袜子的麻烦。 清晨起床,梁晓莉发现自己那双最漂亮的桃红色袜子不见了,确切地说,是少了一只。余下的那只袜子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看上去好可怜。 梁晓莉当然不甘心了,她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另外那只袜子。可是,袜子怎么会消失呢?这种东西也没有人偷啊。无奈之下,梁晓莉只好翻出了另外一双斑马纹袜子穿了起来。 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天早上,梁晓莉发现她的斑马纹袜子也少了一只。余下那一只落在窗台上,像在等待着另外一只袜子。 “见鬼了!”梁晓莉对着单只袜子大叫起来。然而,毕竟还是要出门,她翻出了最后一双袜子,淡粉色蝴蝶结的。 入夜时分,梁晓莉多长了个心眼儿,她可不能再让这双袜子凭空消失了。于是,她故意把这双袜子压在了枕头底下,而且不时用手摸摸。 到了夜半三点多钟,梁晓莉感到全身发冷,不由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去摸那仅存的袜子,然而,她的指尖触到了~个冰冷而柔软的东西! 借着月光,梁晓莉壮着胆子把枕头掀开了一条缝儿。她看到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一只袜子…… 杜莎莎的故事 杜莎莎是个光彩照人的女人,自从她走进忘忧湖宾馆之后,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耳朵上那对闪闪发光的耳坠。那显然是天然蓝宝石的,颜色仿佛深海一般,神秘莫测。杜莎莎也知道这对宝石耳坠能为自己增色不少,因此她走起路来的时候格外注意扭动脖颈,让那对蓝宝石耳坠不断地晃动。 然而,就在第二天早晨,杜莎莎吃惊地发现耳坠少了一只! 杜莎莎大惊失色,她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另外一只。如果是进了小偷,那么应当两只一起偷走啊,仅偷走一只算什么? 无奈之下,杜莎莎取出了另外一对耳坠,铂金月牙型的。这对耳坠也很抢眼,杜莎莎出门的时候依旧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游玩归来之后,杜莎莎不忘把耳坠放在床头,而且摆得整整齐齐的。 尽量如此,次日清晨,耳坠还是少了一只! 这下杜莎莎可真的心疼了,她打电话给包养自己的富翁,哭诉了这几天的经历:“干爹,就怪你!你让我自己到这里游玩,现在你给我买的耳坠丢了,怎么办?” 富翁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不是还有一对吗?回来以后再给你买新的。” 杜莎莎无奈地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她知道,电话那端的中年男人并没有认真听自己的话,他不过以为自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再骗点儿首饰罢了。杜莎莎取出了最后一对耳坠,红宝石的,挂在了耳朵上。 当天晚上,杜莎莎把耳坠收进了首饰盒,思来想去把首饰盒放在了床下。她想:即使有小偷,也不会知道耳坠在床下吧?杜莎莎安心地睡了。 午夜时分,杜莎莎感觉很不舒服,整张床不规律地晃动着。她诧异地坐了起来,借着月光,她明显感觉到床下有东西! “果然是小偷!”杜莎莎心里暗暗地说。她弯下纤细的腰,向床下看去。 黑暗中,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吴茗的故事 吴茗看上去和普通女孩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那对常年不会摘下来的手套。 是的,她每天都会戴着手套,黑色的、白色的;有花边的、无花边的。这次旅游,她带了三双最喜欢的,准备换着戴。 然而,就在住进宾馆的第一个早晨,她发现一只白手套不见了。 吴茗冷静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断定:可能是自己昨天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一只丢掉了。她很淡定地换了另外一副黑色的,走出门去。 然而第二天早上,黑色的手套又少了一只。 吴茗再次冷静地思考,她觉得可能是昨晚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套顺着下水道冲走了。于是她取出了浅金色的那副。 第三天早上,又一只手套不见了。 吴茗还是坐在床上冷静地思考,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啊! 宾馆里的故事 这是旅游旺季的第四天,一大清早,宾馆大厅里就聚了三位吵吵闹闹的姑娘。 一位年轻可爱、皮肤白晳的,她脚上穿着两种不同颜色的袜子,声音叫得最高。 一位身材苗条、美貌逼人的,她耳朵上挂着一只耳坠,气愤地吵着要老板出面。 一位安静苍白、楚楚可怜的,她手上戴着一黑一白两只手套,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她们分别是梁晓莉、杜莎莎、吴茗,她们都要找老板讨个说法:为什么她们入住之后,每天都会丢东西,而且丢的都是成双物件中的一只? 老板当然不会出面,只有前台一位服务员努力地安抚着姑娘们。她温柔、耐心地说:“本店绝对安全,请放心,这种问题我们一定会查清。各位丢了什么东西可以报失给我们,我们会负责到底。” 三个女孩都沉默了,她们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和普通的盗窃不一样,尤其是见到了枕下苍白之手的梁晓莉和看到床下绿色眼睛的杜莎莎。这时,杜莎莎甩甩手说:“算了算了,我们不过再住几天,希望不要再发生这种问题了。” 然而,就当她们快要离开的时候,服务员突然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敏感的吴茗发现了这一点,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住了服务员:“这个宾馆,是不是有问题?” 服务员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各位美女,我是实在过意不去,才把真相告诉你们的。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否则老板会炒我的。” 果然有问题!三个女人顿时把服务员围在了中间。服务员一字一句地讲了一个叫作“成双”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大学校园里。一个叫双儿的女孩子来自于荒僻的小镇,她天真善良,对爱情充满了渴望。只是,她有点儿小问题:健忘。 一开始,她的健忘吸引了很多男生,因为健忘的女人不会翻旧帐,也不会在意男生们那些过往的情史。她成功地和校草级人物周超明恋爱了。周超明表白的话语非常美。他说:“双儿,我要和你成双,永远成双!” 永远成双! 和心爱的人永远成双,这是一个多美的梦啊。双儿幸福地和周超明在一起,并不在乎别人关于周超明的流言蜚语。每次和周超明出门,都会有一群女人用妒忌的目光看着双儿。可是双儿不介意,她很快就忘记了,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然而,开心的日子终有结束的一天。某个假期,双儿和周超明一同来这个景区游玩,也住在了忘忧湖宾馆里。他们刚刚出门,突然一辆轿车飞快地向路边驶过来,马上就要撞到他们了。情急之下,周超明作为一个男生反而惊惶失措,倒是双儿当机立断,把周超明扑到了安全的地方。 不幸的是,双儿的双手被车子辗断了。 住院那段时间,双儿不是不痛苦,但周超明的陪伴让她每天都感觉很辛福。而且,她的床头每天都会有一束白玫瑰,让她的心被浪漫充斥着,她以为永远成双的梦还在继续着。然而,周超明看着双儿那断掉的双手,开始厌烦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和一个残疾的女人永远在一起的。他开始给双儿摆脸色,而且暗示双儿: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但是双儿健忘,她会把周超明的每次恶言恶语都忘掉,继续以爱人的身份自居。 终于,周超明再也受不了了,有一天他再也不来看双儿了。双儿每天躺在床上痴痴地等着,但除了床头那从没有停止出现的白玫瑰,她什么也没有等来。康复之后,失去了双手的她只记得和周超明住过的那个房间,她在忘忧湖宾馆里住下了,无论谁劝也不走。她等啊等啊,直到有一天,她走下楼来,脸色苍白,对宾馆老板说:“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永远成双!”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次日清晨,她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宾馆的床上。房间里所有成双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来上班呢。但是据我所知,双儿的鬼魂一直徘徊在这里,时常有人能看见。以前的服务员都被吓走了。我毕业之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就硬着头皮留在了这里。”服务员难为情地说。 “也就是说,是双儿的鬼魂取走了我们成双的东西,比如袜子、耳坠、手套?”梁晓莉的反应最快。 服务员点点头:“这种事经常发生,老板也很头疼。所以我们一向对此事保密。” 三个女人的脸都吓白了,谁能想到开心的旅游会被灵异事件毁了呢? 服务员不无同情地说:“如果你们真觉得害怕,那就把房退了吧,多交的钱我都还给你们。” 梁晓莉率先摇头:“不行!虽然我并不想在你们这里继续住,但是过几天我男友就从国外回来了,他要到这里和我会合,我不能离开。” 杜莎莎也摇了摇头:“我也不能走。我好不容易说服干爹,过几天他忙完了生意就来陪我。如果我用灵异事件吓他,恐怕他不会相信我。” 吴茗沉默了一会儿也回答道:“既然她们都不走,那我也不走了。虽然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人多力量大。” 于是,三个女人都决定继续住下去。 梁晓莉的故事 入夜时分,梁晓莉睡不着。她反复地回想那个关于双儿的故事,越想越害怕。惊恐之中,她给男友打了一个电话。 男友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柔,他安慰道:“你别怕,我们要相信科学。再说,你和那个双儿无怨无仇,她不会来害你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梁晓莉全身一个激灵,她胡乱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其实,男友说的不对,她做过亏心事,而且是很严重的亏心事!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腿,然后把五彩缤纷的袜子褪了下来。 在那漂亮的袜子之下,居然是一双惨不忍睹的脚!青紫色的伤痕密密地布满了她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了一样。其实,这双不能见人的脚,才是她一直穿着袜子的真正原因! 这一切源于一年前,当时梁晓莉刚刚考完了驾照,明明车技不行,却偏要开车上路。最过分的是,梁晓莉还很拉风地穿了一双鞋跟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她想要享受那种停车之后穿着高跟鞋下车的优雅感觉。 然而,就是这双穿着高跟鞋的脚惹了祸——当她发现前方有人的时候,穿着高跟鞋的脚根本就踩不住刹车。刹那间,她想起了无数关于女人穿高跟鞋开车而引发的交通事故,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车子狠狠地撞向了一对情侣,女的奋勇地扑开了男友,但是她的双手被轧在了车轮之下。 梁晓莉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撞伤的女孩叫双儿。她只知道,从那之后,自己的脚上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青紫色的伤痕,像是有什么人狠狠地抓伤了她。这些伤痕无法治愈,而且不断地增加,无奈之下,梁晓莉只能天天穿着袜子。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撞伤的女孩叫双儿,而且这个可怜的女孩就死在这忘忧湖宾馆里。现在,她能不害怕吗? 周超明和汪楠的故事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在一家高档俱乐部里,一个年轻而帅气的男人正在低头饮酒,一杯又一杯。他皱紧了漂亮的眉头,显然有心事。 这个时候,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要了一杯马爹利,然后递给年轻男人一支雪茄:“你好,我叫汪楠,看你有心事,可以谈谈吗?” 年轻男人抬起头来,他显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既然面前只是个陌生人,那还有什么不能讲的呢?于是他说:“你好,我叫周超明。感谢你愿意和我说话。我是男人,但是我心里也有苦处。” “哦?”汪楠顿时很有兴趣,他燃起了雪茄,静静地等着。 周超明说:“当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很会谈恋爱。不是我吹牛,学校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我呢。我挑了一个叫双儿的女生,她很纯洁,很善良,更重要的是,她很健忘。她忘掉了我所有的不好,只记得我的好。” “那你应当好好和她在一起啊。”汪楠吐出了一口烟。 “问题是,我们遇到了车祸,她断了一双手。”说到这里,周超明露出很痛苦的表情,“我不可能与一位断手的小镇女孩结婚的,那会葬送我的前程。而且恰好那个时候,我与一位叫杜莎莎的美女网友打得火热,于是我就抛弃了双儿,和杜莎莎在一起了。” “哦,也可以理解。那你可以好好和杜莎莎在一起啊。”汪楠又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杜莎莎是个美女,所以她需要很多和美女相配套的东西,比如高档化妆品和首饰。我的条件怎么能满足她呢?很快,她就离开了我,然后跟了一个大富翁。”说到这里,周超明恨得牙痒痒。 “哦,这真悲惨。不过,这也可以作为一个激励你的事件,让你从此奋发。”汪楠又吸了一口烟。 “奋发?”周超明冷笑,“如果我规矩地生活,那我现在怎么可能坐在高档俱乐部里,和你这样的富翁一起喝酒?我傍了个富婆,因为我长得帅嘛。而且我骗现任女友梁晓莉,说我出国了,现在她还在一家叫作忘忧湖的宾馆里等我回去呢!” 听到这里,汪楠掐灭了手里的烟:“你这样就不对了。其实钱不是最重要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嘿嘿,你们有钱人当然说风凉话!”周超明笑了,“我敢保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肯定包养了一个美女什么的。对不对?” 汪楠点点头,但是他的表情很郑重:“我确实包养了一个美女,但我并不喜欢她,我包养她,只是为了报仇。” “说说看!”周超明顿时来了兴趣。 “我曾经去一所大学里参观。喜欢上了一个很纯洁的女孩。她虽然长得不太美,但是她身上那种气质是许多女孩所不具备的。说实在话,我当时很猥琐地想要包养她,可是她面对金钱一点儿都不动摇,她说:‘我爱我男朋友,我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这种女孩太难得了!咱们得为她喝一杯!”周超明端起了酒杯,汪楠急忙给他倒满了酒。 待周超明喝下之后,汪楠接着说道:“确实很难得,可是他男友根本不知道珍惜她。她出了车祸,那个男人不但不愿意照顾他一辈子,还和另外一个女人鬼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方面我每天都送白玫瑰到女孩的床头,另一方面我时时地监视着那个负心男的动态。我要让他的未来变得很惨淡!” 听到这里,周超明突然愣住了,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指着中年男人说:“你是……” 汪楠站起来,晃了晃酒瓶:“你应该已经明白一切了吧?我之所以包养杜莎莎,就是为了把她弄到忘忧湖宾馆里,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而我给你倒酒,就是为了用你年轻的生命给双儿陪葬!” 周超明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的身体一晃,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汪楠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依稀想起了那个女孩的笑,那么纯洁、天真的笑。 故事背后的故事 清晨,服务员立在前台打了个哈欠,她想:今天那三个女人又要来抱怨了吧?她们又要对我说自己丢了什么成双的东西了吧? 然而,她们都没有出现。 直到三天之后,梁晓莉和杜莎莎的尸体才被发现。她们的死状很惨,全都被挖掉了一只眼睛、切掉了一只耳朵,而且割去了一只手、一只脚。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腹部已经被剖开,里面成双的内脏都已经不见了一只。血流了一地,房间里散发着浓重刺鼻的味道。她们的身体被染成了悲惨而绚丽的花朵。 服务员被这一幕震惊了,她想起另外一位房客吴茗,她会不会也被下了毒手呢?服务员急忙来到吴茗房前,试图用备用房卡打开房门。然而,房门一动也不动。这个善良的女孩着急地叫道:“客人!客人!你还好吗?” 房间里,吴茗正静静地坐着,她显然听到了服务员的声音,可是她动也不想动。她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猛地摘掉了手套。顿时,两只血肉模糊的手露了出来,而且手腕处还明显留有断裂的痕迹。吴茗摸着自己的手腕说:“我记性很不好,我无论如何也记不得,我的手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害我只能天天戴手套。而且,我也记不得我的名字,我原来到底叫什么?” 门外,服务员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叫道:“客人!那个叫双儿的女鬼又出现了!她有没有取走你什么成双的东西啊?” 双儿!这个名字在吴茗的脑海里震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她掀开了床板。顿时,浓重的血腥味传了出来。在那里,有彩色的袜子,有高档的耳坠,有她自己的手套,还有各种不成双的人体器官。 吴茗笑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名字是双儿!” ...
周姐休完年假来上班时整个人都脱了形,憔悴枯黄,两只曾经灵秀的眼睛空洞无神。自从她女儿死后,她就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行尸。 同事们都试图劝慰她,但此时在一个逝去的生命面前,任何言语都变得空洞乏味,于是他们把所有无奈和惋惜都化成一股怨气默默地发泄在秦尧身上,而周姐更是将秦尧看成令自己痛失爱女的凶手。 其实,秦尧只是在无意中测了一个字。 1 半年前,我应聘到这家公司任职,同期被招入的还有另一位同事——秦尧。 他看上去有些羸弱,瘦削白皙的脸清秀得像个女孩子,工作能力却很强,当我还在熬试用期时,他已经被提前正式录用了。我喜欢他不疾不徐的冷静态度,也喜欢他一点就透的聪慧机敏,老板曾经当众夸赞秦尧,说他是个能准确看透事态并能及时化解危机的奇异人才。 但秦尧并不因为得到老板的赏识而有什么变化,他仍然比较沉默地坐在离我不远的座位上,除了工作,就是在纸上涂写着什么。 一次无意的交谈中,我知道秦尧热衷并擅长测字。 那天中午回到公司,见秦尧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发呆,便没话找话地和他闲聊,他问我刚才去吃了什么,我让他猜。 “猜太没水准,不如你出个字,我来测测看。”他淡淡地微笑着向我发出游戏邀请。 我觉得有趣,就随手写了个“招”字。 他看了说:“手、刀、口……这是刀削面。” 我听了心里惊诧起来,昨天听同事说大厦后面的街里新开了一家刀削面馆,味道很不错,于是今天就去尝试吃了一碗,怎么这么巧就被他猜中了? 我不服气,说:“这个不算,巧合吧。”很有可能昨天他听到我们议论刀削面的事。 他又笑笑:“左边提手旁为艮,右边召有入象,为巽,艮山巽风是‘蛊’卦,有卵象,你还吃了蛋类。” 刀削面并不如同事形容的那么好吃,我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可是没吃饱,只好又吃了一个茶鸡蛋。 我不相信他凭这一个字就这么准确地猜了出来,于是断定他一定是从那里路过正好看到我吃了什么。他还是笑笑,并不分辩。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大家围在一起看周姐五岁小女儿新拍的照片,那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人人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谈话间周姐很担心地告诉我们,最近女儿生了重病,不知如何是好。 我见秦尧坐在一旁不说话,便招呼他:“你不是会测嘛,来帮周姐测测闺女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吧。” 秦尧呆了呆,面无表情地说:“出个字吧。” 周姐将信将疑地写了个“亥”字。 秦尧看着那个字,又看了看周姐,半晌才说:“亥是孩不见子,上是六不全,中是久不得,下是人不长,这个病……很难有好转。”大家听了大气不敢喘,周姐的脸色极不好看。 谁知秦尧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亥又是十二时辰最后一个,数到尽头,这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周姐面色如土快要哭出来了,大家也都哑口无言,想不到秦尧会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来,一时间气氛很尴尬。我悄悄捅了捅秦尧,暗示他说些宽慰的话来让周姐高兴一下才好,他对我的手脚没有一点反应,也不改口,就那么坦然地在众人的静默中坐着。 我打圆场说道:“秦尧又不是神仙,哪就那么准了。而且这个字太复杂了,怎么讲都有道理。咱们换个简单的字,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周姐不想再测了,大家又劝她,说也许再测一次就不一样了,有的同事悄悄牵了牵秦尧的衣摆,也在暗示他说些好听的话安慰周姐。 周姐显然实在没有心情,受劝不过就简单地划了个“一”字。 秦尧看了脸冷下来,他站起身对周姐说:“一是生字之终、死字之始,生从此尽,死由此至。一字是十字的一半,孩子五岁,都应上了。周姐,既然测了我就不得不照说,诳不得。对不起。”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周姐扑到桌上放声大哭,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秦尧说话太没分寸,正在此时老板走进来,工作时间早就到了,大家四散开各忙各的事情,只有周姐仍伏在桌上低低地啜泣。 而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个星期后,周姐的女儿竟然真的故去了。 2 不幸的事情被秦尧一语言中,在大家眼里他变得恐怖起来。同事们纷纷远离他,好像接近了他就会有不幸降临到自己头上。 自从周姐回来上班后,秦尧被孤立的情况更加明显,而秦尧对身边人的反应并不在意,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做他分内的工作,忙里偷闲地仍然在纸上乱涂乱画,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揣测他,不知他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异的能力,也许他能帮我解开心里的一个结。 一天下班后秦尧仍在座位上忙碌着,我有意留了一会儿,等别的同事都离开后,上前找他搭话。闲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我试探地把话题转到测字上:“你测字水平真高,是跟人学的吗?” “我家祖传一种断字秘法,过去家族中人以此为生的不少,在久远的古代曾经有一个时期世代为皇族服务,出过几个非常着名的人物。到现代对这些感兴趣的人不多了,秘法基本失传,我从小对这东西好奇,受曾祖父教授才得以研习多年,是家中唯一一个继承者。水平高不高不知道,但我从来没错过。”秦尧拿着笔在纸上毫无目的地乱划着。 “从来没错过?!太夸张了吧!”我惊喜掺半地拖着椅子靠近他,“这东西很玄的么?给我讲讲。” “测字有繁测有简测,简单的测法其实大家都听得懂。没有想象中那么玄妙。” 我拿起支笔看着他:“那……你再给我测个字,猜猜我这个月的薪水情况如何。我领教领教简测是怎么样的。” 他抬了抬下颌:“写。” 我看见旁边放着他的工作日志簿,就写了个“志”字,他拿过去看看,说:“志,半喜半愁,这个月加薪你没有全涨,应该是奖金发得很足。” 我听完他说的话心里就真的半喜半愁起来,他说中了!没有任何悬念一点也没错地说中了。一时间觉得他有点可怕,仿佛他能看穿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转念想想,或许我藏在心底的那个疑虑可以从他这里探出些结果。 我沉吟了半晌没有说话,秦尧也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带隐约的笑容,似乎了然一切。 我问他:“什么事情都能从一个字里看出来吗?” 他说:“一事一测,一测一字。” 我再也忍不住,说:“我有件事,一直放不下,想知道个究竟,能帮我看看那件事的结果么?” 我写了个“每”字递过去,他脱口说道:“每在悔后,一定是有什么事令你后悔。”他扔了手中的笔,双臂抱胸把转椅面向我侧过来:“不如你把事情详细说说,我再帮你看究竟是怎样的结果?”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只觉得他两眼中射出的目光如同针尖般的利刺直扎进我的心底,我挪开了目光才开始对他讲:“有一天我很晚回家,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隐约中还看到有人厮打,我想上前去看看,却发现歹徒手中拿着刀,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非常害怕。当时夜很深了,我手无寸铁实在不敢上前,就这样我又退缩回来脚不停步地走开了。但是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每每想到就后悔不已,不知道她结果如何。你……帮我看看吧。”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拿起来看是老友尹浩约我去喝酒,我无心回应便关了手机,抬头见秦尧推过来的笔和纸,就信手写下个“尹”字。 秦尧用手指敲了敲纸平静地看着我说:“伊人已逝。” 我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4 在同事们眼中,我和秦尧成了亲密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每天都传递些小纸条,其实那只是秦尧给我出的浅显的测字题,以及之后对我的测算结果进行的评论和解析。 越深入了解秦尧的这个奇异世界,我对他的恐惧感就越加强烈。他的心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可以令他看透所有,他就像个预言家和占卜师,一切在他面前都无以遁形。尽管他声称对我测问的那件事没有任何兴趣,可我却越发地担心着他是否更多地知道了什么,是否在后来的日子里曾经自己又测问过什么从而了解了更多真相和细节。他给我出的测问题越来越像一面镜子,时刻反射出我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我的心思都能分毫不差地察觉到。这使我心里的恐慌如同一座正在渐渐觉醒的火山,时刻有爆发的可能。 我知道事到如今能够令我完全摆脱掉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除掉他。 秦尧每天早晨有个习惯,到公司后先泡一杯咖啡,然后加进大量饼干渣,把那杯咖啡搅拌成状态令人厌恶的褐色面糊,他说这杯东西可以帮助他保持大脑运转,并多次邀请我尝试,而我看到那杯东西后除了失去食欲之外没有半点收获。 装饼干渣的玻璃瓶就放在他办公桌的角落里。 最近我开始和他分享那种又甜又腻相貌又恶心的营养早餐,当他听我说要尝试那种面糊时脸上除了惊讶和困惑,没有丝毫获得同伴的喜悦。没过几天,同事们把我也看成了同秦尧一样的异类。 这天我比往常来得早,而秦尧却一直到上午十点多才来,他去老板办公室解释自己迟到原因时被批评了一顿。明显心绪不宁的秦尧回到座位上胡乱翻动着桌上的东西,失手中不仅把工作资料撒落在地,更打翻了我给他准备的那杯早餐和装饼干渣的瓶子,饼干渣和凝结的面糊块一起掺杂在碎玻璃中溅了一地。 第二天,秦尧拿来两只装着饼干渣的玻璃瓶,瓶子是咖啡套装瓶,咖啡色的那只他留给了自己,把另一只原本装咖啡伴侣的瓶子递给了我。白色透明的玻璃里面是细碎的点心渣,鲜黄色的瓶盖被清洗得相当干净。 瓶盖上用油笔写了一个“朵”字。这个字才写上去不久,黑色油彩在光线下闪动着润泽的光。 秦尧什么也没说,他独自去为自己调配了早餐,然后静静地吃完,又静静地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他把那只瓶子递给我之后就再没往这边看过一眼,连每天早晨例行给我的测问字都没写。 测字?难道那个“朵”字就是他今天给我的测问题么?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看懂了。秦尧目前给我出的测问基本停留在拆字组句的初级阶段,朵字上面一个几下面一个木,几是机字的一半,木是杀字的一半,组在一起就是“杀机半露”! 下班后我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开,秦尧等其他同事都离开之后走了过来。 “看出来了?” 我没答他,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你应该感谢我机智地化解了危险,让你逃过了劫难?”他对我毫无笑意地微笑着。 “怎么是我的劫难?”我脱口问出了一句极不恰当的话。 他挑了挑眉:“咱们来理智地分析一下,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和我保持交往的人,我们每天在一起吃早餐,假如昨天早晨我因为食用你调配的东西发生了意外,而你安然无恙的话,这其中说明了什么你还需要我再往下说么?”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感觉到了垂死挣扎的绝望。 “你之所以害怕到想要我从此消失,是因为你担心我知道了更多,担心我无法替你保守秘密令你时刻处于危机中。既然在你眼里我无所不知,那你做的这点小手脚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一脸遗憾地对我摇摇头,“从小到现在不知曾经有多少人想要我永远闭上嘴巴,即使我根本没兴趣把他们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但是你看,我还好好地活着,跟那些人比起来,你这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你真的不会说?”我无法相信他,却又不得不相信他。 他轻松地笑笑:“如果你没有安全感可以尽管对我下手,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这样下去最终会给你造成什么后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走回位子拿起背包,又回头看看我。 “相比你过去的那件事,我更喜欢研究你现在被我了如指掌的言行里所带有的那种惊慌恐惧和濒临崩溃的手足无措。”他白皙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灿烂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5 我开始整夜失眠,早晨起床时枕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落发,镜子里的我脸色灰黑,眼窝深陷,瘦削的下巴上钻出参差的胡子碴,看上去凌乱而憔悴。 秦尧一如既往地和我做着测字游戏,但他越来越多地在测字里透露出我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他通过测问的那个字让我自己猜出谜底,由此看出他对我展现的我的过去和未来。我对他产生了恐惧却又无力摆脱。 他在同事面前和我亲密交谈,他的笑容越发亲切温和,他在工作间歇递来一张又一张白纸黑字,从他那里学来的测字秘法令我条件反射地想要识破那上面每个字所暗示的含义。我害怕他告诉我他又知道了什么,却又带着巨大的渴望想知道他下一个将要给我的字所包含的意思。 同事们渐渐被我们之间的这种游戏吸引,以往对秦尧抱有看法的人逐渐因为我“津津有味”的参与而慢慢转变了态度,就连周姐对他的敌意也变得有些淡薄。他们经常来旁观我的测字结果,对我越渐精准的猜测和秦尧强大的预知能力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显然秦尧非常喜欢这个游戏,也非常喜欢目前的局面,他享受着同事们逐渐传递过来的好感,同时也享受着我时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心情。 不久,公司组织员工分批度假旅游,选择的是由我精心策划好的一片天然海域:狼牙湾。那片海滨尚未被完全开发,去玩的游人不多,那里地势有点险,却风景迷人。狼牙湾有两个最出名的游玩项目:爬嶙峋的岩石和去海沟潜水。 我从小喜欢游泳,从中学时起就开始热衷于潜水。狼牙湾有非常好的潜水条件,当地渔民为吸引游人专门建了一个潜水俱乐部,我们的潜水装备就是从那里租借来的。 大多数同事对潜水活动都有些担忧,愿意去的只有七八个人,秦尧犹豫着说他水性不太好,但对于挂着氧气瓶潜水还是很有兴趣的。在船上我看到平时对秦尧很冷淡的周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她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着什么,秦尧对她点点头。 我们在俱乐部服务员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除了透过玻璃镜可以看到双眼之外暴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手,其余身体部分全部被包裹在严密的潜水服中像七个黑乎乎的水鬼。 考虑到安全因素和氧气消耗量,按照规定我们下潜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然而在这次活动中周姐死了。 人们发现她时,她被卡在两块大石之间,氧气早已耗尽。而那个地方已偏离了我们潜水活动的范围,谁也不知道她到那里去做什么。 警察很快来到海边,他们对海底进行了一些探查,又对周姐尸体做了检查,初步判定为意外死亡,其他因素要等通知周姐家人后做进一步侦察才能做最后确认。 我们的假期草草结束,下一批度假的员工也因此改换了旅行地点。回到公司后,周姐的死因成了我们议论的中心话题。一天中午,我们几个与周姐同期休假的员工聚在大厦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有同事对我和秦尧说:“哎,周姐真倒霉,先前是孩子死了,现在自己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于意外,命真不好!你们两个不如测算一下周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吧。”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同事也随声附和着。 秦尧对我扬了扬下巴,说道:“徒弟,你来出个字。”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对我笑着,我没什么心情吃饭,餐盘里剩下了一堆白米,我用筷子蘸着菜汤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米”字。 秦尧出神地看着,然后抬起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大家,说:“周姐是被杀的,而且凶手杀错了人!” “啊?!”大家低声惊呼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理由吗?如果真是这样,咱们要不要报警?” 秦尧指着我写的“米”字说:“看上面那两个笔划很反常地远离了下面的木字,这样一来……”他伸出自己的筷子将那两笔稍微延伸了一点使它们相交,于是桌上的字变成了“杀”。“这是杀,但写出来的却是米,就是错杀。” “这是真的?”“原来这么简单!”“周姐原来是冤死的!”“报警吧!”大家七嘴八舌地建议着。 “你们冷静点吧,我只是测字,又不是侦探,警方会因为测字结果来断案吗?没有科学依据,更没有足够说明这一切的证据,仅仅因为一个用菜汤写的字有点像另外一个字,他们就会相信我们的说法么?”他扔下筷子笑道,“测字只是游戏而已,不管说的多么贴近事实,它仍然只是一个游戏。对么?”他微笑着对我转过头来。 这时旁边有人问了一句:“如果周姐真是被错杀的,那么凶手想杀的是谁呢?” 6 我在地下停车场拦住刚从外面回来的秦尧。 一个星期前秦尧向公司老板递交了辞呈,今天中午公司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欢送餐会,以感谢他的出色工作。明天他就不再来上班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安静地望着我。 “为什么周姐会被误杀?”我想不通。 他挑起一边的唇角邪恶地笑起来:“误杀?你误杀了她对么?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能相信我,对我的存在感到威胁,所以执意认为除掉我才会平安无事。狼牙湾的事故是你有意安排的,但是因为一次疏忽,你杀错了人。” 事已至此我无意再瞒他:“没错,我就是想借机除掉你,自从你介入以来,我的生活就像被摆在了放大镜下面让你看得一清二楚,而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我受不了你对我的精神折磨,每当你用那双穿透一切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有种快要发疯的狂躁。不除掉你,我的生活永无宁日!” “可是你又失败了。”他的面容变得冷峻起来。“为了你的私心,你杀了另一个无辜的人!” “我明明看到周姐在一片珊瑚旁边游荡,我经过她身边时她还对我摆手打招呼,怎么可能一转眼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根据什么断定那个对你摆手的人是周姐?又根据什么断定后来那个人不是周姐呢?” “周姐手上戴着枚结婚戒指,她的手纤细修长很有特点,即使在昏暗的海里也不会认错。” 秦尧一边听一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然后突然抬起手对我摆了摆:“就像这样?” 秦尧有双白皙娇弱的手,平时我们相互看到彼此时往往会忽略对方的手具体是怎样的,然而在海里当大家都被潜水装备包裹住时,手成了唯一分辨的特征。我当然知道秦尧的手长得什么样,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在海里才会特别注意周姐的位置,因为他们两人的手太像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周姐戴的戒指。而正因为这枚戒指,我错杀了周姐。 “周姐在船上突然想起她应该把结婚戒指留在岸上,她担心在水中会不小心遗失,我的手指比她的稍微粗一点,所以她把戒指让我替她戴着以免脱落。我水性很差,不敢离开太远,一直在范围的中心活动。所以你看到在珊瑚旁的那个戴戒指的人其实是我,当你从我身边灵巧地匆匆游过时,我向你挥了挥手。” 是的,我游过被我误以为是周姐的秦尧,向真正的周姐游去,她受海底世界的魅力所惑,正贪玩地向活动范围外飘移。我利用自己水性好而水下又昏暗无光、大家被各自所见吸引没有注意到身周的同伴时把周姐拖离活动区,用力将她推进石缝间,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因为恐惧和求救而引起的挣扎只会使她更快地消耗尽原本就不多的氧气。然后我潜回同事们身边,谁也不知道我曾经离开过。 我以为这次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秦尧铲除掉,谁知却再一次失手误杀了人,造成了更大的错误。偏偏这一切又被秦尧尽收眼底。 “那你为什么没有报警揭穿我?”我问秦尧,“周姐的戒指后来在哪儿?” “她的戒指后来交给她先生了,我只说她下水前怕在水中遗失所以托我替她保管,没说其他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想尽快脱离我,而我却不想让你这么快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很多人对我的能力抱有恐惧感,但是像你这么执着地想要除掉我的并不多。而且你在测字方面又有很强的领悟能力,我真希望能把你这个同伴留得久一些。” “不过现在我已经对你开始觉得厌倦了,你的胆战心惊让我有点索然无味,所以还是一拍两散的好。我不必再被你拙劣的谋杀手段纠缠,你也不必再因为每天看到我而倍受折磨。”他对我摆摆手,转身离开。 当他快要走进电梯间时忽然又回转身来对我笑道:“对了,我应该再一次向你保证,对于你的两次杀人事件我仍会保持缄默不对任何人提起。” 正是他最后一句话使我压抑在心底的狂躁终于火山爆发,我冲上去掐住他的脖颈,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拖着他进入了电梯。他在我手中轻微地挣扎着,脸上仍带着可恶的笑容。 七层的呼叫灯亮了,我把电梯停在没有公司进驻的六层将秦尧拖了出去,他轻轻说:“没用的。”我挥拳打在他太阳穴上,他昏了过去。 在双手的压力下,秦尧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他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两三道紫红色的指痕。正当我想进一步确认他是否已经死了时,手机响了。经理助理催我马上回办公室,有我一个紧急的私人快递,不知是否与将要签署的合同有关,让我回去确认。 我把秦尧的身体藏在一间办公室的角落中匆匆回到公司。 快递是秦尧发给我的,虽然快递单子上留下的是陌生的人名和地址,我却从字迹上认出了他的痕迹。送递公司就在大厦对面的街上,这使我怀疑刚才他外出就是委托这件事去了。封套里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个“给”字。 拿着这张纸我回到六楼,意外地发现秦尧不见了,惊惶失措中我测出了“给”字的含义。“纟”是“绝而未绝”,“合”是不完整的命字,合在一起就是“残命未绝”。 他在之前就已经预测到我要做的事,更清楚地了解到即使我在冲动下对他下了狠手却仍能够“残命未绝”吗? 一时间,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包围住了我,我认为秦尧的存在是命运对我曾经的错误所进行的残酷惩罚,它要让不敢承担责任的我终日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中终生得不到解脱。我握着那张纸,走到窗前,想起那个因我一时贪念而被失手杀死的女孩,想起平时对我温和亲切的周姐,以及秦尧那双看穿我一切心思的眼睛,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我拉开窗,纵身跳了下去。 尾声 不能动、不能看、不能说……我的世界沉入无尽的黑暗中,除了呼吸和聆听,我失去了一切机能。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没有痛苦,没有欲望。我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却不能做出任何表示。我只能这样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不知身在何处。此时,我又想起秦尧最后给我的那个测问,“给”,原来“残命不绝”的人是我!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护士轻轻的询问声:“你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的朋友。”这个声音温和平静,熟悉得令我毛骨悚然。 “时间不能太久,已经过探视时间了。”护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 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被轻轻地合拢。 “谁?!”我在心里这样问道。 没有人回答。 ...
张松病了,连续几天浑身提不起劲儿来。他向老板请病假,老板看了看他灰败的气色,说道:“我们这附近也有个二甲医院。最近公司忙,你就到那里去看看,回来后根据情况我再决定是否给你假。” 张松点了点头,他心里暗暗诅咒资本家的为富不仁,脸上却不得不装出笑脸。那个二甲医院张松听说过,是一家大工厂的附属医院,级别虽高,可终年没有多少病人。 张松回到办公室,向同事们打听那家医院的具体位置,这才知道那医院和公司原来近在咫尺。一条道沿着国道向东走,然后在第三个路口拐进去。另一条道,则是沿着黑沙湖边步行,最多只有20分钟的路程。“最好不要从黑沙湖那条道走。”一个家在当地的同事说道。 同事们把路径告诉了张松之后,相互对望了一眼,有的人脸上表情很愤怒,有的脸上却显得很恐惧。他们虽然知道那家医院,可是从来没有去过,只是知道路罢了。 张松很奇怪,自己虽说是个外地人,可在这里工作也快一年了,他怎么就不知道医院居然这么近呢。 他骑着摩托车,出了公司,径直向医院驶去。约摸六七分钟的样子,他就到了第三个路口。张松想也没想,就拐了进去。岔道不宽,只有两车道,越往前走,路边的植被越多,张松看着前方,他觉得自己就要被深不见底的树木和绿油油的灌木给吞没了。 正值上午十点来钟,沿途却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不远处的村庄里也很寂静,听不到人声。张松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不停地跳动,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一阵阵心悸。 张松在这条道上驶了很远,他自己已完全处于道路两旁的密林之中了。法国梧桐宽大的枝干雨伞一般,从这边伸到了那一边。 张松的速度越来越慢,他不时向道路两边打量,寻找医院的踪迹。终于,他看到了梧桐树丛中现出一道门,旁边还有红漆刷的几个字,“XX厂医院欢迎你”。前面两个是汉字还是数字,他没看清。 张松在门前停了车,信步走了进去。里面的树木更多,越发幽深。一幢幢红砖砌就的平房,寂无人声。 张松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快,他仿佛觉得这里没有一个活人,又觉得在每个高大的树木之后,都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在观察他,探寻着他此行的目的。 张松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走着,他发现,这青石板路好像没有尽头,一直在树林中向前,向前。 张松定了定神,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上午11点了,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而他,连医院的门诊楼还没有找到。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手机也出了鬼,一个信号也没有。这就断绝了张松打电话询问同事的念头。 张松咬咬牙,继续往前走。忽然,他眼前一亮,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年轻女孩出现在前面的红房子门前,她瞅了一眼张松,露出了洁白好看的牙齿,向他摆了摆手。那幢红房子门前挂了牌子,“XX厂幼儿园”。这个女孩应该是幼儿园老师。 张松正要向她问去医院的路,那女孩已拉开铁栅,走了进去,铁栅也跟着合了起来,那女孩转眼消失在红房子之中。 “喂,有人吗?”张松嚷道。 里面没有人应答。这幢房子又变得和张松前面见到的房子一样,寂无人声。仿佛那个女孩并没有出现,这一切,只是因为张松眼花了。 这个时候,一双手拍在了张松的肩膀上。张松吓得哇的一声大叫。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原来是个穿着白大褂的老人。 “年轻人,你找谁?”老人足足比张松高一个头,尽管他语气友善,可张松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我,我是来看病的。”张松说道。 老人哦了一声笑了,“我是陈医生,要看病的话,你就跟我来吧。” 陈医生并没有往前走,而是掉过了头,向张松来时的方向走。张松跟在后面,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这家医院真是个怪医院呢。里面出没的人,都像是幽灵一般。 来时的路上,可是没有医院的。 然而,陈医生走着走着,张松就看到了医院,红砖墙的门前,挂着一块木牌,写道:XX厂医院。 陈医生带着张松走了进去,拐进一幢红房子里。 一进屋,他就详细地询问起张松的症状。张松一边说着症状,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除了陈医生,里面并没有其他的医生,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你晚上难以成眠,就是你浑身乏力的原因所在。睡眠不好,可能有多方面因素。比如,压力过大,比如,入睡的环境不好等等。将军行军打战,怕的就是士兵的睡眠不好。”陈医生说着,说了一个事例: 这家医院所在的地方,在太平天国时期,为洪秀全手下驻扎。 清兵摸清了位置,准备围剿此地的太平军。 当时这里的太平军,也就是时人称为“长毛”的部队只有数千人,而派来的清兵呢,多达五万。清兵可以一举将太平军消灭,然而,就在清兵一路行军,由江南大营向这里前进的途中,出了一个大问题。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清兵的将领由于行军路程和时间计算失误,不得已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安营扎寨。当晚,镶黄营的一个士兵突然于午夜中惊醒,开始穿衣,然后跑到营房外面,大声喊道:“集合!报数!一,二,三!” 这个士兵从营房惊起的时候,与他睡一块儿的兵也全起来了,他们一个个茫然地跟着跑到了营地外面,大声应了起来,“一,二,三。” 镶黄营的兵全部起了床,跟着就是正黄旗,然后是正蓝旗,整个营房五万兵丁炸了营,齐刷刷地站到了营房之外。 这时,清兵将领压根儿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听到禀报之后,他愣了半天,这才走了出去。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下达出征的命令,可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五万兵丁就在这懵懂之中,冒着严寒站在了营房之外。 将领好不容易理清了头绪,命令士兵们立即解散回营,总算解决了这个难题。 可是,凌晨时分,那个镶黄营的士兵又一次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外面高声呼喊道:“紧急集合!报数!一,二,三!” 士兵们急急地穿衣出来,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太平军不知从哪里突然杀将过来,以一当十,几个时辰后,清军五万精兵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陈医生说着,看着张松,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松摇了摇头,他宁愿相信这是陈医生故意说个故事,缓解他内心之中的压力。可是这个故事可信度委实太低了。 陈医生似乎看出了张松的疑惑,接着又说道:“你内心之中的压力太多,就像那些清兵一样,背负的要求太多,势必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那些清兵,很多是临时抓来的壮丁,充做士兵的,受到的正规训练很少。那个于午夜惊醒的兵,事实上,是处于梦游状态,然而,也恰恰是因为他,导致了清兵失败。听你刚才所说的,你是一个人租房子住,应该在睡梦环境中没有受到多少骚扰,但这并不代表你在工作单位没有受到压力。压力,是现在的人们最最应该担心的。” 陈医生接着给张松开了药,药就放在陈医生跟前的办公桌里。张松拿了药,向外走去。陈医生看着张松的背影,阴恻恻地笑了。 ...
结怨 丁凡一个人漂泊在京都,在一家时尚类杂志当编辑。 他是单身,一个人住在市郊的一个小区里。每天他下班回家,都觉得空荡荡的房间里少了一点生气。一次,他跟同事到乡下去玩,从农民家买了两只小鸡雏。 回到家,他把小鸡雏放在阳台上,它们立即“叽叽叽叽叽”地叫起来,生活里便就多了几分喧闹。 丁凡一直给小鸡雏吃小米,偶尔喂点水。其中一个小鸡雏越来越瘦弱,一周后竟然死了。丁凡是个很善良的人,他看着那只小鸡软软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抽搐着闭上了眼,难过了半天。后来他想,小鸡雏总吃米营养不全面,应该领它到草坪上吃几条虫子。 到了周末,他就领着那只小鸡雏出门吃虫子。人家领的宠物是狗,只有他的宠物是小鸡雏。它紧紧跟在丁凡身后,丁凡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因为它他太柔弱了,一只莽撞的脚板就可以要它的命,所以它万分胆怯。 那天,小鸡雏吃了很多蚊子之类的昆虫。对于这些昆虫,小鸡雏表现出了它的强大,它用尖尖的嘴把虫子一只只啄起来,迅速地吃掉,那动作灵敏、准确、有力…… 只几个月的工夫,小鸡雏就长大了。 这一天,丁凡下班坐公共汽车回家。他下车的地方离小区大门还有半站路,步行。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水泥路平展展,酡红的夕阳光稠稠地铺在上面。除了丁凡,四周没有一个人。路的两旁是齐腰深的荒草。小区里的草坪当然不一样,有人浇水,修剪,喷药,看上去,像绿茸茸的地毯一样。 突然,丁凡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一条虫子离开了路旁的荒草丛,慢吞吞地光洁的路上朝前爬。 丁凡第一次见到这种长相的虫子——它通体草绿色,如果潜伏在草丛中任何人都发现不了。它像小指一样大,圆滚滚,全身没有骨头。它有无数的草绿色的脚,更像身子下面长着密麻麻的毛发。那些毛发一起舞动着,它就平稳地朝前移动了。 丁凡看着它的样子,全身不舒服。他马上想,应该把它捉回去,给小鸡饱餐一顿。 于是,他掏出身份证,放在虫子前面,然后用一支圆珠笔把它拨拉到身份证上,端起来迅速朝家走。 那虫子在身份证上静静地伏着,一动不动。它的脸太小了,丁凡怎么都看不清楚哪里是它的额头、眼睛、鼻子、嘴,更看不清楚它的表情。但是,丁凡明显能感到它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那条虫子突然爬到身份证的边缘,猛地把身子抻得直挺挺,大半截身子悬空。 接着,它那抻得直挺挺的身子猛地转了方向,盯着丁凡,而且它在转动中,碰到了丁凡的手,软软的,胖胖的,凉凉的,肉肉的,毛毛的,丁凡一哆嗦,一下把手上的身份证和虫子都甩掉了。 那虫子掉到地上之后,开始朝草坪里爬。丁凡蹲下身,又把它捉起来,然后,迅速走进家门。 回了家,他把那虫子放在阳台的地板上,逗引小鸡吃它。 小鸡走过来,围着它转了几圈,似乎不太敢下口。终于,它用尖尖的嘴试探着啄那条虫子,那条虫子立即紧紧地卷成一团。小鸡的胆子大起来,它把那虫子叼起来,甩下,再叼起来,再甩下……这样重复很多次之后,它竟然没啄破那条虫子的皮。 丁凡觉得那条虫子尽管蜷缩着身子,但是,它那看不见的深藏的眼睛一直冷冷地盯着丁凡的眼睛。 最后,小鸡放弃了它,“咯咯咯”地叫着,跑开了。它跑到阳台一角,回过头来眨着眼睛看。丁凡怎么叫它,它都不过来了,似乎很惊恐。 丁凡很沮丧,接下来,他想把这条虫子扔到阳台外面的草坪里。又一想,让这样一个讨厌的东西活在世上太多余了,于是心中生出一种暴力欲望。 他跑进房间,拿出一把锋利的刀子,来到那条虫子跟前蹲下,咬咬牙,拦腰切下去。 可是,他竟然没有切断它。 那条虫子好像感到了疼,它保持着一个圆圈的形状,却猛地翻卷了360度。它不会叫。在虫子的翻卷中,丁凡看到了它的肚子。其实,他没看见它的肚子,因为它的身下是密麻麻的像毛发一样的腿,那些腿深不可测,一起舞动着。 丁凡的心一冷。 尽管它的身子看起来很娇嫩,可是他切它的时候,却觉得很坚韧,像极具韧性的胶皮。 他实在不想再跟它打交道了,决定把它扔到马桶里冲掉。于是,他把卷成一团的虫子拨拉到身份证上,来到厕所,甩进马桶。 那条虫子落到了水中,立即弹直了身子,漂在水面上,密麻麻的腿在水里滑动,它的头一直朝着丁凡的方向。丁凡明显觉得它在盯着自己。 他不愿意再看它,一按水开关,强大的水流“哗哗哗”地冲过去,那虫子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那管道里无比黑暗,固若金汤,千回百转,万劫不复……那条虫子在被冲下去之前,丁凡感觉它的眼睛(一只或者几只)还在冷冷地看着丁凡,就像一个死囚犯在被砍头的那一瞬间看刽子手的眼神。 另一个男人 那条虫子就这样消失了。 不久后,有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丁凡的生活中,大家都叫他小贾,是个自由摄影师。 丁凡负责经典家居栏目,文章需要配发高品质的照片,因此他采访的时候,总要带上摄影师。就这样,通过一个画家朋友,他跟小贾认识了。那个画家朋友是女性,是个很浪漫的人。 据她说,这个小贾是个摄影奇才。 沉默寡言的小贾始终没答应丁凡拍片子的事,他只说有机会的话可以跟他去看看,他强调,如果他没有感觉决不会拍。 小贾今年30多岁了,没结婚。他长得很瘦小,脸色苍白,胡子稀稀拉拉,经常不剃。 那个画家朋友说,小贾对那种豪华的房舍和家具肯定不感兴趣,他喜欢的大都是一些自然的静物,比如一棵树的局部,高高的草,枯枝败叶,收割之后的庄稼……等等。可是,丁凡一直没有见过他任何的作品。所谓高人不露相吧。 小贾的性格果然很孤僻,极少说话,常常一个人凝视着一个地方发呆,好像总有什么心事。一次,丁凡来到他身旁,顺着他纹丝不动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一面白色的墙,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也许搞艺术的人都这样。 一天,丁凡和那个画家朋友一起吃饭,也约了小贾。吃饭之前,丁凡讲起了那条绿虫子。 当丁凡讲到它突然翻卷360度的时候,那个画家朋友吓得惊叫起来,连连说:“别讲了别讲了别讲了!我从小就害怕虫子,今晚,肯定做噩梦。” 小贾冷冷地坐在丁凡的另一侧,看着眼前的茶杯,好像没听见一样。 “好了好了,不讲了。”丁凡笑着说。 那个饭店生意一点都不好,只有他们三个吃饭。灯光也无精打采,一片昏黄。 正吃饭的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只鸡尖厉的叫声! 小贾好像受了巨大的惊吓,猛地哆嗦了一下——那个画家朋友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丁凡却看在了眼里。他回过头望去,原来一个戴着白帽子的厨师从外面拎一只芦花鸡,正走进里面去。 小贾平定了一下心神,继续喝茶。他一口酒都不喝。 他奇怪的反应引起了丁凡的警觉,他在心中画了一个阴森森的问号。 有一次,丁凡采访一个美国人,他在北京租了一个四合院,中西结合,布置得极具特色。这个美国人也是个摄影师,曾经获普利策奖。丁凡采访去的时候约上了小贾。 小贾白天总是睡觉,谁的电话都不接,他只在傍晚的时候才起床工作。 因此,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过一片草地,丁凡看见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远处,月光昏暗,他们的黑影显得鬼鬼祟祟。 小贾停下来,面对草地发呆。 丁凡说:“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在家乡的草甸子上捉迷藏……” 小贾似乎在听。突然,他打断丁凡,怪声怪调地说:“要是我藏在草丛中,你能发现我吗?” 他的声调让丁凡感到很瘆。他转过头,看小贾。小贾那苍白的脸在暧昧的月光下竟然呈现出青绿色,他穿的旧军服也跟草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定定地看着丁凡,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是两个黑洞洞。 丁凡打了个冷战,他突然觉得小贾的神态是那样的熟悉。 骨干 接着写。 从此,丁凡每次睡前,都用棉球把耳朵眼塞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一些日子,小贾的照片没有出现,那虫子也没有再出现。丁凡松了一口气。 这一段时间,丁凡要交稿了,可是他没有采访到合适的房子,忽然想起那个画家朋友,就给她打电话,问她:“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线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贾的房子你看过吗?” “没有啊。” “他的房子太另类了,你为什么不采访一下呢?” “他的房子在哪?” “在天渊。” “天渊在哪?” “在远郊,开车要走两个多小时。他在那里的一个村子买了一块地,造了一栋房子,很特别的,我见过。 黄昏时分,丁凡跟小贾联系上了。 小贾听了丁凡的话,静静地说:”你来吧。“ 丁凡坐出租车赶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房子竟然孤零零的坐落于野外,离村子有三里远。它高墙高槛,重门重锁,还有几条凶狠的狼狗看护。它的四周是荒草,没人修剪,显得很荒凉。 那房子里只有小贾一个人。 进了门,丁凡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房子有点冷飕飕。它很高,更像一个庙堂,没有一丝暖色,棚顶、墙壁、地面都是暗暗的青色。而且,高处没有吊灯,灯都在低处,光射到上方去。 小贾说:”你看吧,随便。“然后,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他。丁凡忽然又感觉他的神态十分的熟悉。 有病!他骂自己。 房子里有很多门,大都敞开着,丁凡一个个地观看。 他没看见卧室、厨房、书房,甚至没看见卫生间,那些房子好像都是摄影工作室,放着一些希奇古怪的器材。 有一扇门紧紧闭着。 丁凡走到这扇门前,回头,见小贾正死死地盯着他。他的心里有点害怕那眼神,就强做笑脸,说:”这是什么房子?“ 小贾说:”你别碰那扇门。“ 丁凡感到身上发冷,说:”对不起,不方便我就不看了。“ 小贾突然怪怪地笑起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 丁凡看着他。 小贾停了停,继续说:”那里面都是我的摄影作品。“ 丁凡说:”我还从没有欣赏过你的大作呢,应该看一看啊。而且,这次如果刊登你的房子,肯定要有一点关于你的介绍,最好配发几幅你的摄影作品。“ 小贾慢腾腾走过来,慢腾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孤单的钥匙,慢腾腾地插进那扇门的钥匙眼。他慢腾腾地说:”你想看就看吧。但是,你别后悔。“ 窗外已经是无边的黑暗,寂静得有点压抑。 小贾打开门的那一刻,丁凡的恐惧感骤然浓烈,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门打开了。丁凡注意到那是一扇特殊的门,有半尺多厚,如果关上的话,在里面把一个人剥了皮外面都听不见。那房间里亮着一盏暗淡的浅绿色的灯。 丁凡看去,猛地哆嗦了一下:那个房间很狭长,两面的墙壁上,棚顶上,地板上,都贴满了照片。 那竟然都是小贾的照片! 小时候,丁凡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半夜里,你看陌生人的照片,超过一万张,一定会被吓疯。而此时,在这漆黑的夜晚,在这古怪的房间,丁凡看见同一个人的密麻麻的照片,已经要崩溃了! 照片多得数不过来,没有一张重复。只是,小贾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丁凡扶着门框,深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啊?“ 小贾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说:”我的作品拍的都是我自己。“ ”有多少张?“ ”一万多张。“ 丁凡硬着头皮朝里面走了几步,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中,他紧紧闭上眼睛,退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小贾跟着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坐在了阴影里,盯着丁凡的眼睛,那表情跟照片一模一样。 丁凡的胃在抽搐。他想找一个话题,大脑却一片空白。坐了一会儿,他生硬地说:”我,我得走了。“ ”你走不了。“小贾的口气更生硬,他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 ”为什么?“丁凡打了个寒颤。 小贾笑笑说:”太晚了,这荒山野岭的,根本没有车。“ 丁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住在我这里吧。明天早晨你就可以走了。“ 丁凡的大脑在飞转,可是,终于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小贾站起来,从一个吊柜里抱出被褥,说:”你就睡大厅吧。“ ”好……你呢?“丁凡问。 小贾说:”你不用管我。“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就朝那贴满照片的房间走去了。丁凡一直在盯着他的背影。他反身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就睡这个房间里。我这个人睡觉特别死,有什么事你就擂门。“ 丁凡讨好地笑了笑。 等小贾把门关上后,他把被褥铺好,躺下来,关了灯,却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起风了,像一个女人在哭。 丁凡越来越感到这个瘦小的摄影师很可疑。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介绍他认识小贾的画家朋友,在这万分恐惧的时刻,他想给她打个电话问点什么。 他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那个朋友惊诧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都睡啦。“ 在黑暗中,丁凡压低声音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小贾的?“ ”怎么了?“ ”你别多问了,立即告诉我。“ ”我和他认识很偶然。“ 丁凡屏息聆听。 ”有一天黄昏,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纱巾被风吹跑了,我就追。当时,有个人正坐在草丛里,看夕阳。那纱巾就落在了他的身旁,他帮我抓住了它……后来,我知道他叫小贾,是搞摄影的。“ 又是草丛! 丁凡的心好像跌进了万丈深渊。 这时候,丁凡听见那个装满照片的房间似乎有动静,他说:”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没等那个画家朋友说话,他就把电话挂了。他把被子朝头上拉了拉。 那声音又没了。 丁凡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那扇门上。风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动荡不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丁凡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条虫子钻进了这座房子,一点点爬向他的被窝。他害怕极了,跳起来想逃出这间房子。忽然想到小贾还在房子里,就朝他大喊:”小贾!快跑啊!“ 那贴满照片的房间里传出小贾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了?“ ”来不及了!你快出来!“ 停了半晌,小贾的声音才传出来:”好吧。“ 那虫子像影子一样向丁凡逼近。丁凡一步步地后退,一边躲闪它,一边等待小贾出来。 可是,过了好半天,小贾还没有动静,他心急如焚地大叫:”小贾!你在干什么?“ 小贾的声音慢腾腾地传出来:”我还没有穿完鞋呢?“ 他有点气急败坏,大步冲向那间贴满照片的房间,猛地踹开门,看见小贾脸朝着里面,佝偻着身子,果然还在穿鞋。丁凡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妈的还想不想要命啦?“ 小贾慢条斯理地翻过身,丁凡吓得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腿!他的脸不见了,他的肚子不见了,他的胳膊和腿都不见了,整个人像一只毛刷子!那些腿慢慢地舞动着,舞动着…… 丁凡惊怵至极,一下就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贾的门。那扇门在暗淡的夜色中像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他越来越感到这房子有些不对头,这个大厅里似乎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猛然想起来,那天他收到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夜里就爬来了一条虫子;几天后,他又收到了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于是夜里又爬来了一条虫子。而今天,他看见了这个摄影师数不清的照片! 他打个冷战,伸手打开灯,目瞪口呆!暗青色的房子里,爬满了那种草绿色的虫子! 他的被子上,褥子上,枕头上,都是虫子。那密麻麻的腿,都在慢腾腾地舞动着。 突然,他明显感觉到有一条毛烘烘的虫子已经快速地钻进了耳朵眼。他惊恐万分,伸手用力往出抠,可是已经晚了。他摸到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肩膀上……到处都爬着那种绿色的虫子!接着,他的脑袋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疼得一下就跌倒在地,一边翻滚一边惨叫。 那些虫子并不朝柔软的地方钻,而是像橡皮擦铅笔一样,专门吞食坚硬的骨头。它走过的地方,骨头就变成了粉末。它越吃越厉害,在丁凡身体内的行走速度越来越快。 丁凡又像油锅里的鱼一样弹起来,嚎叫着在房间里狂奔,他的头不停地撞在坚硬的墙上…… 最后,他躺下来。他身体里的骨干都粉碎了,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地板上抽搐着,像虫子一样软软地翻滚,忽而朝前卷曲360度,忽而朝后卷曲360度。 无数草绿色的虫子又慢腾腾地爬过来,钻进他的嘴巴、、鼻孔、眼睛…… 他仿佛看见了周围的虫子越聚越多,密匝匝铺满了地板,有的就爬上了另一些同类的身上…… 他终于看清了它们的脸,它们在笑,它们笑得跟人类极其相似。 其实,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而它们交叉在一起,就编织成了上面这个阴森的故事。之后,再说它们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估计连大学教授都不会相信了。很多的恐怖就是这样产生的。 那几天,丁凡单位附近的超市里,杀虫剂大减价,一筒才一元五角钱。 (完) ...
骚扰电话 我走进客厅,看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眉宇间颇有忧色,连我进门她都不闻不问。 我轻唤一声:“妈。” 妈妈见是我,带笑迎上来,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嗓子道:“我给你留了碗汤,是莲藕煲排骨,你最喜欢喝的。” “妈,”我正色道,“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别再留汤给我,我是不会喝的。” “可是这煲汤,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莲藕和排骨,不是你哥哥出的钱。”妈妈那委屈的表情真令人心疼,瞧她的样子,要再说下去,就只差没流涕抹泪了。 母女俩于是在厨房里相对而坐,我喝着妈妈用她棺材本的钱买的莲藕排骨汤,妈妈呢,嘴角带着一抹苍凉的满足端详着我。 “妈,”我一本正经地道,“待我年底一毕业,找到了工作,我们一起搬到外面住,此后就不必再瞧哥哥和嫂嫂的脸色过日子了。” 妈妈的脸色一黯:“到时再打算。” 我知道妈妈心里不快活,于是转换话题,问道:“怎么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嫂嫂出去了?” 若在平日,看完了傍晚的香港电视剧之后,待新闻报道一结束,便是嫂嫂用电话的时间了。用电话骚扰他人的时间。 当着嫂嫂的面,我当然没骂出声,但暗里忍不住要啐一口:“这变态的女人,鸡婆!” 我就不明白,像爸妈这么老实敦厚的性格,怎会生下我哥哥这样一个对父母不孝对朋友不义对妻子不忠,出口成“脏”,视一毛钱如大车轮,见高拜见低踩的阴险小人的儿子?挖心掏肺说一句,我做妹妹的,对这哥哥的品行,实在不敢恭维。嫂嫂呢?她岂止是个泼妇,还是不折不扣的悍妇。每每他们夫妻间闹得轰轰烈烈不可收拾,哥哥争辩一句,嫂嫂便回应以尖叫抗衡,偏是哥哥根本不吃这一套。吵到最后,没有可以吵的了,哥哥依旧风流快活去,嫂嫂便把满肚子的气,全发泄在打电话上。 开始,我是蛮同情她的。日子一久,我便由同情而转为不忿,不屑。 那是因为嫂嫂由原来翻阅电话簿,随便捡个号码拨,对着话筒大骂人家祖宗十八代,演变到后来,也不骂粗口了,如果接电话的是妇女的声音,她便表示要找对方的丈夫,并且哭哭啼啼说什么被搞大了肚子要寻死觅活的,再不,就说什么要是对方不肯与丈夫离婚便搞到对方家破人亡诸如此类完全不负责任的话。而如果接听电话的是男人的声音,她便用一副悲悯的告密口吻,说人家老婆背着丈夫勾搭谁招惹谁地红杏出墙……她如此这般,比大骂人家祖宗十八代,那杀伤力,可厉害、严重百倍。 接听电话的,不管是男或女,只要轻信她的话仅仅一成,都够死了。自己婚姻不幸福,却要肆意去破坏人家的大好家庭,嫂嫂这种行径,不叫变态叫什么?一想及嫂嫂讲电话时那种得逞的诡笑,直觉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由顶端冲下,流窜四处叫人惊悸,我不由得叹道:“妈,她近来可是更猖狂了?” 妈妈一副愁容:“她不在我才敢讲,你嫂嫂实在太过分了!” 妈妈继续说道:“她最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大堆的名片,有当经理的、有做广告员的、有任职记者的……三天两头频繁地打电话去骚扰,唉,又不知谁倒霉了,你知道啦,这年头,出来跑社会的男人,偶尔有艳遇外遇,又有啥出奇呢,结果给你嫂嫂误打误撞碰上了,不闹得人仰马翻,风风雨雨才怪。” 我冷哼:“这种女人,不教训她一顿是不行的!” 妈妈急得不行,哀求我:“浩敏,你千万别再和你嫂嫂吵了,上次还嫌闹得不够吗?” 提起上次的事,心里不免有气。上次,是因为我在旁听她用尽字典里最肮脏、恶毒、淫秽的词句,朝着话筒咆哮、吼叫、怪笑,说人家的老公怎么跟她搭上了,彼此间又怎么爱得销魂蚀骨的一大堆,她歇斯底里的程度完全如演戏,令我浑身发毛。如果不是听到话筒里的另一端,传来女人嘤嘤而泣的哭声,我也不会按捺不住地冲上前,抢过嫂嫂手中的话筒,重重地搁上,朝她鼻尖指喝:“陈玉凤,你有完没完?你要闹到人家离婚收场才肯罢休!” 当时,嫂嫂气得什么似的,扑上来要打我,我闪开,她扑个空,跌倒在地,嘴里流水似的咒骂着:“严浩敏,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又不用你付电话费!你不想想,你住的、吃的、用的、穿的,那一样不是你哥哥的钱?你再多管闲事,瞧我不把赶你出门……” 我当时也气岔了,回敬她道:“陈玉凤,请你弄清楚一点,我住的,是我爸爸生前买下来的屋子,我用的、穿的,和我读书的费用,是用我自己当家教赚来的钱,至于吃的,我从今以后,不回家吃饭就是了!” 就这样,上次一闹,我自此三餐都在外面解决,有钱便吃杂饭,没钱便啃面包,哥哥知道后,也没任何表示,妈妈愈发不敢言语了。事实上,爸爸一死,妈妈也没好日子过,她在家里,身份宛如菲佣,倘若屋子不是爸爸留下的,我们母女俩的处境,就更惨了。 “浩敏,”妈妈劝说,“你嫂嫂的事,你不要管。” 我只差没咬牙切齿地发毒誓,恶狠狠地道:“我怎么不管?哪天我搬出去了,我也如法炮制,来个以牙还牙,瞧她奈我何!”话声刚落,便听到开门的响动。 现在是八点左右,夜猫子的哥哥肯定回不来,那么进门的肯定就是嫂子了。 果然,她才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拨电话。须臾,便传来她那把豁亮的声音:“哈罗,请问罗先生在吗?” “罗先生,我是许太太。” “还有哪个许太太?不就是你太太勾搭那位姓许的太太哦。” “什么?我胡言乱语?如果我无证无据,我够胆打电话给你?” “本来你太太跟我老公的事,只要她不再来缠我老公,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可是你老婆刚发誓答应我不再与我老公来往,不久又出双入对地跟我老公去酒店开房。” “我冤枉你老婆?不信?你自己去喜来登酒店查一查,4月13日那天,是不是有个姓许的在那里开房?还有,4月13日下午1点到3点这段时间,你问一问你老婆,她去哪里了?” “我冤枉她?我老公全都招认了,罗先生,你这顶绿帽,够大顶了吧!” 嫂嫂一搁下话筒,立时嘿嘿地笑得直喘气。 这女人真是疯了!妈妈一边摇头,一边使劲把愤怒的我扯回房间。洗了澡后,温习了一会儿功课,我也就歇下了。夜半尿胀醒来,下床如厕去,经过客厅的时候,但见嫂嫂在听着电话,一只手却盖着话筒,不让对方听到她在忍俊不住。我没理会她,径自走向厕所去,背后,传来她一声高一声低的哽哽哭音。 天!仅仅在一瞬间前,她还在笑呢。 只听她咽咽地道:“罗先生,我没冤枉你老婆吧?我老公什么都跟我招了,他说是你老婆勾引他的,他又说,你老婆的隐私部位有块胎痣,我没讲错吧?我老公如果把我给抛弃了,我带着三个孩子,只好去跳楼啦,呜呜……” 待我如厕出来,客厅里传来她心花怒放的口哨声。我关上房门,忍不住啐一口:“死鸡婆,变态女人!” 回到床上,睡下,不知怎的,梦里,尽是哭得哀痛欲绝的泣声。我直觉那是罗太太的哭声。 翌日,我如常地出门上课去。途径楼下的小公园,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位少妇,我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地看她一下,这才注意到,那完全是一张悲哀的脸庞,她的眼神茫然,又极深陷,透露出太多的身心倦态。 那少妇,似曾相识,却一时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或许也是住在这一带公寓的居民,因此有一点点的印象。 我赶着去上课,也没多加思索,直至下午时分,回家打个转,准备洗个澡再去上补习课,甫踏进屋子,再见到那张早上在公园里所看到的哀伤脸孔,我这才恍悟:原来少妇是嫂嫂的朋友,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完全没有意思要偷听她们谈话的内容,但那少妇与嫂嫂在沙发上交谈,虽是极力地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传到我耳里来。 “……我老公要是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我又何至于搞到走投无路,在你家楼下直坐了一个早上才敢哭着上来找你呀?” “会不会是你老公想甩掉你,故意搞出来的把戏?” “不会吧,我老公一向很疼我的……” “不然,那个自称是许太太的女人,又怎会知道你在床上的隐私?” “我也想不透呀,对方怎会连我隐私部位有块胎痣也知道,不然我老公又怎会信心十足呢!” “那你老公追问你4月13日下午那段时间去了哪儿?你又怎么回答呀?” “我答不出来呀,都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啦,我怎么记得呢?总之我没去过喜来登跟男人开房……” 至此,再明白不过,那少妇原来就是昨晚被电话骚扰的罗先生的太太。 与此同时,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只是觉得可怕。这是一个阴谋,在暗中进行,而罗太太被蒙在鼓里,恐怕她给冤死了,都还不知道陷害她的人,是我那位与她情同姐妹,无所不言的嫂嫂。 我在房中,惴惴难安地踱步,一遍遍如是自问:我该不该揭穿嫂嫂的阴谋呢?我该不该告诉罗太太,其实打电话陷害她的那个许太太就是嫂嫂呢? 待我下定决心要揭穿嫂嫂的真面目,冲出房,却发现罗太太已经离开了。我又冲本能地出大门,直追到楼下,终于看到罗太太的背影。我一路追一路高喊:“罗太太,罗太太!” 隔着丈来远,就在罗太太准备越过马路的那一刹间,她分明听见我在后面的喊声,蓦然回过头来。她来不及问,我来不及说,但见一辆飞驶而过的货车从她身上辗过,然后我便看见鲜血四溅,脑浆横飞,罗太太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下…… 沉默的电话 我本能地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尖嚎,惨叫,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瞧一下倒在血泊中罗太太的尸体。我最后只有颤巍巍折返回家。回到家,门开处,还没瞧见嫂嫂的人,先听见她在讲着电话。 “……李太太,我可不是善男信女,你老公搞大了我的肚子,要拍拍屁股就溜?没那么容易!” “你问我想怎样?那还不简单,我要他跟你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不肯?没得商量?信不信我上你老公的公司大吵大闹?瞧到时谁没脸?” “我说得出做得到,你老公即使躲到伊拉克去,我也有办法抓他回来,搞大了我肚子想不认账?可以!拿十万元来,我就放他一马,少一个崩,都没情讲!” 嫂嫂在那里洋洋得意地数落,奚落下去,冷不防我在她后面一撞,手一颤,话筒滑落在地。我也豁出去了,朝她大吼:“陈玉凤,你有完没完?你这变态女人!” 话筒中传来“噗”的一声,对方挂断了线,嫂嫂方猛翻白眼,朝我凶神恶煞地厉声道:“严浩敏,你少管闲事!” 我哭了起来:“罗太太死了!” 她拿眼瞅着我:“哪个罗太太?” “还有哪个罗太太?”我虚弱地惨叫,“不就是刚刚上来找你诉苦,却不知道打电话陷害她的人就是她的好朋友你陈玉凤的那个罗太太!” 她的脸色倏地一白:“她死了?” “她下楼才走至路口,便给车子撞死了!” “她给车子撞死,关我屁事?”嫂嫂的脸色又马上恢复一贯的轻蔑神情。 “陈玉凤,你还是人不是?”我气得两膝不住颤抖,胸膛一股气直往上涌,指着她鼻尖说,“不是你搞的鬼,罗太太就不会哭上门,她不哭上门,我就不会做好心追下楼,也就不会一路追她一路喊她,她也就不会在准备越过马路时听到我的喊声而回头,也就不会因此给货车当场撞死了……”我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嫂嫂听了,愣了一愣,睁大双眼死死地瞪住我好半晌,冷笑道:“呵哈!原来罗太太是给你这臭八婆害死的,有人想做好人,结果弄巧成拙,成了杀人凶手,严浩敏,你自己闯了祸,还恶人先告状!” 我一时语塞,只晓得哭。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半扶半搀地把我扯回房里。我心痛如绞,头痛如裂,哭倒在妈妈怀里:“妈,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过想喊住罗太太,告诉她一切是嫂嫂搞的鬼,可是她听到我的喊声转过头来时便给货车撞死了,妈,我不是杀人凶手,要害她的人其实是嫂嫂……” 我当下便病倒了,一阵热一阵冷的,在床上翻来覆去,蒙胧间,仿佛看到罗太太一张哀伤脸孔,像扩大十倍似的,凑到我的眼前来,只听她怨怨艾艾地哭问:“严小姐,你叫我什么事?” 我哭得声嘶力竭:“那个打电话给你老公陷害你的人便是我嫂嫂,那个许太太就是我嫂嫂呀!” 我猛然惊醒过来,只听见自己的哭喊声在房里回旋着,定睛一瞧,哪有罗太太的鬼影?看看桌上的闹钟,噢,都已午夜十二点了。此时此刻,罗太太可能躺在医院的太平间等待解剖,抑或是罗家已领回并设了灵堂为她的亡魂超度?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还来不及为自己洗刷冤情,便魂归黄泉了。一想及此,我登时一颗心扑通一跳,就像掉进冷水里去了。 烦躁间,有一把锵锵亮亮的声音传进房来。不消说,又是嫂嫂在讲电话了。我不假思索地走出房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嫂嫂这次讲电话的声音,是一种斩钉截铁,没有回转余地的决裂语气,只听她道—— “什么?姓刘的不在?骗鬼啊,他分明是躲我!” “好!我就当他不在家,刘太太,我们都是女人,有什么话不妨摊开来讲,你老公是人渣啊!我明天就召开记者会,让全世界的人都认清楚他的衰样!” “我冤枉姓刘的?要我拿出证据来?那还不简单,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你也来听听!” “不是我八卦,像姓刘的这种衰人,十世没老公,都不要也罢……” 说着说着,又转为呜咽之音:“刘太太,我也是受害人呀,我死鬼老公留下的遗产,都给姓刘的骗了七七八八了,我为了他,还堕过三次胎,他人面兽心啊,连我十八岁黄花闺女的妹子也上了,又勾引我的表嫂……” “姓刘的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会得到报应的,呜呜……” 嫂嫂一搁上话筒,便捧腹大笑。 我一字一字地问她:“你不怕自己也没好下场?得到报应?” 她故作惊惶状:“是呀,我好怕呀!”说完,愈发笑声震瓦。 “罗太太死得真冤。” “千错万错,是阁下的错。” “陈玉凤,你不信有报应这回事?” “信呀!我怎么不信?我现在就等着瞧,你害死了罗太太,会有怎样的报应?!” “好!撇开罗太太这笔不算,你整天如此恶作剧,打电话骚扰他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轻则令人家吵起架来,重则会导致人家离婚收场的,甚至比想象中更不堪的后果,你陈玉凤还会乐此不疲地打电话?” “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成了大罪人?严浩敏,你也太幼稚了?你自己笨也就罢了,可别把人家也当成傻瓜,你以为单凭我在电话里的三言两语,就有本事拆散人家的婚姻?” “自己的婚姻不快乐,为什么要人家来陪你活受罪?” “严浩敏,你讲什么?” “我讲的是事实,像你这种变态的行为,上帝都不能宽赦!”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生活无聊苦闷,打打电话,跟人开开玩笑,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你咒我?你为什么不去咒你哥哥?如果你哥哥待我好,我又何至于如此?那些接到我电话的人,如果不是身上有屎,我的玩笑又怎会起任何作用?他们夫妻俩要是恩爱,千军万马也冲不开拆不散,更何况是区区的一个玩笑电话?”嫂嫂的真面目完全露了出来,她面孔上的愤怨、憎恨、苦涩、不甘、无奈、郁痛,丝丝入扣。 她是真的疯了。多么变态的女人,她把所有的话反过来说,黑的可以说成白,白的可以说成黑的,却又自以为再正确没有。是世人对她不起,不是她亏欠世人。再跟她扯下去的结果,也只有不欢而散,我于是怏怏郁郁地站起身,准备回房去。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呢?夜半电话响,在我们严家倒是罕见。嫂嫂坐的地方,最靠近电话机,理所当然由她接听。 “喂!” “喂喂喂!找谁?” “他妈的!”嫂嫂重重地摔下话筒,嘀咕道,“不知那个王八蛋三更半夜睡不着来寻开心。” 啊哈,风水轮流转,嫂嫂一定接到粗口电话。仿佛洞悉我心思般,她猛翻白眼,啐道:“如果是粗口电话,我就和他对骂,斗粗,偏是一声不响,真是气坏了!”话声一落,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嫂嫂不接,任由它响。我也不接,径直回房。那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声浪分外震耳,在寂静的屋里,在寂静的深夜,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说不出,焦急、求恳、迫切…… 嫂嫂到底是按捺不住去接听。 “喂!” “喂喂!” “死剩种,夭寿鬼!” 分明是先前同一个人打来的,唉,嫂嫂骚扰人家多了,如今也总算领教被人捣蛋的滋味。我在房里,听着外面的电话铃声每隔十分钟便会响起,然后是嫂嫂一连串的粗口回敬,以及摔话筒的声响。如此达十数次之多,才告平静下来。我后来去如厕,经过客厅,发现电话机的插头被拔了出来,可见嫂嫂着实被骚扰电话弄恼了。 又过了不久,哥哥喝得醉歪歪地回来。隔着墙壁,隐隐传来他翻肠搅胃的呕吐声,以及嫂嫂的咆哮。我躺在床上,虽觉得喉干舌燥,四肢乏力,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千头万绪全涌上来,惴惴难安之际,忽闻电话铃声又朗朗大作。 那电话机的插头不是给嫂嫂拔出来了吗?我没去理会。我听见哥哥开门咚咚地跑去客厅,须臾,电话铃声停止,只听他唧唧咕咕不知在讲什么,复咚咚地跑回房去,语气极尽不耐烦地高声道:“玉凤,你的电话,三更半夜,不懂哪个死八婆打来的!” 我听见嫂嫂在骂哥哥:“你神经病呀,电话机的插头都给我拔了出来,哪来的电话?瞧你醉到糊里糊涂!” “我是喝多了两杯,但还没有醉,脑袋还清醒!对方要找许太太,我还纠正说这里只有严太太而没有许太太,我还问对方打什么电话号码,她讲的号码一点也没错。”哥哥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她说她是罗太太!” 然后我又听到嫂嫂一路咕哝着跑去听电话。 “喂喂!”嫂嫂在大力搁上话筒后,便来敲我的房门。 一群受害者 嫂嫂故意不关上我的房门,好让我耳朵受罪。 “喂,这里是不是姓汪的呀?” “我找汪太太。” “呵,汪太太,我叫雪莉,我是汪先生的……我是他在外头的……女人……” “汪太太,我本来也不想打这通电话给你的,可是我有了BB,我不能再无名无份跟着你老公,我要向家人有个交代,我要BB出世后能见得光……” “什么?我诬赖你老公?你老公是廿四孝丈夫?从来没有夜归的记录?汪太太,你躲在家里吃安乐茶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着的都是四壁墙,根本上就跟社会脱了节,现在的男人,出来偷吃,不一定要在夜晚的,你老公跟我幽会,都在午餐时间,你没听过‘午妻’这字眼么?” “汪太太,你听我说,我是不敢提出过份的要求的,只要你肯接受我,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毫无怨言,不然,我也只好一死了之了……” 赶在这时候,门铃大响。妈妈去开门。然后听到她老人家的声音:“家嫂,是找你的。”接着,一男一女的声音由客厅传来。 男:“请问你就是陈玉凤?” 女:“这位是我丈夫,他姓李。” 嫂嫂:“我都不认识你们。” 男:“既然彼此不认识,那你昨天又打电话到我家来,还声大夹恶?” 女:“我就是昨天被你打电话骚扰的李太太。” 嫂嫂:“你们两个在讲些什么,我都听不明白?” 男:“你昨天不是在电话里告诉我太太,我搞大了你的肚子吗?” 女:“你还要我跟丈夫离婚,然后你再跟我丈夫结婚。” 嫂嫂:“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你不是说,叫我拿十万元出来,才肯放我一马吗?” 女:“你还说,少一个崩,都没情讲呢!” 至此,我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呵哈,嫂嫂这次可糗大了啦。虽仍头晕身热病恹恹的,但又按捺不住要看场好戏,于是强撑着起床,但见一对中年男女,以咬牙切齿之势向嫂嫂展开一场摊牌式的对话。 男:“陈玉凤,我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居心何在?你要如此破坏我的大好家庭?” 女:“你不用不承认,你昨天没打过电话找我?” 好一个泼辣的陈玉凤,把脸一沉,冷哼道:“不错我是陈玉凤,可是你们两个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昨天打过电话骚扰你?” 男:“本来是无证无据的,可是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连鬼也看不顺眼,为我们夫妻抱打不平!” 嫂嫂:“你讲什么鬼话?” 女:“那的的确确是鬼告诉我们的话,一切也就真相大白!” 嫂嫂:“你们再鬼话连篇地胡说八道,瞧我马上报警,告你们硬闯民宅骚扰他人安宁,且要你们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女:“不懂是谁告谁?陈玉凤,昨天你打电话来的全部内容,我们都录了音。”说着,从手袋里掏出一卷录音带,有恃无恐地扬了扬。 男:“当然,虽然我们家里的电话机安装了录音,但要查出谁在恶作剧,倒也不易,如果不是罗太太做了鬼托梦给我们……” 女:“罗太太托梦给我们,哭着说她也是受害者之一,是她把你的名字,地址讲给我们知道的。” 嫂嫂的脸色很难看。 男:“如果我把这件事闹上法庭,陈玉凤,有你受啊!” 女:“可是我们夫妻俩的心肝没你这般毒,这次我们放过你,若有下回,瞧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临走时,那女的,又冷冷地抛下一句:“陈玉凤,罗太太的鬼魂要我代问你一声,还够不够胆接听她的电话?” 那对李姓夫妇一走,嫂嫂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地。她的神色很疲惫。一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口,仿佛一颗心抽痛得厉害。她三番几次要撑起身,都不成功。 当眼光与我接触时,颤声道:“浩敏,是幻觉吧?怎么我也疑神疑鬼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当儿,门铃再次响起。我也在抖着,害怕,说不出话来。 妈妈应门去,旋即又带进一对男女。不是先前那李氏夫妇,这一对,比较年轻,男的很英俊,女的好娇艳,俨然一对新人。 尾声 经过罗太太一役后,我一听见电话响起,整个人,总禁不住地一麻。我连见到电话机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妈妈呢?搬出来后,她倒是快活,轻松了。 她老是庆幸:“浩敏,是不是?一搬出来后,啥阴影都给摆脱了。” 至于嫂嫂,在哥哥的陪同下,有回我和妈妈一起去探望她。她被关在一间小房里,披头散发,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地蜷缩在角落里,膝上摆着一部玩具电话。 她用哭笑不分的声音在讲电话。 “喂,林先生吗?” “我姓龙,我老公姓杨。” “什么事?你的家事加上我的家事呀,你老婆勾引我老公!” “没有证据我敢打电话给你呀?好,哪日你老婆和我老公再去幽会,我给你打报告,咱联手捉奸……” 我不忍听下去,含泪转身。妈妈唉声连连。哥哥呢?他哭呢,双肩轻抖,双手掩脸。一边哭,一边走。妈妈示意我上前几步抚慰哥哥一两句。 我快走几步,一手轻轻搭在哥哥的肩上,另一手,趁他不防,猛然拉开他掩脸的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脸上不但没有一滴眼泪,而且漾满了半轻视半带胜利的笑容。 “做戏!”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拖了妈妈疾步离开。鬼故事 哥哥做戏,是意料中事,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比做戏更绝。 那是三个月后的事情。 一天晚上,我为了替妈妈取一些东西,要回旧居一趟。我留有钥匙,所以没有知会哥哥一声,便径自上旧居去,门开处,但闻一片笑声、歌声。 屋里一班人,有男有女,在唱卡拉OK,唱的是“友谊之光”。我一眼就认出,当中一个中年男士,就是曾经偕同太太登门直斥嫂嫂不是的李先生。还有,另一对人,不就是刘氏伉俪吗?我死死地瞪着屋里一班男男女女在同欢共唱,立在原地,心里只嗡嗡地发空。 然后我缓步走向哥哥,不由分说,拉他到阳台处说话。 “严浩正,你要甩掉陈玉凤,大可直言。” “浩敏,你说什么?” “你明白我说什么的。” “浩敏,你……” “你在电话机里装上窃听器是不是?抑或录音器?”我悲哀地道,“你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呢?找人恐吓她?勒索她?好啦,搞出罗太太事件,你逮着这个大好机会,来个天衣无缝的电话追命,嫂嫂果然就给你三两下手脚吓疯了,如此干净利落地便把她名正言顺地给撇了,高招高招,只是严浩正,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罗太太遭车撞亡的消息?” 哥哥不语。 “是妈妈害怕我会受到警方盘查,才急急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你事情的真相?” 一定是。 “那晚上的电话插头,也是你偷偷插回去的吧?还有电话里传来的那一声幽幽叹息,也是你安排的,倒是那夜的犬吠,不过是巧合。” 一定是。 哥哥的脸色便是答案。 我离开旧居时,并没有搭乘电梯,而是一头走一头掉泪地往下狂奔,在其中一个转弯处,身子往下一挫,浑身发软,就势蹲了下去,蒙住脸痛哭失声。 ...
1、诗意地居住 我梦想的生活是这样的:离开充满汗臭的人群,离开口水飞溅的微博,离开虚伪的种种规则,去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享受生命本身的快乐。哪怕只一周。 没事的时候,我跟女友经常驾车去远郊转悠,寻找中意的地方。这天,我们在某个山脚下发现了三座农家院,树上挂着一块小板,上面写着“出租”二字,还有一个手机号。 这地方后面是山,前面是河,空气鲜得跟没有似的。我掏出手机,拨打小广告上的那个手机号,通了,同时我听见左边那个院子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你好,我想看看你的房子。” “噢,你在哪儿?” “我就在门口。” 女友碰了碰我,朝左边那个院子抬抬下巴。 我放下电话,清晰地听见房东在左边那个院子的说话声。 我挂了电话,走过去,敲响了院门。那是两扇木门,被风雨剥蚀得坑坑洼洼,如果它跟房子同龄,也许这房子有一百岁了。木门开了,一个小伙子走出来,他看了看我,说:“是你们?” 我说:“是我们。” 我以为对方应该是个农民,这个小伙子却不像,他的服饰、肤色、神态,更像城里人。 他见我有点惊诧,就说:“我也是租户,在这里住了一年了。房东去海南女儿家了,他把租房的事交给我了。” 我说:“噢。” 他打量了一下我女友,然后问:“你们想租哪个院子?” 我说:“我先看看吧。” 他说:“OK。” 他走到中间那个院门前,打开了锁。院子十分整洁,地上连个草棍儿都不见,一间堂屋,两厢卧室,一些简单的木家具,炕上铺着干净的被褥。难得的是还有一个小号的冰箱。 看完之后,小伙子又带我们去了右边那个院子。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张灿,灿烂的灿。你呢?” 我说:“一家子,我也姓张,我叫张山,这是我女朋友李也。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他说:“我跟我女朋友,她在睡觉。” 我说:“你们也从北京来的吧?” 他说:“不。” 可能是戒备,张灿没说他是哪里人。 他走到右侧院门前,问:“这个院子要看吗?” 我说:“看啊,不是没人住吗?” 他说:“当然没有。” 然后他开始开门。这把锁头好像好久没开过了,上了锈,钥匙插进去,“咔,咔,咔……”扭动了好多次,终于“哒”一声开了。 我走进去,四下看了看,跟刚才那个院子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地上长着草,稀稀疏疏的,中间一条青砖道。它和中间那个院子的墙上,立着一架木梯。从本意上来说,我喜欢住这个院子,离张灿他们远一些,更安静。我看了看李也,李也小声说:“租中间那个院子吧。” 我没表态,问张灿:“他这房子怎么租的?” 张灿:“一年3600块。” 我大吃一惊──我跟李也在北京那套房子一个月就3500块! 我赶紧说:“我要租的,租一年。我把钱交给谁?” 张灿说:“等房东回来直接给他吧。我把房子给你们留着,你们先交点定金。” 我说:“交多少?” 张灿说:“交70吧。” 我赶紧掏出70块钱给了他,他回到左边的院子里取来纸和笔,很认真地给我们打了收条,然后问:“对了,你们租哪个院子?” 我刚要说话,李也轻轻碰了碰我,然后说:“中间的。” 张灿说:“噢,随便你们。”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这里离北京还有两个钟头的车程,我跟李也上了车,打算返回。张灿目送我们离开,车开动之后,李也突然降下车窗,问了一句:“你女朋友叫什么?” 张灿说:“她也姓李,她叫李池,池塘的池。” 李也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那三个院子,沿着土路走了四五公里,上了公路。 我对李也说:“为什么不租右边那个院子?” 李也说:“荒郊野外,万一遇到什么事,警察都赶不来。我们跟他们离得近点,安全。另外,我感觉怪怪的……” 我说:“怎么了?” 她想了想,没想出究竟哪里怪,就说:“你可别上当啊。” 我说:“上什么当?总共就70块钱!” 李也就不说话了。 公路很宽,很平,画着鲜艳的交通线,两旁的山郁郁葱葱,镶嵌着圆圆的夕阳。 我把音乐打开,LadyGaGa的疯狂音乐。李也说:“关掉。” 我就关了,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我说:“怎么了?” “我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你说。” “名字……” “名字?” “你看你叫张山,他叫张灿。我叫李也,他女朋友叫李池。他的名字多个火字旁,他女朋友的名字多个三点水──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想了想,确实巧。我说:“可能是缘分。” 2、诡异初现 我是个文人,属于自由职业。李也算是我的读者,喜欢唱歌,从外地来北京找机会,但是极不顺利,生存都成了问题,她幸运地遇到了我,首先解决了一日三餐问题,现在又跟随我一起寻找精神的自由。 我们离开北京,朝郊外进发。我们的后备箱里装满了东西,烤架,木炭,各种肉串,一箱可乐,一箱啤酒,一堆书,一把六弦琴,两只躺椅,两副太阳镜,还有很多蚊香。 张灿听到了我们的车声,他从左边那个院子走了出来,跟我们打招呼。然后,他把钥匙递给了我,说:“这里离镇上不到五公里,你们可以去那里买米买菜。” 我说:“谢谢。张灿,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晚上一起来吃烧烤喝啤酒吧。” 张灿说:“我女朋友很闷,不喜欢跟生人打交道。谢谢你们,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然后他就离开了。我和李也一直望着他。他进了左边那个院子,关上木门,似乎还闩上了,然后那个院子就再没有动静了。 李也小声说:“我怀疑……” 我看了看她:“嗯?” 她说:“我怀疑他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我说:“时间长着呢,很快就会弄清他那个院子住几个人。” 这天晚上,我跟李也在院子里支起了烤架,开始烤肉串。在北京郊区都不允许炭火烧烤了。 随着“吱吱啦啦”的烤肉声,香味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左边那个院子一直无声无息。隔着很高的墙,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亮灯。这时候我对张灿跟他女朋友好奇起来——他们是干什么工作的?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他们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又一想,人家也会纳闷,我们是干什么工作的?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我们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第一批烤肉熟了,我跟李也一边喝啤酒一边吃烤肉,那感觉超爽。天上的月亮就像圆规画的。我烤第二批肉的时候,发现盐没了,我说:“李也,我让你把那袋盐带着,你放哪儿了?” 李也瞪大了眼睛:“我忘带了。” 盐并不好吃,但是任何好吃的东西都少不了它。没盐了,这就叫扫兴。 李也抱歉地看了看我,主动跑到屋里去找了一圈,出来了,显然没找到,接着,她朝左边的院子看去,说:“我去找他们要一点。” 我白了她一跟,说:“我去吧。” 接着我走出去,来到左边那个院门前,喊了声:“张灿!” 没人应。 我又喊了一声:“麻烦你,你家有盐吗?” 里面还是没人应。 我趴在两扇木门上,从中间的缝隙朝里看了看,我发现窗子黑着,他们这么早就睡了? 我一步步地退回来,说:“他们睡了。得,不烤了,明天去镇上买吧,你再检查下都缺些什么,一块儿买回来。” 李也把带来的东西看了看,列了一张单子。收了烤架,我们进屋了。左右两间卧室,我们选择了右边那间,它靠近右边那个没人住的院子。电视机在左边那间,不过,在这么安静的乡下,傻瓜才会去看电视,只要打开它,城里的生活立即就会追上我们──女里女气教你如何美容的男化妆师,含泪叫卖假货的电视购物小姐,翻拍了一遍又一遍的无耻古装电视剧,专门抖落人家家丑的所谓调解节目…… 我把蚊香拿出来,点着,然后爬到了炕上:“我从小到大一直睡炕。你来体验一下。” 李也想上炕却停下了:“我想上厕所……” 茅厕在房子一侧,靠着张灿那个院子。显然,她不敢一个人出去。 我从炕上跳下来,说:“走。” 出了屋,外面竟然有些凉,青蛙在河边“呱呱呱”地叫。李也进了茅厕,尿着尿着突然停了,我把脑袋转向了她的方向,她听到了什么? 过了会儿,她走出来,小声说:“你听。” “听什么?” 她朝张灿那个院子抬了抬下巴。我竖起耳朵听,隐隐约约听到张灿在低声说话。 既然我们能听见他说话,那么他也能听见我们说话,我把声音压低了,说:“他在跟他女朋友聊天吧。有什么不对吗?” 李也说:“怎么听不到他女朋友说话呀!” 我又听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听到张灿说:“下这么大雨我怎么去啊!……不行的话,让他叫个快递送来得了……最近我去了一趟宋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说:“他……可能在讲电话,或者在说梦话。走吧。” 我们回了屋,躺下来。李也说:“刚才那个张灿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憋不住笑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李也接下来说了一句话,我一下就不笑了,她说:“我怎么感觉……他说的那些话是你前几天说过的呢?” 我打了个冷战,忽然想起来,四天前的晚上北京下大雨,我跟一个朋友通电话,他说另一个朋友帮我把作协会员证办好了,让我去取一下。我们还谈到了宋庄。 屋里顿时有了一种诡异的气氛,我平躺下来,说:“巧合吧。” 接下来,我和李也都不说话了,聆听外面的声音。只有青蛙叫。 3、铁桶左邻 一夜,平安。 上午,我和李也开车去了镇上,果然只有几公里。我们买了盐,一袋葡萄,还有一些日用品,顺便吃了两碗岐山臊子面,回到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 葡萄是我们的一个道具。李也在水龙头下洗干净了,然后装在水果盆里,跟我一起敲响了张灿的院门。 过了好半天,木门终于被打开了,张灿露出脑袋来。他穿着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件白色T恤,有点小。 李也说:“我们买了葡萄,特别甜,给你们送些尝尝。” 张灿伸出手想接过去:“谢谢。” 李也依然端着葡萄,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能进去吗?” 张灿赶紧闪开了身子:“欢迎,来来来。” 我们就走进了他家的院子,我敏感地发现,他家跟我家中间的墙上,也立着一架木梯。 院子里有一张小桌,几把椅子,李也把葡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四下看了看,突然问:“你女朋友呢?” 张灿朝屋里望了望,说:“她在睡觉。” 我的心一紧。为什么他的女朋友永远在睡觉? 李也笑了笑,说:“能把她叫出来吗?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很想认识她一下。” 张灿看了看李也的眼睛,过了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句:“好的。”然后,他慢吞吞地走进了屋里。从外面看进去,门洞和窗户都黑糊糊的。 李也看看我,我也看看李也,我们在紧张地等待。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张灿出来了,我们紧紧盯住了他的背后,果然跟着—个女孩。她也穿着一件白色T恤,头发乱糟糟的,看来真的刚刚睡醒。她几乎是躲在男朋友背后,怪怪地朝我们看过来。 互相介绍之后,那个女孩低低地说:“你们聊吧,我还有点事没做完。”然后女孩抱歉地朝我和李也笑了笑,转身又进屋了。 无论怎么说,这个张灿没有骗我们,他确实有个女朋友。我对他一下放心了。 李也说:“你女朋友很腼腆。” 张灿说:“她懒。” 我索性一追到底:“看气质你应该是个画家。” 他愣了愣:“不,我不是画家。” 他没有进一步说他是干什么的,很显然,他不愿意透露什么。这对情侣就像一只铁桶,我围着它转了几圈,一敲再敲,始终听不到回声。我知道,遇到我这样的邻居实在是太讨厌了,我不再追问什么,对李也说:“我们回去吧。” 李也说:“好。” 张灿说:“我把葡萄倒出来,你们把盆拿回去。” 李也说:“先放在这儿用吧,我们又不是再不来了。” 张灿就说:“那谢谢你们啊。” 我和李也走到院门前,我停下来,又回头朝墙上那架木梯看了看──两侧的院子都有木梯,而我们那个院子却没有。就是说,从两侧的院子都可以爬进我们那个院子来,我们却爬不到两侧的院子去。 我压制住情绪,竟然十分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张灿说:“房东对我说的,两年前,那个院子租给了一对情侣,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私奔出来的,走投无路住到了这里,最后钱都花光了,走到了绝境。女的有点动怒了,想回家,男的怕她离开,半夜锁上门,把房子点着了,想跟那个女的同归于尽。那个女的从窗户爬了出去。全身冒烟,她一边惨叫一边冲进河里,结果淹死了……” 我朝右侧那个院子看了看,说:“那房子……” 张灿说:“当天晚上,镇上的义务消防队赶过来,把火扑灭了。后来房东又重新修了修。” 我又说:“你既然知道那个院子死过人,为什么还住在这儿?” 张灿在夜光中笑了:“我从来都不怕这个。” “你女朋友也不怕?” “她不知道那些事。刚才你说你看到了一颗脑袋,我相信真的钻进什么人了。” 我说:“要不咱俩去看看?” 张灿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说:“好哇,只要你不怕。” 说完,他回到了屋里,过了会儿又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递给我一只手电筒。 天上闪了两道电光,却一直没见雷响。我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逼近了右侧那个院子。 张灿打开木门,“吱呀”一声,我忽然意识到,满世界的青蛙都不叫了。我打开手电筒朝院内照去,安安静静,不见人影,手电筒照在窗户上,黑糊糊的。那架木梯还靠在墙上,我去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么泥泞,木梯上却不见脚印。 张灿看了看我,说:“进屋吗?” 我说:“进啊。” 他又用钥匙打开了堂屋的门,我站在门口朝里面照了照,一张陈旧的条案,上面立着黑框的镜子。一张八仙桌,两把高高的木椅子,桌上摆着一只茶壶,上面落满了灰尘。我又到两个卧室看了看,空空荡荡的,炕上两套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最后,我走进厨房,赫然看到案板上放着一袋盐。 我和张灿退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锁好了院门。我说:“我不会在这里住下去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北京。” “噢。” 我说:“我劝你们也不要住下去了。” “噢。” “我确实看到那颗脑袋了,我还听见他问我们要不要盐……” “噢。” “你肯定不相信这些……我们今天晚上能不能搬到你们那个院子去?” “可以啊,反正我们闲着一个卧室。” “谢谢。你先回吧,我叫上我女朋友,马上过去。” 张灿先回去了,我回到屋里,把李也叫了起来。她迷迷瞪瞪地问我:“你干什么啊?” 我小声说:“这地方闹鬼了!我们搬到张灿那个院子去,明天我们就回北京!” 李也有点慌乱,她没有细问什么,赶紧起来穿好衣服,然后跟我一起去了左侧那个院子。走着走着我停下了,目光射向了院门外,我的雪弗兰停在草丛中,那么安静。我忽然意识到,刚才问我们要不要盐的人,会不会藏在车里?车窗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我很后悔,不该贴那么好的车膜。 我走过去,开了车锁,猛地把车门拉开,里面扑出熟悉的香水味,没人。我想关上门,又改变了主意,疑神疑鬼地坐在驾驶座位上,想发动引擎试试,万一遇到急事不要打不着火。令我吃惊的是,这辆车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样,不管怎么拧钥匙,没有一点反应。 我跳下去,打开机盖,目瞪口呆──车的发动机不翼而飞,只留下横七竖八的管线。就是说,它的心被人挖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李也可能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李也远远地问:“怎么了?” 我关上了机盖,然后说:“没事。” 也许发动机被小偷偷走了。这个地方是我张罗来的,我不想让李也太害怕。 我心情沮丧地带着李也来到了张灿的院子,他把我们带进了那间闲置的卧室,在夜色中笑了笑,道了声“晚安”,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刚一躺下,李也说话了:“这屋子什么味啊!” 我忽然感觉不对头了,张大鼻孔使劲嗅了唉──按理说,失过火的房子总会有一股焦糊味,多久都散不去,可是,刚才我在那个死过人的屋子里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而现在在张灿这个屋里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是被火烧过的味道,那是被水泡过的味道…… 5、镇上 现在我们把视线拉到镇上。 这样似乎违反了写作常识──既然我在郊外的一座平房里躺着,那么肯定看不到镇上的事情。你们把前面的“我”当成一个人名就好了。 镇上有两个富人在按摩房里聊天。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甲:“好久没来这里放松了。” 乙:“最近有啥项目吗?” 甲:“我正打算把黑山脚下那三个院子买下来,然后在那个地方盖个度假村。” 乙:“右侧那个院子不是死过一男一女吗?不吉利吧?” 甲:“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度假村火不火,就看你会不会经营,跟那个没有关系。对了,死过人的不是右侧那个院子,是左侧那个院子。” 6、第七夜 我终于对李也说了实情:“车的发动机被人偷了……” 李也没说话。 我重复了一句:“我们车里的发动机被人偷了!” 李也突然说:“你那天交了多少钱?” 我说:“那点钱算什么!没了发动机,我们的车就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她又说了一遍:“我问你,那天你交了多少钱?” 我说:“70块啊,怎么了?” 她半晌才说:“一年3600块,70块正好住7天,今天就是第7天……” 我说:“什么意思?” 她说:“我怎么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晚了……” 我说:“是啊,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北京!” 她颤颤地说:“我是说,我们哪儿都回不去了……” 我一下来了火:“说什么呢!丧气!” 接着,我们都不说话了。 外面又闪了两下电光,还是没有雷响。在寂静的黑暗中,另一间卧室传来了磨牙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接着我们再次听到了张灿的声音,他好像在说梦话:“我从小到大一直睡炕,你来体验一下……我给你端个盆来解决吧……” 这些话多么熟悉!我想起来了,这些话都是七天前的晚上我说过的! 难道这个家伙是个偷窥狂,他窃听了我和李也的对话,然后在梦里又叨咕出来了? 这种事情太深邃了,我已经想不清楚了。 我只能紧紧抱着我的李也,等待天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闻到焦糊味突然变得浓烈了,睁眼一看,屋里已经亮起了火光,我一下跳起来,双腿是软的,又摔在了炕上,我爬到地上,把李也拽下来,朝房门扑过去,却发现房门被锁住了,我撞了几下,固若金汤,鼻子已经被浓烟呛得喘不出气来,我看到李也在火光中一边咳嗽一边嚎哭,艰难地爬向了窗户…… 李也一个人从窗户爬出去了。 她的头发已经焦糊,睡衣上窜起一处处火苗,惨叫着冲向了不远处的河,“扑通”一声扎进去,烟火被吞灭,河面涌动了几下,归于平静。 7、镇上 我们再把视线拉到镇上。 现在,我可以看到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了。 两个富人在按摩房聊天。这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 甲:“好久没来这里放松了。” 乙:“最近有啥项目吗?” 甲:“我正打算把黑山脚下那三个院子买下来,然后在那个地方盖个度假村。” 乙:“右侧那个院子不是死过一男一女吗?不吉利吧?” 甲:“哪个地方没死过人?度假村火不火,就看你会不会经营,跟那个没有关系。对了,死过人的不是右侧那个院子,是左侧那个院子。” 乙:“噢,那两个人叫什么?” 甲:“听说一个叫张山,一个叫李也。” 乙:“他们是殉情吗?” 甲:“火灾而已。本来那个女的跑出去了,却掉进河里淹死了。” 乙:“唉。” ...
第一章、庄园 一来到这个庄园,许绰菀的心中就浮现出了两个字——普通。她实在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庄园,里面饲养的动物的肉竟然会那么的好吃。 为此她还特地从一个庄园主的妹妹,伪装成了一个小工,前来盗取机密。 这个庄园的庄园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别人叫他老庄。看起来笑眯眯的,就和弥勒佛一样。 但是许绰菀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难对付。 “你每天就负责打扫庄园的卫生就可以了。”老庄说道。 许绰菀低了低头:“那喂养动物的事情呢?”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自然有人会去处理。”老庄的脸色忽然变的严肃起来了,许绰菀知道,饲料一定就是秘密所在。 虽然知道饲料就是秘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打听到什么,因为这个庄园里面的人的嘴巴都很紧,为此她只能伺机而动。 而她每天所做的,就是负责打扫卫生,她希望有一日可以窥探到庄园的秘密。 一日,她见饲养员不在,便偷偷溜了进去。那些动物似乎已经吃饱了,一点饲料都没剩。 忽然,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东西,包括绵羊在内,看她的眼神都很不正常。按理来说,如果猪和牛的目光凶狠,那是正常的,但是绵羊是最温顺的动物了,怎么会目光也如此的凶狠呢? 那凶狠的目光似乎要把她撕成碎片一样。 “你在干嘛?”一阵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一回头,正是饲养员:“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 许绰菀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好奇,因为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庄园的动物。” “那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吧。它们胆子很小的,不喜欢陌生人,你快走吧。”说着那人就把许绰菀给赶了出去。 许绰菀“哦”了一声,却在心中想到:它们哪里胆子小啊,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吃了我一样。 关于许绰菀去了关押动物的地方的事情被老庄知道了,他一见到许绰菀就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还扬言说如果她再犯,就要她滚蛋。 看来那里面还真是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啊。 虽然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许绰菀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的窥探那里的秘密。 从这天起,她每天晚上都会偷偷的从宿舍溜出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而她发现,那些人做事十分的小心,甚至连一点饲料的残渣都没有。 她见无法在外面打探到什么,于是便决定再去动物棚里面看看。 而当她还只是出现在棚子外面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动物的眼睛中迸发着绿幽幽的光,看上去甚是骇人。 当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些动物就开始了疯狂的怒吼,那声音即使是在几十里之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许绰菀赶忙溜回宿舍,就无人发现便倒头睡了起来。 而在宿舍外面,传来的是老庄和饲养员们的叫喊。 第二章、失踪的姐姐 许绰菀的姐姐失踪了! 她的姐姐是另外一家庄园的庄园主,在这家庄园出现之前,她们家庄园的生意一直是很好的,可是自从这家庄园不知道怎么出来之后,其它的庄园就都生存不下去了。 为此她特意的请了几天假,要回去调查自己姐姐失踪的原因。 关于她姐姐的失踪,似乎有着很多的版本,但是流传最广,可信度最高的是说她姐姐做生意亏了不少钱,所以跑路了。 但是在家这么多天,却没有一个债主上门,这让她感到很疑惑。 如果说不是这样的话,那姐姐到底是去哪里了呢?难道是绑架?可是也没有绑匪来要赎金。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眼看自己的假期就到了,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人怀疑的。 不管了,许绰菀决定还是先回到庄园,以后有机会在继续调查姐姐的事情吧。 她希望姐姐一定是平安的。 而就在她准备回去的前一天,却发现了异样的事情!她打算在自己走之前,再打扫一次家中的卫生。 而当她打扫卫生时却发现,自己姐姐的一只戒指掉在了床底下。 那是死去的母亲留给自己姐妹的遗物,对于姐姐和自己来说意义都是非常重大的,就算是跑路,姐姐也不会摘下来。 除非是说……姐姐遇到了什么危险! 许绰菀开始继续找寻线索,终于她在柜子的床单上面发现了一点点淡淡的红色的印记。难道……那是血! 如果是血,那肯定是姐姐的血!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姐姐肯定已经遇害了。 而就在她确定姐姐遇害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她现在所在的庄园。她总觉得姐姐的失踪和那家庄园有着牢不可分的线索。 因为她记得自己姐姐说过,那家庄园一直想收购自己家的生意,只是姐姐死都不肯。而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起了杀心!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们那里一定会残留什么证据的。 第二天,她如期回到了庄园, 老庄一见到她就问东问西,看起来好像很关心她似的,而在她看来,老庄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没事的,我妈妈的病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许绰菀说自己的母亲病了,所以需要自己回去照顾。 “哦,那就好。”老庄仍旧是一脸伪善的笑,此刻的许绰菀,真想一刀捅死他。 半夜的时候,她睡不着,便一个人在外面走走。她走到一堆稻草面前,想躺在上面,看看天上的星星。 可她却在无意中发现了稻草上面有着一大滩的血! 而更加恐怖的是,在那滩血的里面,似乎还有着什么东西。 她吞了一口唾沫,便挖开了那丛稻草,而在稻草里面赫然出现的,是一个已经开始高度腐烂的人头! 人头上面布满了蛆虫,脸上写满了惊恐! 许绰菀差点一声尖叫,却还是被她自己给压抑了下来。 她继续挖掘着,在那丛稻草之下,竟然还有更多的人肉!那些人头已然开始腐烂了,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变成了白骨。 难道他们做生意的法则就是杀死那些反抗自己的人吗?许绰菀在心中想到。 在许绰菀继续的找寻之下,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姐姐的人头,人头已然腐烂了,就连眼珠子,都掉了一颗下去。 她看着那腐烂的人头,不禁留着眼泪说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她的眼神,此刻显得无比阴狠。 第三章、人肉饲料 许绰菀决定复仇,但是在复仇之前,她还是希望可以探知这个庄园的秘密,因为她不止复仇,还希望自己家的庄园的生意也可以和这里一样的好。 所以一切还是得从饲料那里入手。 自从知道他们杀人之后,许绰菀的每一步就更加的小心了。白天,她仍旧做着自己的工作,但是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偷偷的观看饲养员在做什么。 而到了晚上,她就到处的打探饲料的消息。 终于有一日,让她发现了端倪。然而她发现的,却是无比恐怖的事情! 那一日,饲养员似乎大意了。她无意间看到了饲料里面有着一点点红色的液体,暗红色的,看起来就像是血一样! 而更恐怖的是,她发现那些动物吃剩的饲料当中还残留着一些像是指甲的东西!很显然,那是人的指甲! 许绰菀像是疯了一样的扑向了草丛,她一下一下的翻阅,她发现里面的人头似乎又多了不少。 顿时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了她的心头——这里的人,在用人肉喂养动物!而那些头颅,就是那些饲料的! 但是许绰菀需要证明这些,于是乎她买来了很多的酒,以感谢为名,灌醉了庄园主和一众人等。 终于,她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在很久以前,老庄还是小庄的时候,他是一家庄园的伙计。 那时候的庄园主似乎就像是地主一样,总是压榨欺负着这些可怜的伙计。他到死也不会忘记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会忘记他到底有多可恶。 他记得自己只要犯了一点点的错误,那个男人就会多么狠毒的对待他。 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家里穷,也因为自己没有学识。所以他只能在这里打工,忍气吞声。 庄园主有一个儿子,十岁大小,为人十分的调皮。甚至可以说调皮到了可恶的程度,就像他的老子。 一天,那个小鬼和自己的朋友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马蜂窝,用塑料袋装着。趁着小庄他们在睡觉,一下子就丢了进去! 很快那些马蜂就到处乱飞,把众人蛰的半死。 而众人和庄园主反应,庄园主竟然说是他们笨,被小孩子捉弄! 但是众人却没有办法去反驳,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法,也不敢去反驳。 之后庄园主也越来越过分了。 小庄记得那一天他病了,病的很严重,实在没有办法动弹了。他想请一天假,但是庄园主却说他是在装病,甚至泼了他一盆的冷水,那时候是腊月,很冷的天。 但是那一盆冷水似乎把小庄的火焰给点燃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操起了一根木棍,就狠狠地打在了庄园主的头上。 一瞬间,鲜血直流…… 庄园主的老婆孩子和其他的伙计都赶来了,一见到地上的尸体众人都惊愕了,而庄园主的老婆更是说要去报警。 此刻众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你一下我一下的把庄园主的儿子老婆活活给打死了! 他们也许是受了太多的气,所以他们把庄园主一家三口的尸体埋在了猪圈,并且发誓谁都不像外人说起。 第二天,众人前去观看尸体的时候,却发现那几只猪把尸体给拱了出来,还把尸体养的七零八碎落的。 众人惊恐了,不知道是谁,决定要杀死那几只猪。就在当晚,他们吃了一顿猪肉,那猪肉的味道似乎特别的好。 而之后,小庄也成为了老庄。而他们更是一起开设了一家庄园。 但是庄园的生意并不好,有时候动物卖不出去,唯有自己杀着来吃。 可他们却发现,那些动物的肉并没有当时的好吃了。后来老庄想,那次吃的猪肉的味道如此鲜美会不会是和用人肉来饲养有关? 于是他们便挖出了很多的尸体,来喂养那些动物,之后那些动物的肉的味道真的变的更加的美味了! 而就是从那天起,他们便开始了偷偷的挖掘尸体喂动物。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些动物才会越来越凶残,看到人,甚至会有一种想要活活吃掉的感觉。 听完他们的叙诉,许绰菀感到汗毛都倒立的。但是不一会儿,她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看着被关押的动物蚕食着这几个人的身体的时候,她感到了无比的快慰,因为她终于为自己的姐姐报仇了,并且,也可以继承着个庄园了! 那些动物似乎不吃脑袋,她趁动物们吃饱之后收走了那些头颅,并且和稻草丛里面的一起火化了。 之后也有警察上门,但是却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他们当然找不到线索,因为许绰菀一切都做的十分的隐匿。 自从她接手了庄园之后,这里的生意也开始越来越好了,因为谁都不知道,她特地去贫困的山区购买孩童,用来喂养那些动物! 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关押动物的栅栏竟然会松动了。也许是报应吧,在她熟睡的时候,那些动物冲了进来。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迎接她的,是那些动物凶狠的目光,以及尖锐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