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事件 阴历八月十五,中秋,戌时,无风。 榆树庄死一般的寂静,在这样一个传统的节日,只闻得几声惨淡的狗叫,划破明月下浪漫的夜色,一切都笼罩在不祥的气氛中。 村头的大祠堂里,灯火通明,地上躺着一具年轻的尸体。尸身的面貌整洁,却扭曲得异常恐怖。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被人发现时,他正悬挂于自家的房梁下。奇怪的是,死者悬空的脚下并无供踏的物件,是有人风腊肉一样把他挂上去的,还是另有原委?大家的心头都起了不安的念头。 祠堂的大门紧关着,除了孩子,全村所有的大人都齐集在此,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地上的尸体。村长和村里最有威望的刘老头站在祖宗的神牌下,背后祭祖的佛香燃起缭缭的青烟。在众多的牌位之中,其中有一块用黑布蒙着,上头积满了灰尘。刘老头取下托在手掌之上,轻轻弹去厚厚的尘土,用颤抖的手揭开了包裹的黑布,上面闪着金漆的一行字是:华月梅之灵位。 刘老头抚摸着牌位上的字迹,喃喃自语道,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 村民们听刘老头嘀咕着这段话,脸都煞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她是谁?村长刚满十六岁的儿子刘富生问道。 华月梅——是华月梅。刘老头目光呆滞,嘴巴不由自主地咕哝道。 华月梅还没死吗?富生不解,看看刘老头手中的灵位,道。 你懂什么?村长呵斥道。鬼故事 富生闭口不语,退回到父亲的身后。 祠堂又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村长蹲到尸体的跟前,抬起死者的下巴,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用粗麻绳勒的痕迹。他摇了摇头,站起身。众多的目光都跟着他。村长是这里最具权威的人,他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引起大家内心的恐慌。他沉默了半天,然后叫村民们先回去,留下村中十几位带辈的老人和儿子福生,共同商讨对策。 村长摸摸儿子的头,问道,富生,如果为了全村人的性命,叫你做出牺牲,你会不会怪爹? 我不怪爹。富生未加思索道。 真是我的好儿子。 富生还是孩子,你想要他做什么?刘老头看着村长,道。 当年王道人留下的那段话,我想大家都还记得。 你说的是吊尸绳!刘老头脱口喊道。 村长点了点头。 大家顿时变得焦躁不安,惟有富生不明白,正抬眼在众人的脸上扫动。刘老头用发抖的声音说道,可是—— 我自有分寸,这事待以后再说。村长急忙打断他的话,道。 刘老头从供桌上端下烛台,用手捂住火头,招呼大家盘腿坐在地上。烛光照在大家的脸上扑闪扑闪的,拖出满地的身影。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子夜时分,村长总算说服大家勉强接受了他提出的请求。老人们也都陆续地起身离去。村长叫醒早已躺在地上睡着的富生,要他随众人一同回去休息,他和刘老头留下为死者守夜。刘老头望着富生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怜惜道,可怜的孩子。 村长眼角闪动着泪水道,谁叫他命不好,做了我的儿子。 希望他不会有事。停顿片刻,刘老头又说道,现在我们还缺少三样东西。 雄血、春草和尸泥。 前两样还好办,只是这尸泥—— 村长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道,明早就下葬。 2.吊尸绳 早晨,富生独自坐在门口的空地上发呆晒太阳。他这几天都感到很奇怪,村里人见到他都礼敬有加,好像他一下成了村里的大红人,每天都有人拿些鸡、鸭、腊肉和活鱼到他家。父母都会来者不拒,然后毫不吝啬地做给他吃。 远远地,刘老头快步朝他家这边赶来。他站在富生的面前,想说什么,又低头往他家的大门走去。富生也跟了过去。 村长见刘老头到来,道,你来了。 雄血和春草我都准备好了。 好的,今晚我就去取最后一样东西。 雄血和春草是什么?富生在刘老头背后插话道。 刘老头一怔,转过身来。富生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告诉他吧!孩子迟早是要知道的。村长道。 刚学会打鸣的公鸡的血就叫雄血,春草就是未出嫁少女的头发。 这些东西都拿来干嘛用?鬼故事 刘老头一字一顿道,吊——尸—— 富生家的房子是青石砖搭平瓦,屋顶有一块半扇窗大的白玻璃,阳光正从上面穿射下来,散去屋内已经凝固了的空气。三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都已经被刘老头刚才的那两个字吓着了。富生的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罐炖了一早上的鸡汤,拿出一壶老酒,张罗他们三人坐下。 村长给儿子夹了一只鸡腿,道,富生,晚上陪爹去一个地方。 嗯。富生兴奋地啃着鸡腿,道。 你要带富生一起去?刘老头道。 来不及了。今天是他死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头七,是鬼魂返家的时候。过了今晚,就什么都没用了。 晚上我和你们一起去,一定要注意他的棺材是否着地。 棺材不着地会怎样?富生抹去满嘴的鸡油,问道。 棺材不碰地,冤魂缠死你。到时就会有生命危险。刘老头道。 墓地的气氛总是让人的脑袋特别的清醒,前几天这里还是一片空地,现在却卧上了一座新坟。拨开表层覆盖着的黄泥,下头还略潮湿。村长手脚麻利地在坟后掏开一个大洞,这是事先早有预留,只是在洞口挡了块青石板,外面用湿黄泥简单地作了伪装。 刘老头在身上掏出一团红线和一片铜镜,小心翼翼地把红线分成五截,又从裤袋取出四枚铜钱,每枚铜钱各穿一头红线,分成左右各两条,另一头绑住富生的四肢。中间一条连上铜镜,固定在一棵大树上,另一头让富生咬在嘴里。 做完这一切,刘老头道,富生,你可以进去了。记住,千万别把嘴里的线咬断。 村长道,老哥,你这是—— 这叫镜封,是盗墓人专用来辟邪的,只要线不断,墓里人不开口说话,冤魂就看不到他。 还是你老哥有办法。 我也是听人说起,到底有没有用,我也不敢拿保。 不管怎样,我也替富生谢你了。 刘老头摆摆手,示意村长不要出声。 一盏茶后,富生还没出来,墓穴里也听不到任何的响动。两人的指间紧扣住铜钱,拉起红线以“个”字型的方式站列。头顶的月亮在云层间不停地变换,忽明忽暗。村长焦躁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再等等。刘老头道。 两人揉着发酸的大腿,各自都坐在了一坟头上。忽然,一股黑风从天上刮下,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地响,身边的坟头草也在夸张地摆动。两人站起身,担心地看着手中被风刮成半圆型的红线。这时,一条手臂粗的树枝从树顶砸下,恰巧撞上树干上的铜镜。两人一着急,同时伸手扑过去接,不料还是晚了一步,铜镜“啪”一声摔碎在地。 刘老头大喊道,不好。忙叫村长一起收手中的线,却不想只拉上来四截断头。 两人发了疯地对着墓穴呼叫富生的名字。 过了片刻,墓穴里头响起一阵零碎的声音,一双血淋淋的手从洞口伸出,紧紧抓住村长的两只脚,死命地往里拖。刘老头见势一鞋跟狠踏在血手上,墓穴里头传来一记沉闷的“哎吆”声。 村长一听,大喜道,是富生,快,拉他上来。 两人使劲儿地拉出了富生,定眼细看。只见他全身上下满是泥土,头发凌乱不堪,鞋也掉了一只,一双手血淋淋地垂在胸前,压住套在脖子上鼓鼓的布袋,里面装满了从墓穴中带出的尸泥。 你怎么搞的?村长怒道。 棺材太重,挖铲都撬断了。我只好用手去刨。 我们喊你,你为什么不应声。刘老头问道。 嘴里含着线,都不敢张口,听到你们叫,我就马上出来了。富生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道,我都这样了,你们还踩我。 刘老头一愣,转而哈哈大笑道,我这是在帮你止血呢! 3.华月梅 回到村中,天色已现微明。祠堂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大群的村民,有的是刚来的,有的则是在这里等了一晚上。大家的手上都举着火把,照的四周如白昼,正翘首期待着他们三人顺利地归来。 村长在前,富生和刘老头在后。三人被村民簇拥着进了祠堂,就像凯旋的大英雄,里面早已摆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还有上好的白酒。几人被大家安排在前位坐下,加上一些村中有辈的老人,其余的都围桌站立,每人手中都握着一瓶酒,口袋里装上一大把花生米,也就将就着喝了。 几盅酒下肚,富生舌头打结道,爹,咱们弄这些东西到底有啥用? 雄血、春草和尸泥三样混合搓成的绳就叫吊尸绳,它可以把鬼魂封在尸体里,只要过了七七四十九天,被封住的鬼魂将永世不得超生。 那不是很残忍?鬼故事 残忍也没办法,我们也不想这样。村长喝着酒道。 刘老头一直在边上闷坐着,这根本不像他的性格,筷子都没去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倒酒喝酒,好像完全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别人也没去注意他,都在看富生父子俩说话。 谁和我们村有这么大的冤仇?死了还纠缠不放!富生道。 村长看着刘老头,默不做声,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华月梅。刘老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道,是我们亏欠了她,可她不该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 华月梅,我怎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富生自言自语道。 她是我的儿媳,自从我儿子死后——刘老头抽泣着,抓起酒瓶把半瓶的白酒一饮而尽。他道,15岁的华月梅为了给父亲治病,屈就嫁到我们家,当时我儿子君宝已经30多岁,他从小就体弱多病,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他今生都不再有行房的能力。 可是两年后,华月梅居然怀孕了,当时我是村里的村长,按祖宗留下的训诫,偷奸者不管男女,都要剥光衣服绑上鹰崖让秃鹰叼啄,直至全身的肉都被食光为止。 为了全村的荣誉,我不顾君宝和华月梅的苦苦哀求,把她关进了祠堂的地窖,逼她供出奸夫是谁。她到死都不肯说,一直坚持孩子就是君宝的。村里人都知道君宝不可能行事,却哪来的孩子,大家都嚷嚷要把她的舌头给割下来,因为淫妇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后来,她经受不住钻心的疼痛和无尽的凌辱,把衣服撕碎拧成布条上吊自杀了。 一尸两命呐!刘老头拿起别人面前的酒杯,喝光了杯中的酒。他又说道,她死后,我儿子也病死了,就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我—— 老哥,别难过了。村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是啊!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大家七嘴八舌道,现在重要的事,是尽快让我们村早点恢复安宁。 想不到她这么惨,难怪冤魂这么久都不散。富生感叹道。 其实过后我挺后悔的,她肚中毕竟还有一条小生命,那可是无辜的啊!刘老头道。 听刘老头这般说,大家的心底都微微起了怜悯之心。好好的欢乐宴,吃到现在也完全变了味,谁也不愿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那将是一次死无葬身之地的行动。 4.开棺 一席酒喝到凌晨八点多,散场时,好多人的脚底都开始打飘。刘老头更是醉的不轻,是村中的两个年轻小伙给抬回去的。走时,嘴里还嚷着胡话,华月梅,我对不起你!华月梅,我对不起你—— 富生也喝了不少,趴在桌上只感觉头发晕。村长摇摇他的身子,道,富生,快起来。 爹,干嘛啊!富生挪了挪身子,含糊道。 快起来。村长道,你去村中找条黑狗来。 要黑狗弄来什么用? 杀血驱邪。 中午12点,刘老头睡了一早上,人总算清醒了不少。村长来到他家时,他正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喝着浓茶,两眼发直地看着老槐树的叶子。20年前,君宝就是在这棵老槐树下娶的月梅,现在,老槐树还像当年一样的茂盛,而人却已经面目全非。刘老头悲伤地想着。 老哥,你这身子没大碍吧?村长关心地问道。 喝点酒,还伤不了我。 我叫了几个人去坟地,你也一起去吧?月梅毕竟是你的儿媳。 刘老头苦笑道,起棺的时候我想亲自动手。 下午3点,棺材很顺利就起了出来。围观的人很多,大家都想看看死了20年的华月梅到底会是什么样,她怎么就死了冤魂不散。 开棺的时候到了,按王道人说的,尸体必须得先见光,以清除棺内这么多年所积压的瘴气和尸气。村长命富生手端一盆黑狗血,站到棺材的前头,防备不测。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能听到人们粗重的呼吸声,有些胆小的或背过身去,或双手掩面。 刘老头和七八名壮汉每人都点燃了一炷香,鞠躬三拜,表示对死者的尊敬和不要怪罪。在村长的一声号令下,众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推开了棺盖。棺材封闭了这么多年,产生了一定的吸附力。让大家想不到的是,当年王道人在棺内布置的八卦七星镇魂索,七枚铜钱早已不翼而飞,固定在中间的那面八卦镜也裂了好几道缝。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埋了20年的尸体非但不腐反而面带红晕,惟一不同的,是她死时隆起的肚子,现在已异常平坦。虽然谁都无法解释原因,但不祥的预感早已笼罩住每个人的心头。 村长赶紧叫他们把棺材盖上,抬向村里的祠堂。 富生端着狗血,颤巍巍地来到村长的面前,道,爹,这血? 留着,晚上有用。村长又提醒道,别让血凝固了。 血要凝固,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富生心里嘀咕道。 ...
视频、图片、日志,你能想到一切的稀奇古怪的, 动人心弦的,催人泪下的东西都拿来分享吧。 分享他人的快乐。也分享他人的罪恶。 小时候,大人就总说,好东西要大家来分享,但是我不明白,大家分享的是好东西吗? 【1】 把最后一个视频传上去之后,心里又高兴了一分。大概明天我在这个网站又会上首页了。在这个分享网站,我已经成为了积分最高的用户,无数人关注着我传上去的每一个分享。在这个知名的分享网站,甚至是这个庞大的中国互联网,大概都有很多人知道我,因为我的分享。从这个网站一开始营业,我便驻扎在了这里,起初因为自己制作的一个动画短片受到众多网友的追捧,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地分享,然后我随着这部动画短片出名了。之后我又趁热打铁传了一个DIY校园短剧和一个恶搞影视的视频,也都被网友们纷纷转载分享。也就从那时,我的网名同那个网站一点点一点点地在中国这个庞大的互联网世界出名了。 当然网站对我也不赖,网站的声名远扬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所以在用户特权和奖金等方面,网站给了我很多优待。积分越积累越多,受的关注也越来越多。可是我起初对分享的兴奋却越来越少,竟然渐渐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压力。 就像玩网络游戏一样,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地位被超越。当别人的积分超越了我,声名超越了我,我不再有那么多的关注,不再有那么多的人气的时候,我就越来越忧心忡忡。最令人无法接受的不是没有得到,而是得到了之后又失去了。不错,和明星们相比,我不算什么名人,就如网络游戏玩家一样,即使一个非常普通的玩家也会执迷于每天的任务,我担心一天不传分享就会被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遗忘。然而分享哪里有那么多,我不是记者,根本做不到,如果我之后传的分享质量下降的话要比没传还糟糕。所以,我必须争取吊起网友们的胃口。 费尽心思地观看一些娱乐节目的边边角角,近乎病态地留心四周任何有噱头的事,我用尽所有力量搜集着可能令大家追捧或抨击的东西。 关了灯躺在床上,我突然感觉很无力,什么时候那个缥缈的光辉给了我如此大的压力,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偶尔网站小编也会催问我有没有新分享,我只能骗他们说我最近在忙一门考试。但我自己深切地知道,要改变现在的状况必须要找到更多更新奇的照片、视频或事件。 电话是这个时候响的,我正处于意识朦胧的状态,电话铃声极有穿透力地尖叫了起来。我不耐烦地拿起来看,发现是不认识的号码,没有理由挂断,于是接了起来。 “喂?”对于不认识的人我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 “是海天远吗?”对方是一个沉稳的男声,这个声音很陌生。既然是直呼我网名过来,那便不是我身边的人,可能是网友或者网站编辑。 “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我客气地问道。 “我是荆棘十一,就是WZ分享网排名第二的分享用户,相信你应该知道吧。”这个名字我是再熟悉不过,在那个网站于我来说竞争力最大的就是他了,积分紧追我。可是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哦,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电话对面沉默了好久,仿佛对方在思考什么一样,我也没去追问,等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在一周前发过一个女孩在路边被花盆砸死的组图?”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有些吃惊,不知什么情况。那组图发上WZ分享网之后就上了首页,然后蝉联一周图片排行榜第一名。由于角度抓拍得好,整组图把女孩的表情都抓拍出来了。“关于那组照片,我也只是路过抓拍的。”整理好语言,我简短地回复了他,然后等他接下来说什么。 “那你有没有看过你那组图下面的评论?”他深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越发低沉,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好事,我的竞争者能来找我? 因为我发的分享实在数量不少,若是一一看那些评论,还真不太可能,所以我每次只是略看一下前面的评论而已,然后就去寻找另一个可能成为分享的素材了。于是我老实地说道:“没特别注意,莫非那些评论出什么事了?” “我们讨论了很久了,觉得这件事还是找首发者问清楚比较好。也不跟你绕圈子,就是想让你看一下近日的一些评论。相信你也没留意站内信,有很多人因为这件事都发信给你了。现在大家都称,自看完那个分享之后有时在路上走着走着仿佛又看见那个女孩子在路边走,然后一个花盆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头……” “Stop!请你不要胡言乱语行吗?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都同时有这种反应。”我非常讨厌这个未曾谋面的人在深更半夜吓我。 “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吓你。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现在甚至有人怀疑你那一连串的照片是催眠效果图。” “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 “眼见为实,你不如看看评论再说吧。难道你一次那样的幻觉都没有过吗?” “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就去看,你们想多了,那肯定只是个巧合,没别的事我先挂了。”我承认我这句话充满了不耐烦,而后我没等他回话便先挂断了电话。让我生气的是他从哪儿搜索到我电话号的?网络世界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安全。 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然后进入网站的那个图片组评论页,我从第一篇一页一页地往下翻,越翻心里越纠结。我仔细看了一下他们的网名,又仔细计算了一下留言频率和留言间隔,最后确定这不大可能是有人操纵的留言。然而他们的评论竟然异常的一致,尤其是从那组照片发出的两三天后,所有的评论就几乎都如荆棘十一所说的那样——走在街上看到那个女孩活蹦乱跳地与自己擦身而过,然后一个花盆砸下来……有人说是灵异事件了,还有人说我是一个资深的心理学家,我利用那些照片催眠了他们。 真是天方夜谭。还好网编因为不相信灵异学说,也不相信我这个成绩亮红灯的学生有那个水平,所以没有在意这些评论。网编坚信的是传播学,认为这是正常的以讹传讹现象。但是现在坐在电脑前的我却有些坐立不安了,若是这样闹下去,说不定结果会怎样。于是我连夜赶写了一封说明信,发了上去,大致内容是回复众多网友的评论,说明那些照片是恰巧拍到的。用词一再谨慎委婉,力使更多的人相信。 忙到后半夜,关了电脑,伸了个懒腰,早上还要去上课呢,而且还要去找分享的新素材。 【2】 本来以为那件事会就此平息,随着时间流逝而被渐渐忘却。但是不久之后,所有网友就像有预谋一样开始大量分享并评论我那晚的说明信,他们说,自己每天都在被那无聊的幻象纠缠,而且那组图片和那张说明信被分享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不只在WZ分享网破了分享记录,还被其他网站火热地转载分享。 越传越邪乎,越邪乎越传。无非都是因为好奇,我心里虽知道,但这样被传下去,物极必反,不一定是好事。这样想着,我把摄像机放在一处隐蔽角落,正打算拍一个震撼人心的短片的时候,荆棘十一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如果说第一次是不耐烦,那么现在这次就是懊恼,他在耽误我工作! 我接起电话毫不掩饰情绪地“喂”了一声,对面仍然是心平气和的声音,“海天远,我觉得咱们应该见一面,那件事并不是评论那么简单的,那孩子估计要去找你了。” “你搞什么啊?那些现象我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相信?第一次打电话你就吓我,现在你编得更邪乎一点还来吓我。再说,咱俩应该算是竞争对手,你干什么这么积极?”我实在忍不了了,如果说是荆棘十一让我突然这样暴戾,不如说是积累了好久的关于那些铺天盖地的评论让我瞬间爆发了。一直没有发泄的地方,现在终于能找到个人让我骂了。 “你不信也没办法。说实话,我也产生过那样的幻象,但从昨天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了。于是我问了其他网友这件事,其他网友竟然也都回答得很一致,那个幻象不见了。” “那不是很好?”我冷哼一声。 “我们是很好,但是我的一个朋友说这很可能是你当时拍的时候把女孩的魂摄入了相片里,然后你传到了网上,很快被很多人分享,于是大家那段时间都见到了那个鬼魂。而现在鬼魂没了,可能并不是她凭空消失了,而是她回到了她原来的地方,也就是找你去了。你是第一个拍到她的人啊!如果一个鬼,力量大到能让那么多人看到她,那么当她的力量聚到一起,我相信,那绝对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从他那平淡的声音里我听不出别的,这段话令我想笑又想哭。 该不该信呢?对于迷信这东西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深究过。 “好了,不用你担心我,大家没事就行,没什么事我挂了。”我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知道关于我的更多,我不想跟一个竞争对手说什么,而且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好心”。 电话刚挂,网编来了电话,“海天远啊,这个月你的功绩不小啊,所以钱也加了些,已经汇过去了。” 谢过网编,我精神一振,方才的烦忧都一扫而空。我按下录像键,下一个分享准备就绪。 回家的路上,我喜滋滋地背着机器穿梭于人群中。突然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冲我笑了一下。然后我想这个人怎么好像有些眼熟。没怎么费力,便想起她来了——是方才荆棘十一在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个女孩! 想到这儿我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跑。一口气爬上七楼,进了屋把门“砰”地一下关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有谁从门缝里挤进来。 我紧紧地抱着书包躺进沙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脏扑腾扑腾跳个没完。难道荆棘十一说的是真的? 我赶忙回拨荆棘十一的电话,可是竟然关机。然后我急忙打开电脑,在文本框里输入:2010年6月7日。然后又按了一串退格。想了想把文档关了,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笔记本,用桌上的原子笔在上面写——我再也不能相信网络了。2010年6月7日,今天我见到我传到网上的那个被花盆砸死的女孩了。真是奇怪的事情,前些天好多网友留言说仿佛死亡重播般看到了女孩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被花盆砸死,今天荆棘十一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们看不见那个幻象了,告诫我小心那个女孩的鬼魂聚集到一起来找我。我到现在也还是无法相信。那女孩肯定是死了,但是为什么今天又会与我擦肩而过还对我笑呢?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 我用最客观的态度写完我的遭遇之后,便把那张纸工工整整地叠了起来放在了我的一本教科书里面,又把教科书塞进了书架。 然后我才安心地打开WZ分享网页,我也确实找到了网友说自己幻象消失这类的话,而且那组图片的热度正在悄悄下降。我觉得应该趁机再把我手头这个视频传上去,前几天传的视频和图片都因为不够敏感不够带动大家共鸣而被埋没在其他分享里了。 我相信这则公交半路翻车视频应该能让许多人挪动好奇的鼠标吧。 结果不出我所料,视频刚传上去,评论和“顶”就接踵而来,抢楼的,惊讶的,网友们不亦乐乎。而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现在脑海里全是那个与我擦肩而过的女孩。长头发,白T恤,浅蓝色牛仔短裤,跟死的时候一模一样。现在,我竟然不敢打开那个图片集了,怕看到死去的她,怕看到死去的她的脸,也许更怕死去的她的脸冲我笑。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都充斥着女孩扭曲的表情,是她死的那一瞬我抓拍到的,竟然深深地印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来,扣在铁门上,每一声都沉沉地打在心上,令人胆战心惊。 “谁呀?”我战战兢兢地问。 “张铭。”外面传来一个有力的男中音。听了这名字反倒令我的心放不下了。 “哦,学长啊,你等一下啊。”我赶紧拉开手边的抽屉,把里面的一把军刀藏在衣服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 “怎么?不欢迎?”张铭眉一挑,一脸的不高兴。 “哪有,家里有点儿乱。请进吧。”我嘴里虽是这样说,但心里确实是七上八下的。 “少说没用的。珊珊的照片是你传到网上去的?” “珊珊?谁是珊珊啊?” “你TMD少给我装蒜,就是点击率超高的那组照片!咱们学校谁不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他像是随时要爆发的猛兽一样令我一刻不敢懈怠。 “学长,你没开玩笑吧?那女孩是珊珊?这也不能全怪我,当时那女孩死相根本看不出是谁……”我大惊,连连后退,与他保持距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张铭的女朋友,就是知道才拍到的。 “我警告你,尽快给我删掉,不然后果自负。还有,给我去十字路口给珊珊烧点儿纸!”从语气上听,似乎还有些焦躁。 “烧纸?出什么事了?”我比较敏感这个,毕竟我还是很忌惮今天的遭遇的。 “那臭丫头冤魂不散来敲我门,你也小心点儿。”他也不把话说清楚,神经兮兮地就往外走。 “诶,学长你说清楚些啊?珊珊去找你?”他也不管我多么想知道些什么就塞给我最后一句话“赶紧去删了”便扬长而去。 我继续锁好防盗门,将刀子塞回抽屉,长舒一口气。不知道张铭听没听到我在他身后喊“那种高分享的帖子网站是不允许随意删除的”。 【3】 生活开始变得每天都要带些武器才敢出门了,我根本不确定我那把军刀是否起作用。遵照张铭的话,我在十字路口烧了纸给刘珊珊,希望她能饶恕我。一边烧一边叨咕:“你去找张铭啊。是他杀的你,我只是意外听到想顺便捞一笔而已……”没错,我知道张铭要在哪儿推下花盆砸死刘珊珊,但是我没告诉刘珊珊。你也别骂我,就当我不知道这事不行嘛,我只是想抓拍一下第一现场,我是个过路的。 我继续找我的素材。从“虐猫事件”到“轰动XX的作文”,因为不是记者,无法采集到更丰富更遥远地方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周遭资源,我不断地创造着分享奇迹。然而就在我疯狂地为了那个曾经和网编签下的协议而奋斗的时候,一条瞬间夺走所有网民眼球的分享出现了。那是一个积分不高的网友发上来的一篇日志。日志标题很抢眼,起得非常艺术,以至我怀疑那哥们儿是搞传媒的。 大致内容是,一个叫张铭的大二学生被死去的女友吓死。而其女友竟然就是前一阵在网上被传得热火朝天的一个图片集的女主人公。这名网友分析,一定是张铭害死其女友,而其女友怨魂索命。日志还附了张铭葬礼的照片。 我顿时就傻了,照这点击量看,很快就要让我费尽心机做的两个分享付诸东流了。而更大的事件是,张铭竟然死了! 我急忙打电话给同学求证,得到的答案竟然是真的。 “多久的事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对那个同学吼道。 “你经常逃课,怎么可能知道,也不知道你成天都忙什么!”那位同学显然也不满意我的恶劣态度。 “对不起。”我灰心丧气地挂了电话。原来是真的,张铭死了,被一只高空坠下的花盆砸死了。 我现在可没时间猫哭耗子,张铭死前说什么来着,刘珊珊去敲他家门了。哪来这么巧,他也被花盆砸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不可能是张铭了,那会是谁?还能有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颤抖着拿起手机给荆棘十一打电话,他是最了解这件事的人了,可是手机竟然拨打不出去,仔细一看没有信号。这无疑是霜冻时又被浇了一桶冷水。 敲门声还在继续。 “谁啊?”我试探地问了一声。但那声音仿佛被防盗门吸收了一样,有去无回。 我鼓起勇气扒着猫眼往外看,正好与她的眼镜对上,那头长发,那张扭曲的脸……我立刻后退好几步,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我双手抖得厉害,明明刚刚还给同学打了电话的,怎么现在就没信号了呢。我拿出原子笔和笔记纸在上面写:2010年6月30日,我得知张铭死了。电话刚刚还是通的,可是现在没信号了!还有,我看到了门外的刘珊珊,她的脸是被什么挤压了之后的模样,应该说跟我拍下来的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她没有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明明知道张铭要杀她,不但不告诉她,还等着拍她的死相。张铭死前也跟我提过刘珊珊去找他了,我并不是没在意,现在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的侥幸。原来逃难不似逃课,逃课可以扣好几次分,逃难,就只有这一条命。 我把这张纸条一样整整齐齐地叠好还是夹进我的那本书里,两个纸条相隔几页,然后把书放回原位。 我紧紧抱着被子,听着外面不肯停止的敲门声。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呢,不开门,就是再看一看,是不是刚刚看错了。但是我随即就否定了自己这样的想法。想象力丰富的我想象着门外各种恐怖的情景,想象着那个女孩正耐心地立在那里敲门。她会不会从某个缝隙钻进来?这样想了,便更加害怕,手机攥在手里被汗水打湿。 这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海天远吗?快跳下来!大家正准备接你呢!上面危险。” 我听出来了,是荆棘十一的声音。的确,与此同时我听到了巨大的撞门声。 “别犹豫了!这么多人接着呢!快点儿!”电话里,他的声音头一次那么急促,像是刘珊珊马上就要闯进来了一样。 我扒着窗台一望,真的有好多人,他们抻着很大的布单在下面焦急地看着我。仿佛刘珊珊就在我身后一样。“快呀!”他们中有人喊道。 来不及多想,我纵身一跃,从七楼飞了下去。我想,这么多人保护我呢。风掠过脸颊,异常的轻松。我只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我死了。许多人尖叫了起来,不知是谁开始抓拍,“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和刺眼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我笑了。 【4】 他们故意让我摔得粉身碎骨,原来是这样。 当眼前漆黑一片之时,我终于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那个刘珊珊鬼魂根本就是一群人编造出来的,他们叫一个女孩穿的跟刘珊珊一样,加上我又不是非常熟悉刘珊珊的真正面孔,这样糊弄我。这样就说得通了。一定是他们在我的防盗门的猫眼上动了手脚才使我把门外女子看得面容扭曲。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这都是荆棘十一干的好事吧。他要除掉我这个竞争对手,于是暗中联系了许多网民。他告诉了那些网民我这个“分享王”的真相。明明是个学生,不是媒体人,为什么每天都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分享?难道所有巧合都被我遇上了? 然后他把我制造“巧合”的秘密告诉了大家。没错,像刘珊珊的死一样,好多的分享都是我自制的。你以为虐猫事件是我恰巧遇到的吗?你以为公交车会在我面前故意翻倒?你以为那个奇怪的作文真是小学生写的? 知道这一切的荆棘十一把真相告诉了网友,网友们怎么可能饶了我。于是他们计划一起欺骗我,杀了我。 当然荆棘十一调查出了刘珊珊死的真相,然后他找到了张铭,还对张铭说那照片是我传出去的,对他不利。张铭就蒙了,只好按荆棘十一教他的做。荆棘十一就是让他说那番话吓到我,为后面的一系列事做铺垫,因为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张铭和荆棘十一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荆棘十一利用完张铭就用那种刘珊珊被害的方法杀了张铭。估计这也是众人以此泄愤的法子,也能进一步攻破我的心理防线。 总之,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谋杀。看似意外,看似自杀……就像是我当初干的一样。 那么荆棘十一是谁呢?他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用户吗?我甚至怀疑他是为WZ公司服务的。因为照两年前我和WZ公司签的合同来看,按照我积分以及贡献的成长速度,公司在我这方面砸钱肯定是不小的数目,我自己也深知赚这份钱的危险性。 那么,一切都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受骗的、被利用的,往往是无知的网友。 【5】 次日,WZ分享网,以及国内各大网站、报纸、电视台,都把我的死放在了头条。结合我“分享王”的身份和前不久传得神乎其神的图片集的联系,我的死也被传得很传神。“分享王自杀之谜”等贴在各大论坛上点击率居高不下。 呵呵,真是讽刺,我爬上了近期话题排行榜首位。不过已不是从前那样ID爬上首位,而是关于我的一些帖子。 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我是自杀?没错啊,怎么看都是自杀。一个女孩在我家门外不停地敲门被理解成了叫我出来;同学也证实我当天情绪特别不稳定,还问了关于张铭死的事情;下面的人都是为了接住要跳楼自杀的我…… 真是可笑。原来我以为自己是最有人气的,在网络上被称王称帝,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恨我入骨。他们这是赤裸裸的杀人! 不过我又有何脸面责备他们呢?我利用分享来得到大家认可,利用分享来炫耀自己。我欺骗了大家,我罪有应得。 当快乐被分享的时候,那些快乐将传播给每一个人; 当悲伤被分享的时候,那些悲伤将传播给每一个人; 当谎言被分享的时候,那些谎言将传播给每一个人; 当罪恶被分享的时候呢? …… 我不知道。我对那个曾经在网上叱咤的我打着关爱的旗号去分享那些自己亲手制造的一些惨剧的时候,我被那些积分、那些银子蒙蔽了。但是,我多么希望还有一个没有分享到那罪恶的人来救救我,有两张字条藏在书里,它们是唯一能给我平反的证据。你愿意吗?对了,请不要把它们弄到网络上去分享,它们属于法庭。 ...
1,搬家整理老屋子的时候,我在老爸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古旧的匣子,拿铜锁和铁链锁得紧紧的,一副好像在说“千万不要打开我”的样子。 开玩笑——老爸已经死了,这间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你也不例外。 我小心地把这个木匣子从一堆破烂里拣出来,带去了新家。 老爸是个手段高超的人,虽然死得早,但是留下的遗产足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他常年在外打拼,从小就没什么时间陪我,导致我跟他一点也不亲——在母亲病死而他没回来这件事后,我们的感情就更加淡漠。 现在他死了,我也不怎么悲伤。 我爽快地卖掉了他的公司,卖掉了他的旧居,卖掉了会让我想起他的一切,然后携着这笔巨款,远走他乡,在另一座城市买了间小公寓,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的父亲,更不会有人知道我。 我想在那里开始我的新生活,靠我自己,在崭新的世界为自己打下一方天空,叫我老爸看看,就算没有他,我也能过得很好。 2,然而,残酷的事实告诉我——我太天真了。 靠着老爸这棵大树,我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更小看了这个世界的冷酷,接二连三的失败无一不在提醒我——没有了老爸,我他妈连根葱都不算。 才三个月不到,我原本雄厚的家财就散得一干二净,曾贵为“富二代”的我,居然要为午餐犯愁。 这打击让我走向另一个极端,从雄心勃勃地想证明自己,变成千方百计地作贱自己——其实从最开始我就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方式,会令我死去的老爸觉得更难堪。 我开始变卖那些古玩,那些老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四处搜罗的奇珍异宝,被我以低廉的令人发指的价格,处理给了贪婪的商人们,他们每次走进我家,都好像饿狼逛进了兔子窝,疯狂地攫取着他们眼中价值连城的珍玩,我就靠在沙发上,看他们像进城的日本兵似的大扫荡,只要在出门的时候付给我一笔还算过得去的钱,我就听之任之。 我知道这样亏得不是一点半点,不过我从糟践老爸遗产的行为中获得了一种自暴自弃般的愉悦感,愈堕落,愈快乐。 直到我终于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再没有东西能吸引那些苍蝇般的商人上门了,小公寓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我明白,我已经一无所有。 现在,我可以着手处理掉我老爸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个痕迹了。 ——没错,就是我自己。 既然事实证明,没有了老爸的我一无是处,那索性便把这无能的儿子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作为对他最后的羞辱吧。 3,实自我出生以来,老爸在金钱上一直待我不薄,因为他并无其他继承人,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但对母亲,他完全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自我懂事以来,便和母亲相依为命,直到我16岁母亲病死,他回来看我们的次数,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然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样的父亲,母亲至死却没有过半点怨言,我曾无数次控诉对父亲的怨恨,她却总是站在父亲一边,安慰我,为父亲开脱。 我一直想不通。 可惜,不管我再如何去想,也完全没意义了。 母亲死了,父亲不久前也死了,这次轮到我了。 下定决心后,我把屋里剩下的物什归拢在一起,考虑应该把它们和这个小公寓一起留给谁。 我已经没有别的值得留恋的亲人了。 那么,就把它们留给小美吧。 4,小美是我唯一可以称为朋友的人,我们亲密的程度……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几乎一块儿长大。她并不富裕,但她的家庭让我羡慕。 当我离开久居的那座城市时,唯有她为我哀恸,为我送别。 那时候,我试着壮起胆子,问她,有没有可能,跟我一起离开。 可是,她说她还不能离开那里。但是,她补充道,总有一天,她会让我明白,父亲的阴影并没有大到能遮蔽整片明艳的天空。 真遗憾,她永远没机会这么做了。 我准备好遗嘱,把它放在那一堆杂物上面,叹了口气,最后环视了一下这短暂生活过的地方。 就在此时,我被吸引住了,那个被锁得严严实实的木匣,令我的目光再也转不到别处。 一股强烈的、不容抗拒的意志对我说:打开它。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颤抖着捧起它。 还没等我动手,铜锁就“咔嗒”一声自己崩开了。 什么东西……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我定了定神,扒开铁链,打开了木匣。 里面放着封信,还有一张薄薄的面具。 5,面具并不是什么罕贵品,摸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橡胶质地,最多也就是有些温热而已。 我首先拿起信。 封面上写着“别拆开,把盒子里的东西烧掉”,是父亲的字迹吗?异常的潦草,我看不清。 这奇怪的内容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父亲,你已经死了,还以为能命令我? 我没理会这无聊的警告,撕开了信封。 嗯,一张纸……让我来读读看。 “你果然还是拆开了它,那就不要后悔。 这东西带来幸运,也带来不幸。 戴上它,你会永远失去表情。 戴上它,你将永远不再有心。 戴上它,你便永远不再是你。 选择吧。” 什么嘛,出乎意料的简短呢。 我原以为或许会看到父亲的忏悔,老实说这内容令我有点失望。 你是在嘲笑我吗,父亲。 我拿起面具,无声地笑了。 我能从信里感受到,你对它无边的恐惧啊,父亲。 就让我试试吧,它如何能带来幸运,如何能带来不幸。 我将面具戴在脸上,温热的橡胶瞬间就与我的脸贴得严丝合缝,好像从最开始,它就是为我而存在一样。 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我摸摸自己的脸,皮肤仍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手指的触感,或许是面具太薄了吧,简直和没戴一样。 我对父亲这样装神弄鬼感到愤怒,寻找着面具的边缘,想摘掉它。 嗯,奇怪……怎么找不到了? 我惊慌起来——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缝隙,光滑平整,浑然一体。 我又看了一眼匣子,空的。 我跑到镜子前,里面的仍然是我,与之前的样貌毫无二致。 或许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6,这样折腾一番,我暂且消了死志,摸摸兜里,还有点零钱。 下楼买点吃的吧,自杀,什么时候都不嫌晚的。 我离开了家。 今天似乎厄运附体一般,从下楼到吃饭,短短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居然发生了三起交通事故,两起抢劫案,一个行人无缘无故地倒在路边,就此人事不省。 如果这都是巧合,未免太夸张了些。 我走过那些悲鸣的人身旁,喟叹着:人类真是弱小的存在,死神的翅膀随时都能带走他们珍视无比的微贱性命。 死者亲属们的哀恸完全不能令我动容,我觉得自己除了嫌恶再也做不出别的表情。 我在路边的小摊前停下脚步,我现在没什么钱了,随便买点东西果腹就好。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女人,一个还拖着鼻涕的孩子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地叫妈妈。我想她大概只有四十岁不到,但她的脸让人想起垂死的老妪。 我买了两笼包子。 她接过钱,看了我一眼,然后愣住了。 我奇怪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她将包子给我。哆嗦着手,找我零钱。 我不想再被她那令人不安的眼神盯着,快步回到了家。 吃完包子我意犹未尽,有些后悔应该再买点别的——我连死都不怕,还需要节约那一点钱吗? 无意中,我掏了掏荷包——然后翻出一大把油渍渍的纸币,有大有小,大概几百块钱。 我的眼睛瞪圆了—这是刚才的女人找给我的纸币,她疯了吗? 7,我不能拿这些钱,就算真要坑蒙拐骗,我也不会向这样的可怜入下手。 她或许还没收摊,我要把钱还给她。 我一路小跑着回到摊位前,却愣住了。女人躺倒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地喘息着,她的孩子抱着她,边哭边喊。 天色有点晚,周围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我愣了愣,轻轻把身上仅剩的都钱放在她的摊位上。 离开之前,我拨通了120。 晚上,我的梦纷繁杂乱,痛苦与死亡在梦境中此起彼伏,醒来后,我疲累至极。 走到窗前,我朝昨天那摊位的方向眺望过去,今天,那女人没出现。 希望她没事。 她的包子,还是挺好吃的。 靠在墙上,我点燃一支烟。 感受着在肺泡中缭绕的烟气带来的销魂感觉,一句似曾相识的话突然划过我的脑海。 ——这东西带来幸运,也带来不幸。 想想昨晚出门一趟的遭遇,我悚然而惊。 幸运降临在我身上,不幸则吞噬着我身边的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我连忙去那堆破烂中找那封信,可它已经不在了。 抚摸着自己的脸,我依稀觉得,它在慢慢变得陌生。 那面具,果然不只是一场梦。 8,我回到了出生的城市。 这里是我家,生物不安的时候,归巢去寻求庇护,是本能。 虽然我已经没有了亲人,但我还有小美。 她在大学读书,今年就要毕业了。 对未来,我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决定——曾试过自杀的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我不求她帮我什么,我只要看看她,让她听我倾诉——我们之间从没开始过,但在一切结束之前,有些事情我要让她知道。 顺带一提,我回乡乘坐的大巴发生了车祸,全车乘客死伤枕藉。 ——当然,我没事。 不管我身边发生什么,我似乎永远都是绝不会受伤的那一个。 我找到小美的时候,她正和朋友们一起,有说有笑地跨出校园大门。 我正想上前向她打个招呼,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不幸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9,等我的故事说完,已是华灯初上,城市被夜笼罩着,霓虹闪烁,光影奢靡,但这种光亮,并不能叫人安心。 小美沉默了很久,我想,她是不相信。 我不敢告诉她,其实我就在她身畔——但我不敢靠近她。 我忽然想起,父亲屈指可数的几次回家,总是站在门口,从不进屋,也不准我和母亲出来。 他永远只是远远地看我几眼,和母亲迅速地交流几句,便毫不犹疑地离开,一副恨不得离我们越远越好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对我们漠不关心,甚至嫌恶,但现在,当我亲身体验到这种滋味时,我明白了。 为什么父亲从不曾靠近我,为什么这样的父亲,母亲谈起他的时候,目光里虽然有无数委屈和哀怨,却从无一丝恨意。 父亲在那时,便戴上了这面具吧——他之所以去积蓄那庞大的财富,或许只是希望我和母亲,就算没有他在身边,也能一生无虞。 母亲一定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她才为父亲开脱。 我掉转方向,离远远的,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啊,这是小美,是我从小就熟悉,至今难忘的好听声音。 是我……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啊……?你是?!小美似乎听出了我的声音,欢然道:这是你的号码?我要存起来! 先别管这个……听我说。我远远地跟着小美,相隔500米以上。 第一,我已经回来了。 第二, 我……发生了一些事情,很难以相信,但是,请认真听我说完。 说呗。小美满不在乎地说道,变成穷光蛋了? 这也是一个方面,不过不是重点。我定了定神,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这个故事太过漫长,我才说到一半,小美就告别了她的朋友,在街角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静静地听着。我小心地来到马路的对面,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她。 虽然我刻意避过行人,但还是有个风尘仆仆的上班族被楼上的花盆砸到肩膀,还好,似乎问题不大。 或许,那个永远以背影冲着我们的男人,其实比我想象中更爱我。 ……我突然有些后悔,我不该把他辛苦留给我的那些东西,如此漫不经心地挥霍掉。 我有点想哭,但是我的眼角却干干涩涩,一点泪水也挤不出。 我并不吃惊。 “永远失去表情”,对吧。 没错呢……我已经不能为曾深爱我的人哭泣了,更不要提那些因我而不幸的旁人。 他们的死活,我终将漠不关心。 父亲一定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能在那样的诅咒下,还不忘小心翼翼地从厄运中保护母亲和年幼的我。 可是,我却没有这样的信心,能保持住自己的心神和意志。 趁我的心还在,趁我还是我,我得让这场噩梦在我身边蔓延开来之前,迅速把它结束掉。 虽然这本就是我的初衷,可回来见到小美后,我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最终释然了。 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小美一直沉默着,但她没有挂掉电话。 或许,她在等我笑嘻嘻地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个为了吓唬她而编造的玩笑? 其实……我也这样期望呢。 但我能对她说的最后一句,只能是这样而已。 ——小美,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一直很羡慕你,长大后,我一直很……喜欢你。 ——咦?你说什…… 没等她说完,我已经挂上了电话。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我没指望能听到她的回答,不如说,我其实不敢听到。 我怕听到后,我会犹豫;我更怕听到后,我会绝望。 10,离开的时候,我把还在不停作响的手机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我已经再也用不着它了。 面具在我脸上,我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我知道,它已经和我融为一体。 父亲大概也是在死前,才摆脱了这东西的纠缠吧。 ——说不定,恰恰相反,正是为了摆脱它的纠缠,父亲才终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我没有他那么坚强,能坚持那么多年,为亲人留下许多东西后,才安然地拥抱死亡。 我只要想到那些只是因为在我身边就被厄运笼罩的无辜者,就心生不安——当然,可能过不了多久,连这种感情也会从我心中消失吧。 别了,这座城市。 别了,吾爱。 我会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迎接我的归宿。 在此之后,这诡异的面具,也会随着我的死亡,从此消失于世吧。 11,一年后,某市。 一直空置的公寓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勤快的女孩正在清理上一个主人留下的杂乱物件。 这时,一个深埋在杂物堆中的木匣引起了她的注意。木匣陈旧古朴,被铁链和铜锁锁得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好奇的女孩捧起它。 “咔嗒”一声,铜锁竟自动崩开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等待了许久似的。 ...
舍,肉身也,灵以他人肉体重生,是为夺舍。 1、 我的表姐寇景宜正经八百的撞过三次“鬼”。 用她的话说,这是人生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谈资,一般小姑娘根本没法拿这个吹嘘,每当你到了一个新的小团体,开口的一瞬间就能够成为焦点。 作为小她一岁,她异常“宝贝”的表弟——“宝贝”到在我三岁时因为抢了她的柠檬蛋糕而将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砸得下巴缝了七针……作为从小“狼狈为奸”但每次都背黑锅的同伙,我几乎参与了她每一次值得炫耀的“撞鬼经历”。 第一次是在她初中,那时候全校的少女们似乎都在被各种韩剧日剧荼毒,开始在夏季流行所谓的“试胆大会”。而我们初中的潜规则是女生玩什么,男生就得配合,否则就有可能整个青春期都处于被各种女生鄙夷或无视的可悲状态,从而错过早恋的黄金时间。 总而言之,在我初中第一个暑假里,根据不完全统计,我跟着寇景宜参加了数十次那样的活动。 现在硬要复述这件事,那么我只能选在那一次开始。 那天下午,我在家里磨磨唧唧地做着暑假作业,基本上做两页就得看一集名侦探柯南的DVD,苦不堪言。 寇景宜和往常一样,风风火火的一路从大门穿过庭院,“咚咚咚”的冲上楼一脚踹开我房间的门,我习以为常,她这个人到哪儿都得掀起一阵风,说话噼里啪啦,跟个机关枪似的,三句话不合她意思就得上手楸你耳朵,不论男女。用我妈的话说,跟她妈完全就是用DNA直接克隆出来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寇景宜妈妈也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 “姜晨!”她大吼一声,跑过来一脚踢翻我用来写作业的小矮桌,“你在干吗!?” 我揉揉额头,“做作业……然后作业本现在被你踩在脚下……” 她一脸不屑,“明天再做!今天有好玩的事!” 我抬头看她满面红光,脑门上汗涔涔的,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 坦白说,我的表姐寇景宜算是个美貌的少女,但一开口说话就会让人觉得她脑子里塞得都是粉笔灰。 “又是试胆大会?”我问,一边收起作业本和钢笔,寇景宜一旦决定拉上你去做什么,那么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寇景宜明显对我此前参与的表现非常不满,“你都没有被吓到过!” 我摊手,学校废楼的洗手间和东郊墓地大半夜连只猫都见不到,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次要去哪儿?” 寇景宜总算放弃了继续“蹂躏”我的作业本,我捡起来拍了拍。 “市北区的391医院你知道吧?刘新阳和我提议的!”她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 我扬了扬眉,“十年前发生火灾的那个废医院?” 不得不说,那倒是个不错的玩“试胆大会”的地方。 391医院是我们市解放后建成的一所老牌医院,听我妈说,当时要多好有多好,外公外婆认识里面的几名主治大夫,她小时候一有头疼脑热都去那里看,里面所有的大夫都是从首都医科毕业的高材生,无论是设备还是医资都是一流的。 那时候我因为和寇景宜玩爬楼梯被她一脚踹下去摔断了几根肋骨去391医院看病,医生建议我住院观察,无奈当时根本没有多余的床位,母亲只好将躺在医院走廊流动担架上挂水的我接回家,谁也没想到,当天半夜391医院发生了火灾。 火灾第二天本市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 老人们都说是因为死得人太多,怨气把天都遮蔽了。 我看着一脸兴奋的拿着背包扫荡我们家冰箱里所有零食的寇景宜,能将这一切当做郊游的人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5、 影山公园,曾是国家AAAA级旅游景点,拥有65平方公里的原始次生林海,以及7平方公里的天然湖泊,其间繁衍生息着近50种动物和一百多种鸟类。然后不知道是从哪年、哪个人开始,这里被当成了自杀圣地。 时间是八月中旬,明明是暑气最盛的时候,然而进入山林之后周围的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凉。 陆茜在火车站的洗手间换了运动装,此刻全副武装的走在我前面。 “据说,今年2月的时候巡山队在这里发现了十四具尸体,是夏天的两倍。”寇景宜挽着罗子健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 我抹了下头上的汗,“冬天尸体不易腐化,能注意到这点的自杀者心态还真是诡异。” 寇景宜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盯着我们,“没准……人家本来并不想自杀,而只不过是和我们一样想来森林里玩玩的。” 我感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景!你别吓我了!”陆茜的反应从来都最诚实。 我走过去拉住她,“好啦,老姐,大白天的别吓唬人了。” 刘新阳朝前一指,“你们看!” 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一栋三层的木质结构的小楼若隐若现。 待到走近,匾额上“影山天湖旅游招待所”的字样已经因为风化而难以辨认。 这显然就是我们要留宿的目的地了。 当店主人那张干枯而皱巴巴、且带着腐朽阴森之气的脸出现在柜台后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群人很像恐怖电影中的傻缺主角们明知道结局可怖却还一头扎进剧情之中,照着观众们的意思逼近死亡。 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我笑得突兀,为和其他人掩饰这行径,只能开口问那老奶奶,“我们想住店,还有房间吗?” 老者“哗啦啦”的在柜台上丢出五把钥匙,“押金三百,楼上,五个带窗的房间,洗手间在楼层右侧,浴室在三楼。” 我们交了押金,各自拿了钥匙,扭身正打算上楼,身后突然传来老者的声音,“现在天很热,尸体会坏得特别快。” 陆茜险些吓哭。 刘新阳赶紧解释,“我们只是、只是来玩的……” 老者闷哼一声,不再搭理我们。 我将行李扔进房间,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因为闷热而出了一身汗,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所以第一件事便想去洗澡。 这旅馆是全木结构,此前杂志上介绍有接近五十年的历史,除了上下楼梯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别的没有任何不妥,且木材用的是很罕见的白柚木,各种蚊虫不近,相传旅馆当时的主人常年往来于东南亚做运输生意,这白柚木是当时他救了一个当地富商所获得的报酬。粗略算算,如果愿意拆了这屋子卖掉木材也能当个千万富翁。 难得的是浴室也保留着七十年代的样式,木桶宽而深,泡在里面很是惬意。 等我洗完一切收拾完毕,寇景宜恰在此时一如既往的来砸我房间的门。 “姜晨姜晨!!!”罗子健不在的情况下她便会恢复成本性。“别闷在屋子里,快出来!” 我打开门,其他人都在,唯独不见罗子健。 “表姐夫呢?”我问。 寇景宜撇撇嘴,“他说头疼,想先躺一会,等下再去浴室泡一泡,我给他留了吃的。” 看来今晚的正题就又是只有我们几个参加了。 陆茜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披着,脸色有点白。 我们一行人故作欢快的跑下楼,柜台里的老者甚至都懒得抬头看我们一眼。 山里的夜晚,空旷而安静,和城市里不同的是,少了工业废气的遮蔽,月亮和星星看得都很清楚。 比白天进山的时候凉快很多。 我掏出手机看看,果然是没有什么信号的。 时间是晚上八点多,寇景宜用手电筒照着地图,抄小道带我们来到天湖边。 不得不说,景色还是非常美丽的,巨大的湖面如镜,倒影出天上的月亮。 真正的水天一色。 “你们看,这地方到底哪儿可怕了啊?”寇景宜感慨道,从背包里拿出带来的零食和饮料。 我的确是有点饿了,挑了个奶油夹心面包。 刘新阳面对着湖泊席地而坐,“很难想象有人面对这样的地方还想要自杀。” “是啊是啊,就像这样看着夜景,吃着快餐想象自己今后几十年的人生都没什么期待的于是就想自杀了……”我有点恶毒的附和他。 刘新阳的父母都是做茶叶生意的,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曾不止一次的表达过要求刘新阳职业大专毕业后回家去继承家里的生意,为此即便他高考的成绩上了三本也没有同意他去外地读大学。 果然对方听了我的话,怨恨地撇了我一眼。 这是他们几个最后一次凑在一起玩,再开学的时候,寇景宜和罗子健将在C省省会读大学,而陆茜将去英国留学。 之后,我们又在湖边玩了几个小时。 将寇景宜来之前买的烟花爆竹全部在湖边放光。 陆茜玩得满面红光,期间还因为想起即将和寇景宜分别又和她抱头痛哭了一会儿。 总之,和以前相比,这其实要算是非常不错的集体活动了,尽管和寇景宜想要冒险的最初期待不符。 我们吃完东西,放完烟火,喝完所有带去的啤酒,嘻嘻哈哈背着空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旅馆大堂依然亮着灯,但老者已经不在柜台内,此时我们才感觉有点疲惫,彼此道了晚安后,我回到房间沉沉睡去。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去洗手间,走过寇景宜的房间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罗子健,但又不确定,截止那时,所发生的事迷惑住了我,以至于没有什么是让人觉得诡异的。 而真正的异象开始于第二天清晨。 我是被寇景宜的尖叫惊醒的。 等到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其他三个人已经目瞠口呆的站在罗子健的房门。我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但仅仅是一个空空的房间。 ——罗子健失踪了。 后来回忆,后来发生的才更像是部电影。 寇景宜各种打电话,当然不可能接通,陆茜哭哭啼啼的下楼去找柜台里的老者,对方像是见过无数类似的场面,只是很淡定的用固定电话拨打了巡山队的电话。 搜寻整整持续了七个小时。 到最后寇景宜已经不再哭,她披着我的外衣就这么肿胀着双眼面无表情跟在所有人身后。 ——直到他们在湖的另一边找到罗子健已经肿胀的尸体。 他们说他死于凌晨1点左右。 寇景宜没有再说一句话。 之后的暑假比此前的任何一个暑假都要沉闷,天空每天都像是要下雨般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因为我即将面临高三,就连此前一直对我的学习不是过分关注的母亲都增加了陪我去参加补习班的时间。 我没有再和寇景宜见面,直到临近开学,她即将远赴C省,全家人为她举行了饯别宴,下午又集体去火车站送她。 她的脸色和那天一样阴沉。 大人们挨个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好好学习,争取毕业的时候在C省省会留下来。说着说着姨妈就开始哭,于是我妈和舅舅便着手安慰她。 我走近寇景宜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沉默安静的寇景宜我非常不习惯,不习惯到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站台上人来人往,火车还有十五分钟便要启程。 寇景宜直勾勾地盯着我,突然用力伸手抓住我。 “姜晨。”印象中除了初中那次在医院里,她便没有用过这么低的语调和我说话,“罗子健那天半夜来找过我。”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准确的说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我被她抓的手腕疼,却犹如被人打了耳光。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白柚木味道的走廊,30瓦的小灯泡昏暗的亮着,我迷迷糊糊地走过寇景宜的房间,听见罗子健的声音。 小景……他说,剩下的话语声音太轻全然听不清楚。 ——呜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让我回到现实,寇景宜依然盯着我,我却没力气问她那么罗子健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大人们重新聚拢到一起,给予她最后的拥抱,妈妈将做好的柠檬蛋糕塞给她。 寇景宜最后看看我,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下。 这让我心里起了褶子,妈妈伸手来拉住我,“小景,别着急,明年我就让姜晨考去C省陪你。” 寇景宜点点头上了火车。 我也被大人们扯着朝回走,火车开动以后,我扭头看了眼。 寇景宜将柠檬蛋糕从车窗扔出了来。 6、 之后整整一年零四个月寇景宜没有和我联系过。 在我印象中,这是没有过的。 从她因为失误将我推下楼梯,被大人暴揍一顿教育说要好好“爱护”弟弟之后,她便经常和我黏在一起,虽然常常是飞扬跋扈的以“欺凌”我的姿态。但这种完全失去沟通和联系的局面是不曾有过的。 我一度以为是她去了C省,因为距离感所造成的。 但自我进入C省医科大学,跑去她学校找她已经不止一次,竟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见到她。 然后我开始觉得,她可能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就想到那次旅行,不想再想起罗子健。 正在我打算遂其心愿,不再做任何联系的时候,却接到了她的电话。 “姜晨。”她的声音不再和小时一样风风火火,相反却透露出一种冷静端庄,“陆茜要回国探亲,刘新阳也要来C省玩儿,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们去玩玩吧。” 我不禁笑出来,“这次又是哪儿?” 真好,她还是那个寇景宜,终究是闲不住的,她能重新提出来去找刺激,那应该代表她是走出来了。 “朝西81号。”她说。 我知道那地方,是个C省有名的鬼宅。光是百度百科记录的就有十几人在那对方失踪,非常邪乎。 我们约了周五的晚饭点见面。 再见面时,我觉得我的表姐寇景宜被大学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学是把手术刀”? 总而言之,寇景宜穿着裙子,染得棕色的卷发披在肩上,微笑端庄得体。再唤我名字时,让我觉得这和以前的寇景宜是两个人。 我们坐在回转寿司店里边吃边聊,像大多数成年人那样,而不再用小孩子的方式亲近。 “姜晨,姐姐以前对你太凶了,你没有生姐姐的气吧?” 这话差点让我把刚吃下去的三文鱼吐出来。 但内心实话实说,这样的寇景宜其实正是我想看到的。很早以前我就说过,照她的样貌,如果能换掉那满脑子的粉笔灰,就会成为一个女神。 这才应该是我的表姐应该有的样子。 我笑眯眯的回她,“怎么会,姐姐这一年不理我,我都没人玩。” 寇景宜捂住嘴笑起来,眉眼弯弯,非常温柔。 我们走出店,朝着“鬼屋”步行,过程中,寇景宜一直在和我说她所了解到的陆茜在英国的情况,我突然拉住她,朝一家店的橱窗努努嘴,“这家柠檬蛋糕非常好吃,价格也便宜,要不要打包带一些去?” 她怔了一下,随后又笑起来,轻轻说,“姜晨,姐姐已经不爱吃柠檬蛋糕啦。” ——和我想得一样。 我笑笑,继续拉着她朝前走。 等我们走到“鬼屋”时,时间已临近九点。 我们从围墙的缺口直接翻进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边聊天边等陆茜他们。 “你和他们说的是什么时间?”我问她。 她笑着低头摆弄提包,“没有特别约定。” 天上的月光清冷的披洒在她身上。 一切看上去恬静而美好。 我却像是瞬间被打开了天窗。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寇景宜了。 7、 “寇景宜,陆茜他们根本不会来对不对?” 我站在她面前,笃定的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发问。 她抬起头来,泛着绿光的脸上都是笑意,“是啊,因为我根本就没叫他们来嘛。” “我的好弟弟。”她坐着不动,继续说,“你是什么时候成功的?” 我叹口气,她已经都知道了。 “从你这张皮的原主将我这张皮的原主推下楼梯的那个瞬间。” 她马上大笑起来,“你倒是挺轻松。” 说得对,夺得这躯体的主导权我几乎毫不费力,并且无论是原来的寇景宜,还是大人们对此都没有怀疑,至于三岁的小孩子为什么那么喜欢看科教频道,他们非常乐意解释为这是一种天才行为。 然而我毕竟还是需要照顾到这内在的怨恨。 她将他推下楼梯致死,他没有力量复仇却有力量和我传达。 现在她来了,倒也没有浪费我的努力。 不枉我费心的将391的事告诉刘新阳,也不枉我偷偷将旅游杂志放到寇景宜习惯租借的图书旁边。 我早说过她那时脑子里装的都是粉笔灰,想什么和做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 我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眼前的寇景宜优雅的回应。 于是我们两个在鬼屋的庭院里,在月光下一同跳一支“胜利之舞”,我对她以前的故事没兴趣,也不想追究她是何时成功夺舍的,更不想询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反正现在这样的局面很好,无论我们此前是什么,我们现在依然有机会面对世界,我还是她亲爱的表弟,她也还是我亲爱的表姐。 而这个世上的人们对于“夺舍”这件事依然知之甚少。 我亲爱的表姐寇景宜,迄今为止正经八百地撞过三次“鬼”。 一次在391医院,一次在自杀圣地影山,还有一次你猜是在哪里? 总而言之。 我的表姐寇景宜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撞过“鬼”。 ...
开始倒数 医院的地板是湿的,正邦抬起头来,天翔顿时明了地板上的水是从哪来的了,因为正邦的脸上都是泪。 在今天上午,天翔、育生、正邦、小贱,猫仔,舒涵、雪人,阿虎,他们这八个大学同学才刚结束了到清南农场两天一夜的旅行,想不到刚回到家就必须接受好友过世的噩耗。 天翔深呼吸一口气,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后,他说,“育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正邦摇摇头,“不是普通的车祸,昕现场的人说。育生的摩托车不知道怎回事就自己从地面上翻起来,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雪人问,“为什么育生的车子会自己翻起来?是路面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虎说,“听警察说,路上没有任何可以让机车整个翻到天上的异物,但每个看到意外发生的人说辞都很一致,育生连人带车飞到天上,然后摔下来。” 天翔问,“这怎么可能?” 阿虎叹了一口气回答,“警察也不知道,他们说还要检查现场。” “有点奇怪。”说话的是猫仔,她跟舒涵两个人一起靠在墙边。 小贱补充道,“不是有点奇怪,是非常奇怪,虽然育生常常喝醉酒出车祸,但也不至于毫无来由地整辆车飞到天上去啊?” 没有人回答小贱的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于是,众人都劝正邦去厕所洗一下脸,缓解一下悲伤的情绪。阿虎说要陪他一起去,可是正邦却坚持一个人去。 半个小时后,正邦还没有从厕所出来,“正邦会不会去太久啦?”阿虎看看手表。 “我有点担心他,刚刚看他哭成那样……”小贱拉拉胸前衣襟,不放心地说。 “要不要去看看他?”雪人这句话的语音刚落,忽然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天翔等几个男生倏地站起身来,用不解的神情互相张望。 “厕所传来的……”天翔皱紧眉头。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沉沉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又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阿虎跟天翔还有雪人使了一个眼神,三人同时提起脚步,往厕所急冲!只留下小贱陪着猫仔跟舒涵两个女生。 由天翔带头,三个人进入厕所。第一个冲出厕所的,也是天翔,他冲出厕所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手将头抱在膝间,猛力地摇着。接着出来的是阿虎,泪珠溢满眼框。再来是雪人,出来后整个人也瘫倒在地上。 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他们刚刚在里面看到了正邦,许许多多的白色瓷片贯穿了正邦的身体,将他钉在厕所地板下,血顺着地板纹路不断流着、流着,此刻已经流出厕所,流到天翔等人的脚边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来了,这里刚好就是医院,几个医护人员将正邦从血泊里抬起来,直接送到隔壁的急诊室。 过了没多久,医生将剩下的六个人叫进了急诊室。进入急诊室后,他们看见医生站在一张床旁,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正邦。整张床像是被血染过一般,连床架都是红的,再看下面的地板,也是血流遍地。 “我们尽力了。”医生像是念台词般地说。 “我们知道。”天翔淡淡地看着床上的正邦。事实上不用医生来说,他们六个人心里也早就做好准备了。 医生指了一下旁边的地板,说,“这些都是我们从他身上拔出来的!他的身体被这些东西穿出好几个洞!我们已经尽力了!” 众人往地板上看去,只见地上放了大大小小好几片锋利的瓷片,有长有短,而上面都是鲜血。 “这些是什么?”小贱张大了嘴巴。 “我刚刚进去厕所的时候……没有看见洗手台。”雪人说。 没有人再接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快的,警察来了,他们只对现场稍微做了一下检查,接着就宣布意外原因:洗手台炸裂。至于为什么会炸裂,警方则说要再调查。阿虎很快地通知了正邦的父母,两人在电话那头说很快就会赶到医院。 在走出医院时,天翔突然想到,一开始是育生连人带车莫名其妙地摔到天上去,接下来是正邦被突然爆炸的洗手台刺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正想着的时候,有一个人忽地出现在他们六个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阿伯出现在他们面前,抽起鼻子在天翔他们旁边闻来闻去。 “阿伯,你干什么呢?”天翔一行人被阿伯闻得莫名其妙。 阿伯退到一旁,冷着脸说,“你们是那个骑车骑到一半就飞上天的人的朋友?” 众人怒道。“你是什么人?” 阿伯的脸色铁青起来,“老实跟你们说吧,那个年轻人出车祸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知道警察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所以我一直没说。” 阿伯继续说道,“那个年轻人的机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啊?”众人一阵惊呼,因为他们所得知的消息是,育生是一个人骑车的。 阿虎战战兢兢地问,“那是……谁?” “我只看到后座有一团蓝色的影子,然后整辆车子往天空中翻去,摔下来的时候那蓝色的影子就不见了。后来救护车把那年轻人送走,我因为担心,所以就一路跟到了这里。”阿伯接着叹口气,摇头道,“想不到,来不及了啊……” “阿伯,请问你是……”天翔换上了敬重的神情。恭敬地问。 阿伯掏出了一张纸片,分给天翔一行人,“这是我的名片……我是龙祥大楼旁边的那间破屋子里搞算命的……” “阿伯……”天翔想说些什么,却被阿伯一个手势打断。 “先什么都别说,”阿伯脸色又严肃起来,“里面刚刚是不是又有人走了?” 天翔悲痛地点了点头。 “唉……”阿伯十分懊恼地说。“我就知道!刚刚看到那个蓝影从里面窜出来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了!” “蓝影?” “对,我刚刚又看到那个蓝色的影子从医院门口钻出来,我就知道糟了!” “阿伯,你……”天翔又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阿伯止住。 阿伯用严厉的语气斥责,“不是说什么都别说吗?这样会害死我的!” “啊?” “听着,这次的东西太厉害,我没办法帮你们,”阿伯耸了耸肩,“以后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照名片上的地址来找我,不过没事千万不要来!” 最后的一个“来”字刚说完,阿伯早已拔腿就跑,短短一瞬间,阿伯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就在这时,雪人全身开始剧烈地发抖。 “雪人,你还好吧?”猫仔轻轻碰了碰雪人的脸颊。 雪人用手抽了抽鼻子,说,“有些事……我没跟你们说。” “什么事?” “在旅行回家以后,我就把全部的照片洗出来了。有一张照片……很奇怪。” “很奇怪?”众人都很疑惑。 “嗯,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正邦就打电话来叫我来医院,我当下就把那张照片的事情给忘了,刚刚听到那个阿伯说的话,我才又记起来……”说到后面,雪人直打了好几个哆嗦。 “那到底是什么照片,”在雪人右边的天翔问。 “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不是请农场的人帮我们拍了一张团体照吗,就是那张……” 左边的小贱问,“那张照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到我家再说吧,照片就在我家……”雪人将整个身子缩了起来。 阿昌请鬼 五人来到钟光寺后,立马找到住持说明来历,并递上了那张诡异的照片,此时那个蓝影已经移动到猫仔的身后。 良久。住持终于发话,“无能为力。” “大师,难道没有办法吗?”天翔绝望地问。如果连寺院住持都没办法,正是代表存活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这张照片里的东西实在太凶,而这种东西我以前从未碰过,完全无法对付。”住持站起身来往门口一个摆手,道,“请走吧,不送了。” 猫仔跟着站起身来,怒目盯着住持说,“你见死不救?” “不是不救,而是根本无法可救。”住持加强了一下摆手的动作,要他们快走。 绝望的天翔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碰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心里登时一亮。 龙祥大楼旁,一行人不敢置信地呆立在一间破烂木屋前,木屋前面摆了一大块白色木板,上面用麦克笔歪七扭八地写了“阿昌算命”几个字。 敲门声过后,门开了,是那个在医院前的阿伯,身上的穿着跟当晚在医院前穿的一模一样。阿伯本来以为有客人上门了,满脸欢喜地去应门,看到来的是天翔一行人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们来了。”阿伯脸色沉重,他把门拉开后说,“先什么都别说,进来吧。” 大家鱼贯进入这间破屋子,阿伯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仅有的一张椅子上,说,“你们听好。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所以别抱太大的期望。” “我们本来就没抱多大的期望。”天翔说着,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阿伯瞄了照片一眼,问,“是这张照片出事了?” 天翔点头回应,心里想,看来阿伯深藏不露。看了照片一眼就知道是照片出问题。 “你们两个把椅子跟桌子搬到前面的仓库去,我要作法。” “作什么法?”雪人疑惑地问。 “我要请鬼。”阿昌伯双眼泛出精光,直射向手里的照片,他语气严肃地说,“听着,等一下我会把这张照片里的鬼给请出来,跟他沟通一下,问清楚他是什么来路。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通融,像是可不可以帮他做什么事,请他不再缠着你们。不过这场仪式可能会将附近的鬼都吸引过来。到时候会很可怕,你们尽量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不然干脆把眼睛闭上来是最好不过!” “了解。”天翔比了个OK的手势。 众人一番折腾,很快法台就布置好了,阿昌伯拿起桃木剑开始挥舞了起来。过了几分钟。房间里的气温明显变冷了,众人开始发抖,舒涵跟小贱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他们感觉到,有东西从四面八方聚集来了。 “哈!”阿昌伯一声大喝,右手指着照片,身子不断抽搐,嘴巴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一个又一个的鬼魂从墙壁里冒出来了。“喝!”阿昌伯突然又大叫一声,举起桃木剑往照片劈了过去。接着一声巨响,阿昌伯手里的桃木剑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地击碎了,霎时间变成碎片飞散在房间里,阿昌伯也摔倒在地,一屋子的鬼魂也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阿昌伯倒在地上后,天翔跟雪人互看了好几秒钟,才去将阿昌伯扶起来。舒涵跟小贱也张开了眼睛,不清楚刚刚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妈的……”阿昌伯喘着气,在天翔跟雪人的帮助下坐到了桌子上面。 等阿昌伯的情况比较稳定一点,天翔才问,“阿昌伯,刚刚到底怎么了?” “我本来想请照片里那只鬼出来,想不到他一直不出来,最后我只好来硬的了,想不到……”阿昌伯失落地看着散落一地的桃术剑,说,“很抱歉,这张照片我也没办法处理了。” “没关系,至少你试过了。”猫仔微笑着说,手搭上了阿昌伯的肩膀。 离开阿昌伯的家,众人回到车里面,一片寂静中小贱说,“你们觉得证严法师有办法帮我们吗?” “我想不行吧……”雪人说。 “星云法师?” “应该也不行。” “教皇?” “可能也没办法。” 小贱最后绝望地说,“那还有谁能帮我们……” 车子里又一片死寂。最后,雪人突然拍了一下掌,呼道,“我想到了!” 众人的精神突然被点燃。 “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他或许可以帮我们……”雪人说,大家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丝希望。 峰回路转 晚上八点,雪人开着车拉着剩下的四个人走在山路上。雪人伸手指了路边一个路牌,上头标着“摘玉山庄”四个字跟一个指着前方的大箭头。雪人说,“那个人就住在那里。” 天翔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表哥,出名的怪人一个,他研究所毕业以后不好好找工作反而去研究那些超自然跟灵异事件,什么尼斯湖水怪、红衣小女孩、人鱼,河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有在研究,后来他为了专心研究这些东西。还在山上买下了一栋大山庄,整天就待在里面。” 汽车又往前开了很久,雪人忽然一个紧急刹车,脸色凝重地望着前方,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来,指着路边一个路牌——摘玉山庄。 雪人抽了一口凉气,说,“看来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车内众人同时打从心里毛了起来,现在不但被来路不明的鬼魂缠上,还在夜晚的山路碰到鬼打墙。 天翔指指前方,说,“再走一次试试看。” 雪人踩下油门,车子再度前进。没过多久。摘玉山庄的路牌又出现在路旁,车子也再度停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车子突然噗咻一声,整辆车子的车灯突然关了、冷气没了、引擎声也消失了。 “靠,抛锚了。”雪人骂道。现在这种环境再加上车子抛锚,可真是雪上加霜。 众人走下车检查,天翔跟猫仔说,“你是下一个,你就呆在车上吧!” 猫仔听了,只好又返回了车上。大家大致检查了一下车子,竟然都找不到问题所在。就在这时车子大灯突然一亮,引擎也噗噜噜地发动了起来,然后整辆车子竟以高速往前冲了出去。急速行驶的车子里,猫仔死命地拉着车门,但就是打不开。猫仔看了一眼时速表,竟然是不可思议的一百三十迈。驾驶座上明明没人啊……猫仔在隐隐约约中,看到驾驶座上坐了一个“人”,她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却只看到驾驶座上一道蓝影朝她扑来…… 车子越来越快,众人眼见追不上了,只好停下奔跑的双腿,天翔把手伸到外套口袋里,颤抖着手把照片拿了出来。天翔看了一眼照片,难过地闭上了眼睛。照片上,那蓝色外套的人此时站在了小贱的后面。 天翔没有说话,几个人又往前追了几公里,这时他们发现原来车子冲出了道路,一头栽在树林里,车头已经烂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四处查看了一下,但还是没找到猫仔。 “妈的!”雪人一拳轰向旁边的树干,拳头登时鲜血淋漓。舒涵坐在地上,低头哭泣。 雪人看着山顶说,“刚刚汽车往前冲了一段距离,离山庄应该只剩下两三公里了。我们快点把这几公里的路走完,把这件事完结掉吧。” 剩下的四个人战战兢兢地走完了最后几公里山路,终于来到了摘玉山庄。找到了雪人的表哥狄尚,将这几天的所有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了狄尚听,并递了照片。 “是这张照片出了问题?”狄尚接过照片,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啊”的一声大叫。 雪人急问,“怎么了?” “你们等一下。”狄尚跑到电脑前,把照片放到一个怪机器上面,忙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狄尚皱着眉头说,“你说这张照片已经害死了四个人,而且寺院的住持跟那个什么阿昌伯,都说这张照片里的东西不简单?” “是啊,而且他们都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东西。表哥,这张照片里的鬼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雪人问。 “鬼?”狄尚苦笑,“你们认为,这照片里的东西是鬼?” “难道不是?”雪人诧异。 “当然不是,你们这张照片是个麻烦!大麻烦!”狄尚走到电脑桌前,朝大家招手道,“过来,让你们看个东西。” 众人围到电脑前,只看到狄尚把照片放到那个怪机器上面,屏幕上马上出现了照片的图像,狄尚锁定那个蓝色外套的人,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最后呈现在屏幕上的。是那个蓝色衣服的人的脸部。虽然说是脸部,不过真正看得到的地方只有嘴巴及下巴,其他地方都被帽子压住了。 “看到什么了?”狄尚问。 大家左瞧右瞧,但也只能看出这个人没留胡子如此普通的事情。“看他的牙齿。”狄尚又把嘴巴的部分稍微放大了一下,“有没有看到什么了?” “啊……”舒涵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好像有……獠牙?” 大家专心一看,发现那人的嘴巴的确伸出了一对类似动物獠牙的东西,“没错,那的确是獠牙。” 狄尚把鼠标移到獠牙上面,说,“看到獠牙,让你们想到什么?” “吸血鬼?”小贱。 “狼人?”雪人说。 “错,通通猜错。”狄尚否决所有的猜测,解释道,“獠牙是动物的特征,而这家伙不但清楚地显现在照片上,而且还会移动,这已经证明他不是普通的鬼,再加上獠牙这一个特征,又证明了,他根本不是鬼。” “不是鬼?那是什么?”雪人吃惊地说。 “其实他本来也是鬼,但我猜他不是怨念太深就是死了太久。终于修炼到这种地步……”狄尚咽了一口口水,说出结论,“那是魔神!” 大家很显然还不知道魔神是什么,但从名字听起来就知道不简单。雪人问,“魔神很可怕吗?” “可怕!当然可怕!”狄尚喝了一口放在电脑旁的可乐,说,“其实凭魔神的功力,已经可以直接显现在你们面前杀人了,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用照片顺序这种麻烦的方法来杀人?” 狄尚说完马上又喝了一口可乐,这张照片实在没办法让他冷静下来,虽然他看过的灵异照片没有几万张也有几千张,但绝对没有一张这么劲爆! 天翔等人听完狄尚对魔神的描述,个个都是心灰意冷。从狄尚的说法来看,他们是无计可施了。狄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攀上鼠标把照片的窗口关掉。开启了网络浏览器,说,“你们的故事我总觉得好熟,好像在哪里看过。说不定还有解决的办法……” 一听到还有办法,大家马上又围到电脑前,看着狄尚连上了一个国内知名的综合论坛。接着点到了鬼话连篇的版面,又经过一番搜寻后,鼠标停在一篇文章标题的上面。 紧盯着屏幕,天翔问。“你的意思是,这篇文章里可能有救我们的方法?” “我不确定,但总比什么都没做来得好。”狄尚的手指不断敲着鼠标左键。却没按下去,“随你们,要看吗?” “当然。”天翔肯定地说。 左键按下——故事里面讲了一个自称×先生的人,他认识的一个人跟朋友游玩回来之后,发现一张合影上多出来一个蓝衣人影,而随着蓝衣人影的移动。他的朋友也一个个地相继死去…… 这则标题为“多出来那人”的故事看在其他人眼里可能只是个不怎么样的短篇鬼故事,但看在天翔等人的眼里,震撼力远远超过看到自己中了乐透头奖。要说是巧合吗?但故事里出现的情况又和他们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就连那多出来的人的特征也都一样,巧合?真的有点巧过头了。 “所以说呢?这篇故事有救我们的方法吗?”天翔把故事专心看过一遍后,发问。 狄尚道,“不确定,但这则故事并没提到x先生认识的那人,也就是故事里最后一个人的下场,他是死是活?不知道。但是你设想看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呢……” “那就代表他找到了对抗照片的方法了?”雪人的脑筋动得极快,“那个魔神可能就是因为没办法把那最后一个人杀掉,所以把目标换到我们身上,就跟《死神来了》一样,顺序被弄乱了,死神就从头再来!” “没错!”天翔用中指跟拇指弹了一下,说,“但是,我们还不确定这篇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狄尚又开始移动鼠标,说,“去问问作者就行了。”狄尚点了一下作者的个人资料,运气很好,那位作者正好在线,狄尚先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接着问。“请问《多出来那人》这篇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吗?”狄尚紧张地输入这一段话。 对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回道,“那篇故事是否是真实的我也不清楚,因为是x先生跟我口述的,若要确定是否为真实的,可能要亲自询问x先生。” 虽然还未确定故事的真实性,至少知道x先生这号人物确实存在,狄尚接着打了一大段话传过去,“事实上,我们也遇到故事里那张照片上的蓝衣男子了,而且已经有四个人遇害,希望你能将x先生介绍给我们,由他带我们去确认故事里那最后一个人是否还活着,若他还活着,就代表我们还有希望。” 这次对方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才回答,“我要问问x先生,请稍等。” 等待的时间里,天翔问狄尚,“那我们要怎么样确认他还活着?故事里不是有写,那个x先生后来去他家找他,可是都没响应啊?” “那我们就破门,看看里面有什么线索。”狄尚说。这时,作者传讯息回来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太平洋百货地下室的麦当劳,我会跟x先生一起,然后一起去那最后一个人的住处。” “没问题。”狄尚输入,接着互相告晚安后,结束谈话。 魔神现世 夜里,雪人抱着棉被问,“小贱,你看我们要不要把真相跟猫仔的父母亲说啊,毕竟猫仔是跟我们一起上山的,要是他们问我们猫仔到哪儿去了,那怎么办?” “先等一下,”狄尚放下手里的书,问,“听你们的叙述。你们并没有发现那个叫猫仔的尸体,说不定她还活着呢?” “但是照片里的魔神已经移动了啊,那应该代表……”雪人突然止住说到一半的话,“表哥,我想过几个破解照片的方法,不知道可不可行?”雪人把话题从猫仔转到照片上。 “喔?说来参考看看。”狄尚饶有兴趣地说。 雪人说,“例如把这张照片烧毁,或是把这张照片剪裁开来,能不能使顺序中断呢?” 狄尚笑笑,说,“很鲁莽也很干脆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方法都无效呢?如果你这样做反而惹火了魔神怎么办?” 雪人反问,“但是如果这样做有效,我们却没去做,那不是放过了可以逃出顺序的方法?” 狄尚摇摇手指,“但是你先得想清楚,这是个拿生命当赌注的赌局,如果这样有效,当然最好,但如果惹火了魔神,他可能不会再照顺序来,而是直接把你们通通杀个精光,要不要赌,你们可要仔细想想。”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赌错了,就是把最后的一条生路给灭掉了。”小贱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说道。雪人耸耸肩,还是别拿生命开玩笑的好。 “不过我猜,这位魔神并没有办法发挥他所有的功力,不然他根本就不用透过照片这种东西来杀人。”狄尚继续说他的推论,“我猜这位魔神可能受到了某些条件上的限制,像是被某位大师封印之类的,而无法使用他全部的功力,透过照片杀人就是他仅剩的办法,至于他为什么要杀人,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要杀人杀到一个数字才有办法解除限制住他的封印吧,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啦。今晚,我们大家提高点警觉性,通常十二点过后阴气最盛,魔神很有可能挑那时候下手。” 子时到了。所有人都提高了警觉,竖起耳朵专心聆听着整栋山庄的声音,睁大了眼睛观察房间里的动静。现在整间房间里除了时钟的滴答声之外,就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猫头鹰叫声了。 一个微小却清楚的声音从寂静中杀出,那是一个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拖在地上前进一样,而且越来越大声。好几个模糊的身影从墙壁里窜了出来,在房间里到处穿梭着,右红有绿、有大有小,但这些身影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惟一的声音就是在门外不断变大的沙沙声。众人想开口问狄尚这些身影到底是什么,但狄尚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因为他知道这些身影正是被吸引而来的鬼魂们,出声音的结果是有百害而无一益。 沙沙声越来越近……狄尚用手朝门口指了一下,发出声音的东西停在门口。房间里的身影飞的更快了,是兴奋?还是害怕?狄尚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让大家待在原位不要动,等着看门口的东西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啪哒!房门开了。咻的一声,房间里的数十道身影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不敢置信地看着进入房间的东西——一具躯体,不,应该说是半具,因为这具躯体只有上半身。这半具躯体靠着双手的攀爬不断前进,拖在地板上发出沙沙声,经过之处更是留下了一道大大的血痕。 躯体上的脸,是猫仔。“猫仔”的脸色痛苦地扭曲,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两颗血红的眼睛异常地突出,犹如两颗遭到挤压随时都会爆炸的水球。恐怖的模样让大家感到不寒而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可是接下来的却是无边的寂静,众人睁开眼睛,只见狄尚站在房子中间。 “有时候自己手中要留着几样秘密武器来保命,”狄尚可惜地说,“不过现在连最后的秘密武器都没了……” 事情发生得很快,没有多余的战斗跟对话。原来就在“猫仔”直接扑往坐在床上、还未回过神来的小贱身上时,其他人都被吓傻了,但狄尚却没有,他从旁边抄了一大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报报地就直接往“猫仔”身上甩了过去。 “猫仔”被击中以后啪一声摔到地上,发出了好几声类似哀嚎的怪叫声,便没有动静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简单又利落。 “这具尸体的确就是你们的朋友,猫仔,只不过她成了魔神的工具。魔神附在她的尸体身上来到了这里……” “那,你是拿什么东西丢那该死的魔神?”天翔握紧了拳头。 “那是我到外地拜访研究时一位高僧给我的佛珠,当时他说我的身上有煞气,要我带在身上,想不到会在现在派上用场。”狄尚接着说,“以刚刚发生的事情来看,有一个坏消息跟一个好消息。” “说吧,我们在听。”天翔说。 “好消息是,那串佛珠明显伤害到了魔神,不然他不会如此干脆就离开,现在他可能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再对你们下手了。”狄尚说。这的确是一件好消息。 “至于坏消息……”狄尚拉长了一下尾音,说,“我刚刚用佛珠去丢魔神时,可是抱着豪赌的决心去拼的,因为我根本不确定有没有效,幸好最后证明有效,但佛珠也被粉碎了。现在连最后的武器也没了,要是魔神再度出手,我们就没半点反抗能力了。” “没错,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有反抗的方法,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活下去。”天翔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坚定,“倒是猫仔的尸体……我们该怎么处理?” “天亮时把她带出去埋葬吧,让阳光陪她一起走。”小贱的脸上留下两道悲伤的泪痕。 狄尚拿了一条大毯子。把猫仔的尸体包了起来。这件事情也让大家睡意全无,于是便拿着清洁工具一起清理走廊上的血痕。 血迹很难擦,再加上血痕延续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清理完的时候,天也亮了。大家决定对猫仔的尸体使用火葬,狄尚拿出办营火晚会用的木材,堆成了一个塔,把猫仔的尸体放在最上面,接着在木材上淋满了汽油。 当猫仔开始燃烧的时候,除了狄尚,每个人都在流泪。 “要怎么跟猫仔的父母说?”雪人泪流满面地看着火堆,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跟他们说实情,”天翔的心很痛。“他们若不信就随他们吧,至少我们没有为了猫仔撒谎。” “我们走吧,中午还有约。”狄尚把手中的最后一束木材丢进火堆里。 多出来那人 中午的时候,众人见到了文章的作者和x先生。狄尚把照片拿出来放到桌上,移到了作者跟x先生两人的面前。“我想先请两位看看这张照片。” x先生看了一眼照片,微叹了一口气。 “就是他,”x先生说,“我当时在照片上看到的就是他,那个穿蓝色外套的人。” “那故事里的最后一个人,你还能联络上他吗?”狄尚问。 “没有,你们问他干什么?” “听着,”狄尚睁大眼睛,加重每个宇的语气,“我们需要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就代表他找到了逃出照片顺序的方法,如果他找到了方法,那他就可以救我们。” x先生看了看照片上的所有人。最后视线停在照片上,抿了一下嘴唇后,他说,“好,吃完后我就带你们去他的房子。” “谢谢。”狄尚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大家得知x先生的名字其实叫做星捷,而“多出来那人”故事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叫苏力。 来到苏力的家门前,房门紧锁,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住人了。询问旁边的邻居才得知,苏力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众人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此中断,于是就想办法打开了门锁,在星捷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进入屋子里。屋子里有一股很重的味道灰尘味,明显就是主人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 这栋屋子除了有点乱之外,跟普通的民宅没两样。星捷带着众人穿过了许多房间,来到了一间比其他房间乱上好几倍的房间,房间里的书桌上还放着好几层的录像带。 “苏力就是在这个房间把照片给我看、把照片的事情跟我说的。”星捷走到书桌前,开始东翻西找。 “你在找什么?”天翔不解地看着星捷。 星捷没回话,就只是低着头猛翻东西,找了一会儿后,他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找不到,那张有蓝色外套的人的照片可能被苏力带走了。” “那是代表完全没线索了吗……”天翔沮丧地说,突然像是被惊吓到似的“啊”的大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在天翔身上。 天翔用手指直指向书桌上,一张照片。 “这照片怎么了?”星捷把照片拿起来,看不出来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没有蓝色衣服的人、没有什么恐怖的灵异现象。 “他们拍照的地点,”天翔咽了一口唾液,“也是在清南农场。” “什么?”狄尚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照片看了一眼,又将其他的照片通通看过一遍,说,“没错,这里的照片都是在清南农场拍的。” “没错!我记起来了!”星捷也说道,“苏力说那张照片是他跟朋友去农场玩的时候拍的……” 众人正一头雾水时,狄尚微笑着说,“至少我们找到共通点了,不是吗?” 因为苏力房子里的灰尘实在太重,大家的鼻子都受不了,于是先移动到附近的麦当劳讨论,顺便吃吃下午茶。 狄尚把沾满西红柿酱的薯条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苏力跟你们的拍照地点都是在清南农场,代表答案就在清南农场。记得我说过魔神可能遭到封印或是限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魔神的本体就是被封印在清南农场里。因为他无法自由活动。所以只能借着出现在照片里来杀人,毕竟照片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可是,如果我们在清南农场找到魔神,又该做什么呢?” 这问题可把狄尚给问倒了,说的没错,就算找到了魔神本体,又能干什么?他虽然对这些妖魔鬼怪有些许研究,但他不是道士或天师,没有深厚的功力能够压住他们。 “我不知道。”狄尚懊恼地说,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束手无策,但他脑海里马上想起雪人曾经跟他提过的一个人名,随即说,“或许我们可以找阿昌伯一起去?” “但阿昌伯说他对这个魔神也没办法应付啊……” “把想法逆转一下!转个弯!”狄尚用手指不停在脑袋旁转圈圈,“我们并不一定要将魔神消灭,我们也可以把他的功力完全封印,让他无法再杀人。只是要怎么封印……就得看那个阿昌伯了。” 于是众人马上给阿昌伯打了一个电话,详细说明了情况,阿昌伯只说会尽力,但不敢保证可以做好。 再请鬼 “第一步,我们要把这三百多颗人头给挖出来。”阿昌伯亮出他疯狂计划的第一步棋。 “可是……”狄尚面有难色,担忧地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头颅就是魔神的本体,而魔神之所以无法使用全部的力量。使用照片来杀人,一来是因为山贼法师所设的封印。二来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被埋在地底下……若将这些头颅给挖出来,很有可能破了山贼法师们的封印,到时将一发不可收拾啊!” “你说的都没错,”阿昌伯说,“但你们仔细想过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杀人一定有理由的。” 关于魔神为何要杀人,狄尚也有过好几个假设,但都是推测,答案到现在还是未知数。 “那是因为恨意,对山贼的恨意,”阿昌伯的语气很肯定,完全不像在推测。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死在山贼的手上、被山贼埋起来,被山贼作法封住,一切的一切,都是山贼搞的,而他们被埋到地底下又被封印住后,完全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他们仍旧认为外地来的都是山贼,全部杀了才好!” 这真是一个异想天开乱七八糟却又完全合理的大胆推测!阿昌伯继续解说他的计划,“把这些头颅挖出来后,我就要请鬼!我要把那三百多颗人头挖出来、然后请鬼,把他们的本体请出来,我上次请鬼时没有成功,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我现在想清楚了,不是我请不出来,是他们是被封印住了,所以我才要把他们挖出来。然后我要跟他们沟通,跟他们讲清楚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天下太平,山贼早已经被消灭了,要他们停止杀人的行为,就是这样!大家都听得懂吧?” 众人差点起身为这个疯狂的想法鼓掌,但如果这样做还是有很大的风险。狄尚问道,“如果你猜错了呢?如果跟他们沟通失败的话怎么办?” “那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现在要怎么办?”阿昌伯反问,让狄尚哑口无言,的确,他们现在也只能执行阿昌伯提出的计划了。 “农场这么大,我们要从哪里挖昵,”天翔问道。 “放心,我可是把我所有吃饭的家伙都带来了。这就是我发明的‘灵体探测盘’!”阿昌伯拿出一个类似指南针的小东西,接着留下一句,“你们跟我来。” 阿昌伯专心低头看着手中的灵体探测盘,开始走了起来,众人毫不怀疑地跟了上去。 阿昌伯带着大家在农场里晃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一片草地上,“是这里了。把这块地给挖开就行了!” 圭大叔马上联系了挖掘机,在阿昌伯的指挥下,挖掘机的怪手马上就动起来了,一把又一把地挖着草地。 狄尚对着阿昌伯问,“你觉得要挖多深,” 阿昌伯耸耸肩,“过了那么久,鬼才知道那些人头埋得有多深?只能尽量挖… ”三百多颗,你打算全部挖出来吗?“狄尚又问。 ”不需要,只要露出个大概就行了。“阿昌伯看着不断工作的怪手。 ”等一下!“挖掘机工作了一个多小时后,圭大叔突然一声大唱阻止了挖掘机的作业。 ”那是什么?“圭大叔指着刚挖出来的一团土,好像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工人眯起眼睛把那东西看清楚后,呼了一声”妈呀!“接着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 阿昌伯来到土堆旁,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端视。十之八九不会错,那是一颗头骨。 ”我们挖到了!“阿昌伯手脚利落地跳到还在挖掘的土堆里。 狄尚也跳到土堆里,”看这情况只挖了几公尺深,不会埋得那么浅吧?“ ”我们运气好啊!“阿昌伯兴奋地说,他用手当铲子,开始挖了起来,”继续挖啊!下面肯定有更多头骨!“ 再用挖土机挖掘的话,可能会伤到头骨,于是除了惊魂未定的工人跟忙着跟工人解释情况的圭大叔以外,其他人都跳下来帮忙。最后终于挖出了十几颗零零落落的头骨,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好几颗已经残破不缺。 ”虽然只有这些,不过够了!“阿昌伯擦着头上的汗水,”只凭着这十几颗头颅,我就可以把他们的本体请出来了!“ ”那现在?“狄尚喘着气问。鬼故事 阿昌伯咧开牙齿,”快去把家伙通通准备好!我要请鬼了!“ 挖掘作业花了很多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整个农场可是说是黑蒙蒙的一片,好在圭大叔跟农场要了几个探照灯将现场照得通明。阿昌伯从他的黑色袋子里拿出了所有人都没有看过、长相极为丑陋怪异的三座雕像,放在从农场里拿来的木桌上,那十几颗头骨就放在木桌前面。 阿昌伯拿着照片,在上面用手指空画了些东西,放到三座雕像的前面。阿昌伯随即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根造型怪异的棍子,用手指在嘴巴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在他请鬼时尽量保持安静。接着阿昌伯把那根棍子放到胸前,双眼直盯着前方,就这样过了五分钟。 大家正为这安静到恐怖的情况感到疑惑时,只听到阿昌伯突然用力一喊,”哼哼哈嘻!“ 众人明白,请鬼开始了。现在的情况实在诡异至极,九个人蹲在最外围,里面是一个正在挥舞着棍子边念着类似脏话的咒语的怪阿伯,再里面则是一张放着三尊雕像一张照片的小木桌跟堆成一团的十几颗头骨。 阿昌伯突然又大叫一声,将棍子直指向堆成一团的头骨,嘴巴上的音量慢慢小了下来。头骨堆上,一道蓝影正慢慢浮现,魔神的本体要出来了。 ”动手!“一看到魔神本体即将现身,狄尚一个手势叫所有人行动,大家一起站了起来。用力挥舞着手上的东西。 那个东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这就是阿昌伯的大胆计划,由他请鬼来跟魔神沟通,让他明白在他眼前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在他旁边挥舞着的也都是国旗,清朝已经完了,山贼已经被消灭了。 蓝影越来越大。阿昌伯嘴巴动得更快了,所有人挥舞国旗的动作也更大了。蓝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到最后就像是一颗由蓝色墨水形成的硕大水珠,成椭圆状悬吊在半空中。 ”不好了!“狄尚在心中暗叫糟糕。因为他刚才想到,清朝时期的人,知道现在的国旗是什么东西吗? 哀嚎、痛苦的惨叫声开始回荡,是由那蓝色的水珠发出来的,那是被处决的村民们的叫声。舒涵已经忍受不住,双手按住头蹲了下来,手上的国旗也跟着落地。 ”阿昌伯,一切都看你了啊……“天翔紧咬住下唇,在心里不断祷告。 突然,阿昌伯手上的棍子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出来一样飞了出去,蓝色水珠就像跌落在地上一样爆开,不过爆开来之后飞散出来的不是水滴,而是人头。看来传说有误,被杀害的村民不止三百多个。少说有五百个蓝影在空中不断飞舞,惨叫着,每个蓝影的形状都很清晰,那是一颗又一颗的人头。他们张大嘴巴在空中乱冲,像是想吞噬掉什么一样。 阿昌伯跌坐在地上,张大嘴巴望着天空上的数百道蓝影,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比流星雨还要惊人的场景。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强烈的蓝光从空中爆射开来,刺眼的光芒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天空上空空如也,没有蓝色的人头、也没有强烈的蓝色光芒,只有漂亮的星空。所有人抬头看着宁静的星空,刚刚的数百颗人头乱飞、蓝光爆开,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好久,小贱终于打破这股沉默,”结束了吗?“ 大家相互看来看去,最后所有视线很统一地一起移到阿昌伯身上。阿昌伯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天空,说。”是的,结束了。“ 那十几颗头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了粉末,慢慢地被风给吹散开来。天翔走到木桌前拿起照片一看,照片上的蓝衣男子消失了。 ”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狄尚不能理解地看着由十几颗头骨所化成的骨灰被风吹散。 ”我教训了他们一下,“阿昌伯说,”我跟他们说,现在他们杀的都是有情有义的普通老百姓,山贼早就被消灭了。他们之所以会杀人就是靠着对山贼的恨意,一听到山贼已经被消灭。又听到他们杀了很多普通人,愧疚感取代了恨意。他们会成为魔神也是恨意搞的鬼,于是他们就从魔神的形态分散开来,变成原来的数百个亡灵,你们刚刚应该都有看到吧?“ 阿昌伯指的正是蓝色水珠飞散成为数百颗人头的场景。 ”那……那些亡灵……现在到哪去了?“狄尚问。 ”恨意一消失,他们再也没有依靠能留在人世上,可能回天上了吧。“阿昌伯叹道,”但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大概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吧。“ ”至少这整件事情结束了。“天翔用力把手上的照片撕成碎片撒在空中。 所有人看着在空中盘旋的照片碎片跟骨灰,心中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
怨偶 摆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的人偶,是王乔菲送给我的。此时,它正睁若那双明亮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望着我。 洛城常说,像王乔菲这样的女生,用点儿钱就能摆平了。我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王乔菲是我的朋友,我叫洛青,是洛城的妹妹。 在我的心里,王乔菲是一个单纯没有心机的女生,所以,才会和她成为朋友。她可以不顾我与洛城富有的家世背景,和我成为挚交。但是,那天晚上,洛城将王乔菲灌醉了,喝得迷迷糊糊的她望着为她担心的我,带着嘲弄的语气对我说:“洛青,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你这种身体有残疾的女生做朋友々如果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我瞧都不会瞧你一眼。” 我的手成了小时候一场车祸里的陪葬品,一同失去的,不仅有我与洛城的童年,还有我们的母亲。 王乔菲接下来唠唠叨叨的话让我气恼得失去了理智。都说酒醉吐真言,我仿佛看见我们的友谊成为了她嘴里的一个笑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再清醒过来时,她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洛城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拿着碎了一半的酒瓶子的我。 我将王乔菲杀死了。洛城帮我将她的尸体塞进了车尾箱。他望着默默哭着的我说: “你还有我呢。” 从此,王乔菲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但她送我的人偶,却还摆在我的床头。 那只人偶就是缩小版的王乔菲,那样白皙的皮肤,那样清秀的脸庞,那样扑闪的大眼睛。当我们还是朋友时,我和王乔菲一同去专门订制了一对我们的仿真人偶,她的手里拿着我的人偶;我的手里,有她的人偶。 我以为,这样的友情能天长地久,但结果,却以那种方式完结。 而此时,我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转过身,便一眼瞅见了那只人偶。事后,我本想要洛城帮我处理掉这只人偶,洛城却说: “那样,不是更引人注意吗?”于是,我便将它保留了下来。 黑暗中,我听见一丝怪异的响动。我盯着那只人偶,它的眼睛在黑暗里像寒星一样,陡地亮了一下,让我全身冰凉。 洛城告诉我,死不暝目的人在下葬时,要将他们的眼睛用布蒙上,这样,他们就不能找到害死他们的人了。 王乔菲死的时候,她的眼睛是闭着的,除了她头上那一堆潺潺流出的血迹,她宛若熟睡。洛城将她塞进车尾箱时,叫呆在一旁的我去帮忙。我走过去,发现王乔菲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望着我。 我吓坏了,最后,洛城撕烂了自己的衬衫,蒙住了她的双眼。 洛城说,活人封口要塞钱,死人冤死要封眼。 我望着那只人偶,就像望着死而复生的王乔菲一样。突然,我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于是,我飞快地打开灯,然后找到一块布,将人偶的双眼蒙上了。 尸变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等我醒来时,床头上的人偶已经不见了。洛城帮我向学校请了假,说我身体不舒服。我一眼瞟过日历,发现自己再过一个星期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之前还和王乔菲约定,要她陪我过十八岁生日。想到这里,我甩甩头,要将这些回忆一同忘切。 这时,我身后一凉,就像身后站了一个人似的。我想动,却发现身体已经让冰凝固般无法转身。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从我耳后伸过来,挡住我的眼睛,使我的眼前一片黑暗。那只手冰冷无比,像蛇一样滑粘的皮肤贴在我的眼皮上。 “洛青!”我听见洛城的声音,再一眨眼,眼前又恢复了明亮。我转过身,身后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了?在厨房发什么愣?”出现在门口的洛城疑惑地望着我。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洛城,然后像看见了救生木一样向他走过去。只是刚迈出几步,我便无法再向他靠近了。 我看见他的身后,有一个黑发身影紧跟着他,亦步亦趋。王乔菲就留着一头长发。洛城身后的头慢慢抬起来,我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孔,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她的额头上,被我敲破的头皮搭拉着,里面的血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而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紧紧盯着我,仿佛可以将我的身体盯出几个和她额头上一样的大窟窿一般。 “你以为封住我的眼睛,我就找不到你了吗?”王乔菲冷冷地对我说。 我抱着头尖叫起来。洛城跑过来,将我搂进怀里,不住地在我耳边问“洛青,怎么了?”可我什么也答不出来。等我再次望过去时,王乔菲已经消失了。 我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爸爸整天忙于公司的事情,只让医生来家里看护。我只能将一切希望放在洛城的身上。 “王乔菲为什么还要找我?我们不是把她的眼睛封住了吗?”我抓着洛城的双手,一刻也不敢松开。洛城沉思了一下,对我说 “也许是她的尸体让别人动过了,解下了那根封眼的布条。” “那现在怎么办?”我追问着。洛城为难地望着我,他已经将尸体扔进郊区的一个池塘星,而他不会游泳。我想起刚刚挡在我眼前的手,那双手又冷又软,像是从浸泡的水里爬出来似的。 “我下水去将她的眼重新封上。”最终,我咬着唇,毫不犹豫地说道。 真相 真相并不是由我找出来的,而是由一桩惨案揭发出来的。 警察在学校附近发现了王乔菲的尸体。只是,她不是淹死的,也不是让我用瓶子敲破头死的,而是被人掐死的。 案件很快被破了,因为他们找到了伪装成人偶的摄像头,那里面清楚地记录了我的哥哥,也就是洛城掐死王乔菲的现场录像。那是我的仿真人偶,当初和王乔菲的人偶同时订制的那一个。我们互换了人偶,我拿了她的人偶,她拿了我的。 警察还在现场发现了她化妆成鬼的样子的化妆用品,以及特殊的潜水道具。他们将我的人偶里的录相放出来给我看,我看见录相里的洛城和王乔菲吵了起来。 洛城大声地吼道:“我要你藏好,你怎么让洛青发现了?如果让她发现了你其实并没有死,只是我们设计诈死好让她精神崩溃的那部分,我们的计划就完了。” 王乔菲对他满含嘲讥地说:“有本事你让你爸爸认可你的能力,将公司交给你打理而不是准备交给你妹妹啊。现在你还在这里怪我,像个男人吗?” 她最后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洛城,接着,如警察公布的那样,洛城在她想要出声解释或是求饶前,掐死了她。 洛城说得对,他说,王乔菲是用钱就能摆平的女生。我如此相信他。所以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恐惧击垮的女生。从发现入偶的眼睛闪着红光开始,我便知道,自己让别人监视了。因为那只摄像头就藏在王乔菲送我的仿真人偶里,才会闪着电子眼的红光。 解下人偶的布条这种事情,没有谁能比洛城更容易办到。他一次又一次和王乔菲配合得天衣无缝来吓我,就是为了用人偶里的录相来向爸爸证明,我是个神经病,不能继承家业。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当初因为相言洛城所说的王乔菲是个拜金的女生而悄悄帮城监视王乔菲的仿真人偶,最终录下来的最有用的信息,居然就是洛城和王乔菲对我的所作所为。 在洛城执行死刑前,我们见了最后一面。 我对洛城说:“你说过,冤死的人死前看见的人,会成为他报复的对象,所以,才要封住冤死的人的眼睛,让他看不见他要报复的人,这个,是听我们的母亲说的吗?” 洛城不语,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双眼一片空白,就像让一只手突然挡住了一样。 接着,他的眼睛又明亮起来,他望着我,面无表情。 “之前,你并不只是打算吓疯我的,对不对?”我忍着心疼问这个我惟一的哥哥,“你连怎么下手杀我都计划好了吧?”我的话让他的嘴角有了一丝抽动。“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就挡在我的眼前要封住我的眼、而且一直要封住你的眼的那只手的主人是谁的?” 封眼 洛城的眼里突然溢出了泪。他一定知道了之前要封住我的眼睛、又要封住他的眼睛的手的主人是谁? 那个人不是王乔菲的,因为,之前我有那种感觉时,她并没有死。 那双手,是我和洛城的记忆里都曾有过的手,是我们共同的母亲的手。 封住冤死的人的眼睛,他就不能找对方复仇。我们的母亲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便是不想我们相互怨恨。 从刚开始洛城想除掉我,到后来洛城自取灭亡,那双手惟一能做的,只是阻挡着我们不再报复。 “那你恨我吗?”最后,洛城问我。我摇了摇头:“就算没有那双手封住我的眼睛,我也不会找你复仇,你是我惟一的哥哥。”我说。 我对他惟一隐瞒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王乔菲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我要她说的。我发现自己受到监视后,找到了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威胁她,要她逼洛城说出真相。我知道,洛城的自尊心如此强大,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轻视她。王乔菲的那句话,能将她与他都送上绝路。 现在,王乔菲封了口,洛城封了眼,而我,会是洛家惟一的继承人。 我擦干眼泪,突然笑了。 ...
1 看着这盘录像带,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强大。 当你倒霉的时候,就算你百无聊赖地睡在床上,坏事也会找到你。甚至,就算你死了,也依然无法摆脱这种霉运。 比如这次丹鸣的粉丝集体自杀案件,没有任何前兆,17个人,说死就死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媒体的持续报道中,将矛头指向了“理智追星问题”的种种,引经据典,很多非理智追星行为又旧话重提,比如荣迷自杀事件,比如杨丽娟和刘德华事件等等。 但是,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么大规模的集体自杀行为,肯定有组织者、谋划者吧? 丹鸣是已经去世一年的大明星,才貌双全,风云一时,粉丝无数。一年前,丹鸣在一次火灾中丧生。当时,他的粉丝们情绪就很不稳定,想不到这种情绪在潜伏了一年后,竟然闹出这种乱子。 据说,这次集体自杀事件的发起者网名叫做“丹粉王”,在案发前半个月,曾在网络上召集同伴,一起自杀。那个帖子在网络上点击率很高,不过多数人都当成了玩笑,观望者甚多。毕竟一个人发帖子说要自杀还有几分真实性,集体自杀,还是为了一个明星,就未免太离谱了。 谁都当是玩笑,谁都没想到,在丹鸣“忌日”那一天,真的发生了。 丹粉们不但集体自杀,还全程录了像,录像资料自然不是完全公开的,但是作为丹鸣的唯一财产继承人,我还是拿到了这卷录像带的复制本。 这些孩子看起来都是十六、七岁左右,应该还是高中生。 他们穿着和丹鸣最后一场演出时一样的黑色皮衣和亮红色紧身T恤,整齐划一地剪着丹鸣生前标准的平头发式。 自杀地点是一间废弃的工厂厂房,厂房已经经过精心布置,灯光闪烁,绚烂无比,这一直是丹鸣对舞台的要求。他们坐在一起,观看了丹鸣生前所有的视频资料,看到告别演出时,每个人都抱头痛哭。 我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怎样一种狂热。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深深为之感动,我喃喃地看着丹鸣的照片:“丹鸣,或许为了这些粉丝,你就不应该离开……” 粉丝们哭完了,点起了蜡烛,每个人上台唱了一首丹鸣的歌,最后又合唱了他的成名作。然后每个人又在丹鸣的大照片前深深鞠躬,继而才开始正式的自杀行为。 其实正式的自杀行为过程很短,他们都选择了快捷的死亡方式,比如往头上套塑料袋,在厂房的铁架上上吊以及刎颈。 根据媒体的资料,这17个孩子,形形色色并没有统一的特征,甚至,他们根本彼此不认识。 孩子们里,有学习差的调皮鬼,也有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有性格外向的;也有性格内敛甚至木讷的。 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的日记,哭着告诉媒体,孩子的日记里,充满对丹鸣的崇拜。崇拜他从一个不放弃梦想的普通送货员,努力拼搏成最具影响力的歌星;崇拜他对梦想的追求,崇拜他的精神,他的为人处世,他对粉丝的态度;崇拜他的歌,他的每一首歌,都唱到了歌迷的内心深处,他唱他们的喜怒哀乐,他唱他们的生活琐事,他认同他们。 是的,孩子们从丹鸣那里得到了认同和精神上r 慰藉。 可是,那一天,丹鸣死了。 多么单纯的孩子们,希望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丹鸣的复活。 死人怎么会复活呢? 2 我很庆幸丹鸣死了,否则此刻,他将会承受多么巨大的舆论压力?17条人命,没人能担负得起。 很多人都说,那场火灾,是丹鸣故意的,自焚。这是真的,我理解丹鸣。我理解丹鸣为什么要选择自焚而死。 那只是因为,他实现了梦想。 实现了梦想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梦想。在努力拼搏追求梦想的那段日子里,他是快乐的,是充实的,甚至是幸福的。可是,当他走向了舞台的顶峰,举目四顾时,却茫然了,失落了,感到不幸了。因为他再也没有梦想了。 我反反复复观看着那盘录影,越看越觉得别扭,可是又想不出是哪里别扭,只是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阴谋。 媒体的侦察能力真是越来越强悍了,狗仔队的嗅觉比夏司猎犬还要敏锐。 在集体自杀事件的第10天,就有媒体率先亮出了新的王牌:丹鸣没有死。 文章深度分析了此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很显然,就是丹鸣。关于一年前丹鸣的死,本来就有些许疑点,比如尸体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等等…… 媒体推测,丹鸣当时可能只是以这种方式彻底隐退。丹鸣退出娱乐圈后,虽然每过一段时间歌迷都举行纪念活动,而歌坛也没有新的黑马可以和丹鸣相媲美,但是毕竟,他已经不是最受关注的人了。 明星都是不甘寂寞的,包括丹鸣。一年后,丹鸣想重出江湖,火暴登场,于是导演了这起集体自杀事件。因为那17个孩子中,有人曾在自杀前几天提到,以自杀的方式为丹鸣祈福,丹鸣就会复活。很显然,这就是有预谋的,有组织的,有计划的。幕后指使者,肯定就是丹鸣。 这家媒体在报道的最后预测:丹鸣不日肯定会出现。 此则报道一出,立刻得到了关注,其它媒体纷纷效仿,褒贬不一,并且越来越离谱,集体自杀事件,很快由悲剧演变成了闹剧,那些半红不紫的二流明星或过气明星,也分别以不同的角色粉墨登场。 这简直是娱乐圈千年一见的空前盛事。 然而,最为劲爆的新闻,还在后面。 不知是谁指使的,竟有盗墓贼挖了丹鸣的墓,那个墓,是空的。 这个新闻一报出,“丹鸣未死”的推断几乎就被媒体炒成了事实。一方面,是粉丝们对盗墓贼和无良媒体的愤怒和控诉,另一方面,粉丝又开始集结聚会,呼吁丹鸣尽快现身,他们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追捧他,爱他。很显然,这些粉丝心里,那17个付出的生命是值得的。就算不值,也不能白死,起码丹鸣得真的复活才行。 3 我揉揉眼睛,继续看着那盘录影,我无法忍受丹鸣在死后还遭受非议。终于,我发现了疑点。 虽然整盘影像看起来确实没有任何镜头的切换以及摄像位置的移动,整体看起来,很像是自动录影的。但是,其中有两个歌迷流泪的镜头,是特写。自动摄录的话,机器是没有办法选择什么时候给谁特写,什么时候不给谁特写的,这是第一个疑点。 另外,17个孩子集体自杀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表情里充满了憧憬和期待,眼睛都望着镜头。但是为什么? 多数人在临死的瞬间,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真的在看镜头吗?还是在看镜头后面的人? 我坚信,在自杀现场,还有第18个人。另外,那些自杀者,不可能一直都靠网络联系,他们一定提前通过电话,这些通话记录里,肯定有那第18个人的电话。 有钱,没有做不到的事,我想办法买来了那17个孩子在自杀前一个月内的通话记录,陷入在那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里。 就在这个时候,丹鸣复出了。 我紧紧皱着眉头,那真的是丹鸣吗? 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身高、体型,甚至歌喉、性格和眼神,都和一年前的丹鸣一模一样,甚至就连丹鸣曾经的贴身助理韶姐都没有起疑。 丹鸣在电视上说,他在一年前火灾中没有死,但是喉咙严重损伤,所以决定暂时离开舞台。没想到,大家竟然阴差阳错把别人的尸体认做是他,他当时健康状况很差,也没有出面反驳,于是将错就错,决定干脆隐退,过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想不到,一年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一直在默默关注,也一直在默默反省。反省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过于自私,是否只考虑了自己的个人生活,却忽略了那些爱着他的粉丝们的感受。 丹鸣在电视上泣不成声,他承认,17个歌迷的死,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疑问,难道那真的是一个阴谋么?可是,丹鸣接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都是因为他的退出,才造成了粉丝们的偏激行为。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算再辛苦,他也不会离开舞台,不会离开热爱着自己的粉丝们,他终于明白,他的生命就是属于舞台的,就是属于粉丝们的。 之后,他马上为那17个孩子举行了规模巨大的纪念活动,并跪在他们灵前,深深地忏悔。他还成立了“丹鸣青少年心理健康基金”,专门解决粉丝们生活中的任何心理问题,杜绝悲剧的再度发生。丹鸣为那17个孩子举行的大型纪念演唱会,真是感人至深,几乎每个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被他深深地打动了。而那场集体自杀,已经在无形中被神化,被英雄化。 关于丹鸣在圈里如何爱护自己的粉丝,早在他“死亡”之前,就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这一系列举动,深深打动了所有的粉丝们。17个年轻的生命没有白白牺牲,丹鸣,真的复活了! 虽然还有媒体质疑,怀疑假丹鸣就是凶手,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后文。 据说那些质疑假丹鸣的媒体,全部被当地的丹粉们围攻了。 4 我想都没想,就拨通了丹鸣一年前的私人电话,全然忘记那个号码是自己亲自到营业厅办理的停机手续。 我无奈地笑笑,刚要挂掉,对方却接通了。不但接通了,而且还是丹鸣的声音,简直分毫不差! “喂?哪位?”丹鸣说。 “是、是、是、是我,小孟……”我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小孟!”丹鸣开心地大叫,“你重新回来吧,继续做我的助理!!”他声音里的激动与开心,并不是装出来的。 “那个……丹鸣……你真的……真的?……” “是真的!小孟!我回来了!”丹鸣继续在电话里开心着,“我真的回来了!你也快回到我身边吧!” “哦……” “喂?小孟?你怎么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你呢?你在哪里?方便的话我去找你。”我必须要见丹鸣一面,必须。 “我还住在以前的别墅。”丹鸣说,“你过来吧,正好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财产交接的事情。我记得自己离开前,把所有的财产都转交给你管理了。” 丹鸣的别墅还是老样子,就好像这一年来,他一直都住在这里一样。别墅里有他的气味,有他生活过的痕迹。丹鸣还是和以前一样,优雅地站起来,轻轻抱了抱我,温柔地说:“太久没见了。” “丹鸣,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我真的回来了。”丹鸣微笑着,迷人的招牌式微笑。 “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我小心地问。 “你这小子!”丹鸣笑着。 我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任何做过整形的痕迹。 “招呼打完了吧?”韶姐笑着从洗手间出来,“丹鸣一听说你要来,开心了很久。我记得以前,你们总是像兄弟一样。” “是啊……”我努力保持着镇静。 “好啦!说正经的吧!”韶姐招呼我们坐下,说道:“小孟,关于财产交接的事情……” 丹鸣笑着:“不急,韶姐。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财产放在小孟那里我很放心,况且,我也准备请他回来继续做我的助理,我的私人财务方面的事情,就由他打理。” “那最好不过了!”韶姐看着我,“小孟也一定愿意回来,对不对?” “对……”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整个晚上,三个人侃侃而谈,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过去。 回到了,三个年轻人为了梦想努力拼搏的幸福时光。 在和丹鸣重逢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浸泡在黑暗里,不时打开台灯看着床头丹鸣的照片。心底升起一阵阵寒意。是的,寒意。 因为,我现在的处境,和一篇恐怖小说的名字一样。 那篇小说的名字是《我遇见了我》。 不错,我遇见了比“我”更像“我”的我。 就像你想的那样,我才是丹鸣,真正的丹鸣。 一年前,深感迷茫的我,决定纵火自焚,在自己事业的巅峰结束生命。我的好朋友兼贴身助理小孟救了我,他自己却死了。 那一刻,小孟的死,让我又重新找到了活着的责任和意义,重新找到了梦想。我到国外做了整形手术,我要代替小孟活着,代替小孟去实现他的梦想。小孟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我活着,就是小孟活着。 然而,虽然我苦苦寻找了一年,但是仍然不知道,小孟的梦想是什么。 紧接着,就发生了现在的事情,如果是你,会怎么样? 坐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就背负了17条年轻的生命。不、不仅如此,这17条生命,是因为你才被利用、被蒙骗的。你和那17个活生生的孩子,成了某个人的垫脚石,成了某个人名声鹤起飞黄腾达的砝码。 如果是你,你一定会拼命吧? 我会。 当我悄悄告诉身边的人我才是丹鸣的时候,每个人都充满同情地望着我。他们说:“小孟,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丹鸣的死,现在丹鸣突然出现,你一时无法接受。可是,你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 他们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 12 其实,现在科学那么发达,就算做了整形手术,要鉴定一个人的真假,也十分容易。比如血型、DNA……还比如我有心脏病,而贺雨没有,这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但是我并不想直接揭穿贺雨。 我不想害了贺雨的一生。既然这次事件是以闹剧开始,那么还以闹剧结束吧。 心理医生医生给贺雨做了催眠。 医生说,贺雨有“我就是丹鸣”的身份妄想,这种身份妄想愈演愈烈,再加上外力的协助,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 所谓外力的协助,自然就是韶文。 几年前,自从小孟出现后,韶文就不再是丹鸣身边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在她无意中得知丹鸣将所有财产都转让给小孟以后,她内心的嫉妒达到了顶峰。 她找到了贺雨,花了一年时间,训练他,训练他成为真正的丹鸣。她一方面无法接受丹鸣已经死去的现实,另一方面,又不甘心丹鸣的巨额财产全部落在小孟手中。 她把所有的寄托和希望,都放在了贺雨身上。告诉他关于丹鸣的一切,让他的行为举直、言行语态等等全部都达到和丹鸣一致。 这对贺雨来说,当然更是千年难遇的好机会。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死了,丹鸣死了。无数粉丝们陷入了悲痛之中。但是他不同,他要化悲痛为力量,他要继承丹鸣的一切,他要代替丹鸣,成为孩子们灵魂中的寄托,他要让丹鸣重新回到舞台,重新回到粉丝们中间,他要成为丹鸣,这就是他的梦想。 丹鸣不是常说吗?每个丹粉都应该有梦想。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这个梦想而付出的代价。 他并不知道,韶文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会导演那一出集体自杀惨剧。他更不知道,韶文利用了弟弟贺风对哥哥的爱戴和期望,成了集体自杀的组织者,并在大功告成后又被韶文所杀。 13 自从那次演唱会之后,我一直拒绝接见任何媒体记者,拒绝一切演出和相关的公关活动。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只是反复看着那17个孩子集体自杀的录像。 我还是决定死,我无法在背负了17条年轻的生命后,还继续若无其事地活下去。我想把我的尸体做成雕塑,站在舞台上,永远保持着歌唱的姿势……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留了一封遗书给自己的歌迷,其中有一段是这样的: 我并没有离开你们,就像梦想并没有离开你们一样。 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也会为了这个梦想,继续活下去。 丹鸣也有自己的梦想,丹鸣的梦想,就是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保持着歌唱的姿势,永远留在那个舞台上。 如果你们在追求梦想的旅途上,遇到了困惑,就来看看我,看看永远歌唱着的丹鸣,永存在梦想中的丹鸣。相信,你们会从我那里,得到鼓励,继续前进。 写完了遗书,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放在床头上自己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小孟的收藏,他总是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最优秀的人,所以就算是睡觉的时候,也要让我的照片陪在他身边。 小孟,我来陪你了…… 我笑笑,从相框里卸下照片,放在胸前。带着小孟生前最珍视的东西去死,是不是就算和他在一起了呢? 我笑笑,又看了看照片,眼泪却蜂拥而出。 照片的后面写着一行字,是小孟的笔迹:“我的梦想,就是让丹鸣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歌者,永远歌唱在美丽的舞台上。” 原来,这就是小孟的梦想,这就是我苦苦寻找了一年的梦想。 或许,当小孟义无反顾地冲入火海把我推出去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着的,就是这个梦想吧? 我不能死,我必须,为了小孟的梦想继续活下去,继续唱下去。 不,不仅仅为了小孟,也为了那17个孩子的梦想,为了所有有梦想的粉丝们的梦想——我必须,唱下去。 从此,我改了艺名,叫做孟丹。并且每次演唱会的开始,我都会首先为那些因我而死去的人默哀,这几乎已经成了孟丹的特点之一。 我还成立了“梦想基金会”,专门帮助粉丝们,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的…… ...
大难不死之后,他接二连三地遇到喜事。 由小到大,由远及近。 那些喜事,一步步地把他引向一个死亡的陷阱。 那是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他能逃出去吗? 1、 胡宽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每天都活在色彩中。 长大后,他每天都和色彩打交道。不过,他不是画家,而是一名油漆工——站在吊篮里,挂在半空中,给外墙刷漆:红色,黄色,蓝色,绿色,橙色…… 半个月前,他差一点就死了。 那天,他们四个人给一栋三十层的楼房刷外墙漆。刚开始的时候,天气不错,没有一丝风。他们很快就刷到了二十五层。 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起风了。 吊篮开始摇晃。 他们准备收工。就在这时,吊篮一侧的绳子突然断了。吊篮一下子倾斜了。那三个人毫无防备,瞬间掉了下去。胡宽下意识地抓了一把,抓住了吊篮,没掉下去。 那三个人都死了。 胡宽吓得一个星期没敢出门,躺在床上瑟瑟地抖。他没想到生命如此脆弱,说没就没了。让他更害怕的是,那三个人的死,他是有责任的。绳子是他买的。还有,每次开工前,他应该检查一下绳子是否结实。那天,他偷懒了,没检查。 他惴惴不安。 半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 工头赔了一大笔钱,事情就算是了了。 胡宽心里有鬼,不敢再干了,就离开了城市,回了老家。他是一个小工头,有一些积蓄,打算自己干点小买卖,当老板。 村后有一大片荒地,长满了杂草,深邃而肃穆。 胡宽经常在那片荒地上转悠,估计他的未来。 荒地的东边,多了三个新的坟头。那三个人是他的老乡,死了之后家人把他们埋在了那里。他们的坟头上,已经开始长草了。 夏天,白天特别得长,天总是不黑。 胡宽无所事事,有些无聊。 荒地的西边,有一个不大的水塘,里面养着鲤鱼草鱼鲇鱼鲫鱼。经常有人在水塘边钓鱼。钓一天鱼,要交一百块钱,钓上来的鱼可以拿走。鱼塘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都60岁左右。他们的儿子是胡宽的工友,在半个月前的那起事故中死了。 胡宽经常去他们家,闲坐,闲聊。 有一天,老太太笑吟吟地问:“小胡,你给我当干儿子行吗?” “行。”胡宽立刻就答应了。 “我又有儿子了。”老太太的眼眶湿了。 第二天,胡宽买了一些点心,还有几块布料,送给了老太太,正式拜了干妈。他的这个举动,有赎罪的意思。 那个老头从始至终都没表态。 有了干妈,算是一件喜事。 胡宽的心情好了一些。 又过了些日子,他又遇到一件喜事:工头死了。 工头是上吊死的。据说,和高利贷有关。 那天,有人看见工头拎着一根绳子在工地附近的一片树林里转悠,就问:“干什么呢?” “找棵树上吊。”工头很平静地说。 那人以为工头开玩笑,又说:“上吊可以,你换个地方,别影响我们打牌。俗话说,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换棵树试试,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行。”工头笑了笑,拎着绳子去了别处,吊死了。 以前的工友告诉胡宽,工头上吊用的绳子就是那次事故中断了的绳子。一根绳子,害死了四个人。 胡宽的心里紧了一下。 那绳子是他买的。 当初买绳子的时候,土杂店老板说那批绳子在仓库里放很长时间了,怕不结实,让胡宽去别处买。胡宽急着用,抱起绳子,扔下钱就走了。 土杂店老板在后面喊了一句:“出了事别怪我。” 一语成谶。 胡宽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工头死了,那起事故也就彻底了了,也就没有人再追究胡宽的责任了。 这当然也算是一件喜事。 胡宽还是经常去那片荒地转悠,估计他的未来。他都在那片荒地上踩出一条路了,还是不知道以后要干点什么。 那对老夫妻坐在水塘边,收钓鱼人的钱。那老头很瘦,面白无须,话很少,总是闭着眼睛打瞌睡。那老太太一个人忙前忙后,唠唠叨叨。 胡宽走了过去。 “吃了吗?”老太太问。 胡宽说:“吃了。” “你不能总是闲着,得找点事做。” “我不知道干什么。” 老太太低头想了一阵子,说:“这个水塘给你。” “什么?”胡宽一愣。 老太太指了指那片荒地,说:“你挖个大坑,和这个水塘连起来,放上些鲤鱼草鱼鲇鱼鲫鱼,搞一个垂钓园,肯定挣钱。”停了停,又说:“这个水塘里有一口泉眼,你都不用从别处抽水。” 胡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一个月之后,胡宽的垂钓园开业了。 他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 钓鱼的人络绎不绝。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经常这样想。 胡宽背着手,围着垂钓园慢慢地走。看着那些钓鱼的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老太太还是负责收钱。以前,她是水塘的主人,现在,她是垂钓园的员工。老头在树荫下乘凉,闭着眼睛打瞌睡。 太阳明晃晃的,水面上泛着白灿灿的光。 天地间有些闷热。 钓鱼的人都不爱说话,周围很安静。 鱼是一种不太聪明的生物,总是禁不住美食的诱惑。因此,钓鱼的人或多或少总有收获。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是一个女人,二十多岁,打扮得挺时髦,人也很漂亮。她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钓到。 胡宽喜欢这样的顾客,光交钱,钓不到鱼。 突然下雨了。 钓鱼的人猝不及防,四散奔走。 那个女人无助地四下张望。胡宽跑过去,很真诚地邀请她到他家避雨,顺便喝点茶。她犹豫了一会儿,跟着他走了。 外面天昏地暗,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家里窗明几净,茶香四溢,气氛暧昧。 他们从天气聊到了工作,又从工作聊到了衣食住行,最后聊起了爱情。 雨下了五个小时。 他们聊了五个小时。 分手的时候,胡宽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联系方式。她没有犹豫,立刻告诉了他。她叫闫韵,住在三十里外的县城里。 他们恋爱了。 胡宽一有空就去县城找闫韵。他们有时候会去看一场电影,吃一顿大餐,或者去公园聊天。更多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胡宽觉得此言极是。 2、 这一天,是闫韵的生日,她约胡宽到她家共进烛光晚餐。 胡宽提着生日蛋糕,抱着花,找到了闫韵家。 那是一个封闭式小区,门口有保安站岗。院子里有一些很高大的树,枝繁叶茂。有一条景观河,几个小孩子在那里捞小鱼。 闫韵住在一楼。 胡宽敲了敲门。 防盗门一下就开了,似乎她一直躲在门后等他。 房间里装修得很简单,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有一个布艺沙发,旁边立着一个饮水机,插头扔在地上。角落里有一个很大的黑色旅行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电视机开着,正在演一档无聊的娱乐节目。 胡宽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闫韵给他泡上茶,又去厨房忙活了。 天色渐渐暗了。 胡宽扫视了一圈。房间里没有男人的物品,更没有孩子的玩具,说明这里只有闫韵一个人。看了一会儿,胡宽觉得有些不对头,仔细一想,明白了:房间里缺少一些应该有的东西,比如镜子,比如拖鞋,比如女人喜欢的小饰物。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个黑色旅行箱上。它很大,在客厅里显得很突兀。 闫韵把饭菜摆在餐桌上,又点上了蜡烛。 房间里弱弱地亮了起来。 “吃饭了。”闫韵说。 胡宽走过去,看见餐桌上摆了三副刀叉,愣了一下问:“还有谁要来吃饭?” “没有了。” “为什么摆三副刀叉?” 她坐下来,毫不掩饰地盯着胡宽,眼神有点怪。 现在是夏天,房间里竟然有些阴冷。饭菜的热气袅袅飘起来,幻化出一个个怪异的形状,瞬间即逝。 “你尝尝牛排。”闫韵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胡宽拿起刀叉,切了一块吃下去,觉得味道不太好,怪怪的,有一股类似纸灰的味道,而且不太熟,有血水渗出。他放下刀叉,喝起了红酒。 桌子上点了三根蜡烛,烛光摇曳,所有东西的影子也跟着摇晃,包括胡宽和闫韵。只有那个黑色旅行箱不动。它靠着墙,没有影子。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有人呻吟了一声,很短促,很轻微。 胡宽一怔。 闫韵“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说:“我的肚子有点疼。” 她的这个举动让胡宽有些怕。刚才,他听出来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他扭头看了一眼,那是一间卧室,房门紧闭着。 “你再喝点酒。”闫韵又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胡宽觉得她在掩饰什么。他盯着她,希望她能解释一下。 闫韵没说什么,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是一档法制节目:一个小伙子去河边钓鱼,发现一个黑色旅行箱,打开,里面是一条白花花的大腿…… 胡宽抖了一下,立刻把视线转向角落里那个黑色旅行箱。 闫韵又换了一个台,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戏服,在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烛光一闪一闪,闫韵的脸忽明忽暗。 “那里面是什么?”胡宽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黑色旅行箱。 沉默了几秒钟,闫韵幽幽地说:“一条白花花的大腿……” 胡宽又抖了一下。 闫韵忽然笑了,说:“跟你开玩笑呢。”她走过去,打开了旅行箱,招呼胡宽:“你过来看看吧。” 胡宽走过去,看见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鞋子、化妆品、水晶球、毛绒玩具、铜镜…… 闫韵轻轻地说:“我以前有个男朋友……” 胡宽看着她,等待下文。 “这些都是他送给我的东西。后来,我们分手了。我想把这些东西丢掉,可是太重了,我搬不动。”停了停,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东西,我看着就烦。” “我帮你丢掉。”胡宽说。 闫韵想了想,说:“你帮我把它们丢河里,让河水把它们冲走。” “行,吃完饭我就去。” 他们继续吃饭。 胡宽喝了不少红酒,脑袋有些晕。 闫韵的脸也红了,醉醺醺地说:“我给你泡杯茶,你醒醒酒。”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泡了茶,又摇摇晃晃地走到胡宽身边,一不留神脚下打了个趔趄,茶水都洒到了胡宽身上。 “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胡宽把衬衣脱了下来。 闫韵拿着他的衬衣去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件花衬衫走了出来,递给胡宽:“这是我的衣服。我穿着有点大,你试试。” 胡宽穿上了,有点小。 吃完饭,闫韵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收拾桌子。 她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她充满歉意地说:“店里有点事,让我过去一趟。”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又说:“现在是八点,我最晚九点回来,咱们一起去把旅行箱扔河里。” 前面忘了说,她在一家足疗店上班。 胡宽说:“行,我等你。” 闫韵急匆匆地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了,说:“我先走了。” 胡宽点点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那么一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抽了抽鼻子,察觉到血腥味似乎是从卧室里飘出来的。 他悄悄地走过去,推了推门。门锁着。 血腥味更浓了。 胡宽有些心神不宁。无意间,他发现餐桌上的餐刀少了一把,是他用过的那把。闫韵刚才收拾桌子的时候,把它收起来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闫韵还没回来。 胡宽给她打电话。 闫韵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没忙完。要不,你先去把旅行箱扔了,等我忙完过去找你,咱们去看电影,然后……” 她不往下说了。 胡宽明白了。有些事情,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他说:“行,你先忙着,我去把旅行箱扔了。” 挂了电话,他拖着旅行箱出了门。 旅行箱很重,估计得有上百斤。 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保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很警惕。 胡宽低下头,匆匆走了。 这个小区有些偏僻,路上车不多。 等了十几分钟,胡宽终于看到了一辆出租车。他招了招手。出租车停住了,司机探出脑袋,问:“去哪儿?” “河边。” 司机下了车,帮胡宽把旅行箱塞到后备箱里。他问:“这么重,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些没用的东西。” 司机没再问什么,发动了车,上路了。 四周漆黑一片。路两边是树林,很深邃。那些树枝繁叶茂,挡住了后面的房子。或者,后面根本就没有房子。树林里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影,还有手电筒的亮光,他们肯定是在寻找什么。 司机看了他一眼,说:“刚才我在家吃饭,看了一档法制节目,说一个小伙子去河边钓鱼,发现一个黑色旅行箱,里面竟然有一条白花花的大腿。” 胡宽看着车外,没说什么。 司机也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桥上,胡宽说:“停车吧。” “还没到河边。”司机说。 “这里就行。” 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搬出旅行箱,胡宽抱着它走到桥边,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举起来,扔了下去。他回过头,看见司机呆呆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惊恐。 “一些没用的东西,我把它们扔了。”胡宽解释说。 司机打了个激灵,上了车,跑了。 胡宽给闫韵打电话。 她关机了。一直到天亮,胡宽都没联系上她。他躺在宾馆里,睡不着,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头,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天刚亮,他就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那陷阱很深,想爬出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死定了。 4、 其实,悬赏通告是假的。 杀人抛尸案是假的。 她的名字也是假的。她的真名是什么不重要,不提了。她的父亲是工头,前些日子上吊死了。她和父亲的感情很深,当时完全懵了。 她知道父亲为了赔偿三个死者的家属,借了一大笔高利贷,没想到那笔高利贷会把父亲逼死。 有一天,她无意间从几个工人嘴里得到一个重要信息:那三个工人的死,胡宽也有责任。当时,几个工人坐在一起议论那件事,都很气愤:“胡宽太不要脸了,犯了错不敢承认,把责任都推给了工头。” “胡宽有钱。他要是站出来承担一部分责任,工头也不用借那么多高利贷,也就不会被高利贷逼死。” “应该去法院告他。” “没用。胡宽如果坚持说开工之前检查过绳子,法院拿他也没办法。” 她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胡宽得到惩罚。 她打听到了胡宽的一些情况,知道他无事可做,正在家里发愁。她的心中一动,一个周密的复仇计划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来。 她找到了那对老夫妻,跟他们谈了她父亲的冤屈,还说胡宽对工作不负责,害了三条性命。那对老夫妻商议了一番,答应帮忙。几天后,他们认胡宽当了干儿子,又让他挖一个大坑…… 胡宽上当了。 至此,真相大白。 全文完 ...
幻觉 杨宇走在黑暗的走廊里,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来,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逆着光站立在窗边。他慢慢走过去,借着清幽的月光,他看到无数的蜜蜂在那个黑影身上盘踞着,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人体蜂巢”。密集恐惧症让他全身汗毛直竖,他的眼前已经模糊了,无数的蜜蜂慢慢向他逼近,瞬间将他覆盖…… “杨宇?你怎么了?”林静在一旁颤声问道。杨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的解剖刀正插在尸体的胸口上,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原来他还在上解剖学课,他只记得自己拿起手术刀的时候,然后就突然产生了幻觉。 杨宇跟任课老师请了假,回了宿舍。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份实验报告要交,于是打开了电子邮箱,里面有一封奇怪的新邮件,邮件是一个Flash(动画),首先是黑夜里出现了一个灯笼,灯笼突然爆裂开来,伸出一只血手,手掌上印着PLAY(播放)四个字母。他用鼠标点击,之后便看见:一个女孩睡在一张大床上,一个黑影慢慢凑过去俯身咬住了女孩的脖子,女孩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便断了气,黑影随即抬起头来,那张脸赫然就是──他自己!他顿觉一股寒意从脊背蹿升上来。 命案 一个月前,杨宇的好朋友沈于慧被人发现死在解剖学教室里。法医解剖后发现,沈于慧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只在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伤口,死因是失血过多。于是,很快就有关于吸血僵尸的传闻。 自从那起命案后,杨宇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看到一个黑影,全身盘踞萦绕着无数的蜜蜂,他慢慢朝床上熟睡的女孩逼近,然后俯身凑近了女孩的脖子。 杨宇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他刚才是躺在床上睡着了,又是那个梦。他感到嘴角有点凉凉的,伸手一摸嘴角,低头一看,手上是一抹猩红的血液。他一惊,凑到镜子前一照,原来是牙龈出血!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杨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慌忙朝对面宿舍楼奔去。来到出事的508宿舍,杨宇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赫然看见陈琳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警察接到报案后,很快赶到了现场。法医检查后发现,陈琳和之前的死者沈于慧一样,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伤口,死因也是失血过多。 警察找陈琳的舍友询问后得知,晚上只有陈琳一个人在宿舍,大概八点半的时候,舍友回来发现忘了带钥匙,敲门也得不到回应,便找楼管来开门,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惨状。 问话 出乎意料,警察周承海竟然找了杨宇来问话。周承海在杨宇面前打开了一个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两张照片递到他手上:“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认识,这是沈于慧和陈琳,她们当时参与了我们灵异侦探社举办的探险活动。” “除了这两个人,参与那次活动的还有谁?” “还有谢雨蒙,难道是因为……”杨宇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周承海严肃地盯着杨宇追问道。 杨宇只好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时社团正为了探险活动的经费四处奔波,就在那时,他们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神秘人说,只要按照他提供的地图去探险,他可以为他们提供一切费用。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他们欣然答应了神秘人的条件。 他们按照神秘人的指示到达八墓村之后,便入住了画廊旅馆。那晚,杨宇听见窗户外面传来“嗡嗡嗡”的响声,他拉开窗帘,成百上千只蜜蜂在窗玻璃上盘踞着。紧接着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惨叫,那是司机老宋的房间。当大家合力撞开老宋的房门,却看到他全身爬满了蜜蜂,就这么被蜜蜂活活地蜇死。 警察接到报案后,只当是起意外事故草草结案。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不寻常的事情便接二连三地发生,杨宇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还常常产生幻觉,紧接着沈于慧和陈琳相继遇害。 调查 两天后,周承海和杨宇走访了老宋家。 经调查,老宋的妻子得了尿毒症,为了筹措医疗费,老宋偷偷干着不法营生。他诱拐本市的小女孩,将那些女孩的血卖给本市一家美容机构。那家美容机构对外宣称年轻女孩的血有养颜美容的功效,吸引了不少跟风仿效的女性。老宋出事后,家属认为一定是造孽太深,才得此报应。 周承海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大半夜的旅馆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蜜蜂?杨宇忽然道:“我知道凶手犯案的时间了。第一个死者沈于慧的生日是4月11日,第二个死者陈琳的生日是5月14日,正好都是她们遇害的时间,那么,第三个遇害的人是谢雨蒙,生日正好就是今天!5月16日!”周承海恍然大悟:“快走!没准要出事了!” 当他们赶到谢雨蒙的宿舍,已经太晚了。谢雨蒙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伤口。她的右手死死地攥着一支笔和一张纸,但纸上未着一字。发现尸体的是她的舍友林如滨,她说一开门就看到谢雨蒙倒在地上,杨宇他们紧跟着冲了进来。 警察很快查到了给杨宇他们汇款的账号,账号的户主属于一个叫林和平的人。然而,诡异的是,这个叫林和平的男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端倪 周承海敲响了林如滨的宿舍,林如滨见到周警官的时候,颇感意外。 周承海淡淡地说道:“世界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再精密的布局总会有破绽。我想,一切都该结束了。” 林如滨颓然道:“没想到这么快。”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林和平是你父亲吧?” 林如滨点点头:“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谢雨蒙死的时候,她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她明明还有时间留下最后的死亡遗言,却什么都没有写,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宿舍是两人间,先发现自己尸体的,一定是自己的舍友。而她的舍友就是凶手,凶手一定会毁掉纸上的内容,她写什么都没用。于是她攥着笔却不写一个字,她明明能写,却什么都不写。其实她要传达的意思就是,凶手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原来如此,我竟然没想到。” “其实你完全可以把纸和笔拿走,但不巧的是,我和杨宇及时赶到现场,才阻止了这件事。我困惑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年前,我父亲和几个伙伴去八墓村研究会吸食人血的蜜蜂。在考察途中,父亲惊动了蜂群,遭到了围攻,那几个伙伴为了逃命,丢下父亲,最后父亲客死异乡。我调查了很久,决定找他们的子女报仇,让他们也品尝一下失去至亲的痛苦。” “那么老宋呢?” “当年他是司机,也只顾着自己逃命,完全不顾我父亲的死活。他也该死!”林如滨怒目圆睁。 案子顺利了结了,林如滨承认自己用父亲的账户向杨宇他们汇款,并驯养了血蜂来杀人。她在受害人的身上下了一种特殊香料,可以吸引那群训练有素的血蜂在同一个伤口上吸血,让伤口看起来就像吸血僵尸留下的。 未完 这天,杨宇正在阅读报纸,有人敲门,他起身去开门,看到林静拿着两杯热咖啡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杨宇从林静手中接过热咖啡,啜饮了一口。 “终于顺利结案了,你可以安心睡觉了。”林静看着桌上的报纸说道。杨宇正要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麻痹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疯了似的抓着自己的脖子。林静的脸上一扫平日的温和笑容,变得冷若冰霜:“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帮你结束这种痛苦。” “你……”杨宇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林静凑到杨宇的耳边轻声道:“很遗憾,你们都遗漏了我,我也是林和平的女儿,林如滨是我的姐姐。” 杨宇的脑袋“嗡”一声炸响,他一瞬间全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自从八墓村回来之后,他噩梦连连还常常产生幻觉,原来都是因为林静送他的那盆植物。他把那盆植物放在床头,夜夜闻着迷幻剂入睡,长此以往,便精神恍惚。 杨宇觉得头越来越眩晕,身体慢慢地倒了下去,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一群血蜂覆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想起,这一天,正好是6月2日,他的生日。 ...
(一)巫师 那是一个矮胖黝黑的印裔老妪,化着俗艳的妆,裹着妖冶的纱丽,眼睛藏在头发里,鹰隼般的阴沉锋利。芭芭说她叫伊芙,精通塔罗牌算命之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巫师。 “我曾经请她为我算过,结果,她说的话都应验了……真的好神奇哦。”芭芭信誓旦旦地告诉我。 我是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事情的,不过好意难却,只好跟着热情的芭芭来到了这里。 这位有名的巫师住在一栋公寓的3层,很旧的房子,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生满霉斑,电线也老化了,灯光忽明忽灭,颇象恐怖电影里的场景。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头皮难免发凉,总感觉背后有眼睛在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而见到了伊芙之后,这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散发着妖异、腐败气息的伊芙,简直就是一具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千年艳尸。 千年艳尸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好在芭芭可以翻译。 “她说,你的妻子文海娜还活着。”芭芭兴奋地对我说。“她还说,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我敷衍地笑了一下,留下几张钞票后拉着她离开。 事实上,这几年芭芭已经带我见过好几个巫师了。而每一个巫师都告诉我,文海娜还活着,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可是结果怎么样?文海娜还是沓无音讯。 其实,一直以来我心中都有一个不敢接受的现实,那就是文海娜早已经死了。死在五年前的大爆炸中…… (二)蜜月 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巴厘岛发生了一起突如其来的大爆炸,这场大爆炸不知摧毁了多少幸福的家庭,而我和文海娜也是其中的一个。我们的新婚蜜月,在轰隆一声巨响中土崩瓦解。 彼时我不在酒店,因为文海娜撒娇说想吃榴莲,我就出去外面买。然而我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别,竟从此天渊永隔! 爆炸发生之后,文海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废墟里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人体残肢和内脏,我不敢相信,自己心爱的人也在其中…… 之后每年夏天,我都要回到这里,因为我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文海娜没有死,她还在这里等着我。 那片不知掩埋了多少冤魂的废墟上,建起了一间酒吧。每次重来巴厘岛,我都到这间名叫椰风的酒吧坐坐,倒上两杯酒,回忆,凭悼……就这样,我认识了酒吧的老板芭芭。 芭芭感动于我的执着,遂发明了一种名叫“蜜月”的鸡尾酒,用来纪念我和文海娜的爱情。 她还说,如果我就是文海娜该有多好啊,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她喜欢我,我知道,可是在我的心中,文海娜是无可替代的。 “芭芭,我想明天就离开这里,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走出巫师的那座公寓时,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决定不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也希望我的离开,能够致止芭芭对我的感情越陷越深。这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不应该受到伤害。 芭芭悲伤地看着我,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走之前请到我的酒吧里喝一杯‘蜜月’吧,你知道,这是我专门为你而做的……” (三)鬼魂 我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在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再次去了椰风。我点了两杯“蜜月”,然后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芭芭跳舞。 芭芭的舞跳得很美,宛若旋动的精灵。缀着香花和缨络的短襟下面,小巧的肚脐若隐若现摄人魂魄。腰肢盈然一握,水蛇般的柔韧和灵活。——简直不逊于舞蹈演员出身的文海娜。 我不禁长长地叹息。 突然,一个熟悉的影子在人群里闪过,白裙如雪,长发如瀑……我象是被人打了一拳似地,尖叫着从座位上跳起。 “泰俊,发生了什么事?”芭芭发现了我的异样,急忙冲过来问。 “文海娜,我看见了文海娜……”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天哪,伊芙的话灵验了!”芭芭也跳了起来。然而我们翻遍了整个酒吧,却再也没有看到文海娜的影子。昙花一现的她就象一滴水珠,在闪烁的霓虹里悄然蒸发,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你确定真的看到了她,不是幻觉?”芭芭将信将疑。 我点头,然后迎着她的目光反问:“芭芭,你信不信这个世上有鬼?” 芭芭张大了嘴巴:“你是说,你见到的是文海娜的鬼魂?” “是的,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得这么蹊跷……”我笑了,“芭芭,我终于等到她了,不管是人是鬼,都值得庆贺,不是吗?” 芭芭鄂然地看着我,幽幽叹气:“泰俊,文海娜有你这样一个爱她的老公,真的好幸福!” (四)怪胎 我觉得自己也好幸福。守候了五年之后,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心爱的人。人也好鬼也罢,都是上天对我的莫大恩赐。于是,这个晚上我又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我决定留下来,等候文海娜的再一次出现。 酒吧打烊后,我照例步行回去——我下榻的酒店就在椰风的附近,仅十几分钟的路程。 巴厘岛的夜晚是瑰丽而邪魅的,空气中飘浮着纸醉金迷的暧昧味道。午夜三点之后,外面是一派繁华谢后的凄清。 穿过一条阴暗的巷子时,我又一次感觉到头皮发凉——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睛又出现了! 那是一只狗。一只生满癞痢的流浪狗。骨瘦如柴,却长了一颗硕大异常的脑袋,就象一只发育畸形的怪胎。它,不知何时开始,就莫名其妙地盯上了我,从酒店到酒吧,又到巫师的公寓,如影随形。 我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它竟不躲,歪着头看我,凄楚的眼神利箭一般穿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落荒而逃,而它在后面契而不舍地追,谢天谢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之后,它终于停住了脚步——车轮之下,那颗硕大的头颅四分五裂,红的血、白的脑浆迸溅了一地…… 仅存的一只眼睛,依然躺在马路中间盯着我看,眼中有泪。 狗也会流眼泪? 这诡异的一幕从此变成我的恶梦。梦中,这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健步如飞,石头砸不死,车轮碾不死,晃着那颗西瓜似的大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我,阴魂不散。 如果它的出现,换成是我朝思暮想的文海娜,该有多好? (九)复仇 身上的伤口容易痊愈,可心上的呢? 我不敢去想文海娜,我的爱妻,可是每天夜里都会梦到她。车轮从她西瓜似的大脑袋上碾过去,四分五裂,而她并没死,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继续歪着头看我,眼中有泪…… 几个月后,巴厘岛发生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某豪华别墅内,一对爱心夫妇不幸被其收养的流浪狗活活咬死,撕成碎片。现场血肉模糊,惨绝人寰…… 我在垃圾堆里看到这张新闻时,冷冷地笑了。凶手自然是我,以及花园里的那些可怜的同类。我们联合起来将这对狠毒的夫妇杀死,之后逃出了别墅。 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只是生活再艰难,都要活下去。做人如此,做狗也如此。 “这里有一只流浪狗,快,扔石头砸死它!”别墅惨案之后,流浪狗遂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我夹着尾巴逃,惶惶不可终日。 “住手!”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呵止了他们,是芭芭。她蹲下来,轻抚着我肮脏的皮毛,“可怜的狗狗,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流浪狗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她微笑的样子好美,象天使。 (十)眼泪 “狗狗,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他。”芭芭坐在酒吧里,我坐在她的怀里,我们的面前,摆着两杯“蜜月”。 “可是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妻子。巫师们都说文海娜早已经死了……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知道了后会绝望地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于是我一直在跟他撒谎,我对他说,文海娜没有死,还活着。甚至为了让他留下来,我找了一个长得很象文海娜的女孩来酒吧里骗他……是的,只要他相信她还活着,每年就一定会来这里等她,那么,我就可以见到他。狗狗,你说我是不是好傻呢?” 是的,你真的好傻。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陷下去!可是掉在爱情里的人啊,还有谁还会理智?譬如我和文海娜,譬如闵迪和屏妮。 “狗狗,从今天起你就叫李泰俊吧,好不好?” 好,当然好。 一滴眼泪落下去,在“蜜月”里荡起粼漪。没有人注意,一只狗的眼泪。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绝望。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的悲伤……那又怎么样? 生活还要继续。 ...
一 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有了收集刀子的嗜好,尤其是那些做工精美、刀刃锋利的,我更加情有独钟。 当然,我不会让家人知道。他们只是知道我攒了很多钱,至于钱的去向则从不过问。 在我房间的床铺下面有一个箱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刀子。 我想作为一个女孩子,这种做法儿有点儿不可思议,不过也许还有更让你不可思议的:我还疯狂地迷恋那些因为意外而永远留在人身体上的伤痕。 我的胳膊上就有一条深深的割痕,愈合后微微地凸起,像一条小小的丘陵,随意找了一个起点,然后曲曲折折地蔓延,接着又找了一个终点,停下,收缩成一条痕迹。 二 我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爸爸的孩子,所以现在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这些亮晃晃的刀子。 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着千奇百怪的嗜好。 比如说,有人爱好嗅汽油的味道;有人专喜欢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有人胆子小却喜欢看恐怖杂志,比如《男生女生》金版……我想,他们的血液里一定流淌着什么异样的东西,因为我的血液里也同样流淌着类似的东西,所以我敢确定。 爸爸是在一周前出的意外。 听和他一起的叔叔说,那晚他们一起去喝酒。席间,爸爸说去下洗手间,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城郊的动物园发现了他。那时我的爸爸,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警察赶到现场,发现他的身上有大面积的摔伤,法医的鉴定也是,摔伤致死。 所有了解这件事情的人都觉得很蹊跷:如果爸爸的朋友没有说谎的话,从死亡时间上推断,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饭店和动物园这两个地方相距甚远,明明前一秒还在酒店,怎么下一秒就跑到动物园了?警方的专家也不能下定论。 大家都很困惑,爸爸为什么去洗手间之后又去了动物园? 他为什么要去? 又是怎么去的呢?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很困惑。 我还记得那天,我拿着优异的月考成绩回家,多亏了爸爸之前的辅导和陪读,我才能考得这么好。可是没有想到需要我接受的是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最后见到爸爸是发现遗体的当天晚上,所有家人和爸爸做了最后的告别。 握着他冰凉的手,我突然感觉有些硌,摊开一看,是他手指上齐刷刷的割痕。 我想起一天晚上,爸爸要给我削一个苹果,结果不小心割到了手指。 那天离开医院之前,医生将爸爸的遗物拿了过来,其中居然有一把刀,好像爸爸那时就是用它削苹果受伤的。刀是倏宁送的,我的朋友知道我爱好收集刀,经常送我刀子做礼物。 现在这把刀又回到了我手里,我常常在想念爸爸的时候把它拿出来,精美的随身水果刀,冷冷的刀刃映出了我的脸,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满是狐疑。 听现场的警察说,爸爸死的时候手里就是攥着这把刀子。 之前的种种困惑又多了一层,为什么爸爸死的时候手里要攥着这把刀子,难道有人打劫他?或者遇上了什么事情,需要刀子来保护? 到底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答案—— 不得而知。 我安静地将那把刀子放进了抽屉。 妈妈进来的时候,我迅速地将抽屉推了进去。她的眼神毫无光彩,冷冷地说:“把你要洗的脏衣服都找出来,我去洗。” 我起身,仔细地找了很多,然后交给了妈妈。 她出去的时候没有说任何话,我想应该是爸爸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 妈妈出去后,我才发现有一件脏衣服没有被拿走,是那天爸爸削苹果割到手,被血渍染了的T恤。 不过,我没有再拿给妈妈。 好在爸爸妈妈都是这个城市里颇有名气的医生,家还是可以勉强维持下去。 那件事之后,我们家也受到了各界的关注,我经常要在镁光灯下讲述自己和爸爸关系是如何的好,然后是没有了爸爸的伤痛,接着会获得强烈的同情还有一些物质补偿。 有时候我会很奇怪,为什么这样地撕开伤口,却感觉不到疼痛,也许伤口痛到了极致也就麻木了? 五 第二天,我和倏宁说了我的猜测和那个电话里的奇怪谈话。倏宁也是感觉不可思议。她问我有什么想法和打算。我说我准备去爸爸死的那个动物园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倏宁说陪我一起去,我点点头。 我对那个动物园管理员撒了谎,加上倏宁的默契配合,我们顺利地去了爸爸死亡的现场。 “你可真厉害,说谎话都不会脸红!”倏宁试图和我开玩笑让我开心些,但是我一点儿想笑的心情都没有, 整个现场空空荡荡的,惟一可以入眼的就是百鸟馆的一面墙壁,高高的,挑战着我脖颈的极限,从这个角度朝上看,阳光正好刺下来,亮闪闪的,割进了瞳孔,然后我低头。 突然,我的脑袋里冒出一个词语:割痕! 割痕。我再次抬头,在我头顶上面两米多的地方,有一条痕迹,像是被什么用外力给生生割开,然后像人的皮肤一样又愈合了,留下了这条长长的痕迹,像是突兀的小丘陵,或者说是蜈蚣更加确切,牢牢地附着在墙壁上,看上去很不规则。 墙壁上也能像人身体一样结出这样的痕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突然,我想到了爸爸手里的刀子,从爸爸摔伤的高度来说,在有痕迹的地方摔下来足以要了他的命。难道那个痕迹是爸爸死前留下的,要告诉我什么? 不过,我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面墙壁平平整整的,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爸爸是不会、也不可能在那里留下痕迹的。 可是爸爸又是从哪里摔下来的呢?脑袋里突然像进了水,疼了起来。 倏宁扶住了我,她把我搀到了角落,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抬头对倏宁坚毅地说:“倏宁,我要去妈妈死的那个烈士陵园。” “去那里做什么?”倏宁困惑地问。 “去那里,寻找一道割痕!”我吐出这几个字。 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妈妈死的那个地方,上面的墙壁上,也有一条长长的割痕。不过和在爸爸那里看到的不同,这条隆起的高度很大,应该是很用力。 究竟是谁在这里留下割痕,又是为了什么? 是要告诉我什么,还是什么别的?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陷进了一个莫名的怪圈,无力挣脱,想去看清什么,可是一使劲就会让自己往下沉,往更深的地方沉下去,明明知道会有危险,可还是要去。 六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没有睡意,在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是倏宁。她坐在我后面,然后像一个姐姐一样将我抱在怀里。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谢谢你,倏宁!” 故事写到这里,应该给倏宁作下介绍了,其实我和倏宁也是认识不久,可是就像很久之前认识一样,很快成了挚友。倏宁的爸妈常年在外,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是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女孩,知道我有收集刀子的嗜好,总是给我买各式各样的刀子,然后她就说自己很开心。 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又邀请我和她同住。对于她的照顾,我自然是很感激。 七 关于爸妈的死,我虽然想介入调查,可是苦于没有线索,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我的生活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可就在此时,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那天,我回家取些衣服,收拾完之后,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正在播新闻。 我将头向后仰,闭目。 “今天在城郊的一座废弃工厂里,发现一具女尸,初步断定是死于高度摔伤,进一步的死因还有待法医的调查结果。从死者的遗物中,已经确认该死者名叫苏爱丽。” 我猛地一惊!“苏爱丽!”脱口而出,她是苏爱丽!苏爱丽! “死者死时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我看着电视镜头往上推进,一个晃眼,我看到了一条扎眼的割痕在死者后面墙壁上两三米处,可是没有人注意到,那条充满迷惑感的割痕,像是一条安静的蜈蚣,毫无声息地攀在那里。 这个就是妈妈电话里的对方,那个爱丽阿姨吧?为什么她也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死前手里握着一把刀子,而死亡地点后面是一面墙壁,上面有一条充满诱惑感的割痕! 我转身跑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迅速提取了那个苏爱丽的照片,然后键入她的名字,立刻出现了很多关于她的信息。 关于她的信息,所有的网页都差不多:某医院的副院长,同时是一个热衷于公益事业的单身女人。 这时,我在一个过期的网页里发现一个网址,链接过期却已经加密。我利用电脑技术进入了那个网页,里面也是对苏爱丽的介绍,应该是个局域网页,而且是内部的,不过在下面却多了一句:“某某医学研究所研究员,‘空间计划’执行员。” “空间计划”?那是什么? 我又在网络上搜寻这个“空间计划”,可是没有任何有用可靠的信息。不过关于那个医学研究所倒是有详细的信息:苏爱丽曾是那里的第二十四届研究员,在和她同届人名里,赫然写着:杨可、吴素珍,那是我爸妈的名字,难道他们也曾是那里的研究员,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所有的事件和这个研究所有什么关系吗?如果苏爱丽是那个什么“空间计划”的执行研究员,又认识爸妈,那么爸妈或许也是执行研究员,不过在他们名字后面就没有别人了!只有两把小刀的标志印在那里,孤零零的,格外刺眼! 我仔细看着那个小双刀,应该是那个“空间计划”的标志,我用手机拍了下来。晚上的时候我没有去倏宁那里,因为她临时有事没在家。 我孤独地躺在床上,死寂地盯着天花板。突然,爸妈的脸显现在了我的眼前,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血迹,接着又变成了大把大把不能被触及的割痕,像是一条条有意识的蜈蚣,朝着我的方向过来,然后我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有那些东西,不过它们慢慢衍化成了一个标志,就是那个小双刀的标志。 小双刀的标志?它们是两把小刀还是两条蜈蚣?亮闪闪的,又好像有意识。 在哪里见过吗?好像是,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八 “杨扬,你不可以进去!”倏宁站在我背后,说。 我转过头,看见倏宁,显得很尴尬:“喔,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门上的标志很特别,有些好奇,所以想进去看看!”我这样解释着。 倏宁的脸还是有些阴沉,她说:“杨扬,这个房间是我爸妈原来的工作间,据说有些机密的东西,不是不相信你,不过……” 我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和倏宁认识以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喔,我知道了,我只是觉得好奇,对不起啦!” 九 “对了,就是那个标志,那个房间门上的标志就是那个小双刀,那时在倏宁家看到的就是这个标志,就是这个标志!” 我蹭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面带兴奋。 或许那个房间里有关于“空间计划”的什么东西,那个网页上在我爸妈名字后面就没有了,可是倏宁的家里又有那个标志,如果倏宁的爸妈也是“空间计划”的一员,那么他们岂不是也有危险? 我当下没有多想,就赶去了倏宁家,我手里有她家的钥匙,然后开门进去,当时的标志已经没了,令人惊讶的是,房间的门没有关,里面还开着灯,但是朝里一瞄,没有人。可能是倏宁走的时候忘记了关灯关门吧! 房间里的光线像是冰冷的手术刀,硬生生地打到皮肤上,平整地切下去,然后聚集了大量的抗体。我不禁抖了一下,然后朝着有光源的地方走去。 没有经过倏宁的同意,我第一次走进了这个房间。房间的最里面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排列着很多东西,旁边是一个桌子,光源正是上面的台灯发出来的。 突然,身后吹来了一股阴风。 “谁?”我机警地转身,等了几秒,然后确定没事又转过头来。 这时,我的目光落到了暗处的墙壁,瞳孔猛地睁大,因为在我眼前,有两条扭曲的割痕,印在上面,有些痛苦,有些隆起,然后我走近,用手轻轻触摸,似乎还有体温,又有些微微的刺痛。 “这种割痕这么熟悉,反复出现三次,爸妈和苏爱丽的死亡现场都有这个割痕,在倏宁不允许进入的这个房间,同样还有这种割痕,而且还是两条。”我自言自语。 目光随后又回到了光源处。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光永远是一种救赎的颜色。 我走到桌子旁,上面很凌乱,左边摆着一张全家福,倏宁在上面,旁边的应该是她的爸妈吧。说实话,认识倏宁以来,从没有见过她爸妈。 没有规则的摊着的纸,上面画着各式的图案,旁边放着一柄亮晃晃的小刀,我不禁拿过来摩挲两下,我将刀刃抽出,在冰冷的光线下透出某种阴森。 这时,我突然发现那些纸上面写的是有关“空间计划”的东西,便急于把刀子放下,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血滴到了纸上,我一下慌了,忙在桌上找些纸巾,却把旁边一支没有搁稳的小试管打破了,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粘到了我的伤口上,我只是急于收拾好这一切,就没有注意。 我拿起那张有关“空间计划”的纸,因为上面有很深的墨迹,应该是纸的背面写了什么,我翻过来一瞧,不禁惊讶:杨可(死)——吴素珍(死)——苏爱丽(死)——杨扬。 啊——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倏宁和这些案件有关—— 为什么要在最后写上我的名字,难道我也要——死? 这一切和倏宁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空间计划”,到底有什么关联…… 十 “杨扬,我说过,你不能进来的!”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是倏宁。 我猛地一转身,倏宁就站在门口,我们双目相对,如同陌路,毫无生气。 “你没有听我的话,还是闯了进来,所以你不能怪我!” “倏宁,这是什么?”我举起那张纸,“你到底在这个事件中是个什么角色,还有就是,‘空间计划’你到底了解多少?” “你好像是在审讯犯人啊,你闯进了我的房间,还在这里吆五喝六,不觉得很过分吗?”倏宁的语气带着强大的挑衅。 “我查到了我爸妈,还有刚刚死去的苏爱丽都曾经是某医学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都曾经研究过‘空间计划’,我想你的爸妈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员,否则你这里不会有关于‘空间计划’的资料。 ”我还发现,我爸妈和苏爱丽的死亡地点都有一面空荡的墙壁,高得不能触及,而且都是死于重度摔伤,在他们死亡地点的上方都有一条不规则的割痕,微微地隆起。 “我刚刚发现这房间的墙壁上也有两条同样的割痕。而且你一直不让我进来,说明你有意隐藏了里面的东西:割痕和‘空间计划’。这张纸上的名单,说明你对他们死亡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跟你有莫大的关系,还有就是,下个就是——我。 ”所以,倏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相信你接近我是因为某种目的,但是我不得不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含泪质问道。 ”杨扬,你能走到这里,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因为在常理范围内,你已经知道的很多了。你比我想象的聪明哦!“倏宁说着鼓起了掌,”不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你要对自己所作的付出代价。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我的确有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杀死你爸妈,苏爱丽,还有你!“倏宁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给了我一道割伤,血沿着皮下组织流了出来。 ”什么?“我一下子愣了,”难道,我爸妈还有苏爱丽的死,都是你所为?“ 倏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没错!他们的死的确和我有关,不过,我不是直接的执行者,杀死他们的人其实是你啊,杨扬!“ 什么? 杀死他们的人是我? 怎么会是我? 我什么时候动过手? 他们死的时候我都不在场,况且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害自己的亲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大声呵斥道。 倏宁无奈地笑笑:”如果要说这件事,不如先说说你所苦苦追寻的‘空间计划’吧!你的爸妈还有苏爱丽都曾经是某医学研究所的医学科学研究员,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我的爸妈,那时他们正在着手开始一个叫做‘空间计划’的课题研究。所谓‘空间计划’,有些不可思议,听上去似乎和医学没有关系,其实他们研究的是一种奇异的病毒,这种病毒如果沾染上血液就会融入体内循环,能够使感染者产生巨大的幻觉,感染者的眼前会出现一面封闭的窗子,感觉周围的空间不断缩小,所以就必须寻找利器来将窗子割开一道口子,以求生路。让人更加不可想象的是,感染者真的可以割开一条异次元通道,然后他们就会钻进去,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离窗户很远的地方,而且通常是在高处,所以感染者一般都会摔死。“ 我听了简直不敢想象,竟然能有这种病毒存在,而且倏宁的爸妈也是其中人员,可是为什么没有他们的资料?我转念一想:难道我爸妈和苏爱丽都是死于这种病毒? 倏宁继续说:”虽然研究这项课题的有五个人,但是研究成果主要是我爸妈的。谁知另外三个人起了邪念。那天晚上,他们约好在我家交流成果,就在这个房间里,他们强迫我的爸妈试用了那种病毒,然后我爸妈就永远地消失在你刚刚看到的那面墙壁里,这样一来,他们既除去了我的爸妈,又可以夺得‘空间计划’研究成功的奖励。后来这项计划被提升为机密,你的爸妈和苏爱丽得到了很大的物质奖励,现在都成了医学界名人,而我的爸妈什么都没有,他们的死被归结于意外!你在墙壁上看到的割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的爸妈就是从那里进去了异次元通道,死在了通道的另一头——一座废弃的建筑里。“ ”这么说来,我的爸妈和苏爱丽都是死于这种奇异的病毒了?那这一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就是你手上怎么会有‘空间计划’的资料的?“ ”不错,他们都死于这种奇异的病毒。我爸妈死的那天,我正好在隔壁上网,并偷了爸爸的一个试管玩,后来我发现我随意拿来包书皮的纸竟然就是‘空间计划’的详细资料,我很不幸地目睹了我爸妈死亡的过程。因为当时我爸妈骗他们说我去了外婆家,我才侥幸活下来。我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用爸妈留下的积蓄,撑到了现在。“ 我此时充满了巨大的震撼,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我的好朋友倏宁就是杀害我爸妈的凶手,一个背负了深仇大恨的凶手,一个使用奇异病毒报复的凶手,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你是怎么做到的,按理说,你没见过我爸妈几次,更没有机会接近他们?“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才说我不是直接执行者啊,杀害他们的人是你。我知道你有个怪嗜好,那就是收集刀具,所以我就利用这一点接近你,和你成为好朋友。其实我在所有送你的刀具上都抹有那种病毒,既要让你的爸妈摸到刀子,又要他们有伤口可以感染,几率是相当的小,不过我还是等到了,就是说你爸爸帮你削苹果的时候割伤了手,所以就感染了这种病毒,不过可能因为感染得比较少,所以发病比较晚,拖到了第二天晚上,在酒店的洗手间他割开了异次元通道,接着死在了通道的另一头——动物园!“ ”可是我的妈妈没有接触你所谓的沾染病毒的刀具啊?“ ”哼,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没有穿那件白T恤吗,你说染了血渍了。因为那种病毒具有很大的附着性,所以你的妈妈应该是手上之前就有伤口,被T恤上的病毒感染了,然后和你爸爸一样。至于苏爱丽嘛,死法和他们大同小异。能说的只是我的运气太好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死时手里都有刀具!倏宁,你太轻视人的生命了,简直把杀人当做了儿戏。“ ”你没有资格说我,你的爸妈就有权利随意掠夺别人的生命和研究成果吗?我所作的一切都只是重复,重复他们的所作所为。“ ”这么说,下一个被杀害的应该是我吧!“ ”没错,因为苏爱丽没有结婚,所以,杨扬,你是最后一个人,等你死了,这个事件也就完结了!“ ”那么你打算用那种可怕的病毒来杀我吗?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是的,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因为刚刚你已经感染了那种病毒,就是那个被你碰倒的试管里的液体,你的手指也被那把刀子割伤了。“ 我猛地一惊,看见了手指上的伤口,本想继续回击倏宁的,可是身体好像是突然被什么给控制住了,不听使唤,只是感觉周围的一切扭曲起来,所有的空间慢慢变小,朝我的方向挤了过来。倏宁还是站在门口,却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喊出来,可是没有了分贝,空气都没有了气流的变化。 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扇窗子,这就是那扇倏宁所说的窗子吗?这就是夺走爸妈、苏爱丽、倏宁爸妈性命的那种窗子吗? 空间越来越小了,我只能一把抓住桌子上的刀子,这种让我迷恋的东西,然后朝着封闭的窗户割了过去,接着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像是人的皮肤,不过没有血,我用力地撕开了一个通道,正如倏宁说的,真的有这种异次元通道存在,它是如此的拥挤,可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爬了进去。就在身后的空间消失的一刹那,我听见了很多人的哭声,渗透着疼痛的血液,还有倏宁的话:”我就在你身后,千万别回头,否则你连这个短暂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将会永远迷失在这个异次元的通道之中,永久迷失自己!“ 我只是不顾一切地朝前爬着,呼吸慢慢地变得细微,然后就看见了前面的光亮,我终于挣脱了这个通道,看到了更大的空间,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下面是一面平整的墙壁,我没来得及反应,就掉了下去,接着就是重重的落地声,我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我听到了血液喷出体腔的声音,我的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把刀子,巨大的疼痛覆盖了我的知觉。 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很多很多的割痕,所有我曾经见过的,没有见过的,它们活了起来,四处爬着,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我挣开的通道,慢慢地愈合,愈合成了一条微微隆起的割痕,有意识地附着在墙壁上,它好像有生命般还朝我笑了笑,然后就越来越大,慢慢超出我瞳孔的承受范围,压迫着我可怜的呼吸,眼前的空间越来越小,慢慢地缩成了一条缝,然后就是永久的,黑暗…… ...
葵市,市公园的一角种着几棵郁郁葱葱地大榕树,榕树下有个石桌和四个石凳。夏日,只要是天气好,这里就会有人在石桌上下棋对弈,引来不少围观的人。有时围观的人看着无趣,就会三五成群闲扯些家长里短或是今日的奇闻异事,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话说这一日,有位面生的中年汉子挤在石桌前观棋,他穿着邋遢,面色单板,一看便知是位无所事事的闲汉。他先是看了一会下棋,后来又挤进人堆听人讲奇闻怪事,他听了一会,嚷嚷道:“这些夫妻吵架离婚找情人算什么怪事?要说我知道的事那才叫怪。”说完看了一眼众人,不往下说了。 本来正讲得起劲的人,见这位生面孔打断了自己,斜了他一眼说道:“就你?……能知道什么怪事?说说也让我们大伙开开眼。” 围观的人跟着起哄道:“就是,你还卖什么关子?快说……” “快说……” “快……” “好,好,我要说的怪事胆小的人可听不了。否则晚上做噩梦可别赖我。”他这么一说来围观的人呼啦又多了一层。 汉子推开身边一位坐着的人,自己一屁股坐下后,不慌不忙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缓缓地开口说:“我知道一起离奇的杀人案。”说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 这些人一听说是杀人案,一下子都安静了,更多的人跑来围听,他继续用目光扫视了大家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漂亮女人离奇死在家里,现场勘查,家里的重要财物并没有丢失,死者没有被人性侵犯过的痕迹,死者不是自杀。最奇怪的是,家里的门窗从里面紧紧锁着。警察仔细地查看过现场,没有找到一丝线索,这个女人就这样离奇地死在密室里,难得是鬼怪所为? 当然警察办案可不能在案件上写上死因不明,貌似鬼怪所为的话,实在没有线索只能把案件当成悬案处置。可女子死后,女子住的房子却没人敢住,为什么那?邻居都说自女子死后她家半夜常传出哭声,看来女子死的冤枉,阴魂不散要找凶手报仇呀!”说完他眯着眼睛看着众人。 众人正听得着迷,见他突然不说了,都眼巴巴地问道:“完了?” 汉子点点头说:“嗯!完了!” 众人一阵哗然,气愤地嚷嚷:“啥怪事呀?没头没尾瞎编乱造。” 汉子嘻嘻笑着说:“这事可不是瞎编乱造的,要说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不管你做的多隐秘,只要你做了,早晚就会有报应,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阴魂是不会放过害她的人的。” 汉子的话一说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接着有人讲了一些鬼复仇的恐怖故事,直说的阴风阵阵,天色见晚,众人才余味未尽地逐渐离开。 汉子却始终没走,他一边细心听着别人讲,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众人,他注意到有位神色慌张的男子,始终用眼睛偷瞅着他,等到众人都离开了,这人却走到汉子面前问:“嗨!哥们,你今天说的是真的吗?别是胡编来哄我们的?” 汉子笑而不答,转身走了。鬼故事 这人却没走,因为他心里有鬼,他想问清楚这件公安局都素手无策的保密案件,汉子是怎么知道的?见汉子走远,他悄悄地跟在了汉子后面,汉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点也没察觉有人跟着后面。 这人跟着汉子走出很远来,只见汉子拐了一个弯他急忙跟过去,奇怪的是汉子不见了,眼前的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就是汉子所讲的凶杀案的地点,一座小别墅。 他有些害怕,脚步不住地往后退,突然一阵冷风吹过,鬼屋的窗户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随后他的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凄惨的哭声。 这声音恐怖之极,吓得他脸色煞白,想跑腿脚都不听使唤。突然间他的眼前一花,一个披头散发的满身是血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当他看清这女人脸的时候,绝望地抱着头嘶喊着:“月儿,对不起!我也不想杀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非要逼我和你结婚,你知道我有老婆的,我不能离婚……” 汉子站在暗处,手里拿着录音机。他悄声对身边的同事说:“我说,王燕行呀!装鬼装的挺像的,你看把那凶手吓的,都尿裤子了。”他的话半天没有回音,我好奇地扭头一看,只见同事晓宇和王燕傻不愣登地站在自己身后,两眼发直,汉子再回头看看,只见凶手面前的女人,头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着他凄惨的一笑,转眼间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汉子张大了嘴巴,指着王燕说:“这怎么回事?你……” 王燕被他大喝一声像是大梦初醒一样,换了口气看着他说:“队长!我们见鬼了,我还没来得及出去,那……那女人就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晓宇也结结巴巴地说:“队长!那女人的脚不占地,太吓人了……” 汉子啥也没说,亲手把手铐拷在凶手的手腕上之后,开车直奔警局。 回去后,汉子也就是刑警队队长周瑜明被警察局局长叫去大骂了一顿,认为他们装神弄鬼的去抓凶手太荒谬了。不过骂归骂,最后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坐下来细细说一遍案情。 周瑜明嬉笑着接过茶杯,然后说起了这件奇怪的密室杀人案。 这件案子看似奇怪,只是解不开凶手是如果进出密室的,而且据邻居举报,这女人和个男子过往亲密,而这个男子总是半夜来,清晨走,从不漏正脸,很是神秘。 他们的关系,引起了邻居一位中学生的好奇,这位中学生偷偷地拍过他几张出入鬼祟的照片,曾经拿到网上去炫耀。 后来发生了这件案子,周瑜明就在照片后面跟帖说,这照片上的人为什么没有名字,难道没人知道是谁? 说来也奇怪,真的有人提供了这人的真实姓名王东、喜欢去公园围观下棋云云。 可是单凭这些就是抓住他,也没有真凭实据,为了让他亲口说出案情,周瑜明设计了这个闹鬼圈套,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派去装鬼的王燕还没上场,就真的出现了一个女鬼,太诡异了…… 周瑜明连夜审讯犯罪嫌疑人王东,王东对他杀人行为供认不讳,当问他是怎么制造密室杀人的时候,他说出了一个让人结舌的答案,原来这间房子有个隐秘的地下密道,他杀人后,正好利用这个地下密道逃跑。 这个结果虽然非常出乎所以人的意料,不过案子既然破了,周瑜明就可以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了,一想到家他就感觉心里冷冷的,他心想,哎……这些花心的男人真过分,家里有着如花似玉的老婆,还要出去找情人。而他想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老婆,想要好好的抱抱她都不可以了,老婆因病去世已有一年了,他多想在见见老婆呀…… 从警局回到家,不过几步之遥,他却走的十分缓慢。 到了家门口,他用钥匙打开门,门一推开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位满身是血的女人,她双脚离地,双手直垂着,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周瑜明惊叫一声,正欲夺门而出,可他突然间站住了,因为他看见了女人身后的老婆。这一刻他忘记了害怕,双眼充满着无限地温柔,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满面惨白的老婆。 老婆也同样深情地望着他,他抛下钥匙,飞奔到她的身前,一把把她抱紧,可她就在他的拥抱中碎成了千万个碎片一眨眼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了那位浑身是血的女人,女人说:“你帮我沉冤,我让你见你妻子一面,算是报答你了……”说完,女人也消失了。 周瑜明愣愣地站在屋子,心里更加凄凉、难受。 ...
手,其实是人体最奇妙的器官。 它柔软又有力量,灵巧又充满了智慧。 它,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灭一切。 1 A市的夏夜,暴雨倾盆,街头的人抱头鼠窜,如临大敌。 一个女人撑着摇摇欲坠的雨伞,一边快速往前走,一边狼狈地回头。 她惊恐的脸上不断地下滑着水滴,身上已经被雨水浇湿了一大片,跌跌撞撞间,和对面的路人撞了个满怀。 “走路不长眼啊!”男人粗鲁地骂道。 女人顾不得掉了的雨伞,高跟鞋踩在水洼中,越走越快,最后在雨中飞快地跑了起来,逃命一般钻进了地铁入口,惊慌失措间,一脚踩滑,直接从大半截楼梯上摔了下去。 午夜的地铁站,空空荡荡的隧道中,只有零散几个人,空留大理石地面上一串串湿漉漉的泥泞脚印。 女人顾不得剧痛的脚踝,挣扎着扶着墙,狼狈地回头张望,却一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吓得猛地抱住脑袋,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警察按住她激动的肩膀,大声道。 “救命!有人……有人在跟踪我……”女人湿漉漉的脸上,雨水和泪水混杂落下。 “小姐,你冷静点!谁在跟踪你?”警察护着瑟瑟发抖的女人,沿着原路往回走,但是空荡荡的隧道中,除了两个人重重叠叠的脚步声,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穿着黑雨衣的男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我知道他是谁,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次是谁……”女人裹着一条毛巾,缩在椅子上,语无伦次。 做笔录的警察疑惑地盯着她,轻声道:“小姐,麻烦你说清楚点。” “他是个疯子!一直缠着我,我根本甩不掉他……他跟踪我,监视我,无时无刻不在骚扰我……他疯了!”女人的声音陡然尖了起来,捏着拳头凶猛地捶打着桌子,“你不相信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信我!” 她猛地站起来,尖叫着冲了出去。 2 我站在镜子前,擦拭着布满雾气的镜面,镜子里慢慢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我凑上前,瞪大双眼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扯出一抹微笑,牙齿整洁,笑容温暖。 我又笑了,按了按脸上的肌肉,松了一口气,虽然经常熬夜工作,但好歹皮肤也没有差到不能看的地步。 我从瓶子里倒出爽肤水,轻轻拍在脸上,又愉快地吹着口哨,认真地在皮肤上涂抹护肤品。 一切就绪后,这才打电话给万幸,问她是否参加周六的同学会。 万幸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问她是否生病了,她说没有,只是遇上了一些麻烦事。 我顿了顿,笑道:“你忘了我开了一家私家侦探事务所了?什么麻烦事儿啊,若是警察都解决不了,你可以来找我。大家是老同学了,我给你算便宜点儿。” 这家事务所,我开了两年了,干得最多的就是捉奸、跟踪和偷拍,还没办过什么大案子。 下午两点,万幸准时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一间位于某个偏僻小楼的顶层,租金便宜,员工和老板都是我,连贴小广告这种事儿都得自己干,折腾了这么久,也就勉强能糊口。 万幸推开门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认出来,她竟然憔悴成这样了,当初念书的时候,她可是班花级别的女生,一堆男同学喜欢她。 可是如今的万幸,一头蓬乱的长发,惨白的脸上挂着黑眼圈,满眼的血丝,瘦成了排骨架。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她已经瘦得崩不起紧身裙了。 她坐在我对面,我给她倒了一杯水,也不着急催她,只任她慢腾腾地喝着茶。 她的坐姿很奇怪,缩成一团,佝偻着腰背,双手捧着纸杯,整个人像一只戒备森严的刺猬,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惊恐的信息。 她到底在怕什么?!鬼大爺鬼故事 “方明。”她抬起大大的眼睛,颤巍巍地喊着我的名字,沙哑的声音让人心疼极了,“我想先说明一件事,我此时此刻非常清醒,而且我没有任何精神上的毛病,我可以对我的一言一行负责。” “我相信你。”我给她续了一杯茶,温柔地说。 她努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有特别奇怪的人吗?就是你完全无法用常人的眼光去判断他,审视他,他的一言一行都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恐怖和难以置信。” “我当然相信啊。看见UFO的,会奇门遁甲术的,世界这么大,什么人都有。不能自己记性烂就不相信有人可以过目不忘吧?”我举了个特别简单的例子来安慰她。 她被我逗乐了,深深地望着我,皲裂的嘴角却渗出了几道血口子,在她惨白的唇上触目惊心:“你先听我说完,再回答是否相信这个问题。因为我自己都难以确定这是一场噩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她的声音,哑哑的,沙沙的,像在粗糙的水泥上磨砂纸,又像钢爪抓在光滑的玻璃上,听得人浑身发毛。 3. “你还记得我们的小学同学木森吗?” “木森?我记得。” 我当然记得木森,他是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因为他是个侏儒。 别以为小孩子有多天真善良,那时候我们没少欺负他。 木森据说生下来就得了什么病,个子一直只有七十厘米左右,短手短脚,是个永远坐在第一排但是成绩一直扫尾巴的小男孩。因为太矮,坐在椅子上时他的双脚永远悬在半空中,永远需要扶着板凳跃上去,而下板凳,也同样需要可笑的跃下来。 他性格沉默,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向老师告状,从来都是低着头,仿佛看谁一眼都是一种罪过。女孩子也没人会和他玩,除了可怜的万幸,做了他一年的同桌,还是“互帮互助”的小伙伴,放学了也得留下来和木森一起把作业做完了才能走。 “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因为年纪小,木森除了矮一点好像和其他男同学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对劲了。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就是你突然抬头,却发现一个小孩子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你……”万幸抱着双臂,打了个冷战。 “那个时候,木森喜欢你,大家都知道。”我把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把空调的温度开高了一些。 “就算他喜欢我吧,但是那种恐怖的男生谁会喜欢啊。那么短的手和脚,那么小的脑袋,而且闷闷的,从来都不笑,还经常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我的抽屉里,吓得我大哭。后来我跟爸妈说了以后,才把我的位置调开了。” 我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其实也还好啦,一个自卑的小孩子,又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方法表示对你的感谢,所以塞一些小鸟,四脚蛇什么的……他以为女生也会喜欢那些可爱的小动物。”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后来我发现经常在路上碰到木森,我们的家明明不在一个方向。那时,我经常看到一只木头小鸟在我头上飞……真的!是木头做的小鸟!我告诉妈妈,妈妈不信,爸爸也不信,我告诉老师,老师觉得我在说谎,同学们也没人相信我……但是,真的!我真的每天都看到那只木头做的鸟儿在飞!” 我笑着拍拍她冰凉的手背:“是啊,那个时候班上的同学都觉得你好奇怪,木头做的鸟儿怎么可能飞上天,就算是遥控飞机也不能用木头做的,因为用木头做的遥控飞机太笨拙了,飞不上去。” 万幸苦笑着继续说道:“有一天回家,我看到一只猫咪特别可爱。我走过去抚摸它,突然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那只猫……也是木头做的!但是上面画着精细的毛发,还有会动的眼珠子,但是摸上去的感觉,真的是木质的!我吓得一下就跳开了,傻傻地站着,然后看着那只猫”喵呜“一声站起来,僵硬地走远了。” “挺有趣的。但是你为什么会害怕呢?”我不明白。 “一个11岁的小女孩,看到了理论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不觉得很恐怖吗?而且没人相信我,大家都觉得我有毛病!我妈妈说下次我再这样,就带我去看医生了!我很害怕,再也不敢和他们说我看到的一切了。” “你还看到了什么?” “木头做的小狗……放在我家门口,我害怕爸妈发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木头做的洋娃娃,很逼真,但是我摸到它的一瞬间就知道它是木头,吓得也丢掉了……后来细细想来,才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故意送我礼物,那些木头做的东西都是他的礼物。有谁知道,那些礼物毁掉了我整个童年。”万幸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是木森,因为除了他,没人做得出那些精致的木头玩具。听说木森家世世代代都是木匠,师承鲁班。” 我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后来呢?”好一会儿,我才有力气继续问道。 “后来好容易上了中学,我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他了,却不料还是经常会‘无意’中遇上他,那时候我家已经搬到市中心了,离过去的地方十万八千里,我不相信还会隔三差五遇上他。他也不说话,就在对街遥遥看着我。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我长到了一米六,他还是矮矮的,像个几岁的小孩子,背着双肩包,目光瘆人。” “他不过是喜欢你罢了。”我莫名地替木森辩白了起来。 “但是那种喜欢却像一颗炸弹,炸毁了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期……我的一生。”万幸歪着头,有气无力地望着我,“最后,我只得假装视而不见,假装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我一直给自己催眠,把他当成空气,坚决不要和他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两年后,他也消失了。人生最可怕的就是,当你以为噩梦结束了,其实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4 “高三那年,我初恋,和男朋友约好了一起上大学,却不料在暑假他突然和我分手了,而且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甩了。直到一年前,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猜他说什么?”万幸的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暴怒。 我只能摇头,我怎么会知道他说什么。 “他说他看到我和别的男孩子在公园搂搂抱抱!那天我告诉他妈妈生日要早点回家,原来是去和别人约会去了!他以为我劈腿!”万幸枯瘦的双手抱着蓬乱的头发,哭出声来,“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在公园的那个人不是我,因为她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裙子,发型也一模一样……他为什么不上前质问呢?!一问不就明白了吗?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那个时候我正在厨房给我妈择菜呢!” “世界上有人和你长得那么像?!” “不!那根本就不是人!我怀疑是木森!他不会放过我的,所以他做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木头人来拆散我们!但是我不敢告诉别人,因为没人会相信我,就是蜡像馆里的人仔细看也和真人有区别,更何况是木头……会动,会说话,谁能信?!”万幸彻底崩溃,激动地捶着桌子,像一只惊恐的母狮子。 “我信。”我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放松下来,“有传言,祖师爷鲁班曾经做过会动的木头人,就像现代的机器人一样,可以下田干活,可以砍柴烧火……古时候的手艺其实特别厉害,只是现在大多都失传了。太可惜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不肯放过我,好像无论我躲到哪里,他都在我周围。我真的好害怕……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我看不到他,却觉得他无处不在!现在搞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万幸在我怀中号啕大哭起来。 我爱怜地抚摸着她蓬乱的长发,叹了一口气:“爱一个人,是没有罪的。只是有时候爱太过沉重,会让对方喘不过气来。” “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我轻轻重复着她的话,尝到了一股莫名的悲哀。 万幸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新的,旧的,她不止一次想过自杀,却没有真正死去的勇气。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她从我怀中抬起头来,狰狞一笑。 我的眼皮突然狂跳起来。 7 “你看,像不像你?”我推着轮椅,把万幸带到了一个房间,推开房门,一整排的万幸整整齐齐贴着墙站立着。 从矮到高,从稚气到成熟。 十岁的万幸、十一岁的万幸、十二岁的万幸……十五岁的万幸、十八岁的万幸……二十三岁的万幸……二十五岁的万幸。 我把她的前半生都浓缩在了这些木头人中,她们一个个面带微笑,张着嘴巴,轻声欢迎我:“木森,你回来啦。” 你看,连声音都整整齐齐,我很了不起对不对? 但是二十六岁的万幸只是歪着头,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些复制的自己,眼角落下了冰凉的泪水。 那天,她喝下我下了药的茶水后就晕了过去。我拿出一排细针,从她头顶一路扎了下去,这些针法,我在木头人身上试过千万遍了,精确到闭上眼睛也不会扎偏。 只会让她瘫痪,不会让她死去。 人体总计穴位有720个,医用402个,其中要害穴位有108个,有活穴和死穴之分,不致死的穴为72个,致命为36个。 我的手,捏着长长短短的针,把她的魂魄缩在了这具肉身中。从此,她也是我的木头人了,而且,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万幸不知道,其实辨别真人和木头人的区别还有一个方法——嗅。 木头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隐约的木头香,那种香气是任何香水都无法调制出来的。那是为了防止木头腐烂,又要让它保持柔软如肌肤的质感,需要浸泡在一种特殊的药水中,经过浸泡,再坚硬的木头也会变得如人体的肌肉一样充满弹性。 每一个拆开的木头人,都是一具精密的仪器,每个关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机关,控制着木头人的行走站立,而面部五官需要的是更为精细的肌肉处理—— 额肌、颞肌、眼轮匝肌、皱眉肌、鼻肌、上唇方肌…… 它们控制着面部的微笑、哭泣、皱眉…… 而我,像一个王者,将瘦小的身躯置于木头人狭窄的“胸腔”中,操控着那些机关,操控着一个个木头人,与万幸谈恋爱。 我知道她喜欢哪一种男人:英俊的、高大的、魁梧的,总之就是与真实的我截然相反的另一种人。 但是没关系,我还有一双诡手,这双手可以创造出任何人。 任何恋人。 ...
奇异的争执 夏夜里的11点20分,小颖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夜色,台风刚过两天,窗外飘着雨,她抬头望着丝丝雨点从很高的地方向下坠落,在邻近灯光的照映下闪闪烁亮。 小颖深呼吸一口,雨夜的空气闻起来格外清凉,房间里弥漫着浓厚的新家气味,她和她的妈妈、姐姐、小妹搬来这栋小区大楼还不到两个月,她尚未习惯新邻居和新的交通路线,所幸现在正值暑假,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好好地熟悉一下周遭环境。 此时房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小她四岁、开学之后升五年级的妹妹莉莉,莉莉在一个星期前不知怎的发起高烧,看了两次医生,吃了一个星期的药,昨天病情似乎开始有些好转,现在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小颖倒是睡不着,自从搬入新家之后,她总是睡不好,她觉得房间虽然又新又大又漂亮,但总是少了点什么——少了即将升大一的姐姐乐婷。 其实乐婷就在她们隔壁房而已,这时应当也还没睡,大概一边上网,一边对着镜子打扮自己。 小颖非常不习惯这样的姐姐,她怀念起在旧家时,三姐妹窝在小小的房里挤成一堆,一边看着电脑屏幕里的鬼片,一边直打哆嗦,莉莉总会挤在她和姐姐之间,怀中抱着一只熊,那时候妈妈通常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带着宵夜返家,看完鬼片的三姐妹便会心满意足地出房吃宵夜。 但搬入新家之后,妈妈更加忙碌了,常常得在新开张的精品分店里忙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家,小颖当然不会因此而埋怨妈妈何芹,莉莉出生那年,她们的爸爸被公司调往海外,三年之后,她们的爸爸在那儿建立了第二个家庭,何芹也和她们的爸爸完成了离婚手续。 小颖和莉莉只能从姐姐乐婷口中大略得知爸爸的模糊印象,她们是个典型的单亲家庭,所幸妈妈何芹有着连大多数男人都比不上的坚毅,咬着牙扛起了这个四口之家,三年前她们家境开始好转,何芹经营的精品服饰店生意蒸蒸日上,最近还开了间分店,同时间她们也从原本的老旧公寓搬到了高贵宁静的小区大厦,何芹也开始必须在原本的店面和分店之间往返奔波,忙碌到了极点。 小颖打开窗,连纱窗也一并打开,她伸出手去触摸那些雨点,这个年纪的她除了读书和偶尔与同学吃个快餐、闲聊些明星漫画的八卦琐事以外,再也没有特别令她注意的事,自然也没有什么烦恼,妹妹莉莉更是如此,姐姐乐婷——之前也是如此。 大约在两周前,乐婷和一个网友聊得特别开心,她从未见过姐姐这样开心,她和妹妹见过那位网友的照片,是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高拔帅气,姐姐也因此不再和她们窝在一起看鬼片,而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那位“思贤哥”身上。他们先是通信,然后开始MSN。 小颖并不讨厌抢走了姐姐的思贤哥,毕竟她也看过许多少女漫画、浪漫日韩剧,她能够理解姐姐此时的心情,就算她不能理解,她也可以试着想象,她只是不习惯少了姐姐的新房间而已。 她觉得有些无聊,她还是全无倦意,她睡不着,暑假的大孩子、小孩子都是如此,前一晚玩疯了头,隔天睡到中午过后,晚上当然睡不着,小颖也是一样,她想去和乐婷说点话,她得找个好理由——乐婷并不喜欢在和思贤谈天说地的时候被人打扰。 小颖开了门,望着廊道墙上那盏小壁灯,心想倘若姐姐不理她,她也可以去客厅看电视看到凌晨两点,或许那时妈妈便会返家,或许不会。 然而她没去客厅也没去姐姐房间,而是回头,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稀里咕噜的咀嚼声响,她理所当然地望向妹妹莉莉。 莉莉的眼睛微张,嘴巴缓缓动着,像是在咀嚼什么一般。小颖来到莉莉床边,低头看了半晌,推了推莉莉的肩,问:“喂喂,你在做梦吗?” 莉莉没有响应,甚至没有醒,她仍然维持着梦游似的神情,嘴巴不停咀嚼。小颖呆了半秒,嘻嘻一笑,她找到了打扰姐姐的好理由,她要将莉莉做了个贪吃梦的事情告诉姐姐。 她大步走出房,来到隔壁姐姐房门外,胡乱敲了两下门,便将门推开。 “你玩不腻喔!”乐婷叉着腰,斥责起小颖。 “我才没有玩,是莉莉……莉莉她刚才样子很怪。”小颖急急辩解着,她试着轻轻推了推莉莉的肩头。但莉莉睡得十分安稳,只能隐约看到她眼皮微微颤着,像是正做着梦。小颖不死心地向妈妈和姐姐描述刚才莉莉的动作和神态。 “是你在做梦吧。”乐婷斜眼看着小颖。 “才不是做梦,是真的,我站在这边,亲眼看见的。”小颖反驳。 “如果你不是做梦,那你就是放羊的孩子。”乐婷呵呵地笑。 “你不相信就算了,去跟你的思贤哥相亲相爱啦。”小颖哼了哼。 “喂!”乐婷听小颖这样说,登时变了脸。 “不要吵啦,都这么晚了,快睡觉啦。”何芹打断了姐妹的斗嘴,她拨了拨头发,显得疲惫而不耐烦。 妈妈和姐姐出了房,小颖望着关上的门板,一片茫然,她坐回床沿,对着对面床上躺着的妹妹,感到有种奇异的陌生感。 她缩回床上,拉起薄被盖上身,她并没有面对莉莉,而是面对墙,背对着莉莉,她再次听见了那怪异的咀嚼声。 这次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转头,她闭起眼睛,不再去听,不再去想。但那声音却未止息,一直回荡在房中,回荡进了她的梦里。 “莉莉,你记不记得昨天做了什么梦啊?” 翌日上午,小颖在餐桌前对着睡眼惺忪的莉莉问。莉莉无精打采地望着桌上的三明治和牛奶发呆,对小颖的问话充耳未闻。 “莉莉,怎么不吃,吃完了早餐才吃药啊。”乐婷端出了小颖和自己的三明治。 莉莉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莉莉,你知道你昨天怎么了吗?你梦游了耶,你是不是梦见你在吃东西,你做出很奇怪的动作,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吓倒我了。”小颖对着莉莉说。 “有吗?我不记得了……”莉莉茫然地说。 “你不要吵她啦,让她吃完早餐吃药。”乐婷皱了皱眉,将小颖那份三明治推给小颖,再拿着自己的三明治准备回房,还对小颖说,“记得盯着妹妹吃药,别忘记了,妈妈说的。” “好啦!”小颖哼了哼,望着乐婷回房的背影,知道乐婷又要上网和思贤哥说话了,早也聊,晚也聊,若不是聊天,便是穿换衣服拿着数码相机对着镜子拍照。 “莉莉,你昨天到底做了什么梦啊?”小颖拍了拍莉莉的肩。 “二姐你好烦啊!”莉莉皱起眉头,推开三明治,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座,小颖一把拉住她,说,“等等啊,你要先吃早餐,然后吃药,不然……胃会坏掉的。” “我吃不下……”莉莉皱起眉头,揉了揉心口,倚着墙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突然蹲了下来,开始呕吐。 “莉莉!”小颖赶忙上前拍着莉莉的后背,接着陡然一惊,她看到妹妹呕出来的那摊东西有黄色、黑色、红色,纷纷杂杂,且不停地蠕动,看上去像是各式各样的虫子,有些有脚、有些滑溜、有些肢残体缺、有些尚能振翅扑拍…… “呀——”小颖向后跌坐在地,用手撑着地不住后退,有些虫子朝她爬来,爬得极快,她奋力踢脚甩去那些虫子。 “莉莉!”闻声赶来的乐婷看到莉莉蹲着呕吐,赶紧拿了一包卫生纸赶来,替犹自不停干呕的莉莉擦拭嘴角,且对着小颖喊,“你干什么一直乱叫啦,你没吐过吗?” “你看、你看……”小颖哭丧着脸指着莉莉脚边那摊呕吐物。 “看你个大头鬼!”乐婷带着莉莉上厕所漱了漱口,又带着她回到了餐桌旁,对她说,“吐一吐也好,吐干净了头就没那么晕了,可是你还是要吃药,吃了药才会好,知道吗?吃药之前也要先吃早餐,这样才不会伤胃。” 莉莉点了点头,终于拿起那三明治,啃了一小口,又喝了一点橙汁。 乐婷转头,看到小颖站在那摊呕吐物旁微微发愣,不由得心中有气,用一张张卫生纸将那些呕吐物——其实只是一摊水、胃液、痰之类的液体盖上,抓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乐婷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将那些呕吐液体清理干净,跟着又拿喷雾清洁剂喷了喷地板,然后擦干。 乐婷洗了个手,将莉莉吃一半便不吃的三明治收去,盯着她吃了药,这才带着莉莉上客厅,替她打开电视,将遥控器放在她的手上,温柔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准备回房,继续自己的事。她看到小颖仍站在原地发呆,终于上去,朝她屁股大力拍了一下。 “啊!”小颖又尖叫了一声。 “你又尖叫,不要乱叫好不好!”乐婷恼怒地说,“我照顾你们两个,但你也要负责照顾妹妹,你知道吗?你一直在闹别扭啊!” “我……我没有闹别扭……”小颖回了回神,拉着乐婷说,“你刚刚都没看到吗?莉莉吐了好多虫子出来,那些虫子还会乱爬……” “虫你个鬼,虫子在哪?”乐婷指着一旁的垃圾桶,气呼呼地说,“你自己看看啊。” 小颖望着垃圾桶,她可不愿意去翻看莉莉的呕吐物,且已无必要,在姐姐蹲下清理那些呕吐物时,那些虫子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像是无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我跟你说,老妈工作很辛苦,你要懂得照顾自己,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们,你知道吗?”乐婷按着小颖的肩,这么和她说。 “哼……”小颖低着头,心中感到委屈,她望着姐姐回房的背影,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时时刻刻盯着男生,当然没办法盯着我们了。” “……”乐婷停下脚步,对小颖这句话感到气愤,她瞪了小颖一眼。 小颖避开了姐姐的逼视目光,转头往客厅走去,坐在莉莉身旁,和她一同观看电影频道播放的动画电影,精彩的动画电影情节很快地赶跑了小颖心中的不安和委屈,逗得她呵呵大笑。 “姐姐……我好冷……” 小颖本来笑得东倒西歪,听见了这声呼唤,突然止住了笑,她望了望身旁的妹妹,问:“莉莉,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莉莉望着小颖,小颖觉得莉莉的神情有些陌生。 “姐姐……妈妈在哪里?”莉莉的嘴巴微微张合着。 “妈妈在店里忙……”小颖感到有些怪异,她怯怯地问,“莉莉……你怎么了?” “姐姐……我好饿……妈妈很久没给我吃东西了……”莉莉眼神空洞而茫然,身子微微地颤动着,呢喃地说,“打我……我打他……坏……打我……我生气……打他……” “啊,谁打谁啊,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啦,你肚子饿啦,你想吃什么?我叫大姐做三明治给你吃……啊,二姐做给你吃好了。”小颖迟疑了一会儿,她不想再去打扰乐婷,她知道乐婷一定又会不耐烦地摆脸色给她看了,她也想尽点做姐姐的责任,她才不想去当个大电灯泡。 “冷……姐姐我好冷,妈妈呢?”莉莉缩起身子,哆嗦起来,呢喃说道。 “咦?你会冷?”小颖倒是掀了掀领口扇风,这些天莉莉生病,家里的冷气不是关着,就是开得极弱,小颖倒是热出一身汗,她伸手探了探莉莉的额头,吃了一惊,莉莉的额头异常冰冷。 “你……”小颖不知所措,她急急奔回房间,自床上拉了张薄被来到客厅,裹在莉莉身上,莉莉仍然不停地发抖,脸色更显苍白。小颖触碰到莉莉的身子,只觉得莉莉的身子透出一股骇人的冰寒,那几乎像是冰箱门打开之后满溢而出的寒气。她赶紧再次回到房间,打开大衣柜,从收纳袋中翻出了冬天用的厚重毛衣、羽绒外套和大棉被,再气喘吁吁地捧着那些衣服、棉被回到客厅,一层一层、一件一件替莉莉穿上,最后,再将那厚重大棉被,紧紧地裹住莉莉。 莉莉终于不再喊冷,却开始呢喃着肚子饿,小颖便匆匆地跑到厨房,在平底锅上淋了些油,又从冰箱取出鸡蛋和火腿,她想要敲开蛋壳,却生疏地使得碎蛋壳落了好几片在锅中,她用筷子和锅铲费了好大一番劲这才将蛋壳清理干净,她让热油溅了好几下,她连连扇风,觉得油烟十分呛人,她的火开得太大了,她忘了打开抽油烟机,她准备翻蛋,热油吱吱作响,好几次将她逼退,她好不容易将蛋翻面,却想起忘了撒盐,她开始找盐。 “盐巴呢?盐巴在哪里?”小颖呛咳着,她还是没有记起妈妈和姐姐在炒菜时一定会开启抽油烟机。 她终于找着了盐,胡乱洒了一匙,觉得可能不够,又洒了一匙,她再试着将蛋翻面,又让溅出的热油烫了数次,她见到荷包蛋的边缘有些焦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火开得太大了,她将火关小,却想起自己还没准备土司,她手忙脚乱地将两片火腿片也扔进锅里,开始翻找土司。 她好不容易将焦黑碎烂的荷包蛋由锅里转移到土司上头,跟着再将焦硬卷曲的火腿片也放在荷包蛋上,她这才关上火,她觉得快要窒息了。 小颖有些心虚地捧着那火腿蛋三明治奔回客厅,一面嚷着:“莉莉,蛋煎得有点焦,但是应该还是很好吃……” “吴乐颖!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乐婷气愤的吼声吓得小颖止住了脚步,她见到乐婷手忙脚乱地掀去莉莉身上的棉被,将莉莉身上那些冬衣外套一件件脱去。 “姐姐,不行,她很冷!”小颖惊讶喊着,急忙奔去阻止乐婷。 “你神经病!”乐婷不等小颖说完,赏了她一个脆响耳光,“你会害她中暑!” 小颖呆愣愣地坐倒在沙发椅旁,她本来捧着的火腿蛋三明治散落一地。 她哽咽地哭了。 “莉莉?莉莉……”乐婷满额大汗,终于将莉莉身上那些冬衣褪尽,莉莉身上那件衬衫早已汗湿,满脸通红,整个人活像是从蒸汽室里给拉出来一般。 “把这里弄干净!”乐婷气愤地斥责小颖,将那些棉被衣物扔到小颖面前,再将恍惚的莉莉扶进了厕所,替她擦去热汗,更换新衣。 小颖抽噎着将冬衣一件一件收回房中,将棉被塞入柜里,又拿着扫把将客厅地上那土司片、那焦黑的荷包蛋、卷曲的火腿片一一扫去,但她的眼泪却滴得到处都是。 苦涩的果实 “什么?你说什么?”何芹在店里接到了乐婷打来的电话,她一面应付着一旁几个手上戴着名贵戒指的中年妇人,一面对着电话说:“你叫她来听。什么?关在房间不出来?那算了,等我回去再说,你看好妹妹。”何芹挂上电话,对那群太太歉然一笑,说,“家里两个姐妹吵架了。” “多大啦?”彭太太在镜子前摆了好几个姿势,对手上提着的那只枣红色皮包似乎不太满意,皱了皱眉,说,“不太适合我。” “是不是,我就说刚才的鹅黄色比较适合你。”何芹微笑着,接过彭太太手上的皮包,又拿了另一只给她,“我三个女儿,一个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一个初二升初三,一个小学四年级升五年级。” “你一个人带三个女儿,女儿拉扯大了,最后还不是得嫁人,到那时你身边什么也没有,不如趁这两年还年轻,替自己找个男人。”个头矮小的李太太一面说,一面和孙太太把玩着柜上那些毛皮手套、花纹领巾。 “谁说的,我家女儿三十好几,事业有成,还不是单身贵族、黄金女郎,成天‘妈咪’长、‘妈咪’短地喊着我,天天黏着我,陪我逛街、买菜,我说女儿好,女儿贴心。”彭太太哼哼地说,一面说一面摆手,将手上那些缀饰摇得哗啦啦响。 “唉哟,彭太太,你想,等她四十好几,还嫁不出去呀,那就不是黄金女郎,是金华火腿啦!那时候她还‘妈咪’长、‘妈咪’地黏着你,你还笑得出来吗!”李太太牙尖嘴利,最爱损人。 “哼。”彭太太嗓门大,度量也不小,她女儿可是大公司经理,有千万身价,哪那么容易变成金华火腿,她也不在意李太太一番话,而说,“我就爱女儿,怎样?” “就是嘛,我家那大宝出生的时候,每个人都赞他聪明,说长大了一定做官,现在不也是过一天算一天,随他去啦,生儿子并没有多好。”孙太太呵呵笑着打圆场。 “啊,说到你家大宝啊,他不是在玩那个什么电脑吗?”李太太话锋一转便转到了孙太太大儿子身上。 “是啊,什么在线游戏,叫什么鬼的我也不知道。”孙太太呵呵笑地说。 “你那个大宝啊,不就是现在电视上说的那个什么‘宅’、‘宅’……‘宅’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李太太拍了拍自己的头。 “宅男啦。”何芹插话,和几位贵妇太太比起来,她年纪轻些,偶尔和女儿们看看电视,或是和店里头的年轻客人闲聊几句,对于时下新鲜事物、流行语汇倒也不太陌生。 “就是宅男啦!你的大宝比彭太太的金华火腿还要糟糕,人家女儿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经理,嫁不出去至少还会赚钱,你家大宝会干嘛?成天打游戏,上次见到他,连喊都不喊,别说讨老婆啦,等你夫妻俩哪天归西了,你家大宝不是要去当游民啦!”李太太嘎嘎笑着说。 “你一张嘴比大便还要臭。”孙太太挥了挥手。 “何芹啊,秀惠最近怎么啦?怎么都没看到她。”彭太太总算决定要了手上的鹅黄色皮包,同时她也挑了两对耳环、一件薄外套。 “啊。我一忙,都忘了和你们说……”何芹愣了愣,接过彭太太递来的信用卡,苦笑地说,“秀惠她……两个月前出了车祸,过世了。” “啊……”李太太、孙太太本来还在一旁斗嘴,听何芹这么说,登时静了下来。 秀惠是何芹的大学同学,十几年至交好友,在何芹离婚那几年,对她帮助极大,也是这精品店的小股东,早两年还常来店里帮忙,前阵子才听说她交了个小男朋友,甜蜜得像蜜糖一样,甚至还动了再婚的念头,此时何芹嘴里说出的消息像是旱地闪电一般地突然惹得三位太太唉声叹气、哈拉打屁了好半晌,又买了几样东西,这才结伴离去。 何芹望着外头车水马龙的街,心中怅然,秀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大恩人,不论是她的人生,还是这间店,倘若没有秀惠帮忙,也难有今日。何芹来不及哀伤太久,店里生意好,三位太太走后不久,又来新的客人,她忙碌地招呼客人,心思却不如以往那样专注,算错了几次折扣。秀惠死后,她常心不在焉,除了新分店和新家搬迁的忙碌琐事之外,她像是还有额外的烦恼。 客人一批一批地来,又一批一批地走,到了傍晚,她将店面交给副店长打理,匆匆用过晚餐,招了出租车,她得赶去分店帮忙。 她望着车上后视镜悬挂的符咒缀饰微微出神,结束了大半天的工作并未使她放松,她紧蹙的眉心完全无法松开。她突然问:“司机大哥啊,你这符灵不灵啊?” “你说这个喔?”那司机呵呵笑着,摸了摸那符咒缀饰,随口说,“求心安的啦,灵不灵我也不知道,做人啊,脚踏实地最要紧啦,做人实在,百毒不侵啦。” “那你有没有听说哪间庙、哪座宫比较灵啊?”何芹不死心地问。 “庙喔……”司机想了想,说,“那要看是哪种庙啊,有些庙名气很大,可是要说灵不灵就不知道啦,看你是求财还是保平安还是什么的,都不一样啦!” “嗯。就是……供奉……孤魂野鬼的,例如……意外死去的朋友,或是刚出生……或是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子……”何芹怯怯懦懦地说。 “好复杂喔,我不懂啦,有些客人会跟我聊到这些,但我都没有听懂啦,不过我记得一些地方就是了。”司机这么说,随口报了几间庙名,坐落在什么地方等等。 何芹用心听着,却有些失望,那些庙宇她大都拜访过,都不符合她的期望。 “司机大哥啊,我就直说好了,你……有没有听过……养小鬼?降头术?”何芹吞吞吐吐地说,“例如知不知道哪边的降头师父比较厉害……之类的……” “降头喔!”司机先是一愣,跟着大摇其头,“这……我就不懂了啦,也没载过会降头的客人,也没听过,你说的降头是电影里演的那种吗,那种很邪门耶……” 何芹本不抱什么期望,反正她每天都会搭乘三次出租车,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向人打听消息,因此她此时便也赔笑点头:“我知道,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何芹回到家时,已接近凌晨一点。新分店的店长经验生疏,她得不断地叮嘱店内的陈设摆饰、与客人之间的应对话术等等。 她已经尽量提早返家了,她提着卤味宵夜,她还记得白天乐婷打来的告状电话。 客厅漆黑,何芹开了灯,将皮包随意扔在高级沙发上,将卤味随手放在玻璃桌上,家中一切摆设都是那样崭新漂亮——自然比不上上午那些彭太太、李太太、孙太太家了,但可比原本的旧家高级太多。 这个新家可是她努力多年的成果,然而她每天忙碌工作之下,竟没多余的心力来享受这个又大又美的新家。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两个妹妹的房间,旋动门把,锁着的。 她敲了敲门,说:“小颖?莉莉?我是妈,我回家了,有什么事出来跟妈好好说。” 何芹没有得到响应,乐婷从一旁的房间走出,说:“我让莉莉睡我房间,小颖刚刚出来上厕所,上完又把房间锁起来了。” “嗯……”何芹知道小颖斗气之余还记得出房间上厕所,便不太担心了,她拍了拍乐婷的肩说,“我带了卤味回来,你先吃吧,我洗个澡。” “我现在不吃宵夜了,我减肥。”乐婷摇头笑了笑。 “减肥?”何芹斜了她一眼,调侃地说,“你想当纸片人啊,你都已经皮包骨了。” “会吗?我觉得我很胖啊,喏,你摸,我全身都是肥肉,手臂、屁股、小腹……”乐婷抓着何芹的手,去摸她的胳臂。 “会吗,哪有……”何芹不摸还好,一摸之下却有些愕然,乐婷不但不胖,且似乎过瘦了,她的手臂摸起来几乎如同包着一层皮的竹竿,她的大腿就快要和小腿一样细了。 何芹摸了摸乐婷的脸,仔细看了看她,这才惊觉乐婷的脸颊竟是那样的消瘦,不论是现在所谓的“纸片人”,或是以往称呼的“皮包骨”,用在乐婷身上,都是极其贴切的。 “乐婷,你怎么变那么瘦?你都没吃东西?”何芹忍不住惊呼。 “哪有,我都吃很多好不好。” “我先去洗澡,你赶快去吃点卤味吧。” “哪有人半夜一点吃卤味啦,会肥死,不行,我要回房间了,你叫小颖吃,她赌气不吃东西,现在大概肚子咕咕叫了。”乐婷哼哼地说,不等何芹再开口,便转身回房。 何芹有些茫然,她又敲了小颖房门,听见里头抽噎的应答声,这才放心地到浴室冲澡。 何芹婚结得早,此时年纪尚不满四十,精心打扮之下,也颇能展现女性风华,在店里自然也惹得不少男性目光,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曾经对何芹表露过爱意,早些年她也交过几个男友、经历几段露水姻缘,却终未能修成正果,这几年忙着打理店面,也渐渐忘了替自己增添桃花,全心全意地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而她那逝去不久的挚友秀惠,也经历了两段不美满的婚姻,在数年爱情空窗之后竟交了个年纪小她许多的男友,前些时候何芹打从心底为秀惠感到高兴,她从秀惠的脸上看见了久违的幸福字样。只是那时的何芹怎么也料想不到,才重拾幸福不久的秀惠竟会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里说走就走。 何芹闭着眼睛,任由微温的水冲在自己的脸上,冲去洗面奶和残妆,她回想着白天李太太说的那番话,又回想着孙太太、彭太太说的那些话,无论如何,她对自己拥有三个女儿感到心满意足,大女儿乐婷稳重懂事,样貌美丽,也考上了好大学,从小到大几乎无须让她操心;二女儿乐颖活泼机灵却不至于胡闹生事,擅长运动,是个跆拳道好手,已经拿了几面奖牌;小女儿乐莉成绩比两个姐姐当年都要好,学校老师还时常建议让她跳级。 何芹一想至此,不由得有些欣慰,她微微笑了,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将那个脆弱破碎的单亲家庭,改建成了崭新而有活力的女强人之家——只不过最近有些紊乱罢了。 何芹的微笑稍稍褪去,她的烦恼又上来了,是的,最近确实有些紊乱,美丽的乐婷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皮包骨,她知道乐婷最近认识了一个年轻人,爱美是一定的,但似乎瘦得过头了;又听乐婷说,小颖这两天稀奇古怪,上午竟拿棉被将妹妹乐莉闷得差点昏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那最乖巧听话,功课一流的妹妹莉莉的一场小感冒,似乎越来越重,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 “不对……不对……”何芹的不安愈渐加重,她赶紧洗完澡,先是来到乐婷房间,探看躺在姐姐床上的莉莉。 “妹妹吃了药,睡得很熟,我帮她量过体温,烧退一点了。”乐婷说,她已关上电脑,准备入睡了。 何芹出了乐婷房间,来到小颖房间,小颖却不在房中,原来已经自个儿上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呆呆望着桌上那袋卤味,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吃啊,就是买回来给你们吃的,你姐姐要减肥,妈已经吃过了,所以全部都是你的。”何芹开了冰箱,替自己和小颖倒了杯冷饮,拿到小颖身旁坐下。 “告诉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何芹这么问。 小颖吃起了卤味,她确实饿坏了,她吃了半晌,望着何芹,呆愣愣地说:“大姐打我。” “嗯,她跟我说了。”何芹点点头,说,“她说,你给妹妹穿上冬天的大外套,又用棉被把她包起来,害妹妹热得差点昏倒……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小颖默然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害妹妹的,但是我说了实话,姐姐不相信我……” “什么实话?”何芹问。 “莉莉……说她冷……她问你在哪里,她还说她饿,说你很久没给她吃东西,她昨天……昨天晚上很怪……一直梦游,样子像是在吃东西,我一叫姐姐来,她就好好的,今天也是这样,她一直说冷,我才拿衣服给她穿……对了,今天早上,她还吐了,吐出一堆虫子,可是姐姐一来,虫子就不见了,我跟姐姐讲,姐姐也不相信。”小颖嘴巴塞满了卤味,含糊不清地讲。 何芹一言不发,直到小颖喊了她几句,问她:“妈妈,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何芹这才回过神,点点头说:“妈相信,你不要怪姐姐,姐姐没看到你说的情形,所以她不相信,假如换成是莉莉对你这么说,而你没亲眼看到,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 “谁说的,如果莉莉这样说,我会相信她,我也不会骂她打她,姐姐还打我。”小颖抗议。 “好啦,姐姐也是担心莉莉啊,你快吃,吃完了早点睡,不要想太多,妈知道这阵子没时间陪你们,过两天妈把事情跟店长交代一下,带你们去度个假。”何芹笑着摸着小颖的头。 “真的吗?”小颖不敢置信地问,上一次妈妈带她们全家出游,是两年前的春节。 “当然是真的,妈明天就去安排,你可以跟姐姐讨论一下,想去哪里玩。”何芹点头,她看着小颖那充满期待的双眼,心中有些不舍。 “姐。”小颖怯怯地站在乐婷的门前,迟疑了半晌,回头看了看何芹,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乐婷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夜风中的秋千 “呕——呕呕——”何芹大口大口地呕吐,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连胃都给吐出来了。 跟着,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身处在顶楼,而是蹲在偌大中庭一处偏僻花圃,她愣了愣,头脑清晰了些,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走来这儿的,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觉得脚底不痛了,胃也不痛了,眼前的景象也清晰许多,想来是眼睛里的斑点褪去了,她喘着气,环顾四周,这小区大厦住户不算太多,入夜之后中庭十分冷清。 一只伤痕累累的小手握住了她的小指。 “乐弟!”何芹吓了一跳,一见是乐弟,安心了些,她问,“乐弟,是你……你救了妈咪吗?” 乐弟低着头,并没有回答,而是拉着何芹往前走,他们来到了中庭里游乐设施的秋千前。 “乐弟想荡秋千吗?”何芹见乐弟默默无语地正对着秋千,便拉了拉乐弟,说,“来,上来,妈咪推你。” 但乐弟低头站定不动,何芹便自个儿坐上秋千,向乐弟伸出双手说:“再不然妈咪抱。” 乐弟的头垂得更低了,向前走了两步,爬上何芹的腿,将头埋在何芹怀中。 “乐弟怎么不给妈咪看?”何芹看见乐弟双臂脖颈的伤口惨烈到了极点,密密麻麻地全是抓伤咬伤。 “丑……”乐弟发出了童音,他终于开口,“阿姐打我……阿哥咬我……我咬他们……跟他们打架……杀……他们……他们要杀妈咪……我杀他们……杀死他们……” 何芹这才知道,先前梦境里乐弟口中的“姐”,指的是那麻花辫的降头小鬼,这些日子,乐弟始终在家中守护着她们母女四人,和两个降头小鬼没天没夜地追逐打斗,打到……那个原本有着浓眉大眼的漂亮孩子,不敢将毁了容的脸抬起让母亲望上一眼。 “乐弟不丑……乐弟不丑……”何芹流下眼泪,想要托起乐弟的脸蛋,但乐弟抱着死紧,不肯让何芹看他的脸,秋千随着夜风晃动了起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乐婷将思贤和秀惠的照片撕了个粉碎,愤然大骂,“贱人、烂人、不要脸!”当时在电梯前,莉莉那样一抱,将婆婆给她们的一块小符,贴在乐婷的背后,便解去了乐婷身上的爱情降——暗藏在那只“婷”字项链里头。 乐婷恍如大梦初醒,又见小颖递给她的一张照片,正是思贤和秀惠亲密合照,照片自然也是婆婆给她们的。 “你们只砸他电视?怎么没放火烧掉他的家?”乐婷在半路上大约知道了整件事情,愤怒地要出租车司机掉头,她要去放火烧屋。但当然被小颖和莉莉阻止了,“不要啦,婆婆说会对付他。” “你们也真大胆,不怕他生气揍你们吗!”乐婷回想起不久前小颖和莉莉的行径,不由得替她们感到担心。 莉莉摇摇头说:“不怕,婆婆说会暗中保护我们。” “对啊,婆婆说会派蝴蝶保护我们。”小颖接话,但她又说,“不过婆婆把飞蛾当成蝴蝶了。” “嗯。”乐婷一想起那些飞蛾,便想起和思贤在家中调情时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得脸上一阵热烫,跟着又是暴怒,想要去放火烧思贤的家,烧了这个夺走她初吻的杂碎。 自然,小颖和莉莉对事情完整的始末知道得并不太详细,她们只知道思贤害死了秀惠,秀惠的姨婆北上来找思贤算账了,她们依照姨婆的吩咐,将那些偷来的降头器物放在地下室的一角,姨婆自然会派小鬼去取回。 跟着乐婷也得知丽芳阿姨其实没有生命危险,是小颖和莉莉编造出来骗她离开的谎话,但她当然也不会因此生气了,三姐妹返回了自家小区大厦,事情还没完,她们得让妈妈喝下药汤,药材是姨婆交给她们的,小颖和莉莉身上的降,在医院时便让姨婆给解了,但何芹身上还带着降。 “妈妈在荡秋千——”三姐妹往家里赶去,眼尖的小颖发现何芹一个人坐在冷清的游乐设施的秋千上。 她们急急地奔去之后,发现何芹涕泪纵横,她们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妈妈哭成这样了。 “何小姐……这次超度法事,就算你八折好了。”黄大师脸上包得乱七八糟,像是木乃伊一样。阿登在一旁倒茶,手臂上也打了石膏。 此时距离那夜怪战摆坛驱鬼,已过了六天,而昨天黄大师开坛摆了场法事,超度了乐弟。 那夜他师徒俩在何芹家中僵持不下,麻花辫小鬼上了黄大师的身,差点便要宰了阿登,在最后关头,祖师爷反而上了阿登的身,这才镇住了那小鬼,两人双双力竭昏厥,让返家的何芹和三姐妹,叫了救护车送去医院。 何芹虽然对名过其实的黄大师感到有些失望,但总也知道他还是有那么丁点本事,和大多数完完全全吹嘘骗人的神棍又有些不同,因此还是将这笔超度乐弟的法事,让黄大师来办。 昨晚她睡得香甜,她梦见乐弟牵着他跑,跑了好远好远,最后笑着和她挥手道别,这让她此时开立法事款项支票时,倒是填得心甘情愿。 当然,此时她从黄大师口中听到的那夜激战情况,和真实情形又有些不同。 “何小姐,那晚还好你跑得快,后来的战况真是惨烈,我请了祖师爷上身,谁知道那些小鬼一只接着一只出来,足足有一百多只,黄某只得奋战到最后一刻,凭着一股邪不胜正的毅力,终于将他们全部收服,还在你家设下了烈火金刚阵,从此百邪不侵。”黄大师说得口沫横飞,卷起袖子露出包着纱布的胳臂说,“你看,这些全是那晚的伤。不过不打紧,这全是正义的代价。我黄某走这一行,就知道会有这天,替天行道总会留下一些光荣的印记。我想经过这一次,何小姐你应该明白人处在世间,绝对要走正道,那些邪魔歪道,绝不能碰!”黄大师说到这里时,又是一副竖眉瞪眼、正气凛然的神貌。 “嗯。”何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随手将填好的支票推向黄大师。 “啧,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世俗之人,这些钱,都是要拿去赈灾济民用的。”黄大师正经八百地将那支票接过,吩咐阿登摆在祖师爷神坛前,祭拜三天三夜,获得了祖师爷的同意,才可以动用。跟着黄大师扯开了话匣子谈论他要如何利用这笔钱来赈灾济民,但何芹对黄大师要怎样动用支票一点也不感到兴趣,她敷衍了几句,匆匆离开了黄大师工作室,三姐妹还提着大包小包,在外头等着。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周,她们还得赶着前往国外度假呢。 ...
由于火车晚点,我赶到A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张晓强的手机关机,家里电话又没人接,一个人拖着硕大的手提箱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巷等了四十多分钟,也没见一辆车的影子。我急得都要哭了。 这时,身后突然毫无声息地开过来一辆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我上车吗,我连想都没想就爬了上去。车内有一股奇香,像是一种香水的味道。可能在拉我之前,司机刚送过一个从夜店里出来的女人。 我对司机说去新里小区,便斜靠在后排的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把我摇醒说,小姐,你到了,下车吧。 我昏昏沉沉地下了车,看见眼前摆着一张大床,二话没说就躺下睡了。我实在太困了,为帮张晓强赶材料,两天两夜没合限。 后来回忆起这事时才记起那个司机没向我要打车钱。 我是被张晓强的电话惊醒的,醒来天已大亮。张晓强?中我吼道:“你在哪呢?一会儿人到齐了,你想让我难堪啊!” 头很痛,我还来来得及跟张晓强辩解,竟惊慌失措地发现,我只穿着内衣内裤躺在荒郊野外的一个坟包上!荒野四周,全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堆。 我的尖叫声让张晓强一愣,忙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昨天晚上明明到家了,怎么我醒了却在一个大坟场里呢?我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说赶紧打110报警吧。 张晓强问我少东西了吗?我翻了翻随身携带的东西,一件也没少。 “又没人抢劫你,你报警他们不会管的,你看看附近有什么标志没有,我去接你。” 我慌乱地穿好衣服,拎起皮箱晕头转向地往一个方向狂奔。谢天谢地我还真撞对了地方,没跑多远我看见了公路。 “这事太蹊晓了,你一定是打上了鬼车。”张晓强这样一说,我不由得骨寒毛立。张晓强说现在回去已经晚了,人家很忙,我们另约了时间,下周三晚上八点在米琪酒吧,我们现在先回家吧。 我除了是张晓强的太太以外,还兼任他的总经理助理。为了使我们的公司更具规模,~年前我被他派往B市坐镇子公司。今天为了和一个大客户签约,我连夜赶回来,没想到还遇到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周三晚上九点,去和客户签约的张晓强突然打来电话,说有个重要文件忘在家里的茶几上了,要我火速送过去。还说已经叫司机来接,是辆蓝色的“宝来”,我下楼就是了。 果然,我奔下楼就看见门前停着一辆蓝色宝来。我慌忙坐进去说开快点,今天一定得准时赶到。 车子飞驶着,很快就出了市区,向郊外西北方向驶去。我惊诧不已,问司机这是要去哪儿?不是米琪酒吧吗? 司机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飞速行驶。我急了,大声说你要去哪儿?赶紧给我停车。 司机没说话,只是慢慢地转过头来。那个司机的脸惨白无比,竟然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啊!”我惊呼一声,差点儿晕过去。我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车突然停了下来,而我,也被惯性甩了出去,与此同时,后面的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我,我感觉自己像鸟儿一样“噌”地飞了出去。 不远处,一个施工工地的路边标示围栏,像一只温柔的大手把我接住,但我还是被弹了回来,重重地跌落在马路边。 我死了吗?我这样想着,两辆车子的主人也同时走到我跟前。 一个人说:“必死无疑了,打电话报警吧。”是个女人的声音。 “先等等。”另一个人的声音竟是老公张晓强。他说扬子,你没在车里说话吧。女人嗯了一声。 听到老公的声音,我呻吟了一声。 “听,好像没死?她刚才呻吟了一声。”女人说。 “过去看看,不行再给她来一下。”这是老公的声音。 张晓强的话像一盆冰冷的水浇得我彻骨寒凉。我终于明白要害我的不是别人,而是张晓强!什么鬼车、无脸人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有个人向我走过来,伸手往我的鼻子处摸索,我连忙屏住呼吸。少顷,那个女人说死了,已经没气了,报警吧。 我觉得身下湿黏的液体越来越多,我知道那是我的血液。 警车很快呼啸而至。我听见有人间打120了吗?张晓强说,哎呀!忘记了。 “快打120!你们是干什么的?!”那人吼道。 接着,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张晓强说:“警察同志,死者是我老婆,我让她从家里给我送材料下来,可是我刚开车到家门口就看见她上了别人的车。我在后面一直追,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就从前面的那辆正在行驶的车里跳了下来,我根本来不及刹车……” 那个女人说:“我开车准备出去,这个女人拦住我的车说希望我能载她一程,有要紧事。我想大家都是一个小区的,又顺路,就答应了她,谁知道到了半路,她竟然要跳车;我没办法赶紧刹车,可还是来不及了,车没停稳,她就冲了出去,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警察先生,真的和我无关,你看她是坐在我的后排座上的。” 我欲哭无泪!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魂,而是心魔。心若贪婪,人就变得狰狞! 当救护车赶到,我挣扎着说:警察先生,事情不是那样…… 我可以想象得出,那对狗男女惊讶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