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圣诞节前,C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为这个城市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也一并埋藏了许多秘密。 比如前一日,被石轮车撞死在这里的姑娘的鲜血和脑浆,便被大雪掩盖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被撞死的姑娘是富源二中初二的学生,十四岁,品学兼优又爱好文艺,只可惜石轮车不懂欣赏女孩的美,像压坏一个洋娃娃般从女孩的身体上碾压而过,现场一地的鲜血和脑浆,姑娘的五官被车压的近乎平坦。 据说全国每分钟就有一个人会因为交通事故死亡,显然那姑娘不幸成了那一分钟的占有者,只是这件普通的交通事故却迟迟不能定案,因为司机坚称在出事的当天,下着雪的路能见度极低,他为了安全起见已经降低了车速,是死者自己走到主车道上才被撞死的。 会议室里,看着被拘留的司机对当天事情的陈述录像,警局刑侦科的老警察问下属:“你怎么看?” 小警察季泽道:“那样的大雪天,自己往马路上跑,除非找死。但死者家庭关系极好,无不良社会关系,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自杀的可能性极低。” 录像的警察也同样发出了疑问,这样的下雪天,在女孩精神状态正常的情况下是不会跑到主车道的。那话说完,司机立刻反口:“那就是有人推她,对是有人推她,她才跑到车道上的。” 关掉电视,老张道:“看到了没有,司机说车祸现场有人推了那女孩,所以交警把案子交给我们,例行公事要去死者的学校问几个目击证人的情况。” “是不是被人推的,把路口的监控调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查什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小案子上的小警察叫嚣。 捻灭烟头,老张呲着那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道:“什么都有,要你干嘛。当天大雪,摄录机的成像系统出现问题,现在正在还原中,能不能还原还是问题。” 2. 富源二中是整个C城最好的高中,优等的师资让这里近乎拥有C城所有优秀的学生。 跟着老张开车到二中,小徒弟季泽道:“我中考就差三分,不然也是这里,哎。” “你就别感慨了,看看教务处在哪儿,联系一下学校的老师,早问完早收工。” 找到教导处,戴着眼镜的女人带着警察到了苏卓安的班级,指了苏卓安所在的位置道:“警官,这明摆着的交通肇事,还查什么?” “是不是交通事故,你说了算?”老张把交警转交的在场人员名单丢给教导主任,“这班里有这四个姑娘吗?” “李楠是里面短发的姑娘,就坐在苏卓安的旁边,那个梳着长发的女孩叫孟飞,才转来这班的,沈美心和霍斯在一个班。” 嘴上叼着不能吸的香烟,老张道:“安排我们和这四个女孩了解做个笔录,了解一下现场情况。” 学校安排的会见室里,第一个进来的是那个叫孟飞的姑娘,找这些姑娘来的之前,老张向教导主任了解了这些女孩的基本情况,无一例外都是品学兼优,按照教导主任的话简直就是三代清白。 “苏卓安死那天你们在一起吗?”没了教导主任,老张点了烟。 飘着浓烟的屋子,戴着眼镜的姑娘点了点头:“在一起,那天我们去商店买了圣诞节要交换的礼物,正等红绿灯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我回神,她已经在车轮下了。” “她不见前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吗?” “我没看见。” “距事故司机交代,他看到死者出事儿前被人推了一下,才酿成的车祸,你看到这一幕了吗?” 听到有人推了苏卓安,一直淡定的姑娘抬起头,薄薄的眼镜后双眸震惊错愕:“怎么会?” “怎么不会,作为她的好朋友,你觉得她有理由在那样的天气自己跑到主车道挨撞吗?” “我不知道。” “我们看了你在事故当天做的笔录,你说已经不记得死者是怎么跑出去的,现在想起来了吗?” “没有。” “那好,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想起什么联系我。” 叫孟飞的姑娘离开了,没有害怕悲泣的泪水,非常淡定。 那之后他们相继见了另外三个当天在现场的女孩,其中两个和孟飞表现得一样淡定,不论警方问什么都是干脆的“没有”,唯一一个不淡定的女孩却只会哭,一个下午,什么都没问到。 离开学校已经是下午5点,小徒弟道:“这四个女孩太淡定了。” “现在这小姑娘都这样,看太多港台电视剧,上次我跟着李队去问一个十三的小姑娘与死者的关系,那姑娘张嘴就来:我有权保持沉默,给我笑的。” 3. 圣诞节后C城的雪一直没有停,四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徘徊在商场的时候,已经是苏卓安意外死掉的第二个周末了。 她们家境都不差,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一起回家的路上,似乎就像以前苏卓安还在的时候,四个姑娘聊着彼此的生活,也一并脱去好孩子的样子,骂着不喜欢的老师。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又有谁是真正的乖乖女,不过是有的演技好,有的演技差罢了。 孟飞道:“上周四,有警察来学校,说苏卓安或许不是意外死掉的。” “不是意外,那是什么?”那日被警察问,只顾得哭并没有与警察说话的美心问。 孟飞没说话,霍斯就道:“她突然出去,车一下就把她撞死了,不是意外还是谋杀?” 孟飞说:“就像警察说的,苏卓安家世那么好,自己的成绩也不错,又漂亮,她为什么要自杀?” “人已经死了,你说为什么,孟飞,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警察的话有道理,苏卓安不会自己去死,很有可能她是被人推出去的。” 美心张大嘴巴,颤抖道:“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推她,再说,那天站在苏卓安身后的只有我们。” 有些话,说出来和埋在心里的效果是天壤之别的。 那晚,四个女孩各自回家,十四岁的她们已懂得太多,在做许多事情之前,她们最先说服的不会别人,而是自己,说服别人不过投其所好,而说服自己,却要把自己之前的人生否定重来。 那个周末C城发生了很多事情,幼儿园的孩子集体食物中毒,五岁的小女孩被喝醉的父亲从五楼扔下当场身亡,一位得不到合理赔偿的农民工跳楼自杀,可以说这个城市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消失,只是有些消失看得到,有些消失看不到。 比如,那个周末的下午,C城棕榈国际花园的B栋那家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没有去学芭蕾舞。而她去往邻城谈生意的父母再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原本应该乖巧的守在家里由保姆陪伴的女儿,不见了。 4. 沈美心毫无预兆地失踪了,因为沈家的家庭关系,警方特别成立了专案小组,并且联系学校组织与沈美心有关的学生进行审查。 孟飞再次坐到学校为警察准备的询问室的时候,已经是沈美心消失的四天后了,几乎都是一样的问题,什么时候是她最后一次见沈美心,是否觉得她有变化,你觉得沈美心的最有可能去哪儿。 “我不是她,所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冷漠又高傲的回答。 “可据我们调查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真正的好朋友是只会在朋友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人,她不需要的时候,默默地守在身边就好。” “你怎么就知道她现在不需要你?”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她需要我?”孟飞并未上当。 对这个姑娘毫无办法,警察的谈话并没有继续,她离开的时候沈美心所在班级的班长走进审讯室,她之后是喜欢沈美心的男孩,再之后的之后是李楠和霍斯,没有停留又或者看一眼好友,孟飞离开,背影高傲又无谓。 那天晚上,照旧偶尔会通电话互相询问作业的孟飞接通了好友李楠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李楠说:“我什么都没说。” “嗯。” “可是,孟飞,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就要看你自己,这和解数学题一样,你自己想到的解题方法是不会轻易去告诉别人的,这是一种自保,做有些题的时候,什么样的解题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孟飞,你明白,美心胆小,不会刻意害人,所以她不可能,所以,一定是我们之中的谁把苏卓安推了出去。” “不是我。” “也不是我……”那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为李楠送水果的母亲进了她的卧室,问了女儿最近的学习情况,并且一再说,不管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明白吗。 母亲走后,李楠看着写字台上的合照,照片上是五个笑的开朗的女孩,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一起彼此玩笑,那时候的生活多美好,她们有幸福的家,有骄傲的成绩,有值得怀念的青春。 可是如今,那个流光溢彩的时光被彻底颠覆。 打开抽屉,小小的锦缎盒子里,放着父母送她最珍贵的东西,那些闪亮的小东西之间,一颗白色的牙齿静立其中,牙齿的白与锦盒的黑在昏黄的灯光下,就似两个世界,一个是她所拥有的曾经,一个是她不想陷入的地狱。 孟飞说得对,一次的坠落已让我们无法再重回曾经,而已坠落的我们,也再得不到神的眷顾,那为什么,不去做最好的恶魔呢? 5. 沈美心失踪的八天,调查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她离家的时间不能确定,去见什么人不能确定,简直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姑娘失踪八天,到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最邪门的是简直就是凭空消失,没监控,没目击证人。难不成穿越了?” 一筷子打在小警察头上老张道:“放屁,卷宗呢,给我看看,会不会是私奔?” “不会,失踪的女孩社会关系明确,是个富家女,家教很严。” 小警察递来的卷宗里,看着那姑娘,老张一下就想到了一月前那场车祸,这个胆小的姑娘一直在调查室里哭,而那个案子后来因为司机肇事行为明显,被警方拘留,所以案子并没有再继续,这姑娘怎么会失踪?她的失踪和那个小姑娘的车祸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老张想起了司机的话,她是被人推出来的,假设那死掉的姑娘真的是被推出来的,推出她的又是谁,这两起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警方对沈美心的案子束手无策的时候,沈美心的尸体被发现了,在近郊的一个农场里,农场主翻看准备养育蚯蚓已经腐化的有机肥料时,一段已经腐烂的白骨被翻出。随之农场主报警,之后在另外两堆正在发酵的有机肥料里,警方又发现了几段不同大小类似人骨的形状。 经法医提取的DNA比对失踪人口,那些骨头被确定属于失踪的沈美心。 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的失踪,又被发现残肢被埋在腐化的肥料里,到底是谁杀了她? 孟家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保姆跑去接通,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要孟飞看电视,法制频道。” 正在练琴的孟飞问:“谁?” “不知道,让你看什么法制频道。”说着保姆打开电视。 在琴键上跳跃的弹了三两个音符,耳边传来法制频道女主持人的声音:“在郊外发现的尸骨被确定为一个月前失踪的本市沈姓女孩,警方初步怀疑,女孩是被谋杀肢解,暂时并没有发现其他残肢下落,现对外征询,如有人在被害人失踪一月内曾见过被害人,请与警方联系,电话:67558147。” 那声音调徘徊在孟飞的耳边,脸上却并没什么茫然无措的表情,郊外,农场主,养育蚯蚓,已经腐化的有机肥。 她们都是聪明的女孩,懂得如何在一句话里找到重点,她想给她打电话的人也必然知道了美心的尸体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就在这起残忍的谋杀肢解被大众议论的时候,警方再次找到富源二中。上课铃声响起,两个小女孩自老张和小警察面前牵手跑过,年少时的友情总是最美的,一起上学,一起给喜欢的男孩子写信,一起期许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但对苏卓安和沈美心来说,她们的未来早早断送在了命运手里。 那天照旧去了沈美心所在的班级,霍斯正自信地回答着老师有关生物方面的问题,不同于苏卓安的外向,沈美心的胆小,霍斯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在生物物理上的成绩尤为突出,小小年纪获奖一堆,前途不可限量。 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并不要你有多么聪明的头脑,先发制人,才能活下去。 6. 沈美心惨死的那年冬末,C城下了几天的大雪停了,那场大雪之后,这个城市又莫名其妙少了一个女孩子。 因为沈美心的死,霍斯失踪生还的几率近乎为零。 知道富源二中再次有学生失踪,吃着泡面的老张愣了好久,苏卓安死于意外,沈美心死于谋杀,霍斯失踪,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凶手又为什么对这些孩子下手? 霍斯失踪的第六天晚上,补课结束回家的路上,孟飞与李楠走到一起,脚下是昨晚才下的雪,雪地靴踩上去是咯吱咯吱的声响。 踩着雪,李楠说:“害怕吗?” “怕什么?” “如果被发现,你知道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吗?” 并没有慌张,孟飞淡淡一笑:“为什么要怕,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谁都不相信。” 明白李楠的意思,孟飞一笑道:“沈美心为什么死,你明白,霍斯为什么死,你也明白,你或许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苏卓安为什么会死。其实我也不明白,苏卓安不会自己去死,沈美心又没有杀她的胆量,霍斯在死前仍旧不肯承认是她推了苏卓安,那推了苏卓安的只能使我们之中的一个,但是我知道,不是我。” 李楠道:“也不是我。” “我们不用纠结在这件事情上,因为我们谁都不会相信,李楠,我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想着有些事情要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就不用再害怕任何人。可是你别忘了,这一路陪你走过来的是我,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也以一个老友的身份告诫你,有些事情还是不做的为好,如果我被发现,我自愿去死,但如果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活下去。” 两个姑娘在那个冷的让人发抖的晚上,把一切摊开在桌面上,也第一次正视彼此在彼此心中的位置,五个朋友,只剩下她们两个,她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死了,另一个也不会独活。 回家后,两个女孩依旧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 尽管她们心中有着无法平复的故事,也有急于想对别人吐露的心声,只是在现实面前她们却是明确,她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拥有所有想要知道真相的敌人。 “尸体找不到,人也找不到,上面又要求尽快结案,我们也不是神。”看着没有任何线索的案子,小警察怒着摔了档案夹。 正在看电脑的老张道:“没查查那姑娘的社会关系?” “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社会关系,不过几个好伙伴,因为没直接线索,就问了问情况,两个倒是很淡定,不管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淡定,听到那两个字,老张一下就想起了自己询问过的那两个姑娘,便问小警察:“你不觉得这俩小姑娘太淡定了吗?” “老张,俩十四岁的姑娘,连杀鸡都不敢,给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杀人吧。” 拍了拍小警察的肩膀,老张道:“这世道不是我们小时候了,查查看,没准会有意外发现。” 7. 因为霍斯的失踪,沈美心的惨死,外加富源二中的谣言,许多学生家长开始为学生转学,孟飞的父母为她选择了一家不错的培训学校,接受语言训练之后便送她出国,而李楠做教授的父亲也签约B城的大学,已经决定举家迁往B城。 可以说,那个冬天除了好友的死,一切对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影响。 孟飞再见李楠那天已经是初春,照旧是商场,两个人徘徊在各色的柜台上,发卡、手表还有包包买了一堆,只是这些东西,她们上学都没有带过,甚至偶尔私下也不能任意搭配。自开始懂事,她们的青春就被埋在题海里连头都不能抬,可是他们并不后悔,每个人的青春都是这个样子,直至发生那件事情,她们的世界才被彻底的颠覆,才明白,她们活着不过就是一件完美得不能碎掉,即便碎掉也要拼接好让人觉得依旧完美摆在那里的东西。那样的她们没有生命,没有未来,甚至连尊严也早已被践踏。 所以,还怕什么。 那天两个小姑娘告别的时候,击掌立誓,然后在苏卓安死掉的那个十字路口分别,孟飞向左,李楠向右,似乎人生自此别过,若命运之神不惩戒她们的罪恶,她们会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在警局翻看有关富源二中与案子相关的所有信息的时候,老张发现,在苏卓安惨死之前,富源二中有一位数学老师失踪,尸体至今下落不明,而那个老师是苏卓安的班主任,数学老师失踪之后,学校一度怀疑因为压力离职,只是老师的家人却报备失踪,至今还没下落。 老师失踪,学生被撞,两个女孩惨死,而孟飞与李楠又为什么会如此平静的面对好友的离世,联系学校打算重新找两个女孩谈话的时候,学校告诉老张,孟飞和李楠已经办了转学手续,两个女孩即将离开C城。 直觉告诉老张,她们如果离开,这案子或许永远也不会解开了,所以那个初春的下午,老张带着小警察找到了李楠家。 再次见到李楠的时候,小女孩坐在椅子上面前时成摞的习题,依旧是平淡的回答,找不到任何线索,老张在李楠的卧室徘徊了起来,十几平的大屋子,整面墙都是书柜,而书桌上摆着五个女孩的合照。 除了许多高深的专业书籍和教科书,老张意外发现在角落里摆放着的成排知名的破案小说,而整排书架的末尾则是一本独立的画册写着《往生留》三个字。 趁着小警察问话,老张拿出画集,那是许多变态杀人狂在杀人后留下的死者遗物的照片遗物,想到这里,老张走到李楠书桌前,在李楠不经意的时候拉开她一直靠着的抽屉。 那天因为搬家,抽屉没有上锁,李楠去拦截的时候,老张已经打开了抽屉里的小盒子,盒子里与首饰玉佩放在一起的是三枚牙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有辩解,没有要老张还给自己那些牙齿,十四岁的李楠在老张发现那三颗牙齿的时候,打开窗户自十二楼跳了下去,一气呵成的动作让老张和小警察呆滞,反应过来时,窗外飘来冷风。 李楠跳楼自杀,留给警方的只有那一小盒牙齿,经法医鉴定,牙齿属于失踪的霍斯和李美心,还有一枚男性牙齿,被确定为已经失踪半年的富源二中一个数学老师。 进一步的搜查,警方在李楠卧室发现了一封写给孟飞的信,似乎是要在走前寄给她的。 “孟飞,我希望离开C城我们忘掉一切,多年之后再见还是朋友,我很庆幸我的人生有你们的出现,因为你们,我的生活才色彩斑斓,充满乐趣,而不是在黑白色的教科书中走过,正因为庆幸有你们,所以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就像你说的,我们并不欠任何人的,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人生连尊严都无法捍卫,我们走出那一步,也注定就再也无法回头,不做最好的人,就要做最好的恶魔,我想我们做到了,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只是却不明白苏卓安为什么会死,我想如果没有苏卓安的死,我们不会去怀疑彼此,毕竟曾经我们是为了朋友才踏出的那一步,我知道推了苏卓安的不是我,并用我的生命起誓,可是你又为了什么?孟飞,我们已走到这一步,我会坚守曾经击掌立誓的誓言,也希望你不要忘记,如果我们之中谁被发现,一定要保证另一个人活下来。 8 警方在当天晚上把已经准备前往加拿大念语言学校的孟飞带回警局。当老张把那封信给孟非的时候,那姑娘不再是高傲的冷漠,她放声大笑,直至笑得哭泣。 那天,警局的审讯室,因为孟飞父母对女儿的监护权,他们一并坐在了审讯室里。 当老张问孟飞为什么要杀人的时候,孟飞拥有不凡社会背景的父亲道:”你不能乱说话。“ 孟飞却说:”没有更好的办法。“那话让孟飞的父母惊呆。 ”她们都是你的好朋友,为什么一定要你杀了她们?“ ”不是我杀了她们,而是我们杀了他。我,霍斯,沈美心,苏卓安,李楠,我们从认识开始就在一起,什么都不怕,为了彼此甚至可以牺牲一切。“ ”牺牲一切?“ 点了点头,孟飞道:”牺牲一切。只是无谓的我们最终败给了父母和老师。我们升入富源初中之后,把一切的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因为父母说,学习好了才有好的未来,说他们对我们给予厚望,在我们升入初中的第二年,苏卓安就变了,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女孩,开始吸烟,有时还会不知不觉放声大哭,只是我们问她,她却不说。“ ”是因为学习压力大?“老张问。 摇了摇头,孟飞说:”不,我们不怕学习,也不怕任何比赛,我们在我们的人生中做到最好,并且成为瞩目的焦点,发生那件事情前我们什么都不怕,拥有无比伟大的梦想,但所有的梦想在那年夏天被彻底击碎,因为我终于知道,苏卓安为什么变了,那年夏天母亲为我请了苏卓安的班主任补习数学。起初没什么,但补习的第五晚,只有我和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那个四十岁的男数学老师关了办公室的门。“ 听到这里,孟飞的母亲吼道:”别说了。“ ”妈妈,为什么不说,这都是事实,那晚我是哭着跑回家的,和你说了一切,可你并没有愤怒地去和爸爸说,为我讨一个公道,你把我带进卧室,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嘴巴,并且清楚地告诉我,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我不能再提,你说如果这件事情有别人知道,我的人生就完了,可妈你想过没有,你什么都不要我说,让我自己忍下一切,我的人生又是否在那一刻就完了。事后虽然你停了数学老师的课,可是连学都没给我转,你说富源是最好的学校,我在这里念书,以后出国出路才会好,妈,你知道我每天看着数学老师的感觉是什么吗,恨不得杀了他,可我又不敢,原本我想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一辈子,但那种无法诉说是痛苦的,我变得与苏卓安一样。那个下午,我把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告诉了苏卓安,苏卓安也一并告诉了我,她也发生了与我一样的事情,也告诉了父母,苏家父母与你一样,要苏卓安把这一切都忍了下来,甚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为了她的学业还要为那个该死的数学老师送礼。那时候苏卓安问我,你知道我母亲跟我说什么吗,她说,等离开这里就好了,你再忍忍。“ 抬头看着老张,孟飞道;”忍,凭什么要受到伤害的我们去忍,那时候我们觉得够了,作为父母,作为家长的你们为了所谓的面子,所谓的身份无法为我们讨要一个公道,我们只能自己去做,那年夏天,知道了我和苏卓安的遭遇,李楠和霍斯,还有美心都气愤万分,只是十四岁的我们什么都不敢做,直至数学老师再次要苏卓安晚上放学留在办公室,我们才觉得够了。所以那个夏末我们下手了,我们以要曝光数学老师的名义要他出来见面,起初我们只想教训他,要他辞职,但他不肯,说自己不好过也会让我们付出代价,那话彻底惹恼了苏卓安,她在老师不经意的时候,用石头狠狠地砸了他的后脑,老师晕倒了,因为太恨,在我们抱着他不让他动的时候,苏卓安的石头狠狠地砸着他的脑袋,直至数学老师死去。那是我们第一次杀人,也一并颠覆了人生走上了一条再也不能重新来过的路。因为杀了数学老师,那一晚我们都吓得发抖,直至李楠说,如果不想被发现,就要把尸体处理掉。我们不过十四岁却要处理一具尸体,现在想想几乎是不可能,但那晚我们做到了,面对那具尸体的那一刻我们五个难得安静了下来,第一时间给彼此的父母打电话,说晚上在彼此家里过夜,父母并没有怀疑。平静下来的我带她们去了爸爸曾经的机床厂,我知道那个废弃的场子有切割机,原本我们想把尸体埋在旧机床厂,却怕被人发现。后来还是李楠说,她看过一个国外的片子,是三个人一起杀人后分别处理尸体的,因为分别处理所以一个人处理的尸体被发现后,另外两人处理的尸体迟迟找不到,所以案子不能成立。那晚,我们把尸体分为五个部分,每个人带走分别处理,如何处理谁都不能说,当这是毕生的秘密去守护。我和她们说,如果自己处理的尸体被发现的人就要自裁,埋葬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十四岁,第一次杀人,我们似乎冲破了自己坚守了十四年的人生,重新把自己推翻重来,那时候的我们就像个重逢的斗士什么都不怕。我们以为那次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杀人,却没想到,苏卓安会死。“ 9. 说道苏卓安的死,那个淡定的姑娘要了老张的烟熟练地吸了起来:”其实苏卓安死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害怕,但是警察说苏卓安被推出去的,那天站在苏卓安后面的只有我们四个,所以推出她的只能是我们,一并杀人之后我们关系越来越好,可是女孩子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苏卓安霸道,一直在我们之间充当着老大的角色,沈美心胆小,那件事情发生后,总是会在我们面前哭,而霍斯太自以为是,总是炫耀的说,她藏得东西永远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看似很好的关系,逐渐因为心里守着一个秘密而出现裂痕,而苏卓安的死,让那个裂痕被彻底放大,到底是谁推的她,我们不知道,只能默默地怀疑彼此,在这样的怀疑中,沈美心的胆小让我们害怕,我们知道不会是沈美心,只是她总是哭,总是在说那天站在卓安身后的只有我们。那话让我们觉得,或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她会说出一切,一并牺牲已把那个秘密埋葬好的我们。我们不想前功尽弃,所以那个圣诞节后,约出了美心。我,霍斯,李楠杀了美心,那时候我们很怕,不敢对她下手,但美心的哭泣与软弱会让我们都完的,我们没有选择。最后李楠和我勒死了美心。那天,我们用同样三人分尸的方法处理了尸体,也约定三个人不再怀疑彼此好好活着。但苏卓安的死依旧是我们之中不解的谜题,那个冬天,老天爷也不想我们好过,美心的尸体被发现了,法制频道的主持人说,发现尸体的地方是郊外的农场,还是培育蚯蚓的有高腐化有机肥里,看到这里,我和看电视的李楠就知道,那样处理尸体除了喜欢生物,每周都去参加郊外自然活动的霍斯,没人会这么做。“ ”所以你们杀了霍斯。“ ”有时候杀人是会上瘾的,让一个个知道秘密的人成为掩埋秘密的人,那种感觉很好,而我们杀掉霍斯不是因为自私,而是在起初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就已发誓,被发现的那个人要自裁保护还活着的人。已经被我们勒的奄奄一息的霍斯说,不是她推了苏卓安。不是霍斯,那推了她的就只能是我和李楠,霍斯死后,我和李楠的人生彻底平静。其实在我们五个人中,虽然我和李楠并不是中心,却是五个人之中最冷静的,所以我们才能活得更长久。霍斯死后,我和李楠明白,苏卓安的死不能在成为我们怀疑彼此的诱因,我们必须离开C城换个新的环境,然后重新来过。只是我想不到李楠会被发现。“ ”我们发现了李楠留存的死者的牙齿,而她在被发现那一刻毫不犹豫地跳楼自杀,因为那封信,我们才找到你。“ 那天的审讯室里,孟飞的表现淡定从容,就像个赴死的勇士,只有她母亲一边捶打这个十四岁的姑娘一边吼着,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 听着母亲的话,那姑娘的眼底没有伤心,漠然得让人心疼,她们看似完美的人生背后有什么,谁都不知道,这样一条路,她们其实也不想走,只是没办法,人生总有许多的不如意。 ”我没有推苏卓安。“那是孟飞说的最后一句话。被提审的当晚,在这个姑娘还没交代藏尸地点的时候,在厕所里自杀了,薄薄的小刀割破喉管,那是她被带来警局的时候就已准备好的,就像她自己说的,被发现的人要自裁,而她做到了。 10. 整理完整个案子,已经是春天了,警局外成排的杨柳已经冒出嫩芽,春意盎然,万物复苏。 老张办理了退休手续,重新看这个自己服务了几十年的地方,他只想到那些青春年少的姑娘,如果最初的最初,父母选择一条要女孩们觉得幸福的路,而不是为了顾及面子隐忍,是否还会有这样一系列的故事?而那些女孩在杀人之后如此平静地面对彼此,并用自裁的方式捍卫朋友,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她们的无谓? 电话响起,那边季泽说,苏卓安出事当天的录像被还原了,要他来看。 漆黑的会议室里,飘着大雪的路口,五个姑娘站在一起,彼此之间像一个牢固的整体,突然苏卓安动了起来。追着什么离开人行道,不过几秒,便被疾驰的车轮碾压。 ”倒回去。“慢慢回放的镜头里,在苏卓安离开人行道的时候,她面前飘过了一张比雪花大的东西,她是追着那张东西出去的,并没人推她。 看完带子,老张去翻苏卓安的法医的记录,记录册上写着:死者死前手中攥着一张大头贴合照,而那张照片被影印在档案的下方,上面是五个笑着的女孩子。其实根本没人推了苏卓安,她是下意识地去追被吹走的照片才惨死的,司机一句逃避责任的话,改变了这五个女孩的命运。 那件案子因为嫌疑人与死者都是未成年的孩子,所以并没有被媒体爆出,有关富源二中怪圈死亡案的传闻依旧在继续。 站在窗前的老张说:”是社会的缺失吧,因为社会的缺失,她们只能相信自己,背负一切,却也被一切所背弃。“ 在这个时代所存活下来的我们,看似拥有一切,却是最孤独的一代。可是这样的孤独并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也许你很聪明,也许你做了周密的计划,瞒过了所有人。但你这一生最大的敌人并非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
王大贵心神不宁,又朝厕所方向走去了,这已经是他今晚第7次了。他心里憋着秘密,嘴里不能说,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或许多“尿”几次,秘密也就跟着“尿”了出来,岂不舒服。 今晚是王大富的“头七”,王大富生在A镇,A镇有个习俗,“头七”的时候,家人应在家中烧一个梯子形状的东西,让魂魄顺着这趟“天梯”到天上。这不,王大贵和王美丽早就准备好一切,就等子时一到,烧了那个刚买来的纸梯了事。 “你没事吧?”王大贵的老婆敲着厕所的门。 王大贵脸上沾满了水,发尖上还有几滴水珠挂着,脸色惨白如霜,走出厕所就对他老婆说,“我很害怕……” 王大贵的老婆一听这话,马上抓着王大贵的手,拉到二楼卧房去了。“小声点,被他们听到了,整个家产你就甭想了”。见王大贵无话可说,想必是真的吓着了,她又细声悦耳的对王大贵说:“到底怎么呢?你说给我听了” “他们都说头七的时候……鬼……魂会回来,如果……真的回来了,他…会不会找我算账?” “你看你就这点出息,世界上那里会有鬼呢?何况有鬼那也是你爹,虎毒不食子,难道他会害你?” “可是我害了我爹”王大贵猛然站了起来,狠狠的指着他老婆说,“都是你…都是你…”王大贵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你倒好了,现在怪起我来了!”王大贵的老婆也一边说一边跟着哭起来了,“那好啊,我现在就去自首,说是我下毒杀死他的,就把我关起来好了,最好判我死刑吧!”她说着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王大贵一向懦弱,听老婆这么一说,新的恐吓就像一股猛浪袭在心底,淹没了刚才那个鬼魂恐吓的“波浪”。遂又追上去拉住老婆的手,语气明显放缓的说,“我是真的害怕,你不要生我气嘛?” “你不气我,我怎么会生气”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还想要不要得到全部遗产?” “想是想,不是还有我妹妹吗?我爹又没有立遗嘱,她也有继承权的” “我早就想好了!” “怎么办呢?” “用同样的办法” “同样的办法?” “对,反正我哥是A镇法医,不会有问题的。” “她们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没机会下药啊?” “有机会的,等子时的时候,烧了梯子,我就会拿出茶水,让他们喝。” “那我们不是也要喝?” “你啊你,蠢到家了,我怎么会在茶水里下毒,我会把毒涂在他们喝的杯子上。” 王美丽和老公在嘀咕着什么,王大贵和老婆从卧房走出来时没有听清楚,只见他们嘴在动着。 “哥,你们俩做得出啊,躲到里面去了,不管我们,我们俩无聊死了”,王美丽责怪着王大贵他们。 “现在还在十点,我们这样傻傻的呆着也无聊,要不来打麻将吧!”王大贵的老婆提议。 “好,好啊!”,王美丽夫妇立马答应,好像正中下怀。 四个人各自顾着自己的牌,没说一句话,显得格外安静,仿佛能够听到他们四个人心里的盘算。 “哥,爸爸不是一向身体很好吗?怎么突然生病,还就这样走了啊?”王美丽打破了这份鸦雀无声,一下子“鸟雀”起飞了。 “不知道啊,”王大贵的手抖了一下,又镇静的说道,“一万”。 “吃”,这个吃字王大贵的老婆说的特别响,还在屋内形成了回音似得,她想用吃字把王美丽的疑惑全部吃掉。 “谁知道啊,人上了年龄就是这样,要么不得病,得病就要命啊!”王大贵的老婆紧跟着解释。 “小舅子,爸爸不是你们害死的吧,我可是学法律的,这样的话,遗产会全部归你妹妹的哦”王美丽的老公笑着说。 “要是我们害死的,那我们也会害死你们哦,哈哈,你们要小心哦”,王大贵的老婆回道,也强笑了一声,当作回击。 王大贵矢口否认,但声音明显没有底气,也结结巴巴,就算真不是的,听了这话的人也会怀疑起来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哥啊,这都听不出来,他给你们开玩笑的呢,不要理他!”王美丽赶紧善后,笑着打圆场。 “大家也渴了吧,我去给他们泡壶茶”王大贵的老婆说完起身就朝向厨房去了。 “嫂子真客气啊”,王美丽推了一下王大贵的肩旁说。 王大贵笑了笑,心里早在想,喝吧,喝吧,喝了遗产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让你们久等了”王大贵的老婆显得格外热情,笑盈盈的倒满了4杯茶,把其中2杯推到王美丽夫妇身边,“请喝”。 “嗨,快十二点了,我们先烧了那纸梯吧”,王美丽的老公看了看手表,提议大家。 “嗯,不要错过时间,一定要爸爸上天堂”,王大贵急切的回应,早就端着纸梯站在遗像面前了,他想必是要做出点忏悔,王大富上了天堂的话,他也应该会心安理得一些,所以他才这么积极,平常他就是推一下才动一下的人。 “我们把灯熄了吧,爸爸才容易看到我们在给他烧梯子”,王美丽一边说,他的老公早就把灯关拉下了。 屋内漆黑一片,王大贵打着火机,火光一闪一闪,通过一闪一闪的火光,可以看到王大贵眼睛俨然有了泪珠,王大贵的老婆在一旁催着他快点点火,烧了纸梯了事。王美丽夫妇退在王大贵后面有七八步之路,王美丽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容,他的老公在她耳边又嘀咕着什么,不知所云。 王大贵思量了很久,终于把火机的火苗靠向纸梯,纸梯受不了火苗的“引诱”,一下子就“羞得通红”的烧起来了。 就在纸梯烧的正旺的时候,一阵狂风猛地吹来,纸梯火苗纷飞。如果当时要是我也在场的话,肯定也会被这阵狂风吓着。 “爸爸,爸爸,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王美丽伴着哭声大叫起来,泪珠比这阵狂风来的还急还快。 “爸爸,爸爸,是你吗?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王美丽的老公带着哭腔在一旁添油加醋,双手抱在王美丽。 “爸爸,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王大贵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自责。 “哥哥,你怎么对不起爸爸了?你做了什么”王美丽马上冲了上了,像是早就知道有这幕一样,掀起王大贵的衣领质问。 王大贵的老婆见情况不妙,推开王美丽,非常气愤的骂王大贵,恨不得一个巴掌过去,“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是我害死爸爸的,是我害死爸爸的…” 王美丽的老公拉开了灯光,灯关射在王大贵的脸上,王大贵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灯关刺着他的眼,他用右手遮着眼睛。 “原来真是你们,幸好我们早有准备”,王美丽的老公得意的冲她笑。 “还是你聪明”,王美丽也跟着笑,表示对他的褒奖,眼泪早就没有了。 “原来你们早就有预谋,你们绝!”打开灯关后,王大贵的老婆看到屋内早就多了一台风扇了,深恶痛绝的对她们说。 “我们绝,我们比不了你们,你们害死人,你们坐牢坐定了”,王美丽的老公一边恐吓王大贵他们,一边端着2杯茶过来,“老婆,渴了么?来,喝一口!” 王大贵由于自责过度,早已没心思在和他们口角了,自顾伤心着。王大贵的老婆看着王美丽夫妇把茶水喝下去,猛然狂笑,“是吗?你有这个本事吗?”! “你傻了吧,我是学法律的,还搞不定你们?”王美丽的老公得意得很,像是整个局势都在自己掌握似的。 “就是”,王美丽随声附和。 “他没本事,我们有本事!”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只听见“砰”的一声,7、8个人破门而入,“我们是A镇的民警,你们所说的话我们已经录音,现在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一切将是呈汤供词”。 “啊,有毒!!!”王美丽的老公大叫一声,忽然倒地口流鲜血,瞬间,王美丽也跟着倒地。 “哈哈,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王大贵早就晕了过去,想必醒来之后,等待他的只是牢狱之灾,而她老婆已经疯疯癫癫的唱起儿歌了。 ...
噩耗 很久以前,我曾深深喜欢过一个女孩,但一直以来只是默默地喜欢,总是在见面时点个头,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就这样保持这份奇妙的关系一直到高中毕业。 有时会不经意地想起她,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心中总认为她对我一定有一点儿淡淡的喜欢。 再一次看到她的脸时,我正在早餐店吃早餐,看着XX日报的头版,巨大的标题让我触目惊心——台大校花跳楼自杀,断头悬空骇人。 “昨日晚间九点,就读台大数学系的大二学生李妍咏被人发现跳楼自杀。跳楼时,颈部勾住铁丝,导致身首异处。因为死者长发缠绕住铁丝,使得断头悬空,吓坏路人。据李妍咏的同学表示,李生前外貌出众,但个性低调,交友单纯,在去年票选为台大校花,一时间成为校园内众多男生追求的对象。在李死后,许多同学都非常不舍,纷纷在她的博客上留言……是否因为感情不顺而走绝路,将进一步调查……” 报纸上刊登着她生前淡淡微笑的照片,以及那令人心碎的画面——她的头悬挂在空中,美丽的五官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没有吃下那一天的早餐,或者说那一天我没有吃下任何东西,因为我的身体里已充满了悲伤。 我依照XX日报里提供的网址进入了李妍咏的博客,不少网友表达了不舍与难过,更有些网友在她的留言版上公开告白。 “告白啊!”我心里思考着,“现在的我真是遗憾当时不够勇敢。” 于是我使用了悄悄话,留下我对她的告白—— 妍咏: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再次见到你竟然是在报纸头条上。你还记得高中时有一个小伙子总是在上课时偷偷看你、每当被你发现就转过头去吗?现在那个小伙子很后悔,因为他一直没有跟你说,其实他心里真的非常喜欢你。不知道你还能看到吗? BY拳 就这样,我没有再上去看她的博客,因为我知道我会难过。过了两个星期左右,我登陆我的博客时,留言系统竟然收到妍咏的回复—— 鸿拳: 真的很久不见了,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是指你吗?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可惜你的表白太晚了! BY妍咏 怎么回事?为什么已经死去的妍咏竟然会给我回复? 我心中气愤,这是哪个黑客恶作剧,侵入李妍咏的博客?这种不尊重死者的人,我一定要把他抓出来。于是我马上进入到李妍咏的博客。 点开日志,映入眼帘的是最新的文章—— 媒体认错人了,那个人不是我。 各位朋友大家好,之前媒体报道的自杀者不是我。我很难过大家误会我,我真的就是李妍咏本人,希望大家相信我!关于报道错误的事情,我已打电话去抗议了。XX日报一直不愿道歉认错,我也无能为力了。只能说现在的媒体真的不懂对人的基本尊重。 我再接着往下看,留言数高达五百多条,一开始大都说“你不要再装神弄鬼了”之类的,但渐渐变成了“真的是你?是报纸弄错了吗?”“我看过视频了哦,真的是李妍咏本人。” 我急忙找到某个叫恶唬的网友发布的他和妍咏的视频过程短片。内容如下: “啊!真的是你本人?”恶唬低沉的声音。 “相信了吗?那我关视频了哦!”画面中的李妍咏十分害羞。 “等等!那你说一下今天的日期,这样其他的网友才会相信!”恶唬说。 “哦!今天是2015年11月19日,星期一。我要关视频啦!”妍咏的画面随即消失了。 无疑真的是李妍咏本人,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整个画面只看得到妍咏的头,看不到身体。对害羞的她来说,应该不会刻意让头占满整个画面才对。当然,也许是因为想让网友看清楚,才会这么做。另外现在是冬天,天气很冷,一般而言房间的窗户都是关着的,所以室内应该不会有风,但李妍咏的头发有些微的摆动。 可能是我想得太多,总之,我心里很高兴,李妍咏还活着。当看到短片中她害羞的模样时。我又心动了!上天又给了我一次向她告白的机会,这一次我要主动去追求她!等最近的期中考试考完后,再去找她吧! 过了两三天,XX日报出现了一则重大的新闻——台大校园学生神秘失踪,半个月内第十起。 我感到十分好奇,更重要的是,报纸上刊登的失踪学生照片在我看来十分眼熟。 我随即上线点入了妍咏博客的相册,果不其然,失踪的学生全都曾出现在妍咏的相册上。 怎么这么巧?失踪的学生都是李妍咏的同学或朋友? 我立刻在李妍咏的留言板留下悄悄话:“很遗憾,你的同学朋友也在这次的神秘失踪之列,你一定很担心他们的安危吧?我相信他们会平安无事的。这星期期中考试结束后,我去找你如何?” 很快,收到妍咏的回复:“我想那些失踪的朋友只是暂时消失一下,应该只是受不了课业上的压力,暂时去放松了吧!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你说你要来找我?真的吗?可是这么久没见面了,我会不好意思的!我们先用MSN聊天好吗?” 看完后,我简直开心得无法形容。我抱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登陆了我的MSN帐号,并且新增妍咏的帐号成为我的联络人。 “Hi!你上线啦?”妍咏主动对我打招呼。 “嗯!对呀!”我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物理系的对吗?”妍咏问。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道。 “我看过你的博客日志啊!”妍咏说。 我们闲话家常了一阵子,忽然问聊到大脑的话题。 “你听过人类的大脑只用了百分之十的理论吗?”妍咏问。 “听说过,据说就连我们物理界的名人爱因斯坦也只用了他大脑的百分之三十!”我回答着。 “你觉得这个理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妍咏问。 “应该是错的吧,这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吧。”我回应。 “你说得没错,我们的大脑一部分用于思考,一部分用于手脚的控制,还有一些用于处理我们过往的资讯,还有一些用于控制我们身体的温度……其实大脑已经算充分利用了。”妍咏解释着。 “哈,你何时变得这么了解大脑了?”我说。 “呵呵,这是以前一个生命科学系的博士班学姐跟我说的,她叫程知愉,人长得很漂亮哦!”妍咏说。 “那可以介绍一下吗?”我故意问。 “你们男生都是色鬼!”妍咏说。 我等了一会儿,妍咏都没有回应,我赶紧再打:“我只是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啦!” 妍咏终于有了回应:“呵!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啊!你想认识知愉学姐已经来不及了,她去年因疑似杀害情敌吴心玲学姐而成为杀人犯,至今不知逃亡到何处了。” “啊!原来她是去年闹得很大的情杀事件主角啊,听说死者的尸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有人说是被嫌犯用王水溶掉了。这么可怕的女生,我可不想认识呢!”我说。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知愉学姐真的很聪明,她教了我很多。”妍咏说。 “她还教了你什么?”我问。 “她告诉了我变聪明的方法!”妍咏说。 “什么方法?有效吗?”我问。 “呵呵!我用你的名字投稿了,拭目以待吧!”妍咏说。 奇闻 过了一个星期,“年轻学生破解百年数学难题”登上了各大报纸版面,而报纸上所写的那个年轻学生赫然是我!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手机已经开始响个不停,包括记者、朋友、家人和老师。记者要访问我,朋友要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我,家人要我回去庆祝,另外数学系老师还跑来物理系找我,说要收我当硕士生。 当我到学校的时候,教室外挤满了记者。教我们力学的石老师说:“张鸿拳同学,麻烦你先去让记者们采访一下,等采访完再进来上课,好吗?” 我吐了吐舌头,走出教室去接受采访。 一出教室,记者们就蜂拥而上,开始疯狂地问我问题。广场上挤满了学生和群众,我一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人包围着我。 “请问张同学,你为了解开这个号称史上最难的数学难题,花了多久时间?”记者问。 “哪儿有花什么时间!”我心想,“又不是我解的。” “请问你现在得奖了,有什么话想跟家人说?”另一记者问。 “妈,你寄来的零用钱再多点儿好不好?”我心想,对话有点儿深度好不好? “请问你何时开始解戴尔猜想的?”又一个记者问。 “从我第一次拿网球拍开始吧!”我心想,戴尔是打网球的吧? 在一片鸡同鸭讲中,有一位眼神透露出智慧的中年大叔开口了:“你怎么会想到用XX定理来解决这个问题?”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广场上千余人都望着我,等着我回答这个看似深奥的问题,其实我相信大概有99%的人跟我一样第一次听到XX定理。 在一片沉寂中,我选择诚实:“这个难题不是我解的!” 众人一片哗然。 XX日报记者问:“如果不是你解开的,为什么用你的名字?” 我笑着说:“是我朋友用我的名字投稿的。” 众记者齐问:“是谁?” 我大声道:“李妍咏!X大数学系大二生!” “李妍咏?走!”众记者走得比来时更快,人群转瞬间消散。 “真是现实!连句谢谢都没有!”我感叹。 一转身看到还有一位记者笑着看着我。 “怎么还在啊?”我吓了一跳。 “哈!年轻人,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记者说,“那个李妍咏一个月前跳楼自杀了,采访的人就是我!” “那是你们搞错了,李妍咏还活得好好的,你们弄错人了!”我怒道。 记者做了一些记录就回去了。 那个眼神充满智慧的中年大叔向我走了过来。 “你好,关于你刚才说的事,我想了解了解。”大叔礼貌地说,“我忘了介绍,我是X大数学系教授刘频写!” 我吓了一跳:“您怎么会来我们大学?不会是为了找我吧?那个难题真的不是我解的。” 刘教授说:“你别紧张,你认以李妍咏吧?她是我的学生!” “原来是李妍咏的指导教授?请问找我是为了……”我问。 “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李妍咏的指导教授,我会认为你疯了!”刘教授说。 “啊?我不懂!” “她在一个月前已经自杀了!”刘教授眼神坚定地说。 “胡说……”我说到一半发现失言,再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就是觉得有问题才来找你讨论的。”刘教授说。 我尽量冷静地说:“一直到昨天为止,我每天部和李妍咏用MSN聊天。” “那真的大有问题,因为李妍咏的丧礼我参加了。” “怎么可能?” “我一看到那篇论文就想到李妍咏,因为内容完全是照她生前跟我讨论的方法来解的,但这篇论文偏偏又是她死后两个星期才寄到美国数学协会的。” “教授,我现在登陆MSN看看李妍咏在不在好了。” “正巧我带了笔记本。” 但是,我们并未看到妍咏在线上。 我转头看着刘教授说:“奇怪了,一般这个时候她都在线的。” 刘教授似笑非笑,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认为李妍咏已不在世上了,跟你聊MSN的人一定不是李妍咏,但他一定跟李妍咏有很深的关系,而这个人必然有不能露面的理由。”刘教授叹了口气,“李妍咏的确是非常有天分的孩子,但也只是优秀而非天才,虽然有数学的直觉,但底子还是完全不够。” “之前她提到有个学姐教她如何变聪明。也许是因为她变聪明了……” 刘教授苦笑:“人脑哪儿有可能那么容易变聪明?她说的那个学姐是谁?” 我想了一下:“我忘记名字了,不过她是去年情杀事件的嫌疑犯。” 刘教授一脸错愕:“程知愉?事情我已经有点儿眉目了,只是这太过不可思议。程知愉是令人讶异的人物,她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不,她还是个凡事不按常理出牌的鬼才,总能想出直接有效却又让人无法赞同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教授知道那个变聪明的方法?” “我曾听说过,但说出来你是不会相信的!” 待解之谜 接下来的日子里,妍咏一直没有上线。 媒体把我当成是患有精神分裂的数学天才,而李妍咏的家属则开记者会表示,希望我不要再消遣往生者。不过李妍咏的妹妹李莞云倒认为我是因为过度迷恋她姐姐才会产生妄想症。 此时夜黑风高,我和刘教授来到了墓地,李妍咏的坟前。 “真的要这么做?”我不安地说着。 “快动手,有人来了就麻烦了!”刘教授催促着。 于是我们拿起铲子开始挖坟。我们很快就挖到了棺木,拔开了封棺钉,一鼓作气地打开棺盖。 一股恶臭之气从中而出,我把头转过去不敢看。 “果然如我所料……”刘教授冷静地说着。 我一听就转头向棺木内看去,一看到腐烂的尸体就后悔了! 在我们把现场恢复后,为了验证刘教授的想法,我们决定造访李妍咏的宿舍。所幸李妍咏的宿舍并没有人员管制,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门是锁住的!”我说。 “看我的!”刘教授说完拿出万能小刀,轻松旋开喇叭锁,丝毫不顾及我诧异的眼神。 我们小心地走入房间中,房间的地板上洒满写满算式的纸张。 我向桌上看去,那是李妍咏——微闭的双眼,均匀的呼吸,显然她正在睡觉。 她好美,细致而精巧的五官比照片中更漂亮。如果不是因为她只剩一颗头,我一定会偷偷吻她一下。 是的,我没看错……她只有一颗头,静静地摆在桌子上。 如果不是先和刘教授挖坟开棺,面对只有一颗头的李妍咏时我一定没有心理准备。因为当时棺内只有腐烂的身体而没有头。 看着李妍咏的头,我不禁心想:为什么只剩一颗头却还能活下来?没有双手的她是如何使用电脑和我聊MSN甚至打出论文的? 刘教授轻轻关上门,我们就这样坐在地板上静静等李妍咏醒过来。 大概等了三个小时,她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水灵灵的双眼慢慢睁开了。 当李妍咏看到我们时,惊讶地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刘教授拿出万能小刀说:“靠这个。” 李妍咏生气地说:“你们这样私闯我的房间,已经侵害到我的个人空间了。” 我正要开口,刘教授已先说:“这要先定义什么叫‘个人’了。” 李妍咏双眉紧蹙,激动地说:“你……你别欺人太甚!” 刘教授说:“妍咏,我来的目的是想解开心中的疑惑,请你谅解,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马上就走。” 李妍咏慢慢调整呼吸:“教授,你想问的是……” “变聪明的方法和原理。” “这些方法是生命科学系博士生程知愉提出来的。她提到大脑真正用在思考的部分其实很少,有些用于控制手脚肢体运动,有些用于调控身体的体温。如果这些全部由机器来代理,那我们可以用于思考的部分就可以增加了。听过盲人的例子吗?盲人的大脑中负责视觉功能的区块会演变成听觉的区块。这也就是为什么盲人的听觉比我们正常人更灵敏的原因。相同的,失去手脚的我,本来负责肢体动作的大脑区块就没有用处了,这些区块就演变成逻辑功能的区块了。” 刘教授道:“那个机器是……” 由于我背对着李妍咏,因此我想转头去看那所谓的机器,这时一个闹钟飞了过来,正中我的脸。 “痛啊!”我喊着。 “我没说你可以转过头来!”李妍咏说。 我只好继续背对李妍咏。 刘教授讶异地问:“你的头发?你可以控制你的头发?” 原来她是用头发来行动的。 李妍咏说:“嗯,大脑中控制手脚的区块少部分发展成可以控制头发,其余大部分发展成具有逻辑功能的区块。” “那个机器有哪些功能?” “它可以帮助我们呼吸和说话。由于没有了胸腔,所以无法使空气振动声带。这机器有个进气孔,当机器感测到我要说话时,会吸入空气,振动我的声带。” 接下来,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那机器的各项功用,包括提供营养给大脑、维持体温等。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愿意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头脑的聪明才智?甚至还愿意将成果拱手让人?”教授特地强调“你们”两个字。 李妍咏久久说不出话。 “我应该没问错吧?使用这种方法变聪明的应该不止你一个人,那些失踪的学生十之八九都是因为使用了这个方法而不得不失踪的吧?” “教授,你猜得没错,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身为数学家你应该懂,我们是为了真理。” 刘教授想了一下,笑了起来:“我懂,我真是问了一个笨问题……鸿拳,你跟着我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吧?我先出去等你了。”说完便走出房间。 我背对着妍咏,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在得知你没有死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一直想要当面跟你说一件事,我很高兴上天再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虽然现在见面的情况和我当初假想的差很多,但我无论如何都要说,我喜欢你,在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一样深深地喜欢你!” 我背后传来妍咏的啜泣声:“为什么……笨蛋!为什么在我决定为真理牺牲后才来说喜欢我?” 一名少女走进房间看到了我,十分讶异:“你是怎么进来的?赶快给我出去!” “我……” 少女喊着:“出去啊!”接着就把我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在门外呆了一会儿,我朝外面走去,只见刘教授正在宿舍门口等着我:“告白了吗?结果如何?” “告白了,但有人把我赶出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结果。” “笨小子,她一定很喜欢你。你进房间后,她不是不准你看她吗?那是因为她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不过,你知道李妍咏只剩一颗头后,真的毫不介意,还如同之前一样喜欢她吗?” 我呆住了:“我……我不知道。” 接下来我和刘教授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学校。 失踪人头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我正走在校园里,一个女生朝我冲来,揪着我的领子,眼睛盯着我说:“我姐姐不见了,你知道她到哪儿去了吗?” “等一下,你冷静点儿!你姐姐是……”我看着她说,“你是那天赶我走的妍咏的妹妹?” “我是李妍咏的妹妹李莞云。姐姐已经失踪两个星期了,怎么办?她到哪儿去了?她来找过你吗?” 由于李莞云情绪激动,所以我带她到人较少的地方谈话。 “先别激动,仔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安抚着她说。 “姐姐不见了,其他人也不见了!我好想念姐姐!”莞云泣声说。 “冷静一点儿,你说的‘其他人’是指谁?”我感到好奇。 “‘其他人’是指姐姐的同伴。”莞云说。 “‘同伴’是指那些和妍咏一样只剩一颗头的学生吗?” 莞云点了点头说:“对!他们都是姐姐的同学!” “他们共有多少人?” “连姐姐在内有十七个人。” 我心急如焚,翘掉了下午的课,和莞云一起坐车北上到X大找刘教授。 一坐上车,莞云就沉沉睡去了。想来她为了找她姐姐也好几天没睡好了吧! 仔细看看,莞云倒也有几分像姐姐妍咏。 由于对X大校园不熟,花了一番力气才找到数学系。找到刘教授后,刘教授很快了解了情况。 刘教授说:“所有的人一起消失?这些没有身体的人是怎么做到的?肯定是有人策划了这起集体绑架事件。” 我问:“会是谁?” 刘教授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很大的组织,而这个组织必然调查过每个人的背景,包括我们三个人。” 莞云着急地问:“他们绑架姐姐和其他人是想做什么?会不会伤害姐姐?” “放心,这个未知的组织绑架你姐姐必然是看中了他们的能力,照顾好他们还来不及,不可能伤害他们。” 由于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法找到妍咏他们,教授便安抚我们回去静观其变。 在我带着莞云回她家的路上,她向我说出心中的愧疚。 “都是我害了姐姐。”莞云忽然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疑惑地问。 莞云低着头看着地上,沉默了一会儿,吸了口气才开始说:“从小我就很喜欢数学,就连高中第一天上课时的自我介绍,我开口第一句也是说我喜欢数学。但我的天分就只到那个时候为止,接连下来的课业我都只是刚及格。一天我听姐姐说她们学校有个天才女博士生,我就去找到了她。” “那个女博士生就是程知愉吧?” 莞云点头说:“是的。我问她如何拥有数学上的直觉,而她告诉了我一个很荒谬的方法——把头砍下来,就会变聪明了。我当然不信,可是她说服了我,告诉了我一套理论——让机器代替身体运作,让大脑得以空闲下来。过了一阵子,她还画出了机器的设计图送给了我。我着迷地请姐姐的电机系朋友和生科系朋友一同依设计图制出机器来。本来是我要用的,但姐姐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大骂我疯了。但我心意已决,甚至认为姐姐是怕我超越她而阻挠我。” 我遗憾地说:“妍咏不是这样的人。” 莞云说:“但我一直误会姐姐。后来姐姐为了阻止我,便设计了一种跳楼自杀的方式,利用铁丝割断了自己的头。” “我不懂,为什么自杀可以阻止你?” 莞云说:“因为姐姐知道我一定会用那个机器救她。当时只有一台机器,救了姐姐,我就没有机器可以使用了。姐姐为了阻止我,失去了她的身体。我真是太对不起姐姐了。” 我心中悲痛:“妍咏真的很疼你这个妹妹。” “后来姐姐跟我说,追求真理的道路就由她来走,希望我珍惜自己的身体。我……”莞云再也说不下去,蹲在地上抱着腿哭了起来。 我不说话,跟着蹲在地上,用手拍拍莞云的背。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李莞云寄来的。 她表示,妍咏设计自杀那一天曾说,如果她无法活下来,就把这东西寄给我。现在妍咏下落不明,莞云心想也许妍咏会希望把这东西寄给我。 我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九块造型奇特的积木,这东西似乎可以排出特殊的空心立方体,再以不同的角度做投影会显现出不同的英文字母或数字。 这是密码? 收到这些奇怪的积木后,我尝试了许多方式将它们拼装起来。信上表示积木中有着李妍咏博客的密码。 最后我成功地排出一个中间镂空的六面体。从各个方向可以看出三个字母,a、a、b,再透过光照射正六面体投影到墙壁上的影子得到c、e、h。这是…… 我登陆了妍咏的帐号,从她的日志中看到了许多隐藏的文章。我从她最早的文章看起,那篇名叫《淡淡的喜欢,深深的想念》。 不知为什么,没来由地总想起那个人,那个明明喜欢我却一直没有开口的男生。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我知道,他对我一定有一点点淡淡的喜欢。那是一段很奇怪的过程,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会不自觉地看着他,直到被他发现我在看他为止。有时我们会在楼梯转角相遇,我总会把眼光移开,而他也只会呆呆地说声“嗨”。但只是这样简单的互动,就会让我高兴一整天。很可惜,一直到毕业他都没有来追我,是他对我不够喜欢,还是我应主动一些?男生不是应该要勇敢一点儿的吗?胆小鬼!我和他都是! 文章最后贴了一张图片,心形的中间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但两人的背景不同,很明显是用绘图软件拼出来的。 看到图片,我的心揪在一起,因为图片里的女生是妍咏,而男生就是我。 “可恶!我真是一个该死的胆小鬼!”我说。 一个星期后,报纸头条写着“中研院副院长破解近代所有数学难题”。 我马上联络刘教授和李莞云,约好在中研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刘教授点完餐后说:“依这个情形看来,绑架妍咏他们的人应该就是中研院的。中研院副院长和我以前是同学,他的数学直觉不可能这么强,不可能破解所有数学难题。” “我一定要救妍咏,教授你能帮我们想办法吗?” 莞云道:“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刘教授说:“我曾在中研院工作过一阵子,对内部的地形很熟悉,但不知道他们会把妍咏他们关在哪里,要进去打听消息才行。” ...
楔子 老旧的公寓,寂静无声。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立婷忐忑不安地走在阴暗的楼梯问。 她的男友阿升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寄E—mail给她了,短信也同样没有回复。 因为一场大病,使得立婷幼时失聪,双耳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带影响了学习说话的能力,使得她渐渐地不再开口,成为一个又聋又哑的人。 自从阿升到外地上班,两人就不能像从从前一样天天见面,难免让立婷感到寂寞。不过,虽然彼此无法以电话联系,他们还是可以每天都用文字交谈,或是通过视频见见面。 然而,距离阿升上次的引信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立婷也曾清亲朋好友帮忙打电话给他,却依然得不到回音,没办法,她只好循着阿升之前给的地址,亲自过去看看。 按下电铃,她听不见那东西发出的声音,也不知道屋内有没有阿升前来应门的脚步。 忽然,脱漆严重的暗红色铁门在立婷的而前自动开启,立婷缓缓打开门。 阿升家的客厅看起来十分干净整齐,就和他的为人一样,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这样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立婷四处看看,最后停留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她径自一探究竟。 当门开启的那一刹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蜷曲在角落的男人背影。他面对墒壁,背部微微颤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立婷一眼就认出那人是阿升,只是 在这窗户紧闭的房间里,打亮她视觉的,是照在阿升身上的蓝色灯光。立婷转头一看,光源竟来自她左手边的巨大水族箱。 那水族箱约有1.5公尺宽,箱灯下照的却不是一群悠游的鱼,而是一颗人头。 消瘦死白的人头在水中微浮微沉,双目紧闭,一头黑色长发扩散开来,朝周围延伸到箱壁,宛如恶魔的翅膀,张牙舞爪… 灾祸 五个多月前—— 某地发生地质灾害,阿升应朋友修彦所邀前去一个叫双岩村的地方救援。 双岩村没有一栋房屋处于完整的状态,有的已经完全毁坏、成了一堆碎瓦;有的虽然只坏了部分,但也完全不能住人了。更惨的是,未干的土石如同海潮一般,吞噬了近半的村址,许多村民的家园消失其中,就连一块砖也见不得光。住在村里的人,根本没多少能顺利逃出来。 大家从车上拿了铲子和十字镐等工具,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期间,修彦注意到一名年轻女子,面容憔悴地四处游荡,目光涣散,口里念念有词。 一段时间过去,破落的村内四处传来呼喊声,村民一个个被挖了出来,只可惜全都成了死尸。 “奶奶!”那名女子蓦地惨叫一声,跪倒在一位老人的尸体面前,顾不得对方全身血水淋漓,激动地抚尸大哭道,“我答应过秀祺要好好照顾您的呀!现在我要怎么办?” 她哭得肝肠寸断,可是没多久又站起身,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带着一脸恶狠狠的表情往前方走去。 女子在一具男尸的前面停了下来。看见男尸头颅破裂、死状凄惨,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竟大笑起来。 “哈哈!报应!报应!克华!你终于也有今天!”女子回身,环视着被夷平的家乡,张开双臂,从口中吐出来的笑声更加猖狂,“这村子的报应,终于来了!违逆祖灵的报应啊!” 在场的人都被女子又哭又笑的怪异举止给吓到,其中有几人当她是悲伤过度,疯了,好心想上前安抚,却被用力甩开。 接着,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失神模样,双眼不停地在地上搜索。 “秀祺…秀祺呢?” 她毫无头绪地四处乱窜,愈走愈远,最后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修彦向阿升交换了…个眼神,同情又无奈地耸耸肩。 阿升铲着和了泥土的瓦砾,祈祷这地表之下还有人能够生还。忽然间,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 “救我。让我出去。” 阿升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相信自己确实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带我走。” 柔弱的声音让人难以分辨性别和年纪,却如有形的文字般传进阿升的耳中,然后刻在他的脑海里,牵引着他远离人群,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阿升趴下来,将耳朵贴在地上,确定位置之后,立刻起身挖掘。 “再等一下!我马上救你出来!撑着点儿!” 他有些急了,一方面怕自己动作太慢,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太粗鲁会伤了对方,正当他打算大声呼喊其他人来帮忙时,手中的铲子敲击到了硬物。 阿升连忙丢下铲子,跪在地上,徒手挖开剩余的泥土和碎石,最后发现了一个玻璃瓮。 玻璃瓮里面装满了透明液体,奇迹般没有任何损坏,但阿升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吓得往后弹开一一有一颗被黑色长发包覆的人头,浸泡在瓮里面。 “拜托你,帮我。”阿升回过神来,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 此时,他站在客运站前的广场,慢慢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他对修彦说,他自己隔天还要上班,没办法留在灾区继续帮忙,要清人送他回市区。 阿升打开一直抱在胸前的行李袋,从拉链缝隙中又看见了玻璃瓮里的那一头黑发。 他合上拉链,颤抖着搭车吲去,直到踏进家门,紧捏着行李袋的双手才松开来。这时,他才鼓起勇气,仔细端洋自己捡回来的玻璃瓮。 原本缠绕在人头上的黑发,竟在不知不觉中绕到了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双眼紧闭,秀眉深锁,嘴角略为下抑,似乎带着悲伤与痛苦离去,可惜死后亦不得安宁。 瓮里的透明液体没有掺杂一点儿血丝,人头的皮肉也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乍看之下还颇像一个假人。 他非常害怕,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也许是逃避心理作祟,阿升有点儿困了,就到房里睡了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黑发飘逸的陌生人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看起来应该是名女性。女人低着头,跟帘垂下,美丽的面容看似十分忧愁。 是她,是那颗头的主人!阿升认了出来,但梦里的他没有自主的意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走向那个女人。 从人头被砍下来这一点看,阿升几乎可以确定这女人是被害死的。而她之所以托梦,应该就是希望自己能帮忙抓到凶手。 阿升抓抓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秀祺。” “秀祺,你是被人害死的吗?” 闻言,她的身体微震,点点头。 阿升见状,急忙追问道:“是准杀害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抓到那个凶手!” 面对他的热心,秀祺摇摇头:“我要报答你把我从村子里带出来。近日之内,你们家会有灾祸发生,清白己小心。” “灾祸?这是什么意思?”阿升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他醒了。 从梦境里走出来之后,他望向搁在角落的人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阿升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才知道母亲今早出门后,被一辆闯红灯的轿车撞上,伤势颇为严重,现在刚动完手术、送到加护病房观察。 阿升心急如焚,挂掉电话之后连忙向公司请假,马不停蹄地返回老家。 着魔 “你说的灾祸,就是指这个?” 安置好了母亲的事,阿升经历了几天无梦的夜晚,终于梦到了秀祺。直觉告诉他,秀祺正在躲着自己,所以才迟迟不肯现身。 “既然你早就预料到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情?这样我就能事先阻止我妈出门了!” 她许久才道:“这是你母亲的劫数,逃不掉。” 阿升叹了口气说道:“我妈的劫数已经过去了,那你呢?不知道是谁这么凶狠,竞忍心杀害你。你长得美,心肠又好,真是可惜。” 此刻,他并没有看见,秀祺那一直皱着眉心的痛苦表情,正在逐渐缓和。 “你……内心很痛苦吗?” 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忽然传来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把阿升吓了一跳。是秀祺。 阿升回过神来,发现自已并不是在做梦,可确实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想起“捡”到秀祺的那一天,也是像这样在现实中听到她说话。 “秀祺,真的是你?” “是。”人头的双唇依然紧闭,每字每句仿佛都直接传进阿升的脑海中。“你会怕我…或者讨厌我吗?” “不会。”阿升抓抓后脑,“我知道你不会害人。” “我很喜欢你这个人。”她轻声说,“我还活着时候,身边没几个像你这么好的人,而且我生前也和你一样,有许多解不开的无奈。任何事我都做得到。只不过…你注意到我的头发了吗?” “头发?”阿升努力看个仔细,“听你这么说,我才发现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死人的头发,竟然还会继续生长?阿升着实感到讶异。 “头发,是我的灵力来源。”秀祺说,“再过一阵子,这个瓮就容不下我了,你能帮我换个地方吗?”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阿升愈来愈觉得秀祺的死因不单纯,也不知道自已是否可以这样移动死者的头颅。 “除非你不信任我,否则不必担心。对了,请把我放在有水的地方。我喜欢那种感觉,因为可以使自己冷静。” 第二天,阿升请人订做了一个超大的水族箱。他把秀祺的人头喊起来,然后清人将水族箱送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现在住的公寓本来就不大,水族箱被放置在特制的长木柜上,面积大到几乎遮蔽了整面墙。 秀祺的头一进入灌了水的箱内,长发就凌乱地飘散开来。过了一阵子之后,她停在中央,没有漂浮也没有下沉,一头青丝开始规律地朝四角扩散。 “谢谢你。”她对阿升“说”出了这三个字,看起来似乎对自己的“新家”感到很满意。 异变 立婷因为担心而找上门来,却目睹阿升和一颗人头共处一室的情景。不知情的她吓得不知所措,只见阿升站起身,缓缓走过来。 他的手上,捧着大把大把的钞票。立婷这才注意到,刚才阿升所蹲的墙边,堆满了百元大钞。 “立婷,你看!”阿升咧着嘴,硬是要将钱塞到她手上,“这么多钱!我用秀祺给我的号码去买彩票,就不愁吃穿了…哈哈!” 错愕的立婷当然听不见他说什么。她的脑海中闪过的惟一念头,就是怀疑阿升谋财害命,房间里才会多出尸体和钞票。 面对男友的失常,她推开他,冲出房间,试图让彼此都冷静一下。阿升却还站在原地,两手将一张张的钞票洒到空中,欣喜地看着它们在半空中飞舞。 那颗人头和阿升的异样令立婷非常害怕。她在桌上看见阿升的手机,情急之下也无法多想,便顺手将它取走。 在慌乱的脚步中一下楼梯,立婷顿时觉得两腿发软,身体不自主地瘫坐下来。良久,她拿出阿升的手机,在电话簿中找到修彦的名字。 因为阿升的关系,她和修彦见过几次面,虽然两人不算熟,不过她知道,修彦是阿升最要好的朋友。 立婷用短信将她看到的情况跟修彦说了一遍,修彦安慰她说:“我想阿升如果真的丧心病狂杀了人,没道理会放过目睹一切的你。” 两人见面之后,当了解了所有事情以后,修彦想了一下:“你在附近有地方住吗?” “没有,我还没有去找旅馆。” “那先到我家如何?” 修彦的家人都待立婷极好,直说留下来多住几天也没关系。不过白天大家各自有事外出,只剩立婶待在家中、难免又胡思乱想。她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去找阿升。 立婷留了一张纸条给修彦,表示自己放心不下,想去看看阿升,顺便把手机还给他。她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写有地址的纸条交给司机,一路忐忑不安地来到阿升家楼下。 按下电铃,出乎意料的,阿升很快就出来应门,而且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笑容。 立婷用手语质问阿升人头的事情,原本以为阿升会闪烁其词,没想到对方又再次让她大感意外。 “好啊,正好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阿升用手语说道。 阿升兴冲冲地拉起立婷的手往房间走,将她带到那个水族箱的前面。人头冷冷地面对立婷的凝视,没有任何反应,所散发的气息令人害怕,使得立婷产生一股想要逃走的冲动,但还是忍了下来。 阿升笑嘻嘻地看看秀祺,义看看立婷。 (她的名字叫作……) 他想了一下,在水族箱的玻璃上呵了几口气,然后写下“秀祺”两个字。“秀祺,”阿升又径自对人头说道,“她就是我和你提过的立婷。” (阿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立婷比划着。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和一颗人头做朋友?难道阿升真的疯了?立婷原本还以为昨天的他只是一时受了刺激,但现在看来,阿升是真的不正常了。 立婷欲转身离去,却见地上堆着一件染血的衣服。她抬头看向阿升,对方平静的表情没有任何解释。她连忙走出房门,这才发现一条红色的血河,从厨房所在的那一端缓缓流过来。 一具面目全非的男尸躺在厨房的地板上,浑身是血,一双眼睛皆被挖去,眼球被胡乱地扔在一旁,舌头似乎也被割断,张大的嘴巴不断冒出如涌泉般的红色液体。 (看到了吗?这就是看不起我的下场。这家伙今天早上在路边瞪了我一眼,我问哪里惹到他,结果他竟然对我骂脏话。) 立婷觉得很不可思议,阿升的突变几乎让她快要疯了。她再也看不去,仓皇逃离! 立婷冲到巷口,正准备到马路边拦车,正巧看见修彦骑车匆忙赶至,内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在确定没有人会打扰之后,立婷才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几个字,小心翼翼地递给修彦。 “阿升杀了人。”立婷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写道,“我亲眼看见他用菜刀分尸。他还亲口告诉我,说他杀了人。” 修彦猛然感到背脊发凉。他所认识的阿升,一直部是一个温和老实的人。 她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阿升变了一个人?” 修彦猛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连忙动手写下,拿给立婶看。 “阿升的转变,也许跟那次救援有关系。” ”救我…我好痛…“ 哭声随着白影的移动愈来愈近,眼看它们朝着这里靠过来,修彦赶紧拉着立婷往角落钻。在长方形的空间里,他们缩在其中一角,身体紧贴着铁壁,静静等待这一切过去。 白影们就像一阵微风,擦过两人的住处之后便缓缓离去,可是哀嚎的声音不曾中止。 忽然,低鸣转为惨叫,凄厉的尖叫声四起,几乎刺破修彦的耳膜。接着他和立婷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震动一一有”人“在外头撞击他们身后的墙壁! 立婷紧揪着修彦的手臂,和他交换了不安的眼神,彼此皆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修彦要她远离铁墙,自己缓缓爬向窗边。他原本想知道还要多久天才会亮,看了手表才发现时值凌晨三点多,也就是说,那阵哭声正好开始于数个月前那场大地震发生的时刻。 所以外头那些白影,就是当时罹难的村民们。 可是,那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修彦鼓起勇气往窗外一看,却目睹更为吓人的情景—— 一具无头尸步履蹒跚地在外面游荡,那些白影想要靠近,却被无头尸一把抓了起来往旁边扔,发出惨叫。它们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有的白影受不了,开始疯狂地敲打附近的屋子,像是求救般哭喊着。 修彦回到立婷身边,两人紧紧靠着,直到日出的来临。 天一亮,无论是尸体还是鬼魂,全都消失得无踪无影。修彦一看向窗边,就发现许多身影往这里走动,不过这回来的确确实实是活生生的村民。 昨天让他们住下的妇人最为好奇,第一个靠过来观察两人的状况。修彦受不了这般凝视,索性开门出去和村民们面对面。 ”小伙子,“昨天让他们住下的妇人道,”你们要走便走。“ ”我没说要走。“他坚决道,”没得到答案之前,我们不会走。“ ”你们在做什么?“一名年轻的女子厉声问道。 妇人走到女子身边,看着修彦说道:”他们……是来打听有关秀祺的事。“ 闻言,女子美丽的脸庞骤然刷白。而修彦经过妇人这般刻意的介绍,立即上前道:”你就是朗雅小姐?“ 听到自己的名字,朗雅回神,叹了一口气,对村民们说:”请你们先回避吧,我和他们单独淡淡。‘' 众人纷纷离去,而朗雅则站在原地亲眼目送他们远去,还不断威胁他们不准过来偷听。 “你们为什么要打听秀祺的事?难道…”朗雅又大又亮的眼睛盯着他们,音量却忽然压低许多,“难道,你们知道秀祺的头在哪里?” 修彦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明显,朗雅知道很多事情。 “朗雅小姐,为什么这村子里的人都不太愿意提起秀祺?” “秀祺生前遭到村里人的歧视,受到很深的伤害。”朗雅多看了立婷儿眼。她觉得,这个女孩的精神好清澈,和她过去见过的每双眼睛都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沾染这世间的污浊。 三个人熟识之后,修彦慢慢道出这个月来发生在阿升和立婶身上的事情。语末,也坦承自己和立婶对秀祺的种种怀疑。 出乎他的意料,朗雅在聆听的过程中显得很有耐心。她的表情愈来愈凝重,脸色非常不好看。 “所以,是你那个叫阿升的朋友把秀祺的头给带走了?” “这么说,秀祺确实不是阿升杀的?”修彦露出了欣喜之色。 “秀祺生前是我们村里的巫师,他被人当成是怪物,活得很不开心,”朗雅叹了一口气,“而且,他是个男人…他还是我的未婚夫。” “男人……”修彦和立婷同时张大了嘴巴。 一旁的修彦渐渐不再感到痛苦,连忙去看立婷和阿升,不过最后只有立婷清醒过来。 ”现在又是什么情形?我们得救了?“他问朗雅。 ”对一个人的恨,连死后都无法忘记,对这世间的恨,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朗雅径自走向立婷,露出疑惑的神色。 立婷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但自己也不明白秀祺为何会忽然放过她。她试着回溯当时的感觉,忽然记起了一切。这会,她直接向郎雅比手画脚,指指自己的嘴巴,挤出了一点儿声音,又指向朗雅,作势瑟缩、流泪。 ”我……懂…的“她说。 当她知道秀祺的故事时,是真的打从心里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而她也明白,秀祺必定过得比她还要痛苦,因为她有疼爱她的家人、照顾她的朋友,还有鼓励她勇敢站起来的阿升,可是秀祺身边只有朗雅—个人。 直到刚才,她几乎失去自主意识的灵魂终于忍不住触摸了秀祺。 那是自从她失聪之后,就很想找个拥有相同境遇的伙伴一起大哭一场的心情。 朗雅想了半晌,终于懂了。或许,就是立婷这般心意使然,才能让秀祺突然罢手。即使自己和秀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有些事情,就算她能够明白,也不能体会得深刻。积压已久的情绪,有时只要一把关键的钥匙便能解开。 ”谢谢你,我很高兴自己的眼光还是这么精准,没有看错人。你的心肠真的很好。“朗雅忍不住说,”如果我和秀祺能早点儿遇到你就好了。“ 朗雅微笑着对修彦说道: ”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麻烦,我会遵守承诺,带秀祺离开。所以,趁秀祺还没改变心意,你们快走吧,这里交给我收拾。“ ”你要怎么收擒?“修彦不解,”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比较好。“ ”我自有办法。“朗雅看了阿升一眼,”你这个朋友,看起来好像还有救,你和立婷赶快带他走。记住,出了这个门,可千万不要再折回来。“ ”我知道了。“修彦还是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眼下的确得赶快将阿升送到医院去。他背起阿升,要立婷一起离开,可是立婷已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当下抓住了朗雅的手,不肯放开。 在朗雅的坚持和修彦的催促之下,立婷也只得跟着修彦离开这里。此时门外早已恢复宁静。朗雅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抱着秀祺的头颅,在房子里绕了半圈,最后停留在厨房。 ”秀祺…“她又爱又怜地凝视着那张绝美的脸,将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上。她将他的头紧紧拥在怀中,任那如瀑的长发倾泄一地。 现在,他们要一起实现心愿,离开那个村子,离开这个恼人的世界,离开充满矛盾与冲突的时代,去寻找没有束缚的自由。 另外一边,那三个人刚踏出这栋公寓的大门来到楼下,修彦就听见一声轰然巨响,震天动地,回头一看,只见从五楼的某扇窗户不断地冒出浓烟,橘红色的火舌也慢慢地窜了出来,染上了原本蔚蓝的天空。 ...
雾巷女尸 李方略居住的小城依山傍水,风景秀美。最为奇特的是,一到冬日,城里就会起雾。在起雾的那些日子里,整个小城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如果从对面山巅遥望小城,就像是一座漂浮在雾中的海市蜃楼,宛若仙景。 不过今年冬天,李方略却恨透了小城的浓雾,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今年的雾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浓,持续的时间也长了许多。但这并不是让他寝食不安的真正原因。让他不安的真正原因是,他每天在雾中行走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虽然这仅仅是李方略的感觉,一种从未被证实过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已经让李方略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甚至还让他对独自在雾中行走产生了些许的抗拒感。 这天早晨,李方略起晚了,急急忙忙地赶去上班。可他一下楼,就发现起了很大的雾。他站在雾中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等到车,眼看时间越来越晚,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决定冒着浓雾走路到单位去。 大雾天车少人少,一路上先前都还显得十分平静,可就在李六略离单位大约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他路过一条小巷,刚走到巷口,便听到巷子里传出一阵喧闹声。 李方略本来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但奇怪的是,那喧闹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个很耳熟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虽然耳熟,但李方略却想不起是谁的。正因为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他的好奇心才被勾了起来,于是就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条巷子。 李方略走了一阵,突然发现前面的喧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李方略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无聊,便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可他刚一回头,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声。他急忙抬头,却只瞟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掠过了他的视线,随后,是“砰”的一声闷响。 等李方略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面前趴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面部着地的,李方略能看到的,只是一大把散乱的黑发和一汪红得疹人的血泊,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血泊之中,估计脸已经摔得稀烂了。 李方略目瞪口呆地站在那个女人的尸体面前,起码愣了五分钟之久,好容易才从极度惊吓中缓过劲儿来,赶紧掏出手机报了警。 在等待警察到来的时候,李方略突然意识到,从那女人出事到现在,旁边竟然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出现,整条巷子里,一直就只有李方略和地上那个死去的女人。 本来应该有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的事,偏偏没有人出现,这让李方略的心里十分不安。他东张西望地四处环顾了一下,浓雾弥漫在整条巷子里,能见度不超过五米。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怀疑,从那个女人死去的一刻起,这条巷子便与整个世界隔离开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警察终于来了,他们在进行了并不复杂的现场勘察之后,把李方略和那个女人的尸体都带回了警局。 进了警局之后,一位姓吴的警察对李方略进行了讯问。讯问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当李方略从警局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 离开警局时,李方略曾经问过那位讯问自己的吴警官,那女人是不是自杀?可是吴警官却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死就死了吧,这世界上一天到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只不过那女人碰巧死在自己面前而已,真的用不着那么在意,李方略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不知道那个女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他能想起的,只有那一把淹在血泊里的黑色长发。 回到家,李方略草草地洗了个澡便上床躺下了。 警局迷踪 第二天,李方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披上衣服起身下床,走到门前,把眼睛凑到猫眼上看了看,门外竟然站着昨天讯问他的那个警官。 李方略急忙开了门,苦着脸对吴警官说道:“吴警官,昨天已经问了我一天了,今天还要问啊?到底还有什么没弄清楚的?” 吴警官脸上带着十分奇怪的表情,探头朝李方略屋里瞧了瞧,问道:“你一个人住?” 李方略点了点头,说道:“你是就在这儿问还是我跟你回警局?如果要我跟你回警局的话,等我先打电话请个假,昨天已经耽误一天了。” 吴警官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回警局,昨天该问的我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今天来就是想再去现场看看,想叫上你,确认一下准确的位置。” “行,不过我刚刚起床,能不能等我洗漱收拾一下再走?”李方略问道,吴警官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李方略收拾妥当,两人便出门下了楼。 又是一个大雾天,李方略皱了皱眉头,嘀咕道:“这该死的大雾。”吴警官听了咧嘴一笑,问道:“如果雾该死的话,怎么才能杀死它?” 吴警官的问话有些莫名其妙,可李方略几乎都没有考虑就脱口答道:“用太阳晒死它。” 吴警官突然停下脚步,偏头盯着李方略看了半天,直看得李方略心里发毛,他心虚地说道:“干吗这样看着我?你们警察看谁都像坏人是吧?天地良心,那女人的死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警官点了点头,似乎是表明自己相信李方略的话,然后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去现场看看吗?” 李方略茫然地摇了摇头。 吴警官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女人的尸体消失了!” “尸体失踪了?”李方略大吃一惊。 “是消失,不是失踪。”吴警官很平静地纠正了李方略的用词,又说道,“昨天我们把那具尸体拉回去后,因为她的脸摔烂了,一直没能确认身份,所以就没有送走,暂时把她留在了警局里。我们警局有间屋子,那屋子里有个冰柜,是用来临时存放尸体的,冰柜有两个格子,可以存放两具尸体。” 吴警官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为疑惑的表情,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是我值夜班,警局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那个女人的尸体了。” 李方略安静地听着吴警官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吴警官言语举动都有些奇怪,和昨天讯问自己时判若两人。 这时,吴警官突然住了嘴,闷头朝前走去。李方略愣了一愣,赶紧追上去和他并排走着,问道:“你后来怎么发现尸体失踪了?” “不是失踪,是消失。”吴警官再次强调着,然后又说道,“今天早晨,我去上厕所时,路过那间存放尸体的屋子,透过窗子看见屋里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他顿了顿,才又继续说,“就像是那屋里起了大雾一样。” “屋里起了大雾?”李方略感觉吴警官的话越来越离谱了,却又不好意思打断他。 “我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赶紧去找钥匙来开门。可等我拿来钥匙后,再从窗外看去,屋里的雾好像已经散了,但我还是不放心,于是就开门进去了。”吴警官的眼神越来越困惑,他很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才又接着往下说,“我进屋之后,发现屋里一切正常。但那种正常又让我觉得很异常,我虽然看不出异常在哪儿,却能够强烈地感觉到,刚才屋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集体失忆 “那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吴警官的讲述让李方略的心底冒起了一股寒气,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忍不住追问道。 吴警官表情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我拉开存放那女人尸体的格子时,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尸体。” 先前吴警官已经对李方略说过,那女人的尸体消失,所以李方略听到冰柜的格子里没有尸体时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随口说道:“会不会有人偷走了尸体?” “尸体不是被偷走了,是消失了!你要我说几遍才能记住?是消失,消失!明白吗?”吴警官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冲着李方略吼道。 李方略被吴警官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着头:“我记住了,是消失。你别激动啊……”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吴警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讪笑道,“主要是我接下来遇到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了,所以才没控制住情绪。” 李方略宽容地笑了笑,说道:“没事儿,你接着说吧,有些事憋在心里很难受,说出来就好多了。” 吴警官颇有同感地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发现屋里没有了尸体,当时就慌了,赶紧打电话向头儿汇报,谁知头儿听了我的电话,反倒问我什么尸体?我说就是昨天跳楼那个女人的尸体啊,头儿一听就火了,问我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他汇报?” “你没向你们头儿汇报昨天的事?”李方略插嘴问道。 “昨天出现场就是他带的队,还用得着我汇报?”吴警官没好气地说道。 李方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头儿得了失忆症,把昨天的事全给忘了?” 吴警官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沮丧和无助:“不光是他,昨天出过现场的所有人,都不记得那女人的事了,除了我之外。” “啊!”吴警官的话让李方略有些不信,“如果只有你们头儿一个人失忆的话倒有可能,但警局里所有的人都失忆了,这似乎不大可能吧。” 吴警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是啊,所以最后他们都说我值夜班没有休息好,精神恍惚,把自己做过的梦当作真实发生的事了。我们头儿还特意给了我两天假,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李方略看着吴警官,期望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看了半天,也没能从对方脸上找出丝毫开玩笑的迹象。难道吴警官说的都是真的,警局的人集体失忆,全部忘记了昨天那个跳楼女人的事? “你没有把讯问我的笔录拿给他们看?”李方略问道。 “当然拿给他们看了,可他们说,那笔录是我在梦中写的,还叫我去检查一下有没有梦游症。”吴警官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人说我是故意逗大家玩。唉!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昨天发生的事不是我的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那女人的尸体突然消失了,还从大多数人的记忆里消失了,现在惟一能帮我证明昨天的事曾经发生过和那女人的尸体曾经存在过的人,就只有你了。” 看着吴警官满是期待的眼神,李方略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朝四周看了看,身旁的雾似乎比先前更浓了,浓浓的雾将他和吴警官团团包围,仿佛将他们隔绝在了另一个诡异的世界里。 死亡再现 李方略和吴警官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那条小巷里。走到巷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言不发相互对视着。 过了好一会儿,吴警官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去的。昨天的事,你需要说的已经全部说清楚了,而且除了我,别人都不记得这事发生过,你也可以当它没发生过的。” 李方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自己骗自己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做的。”说完之后,他便率先举步,朝巷子里走去。 整条巷子和外面一样,都被浓浓的大雾笼罩着,只能勉强看清身前一两米的地方。李方略和吴警官像两个盲人一般,在浓雾中摸索前行。 走了一阵,李方略突然停了下来,神情十分凝重。吴警官见状,急忙问他:“是这地方吗?” 李方略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说:“我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 “不会吧,我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吴警官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了望。身后,除了浓浓的白雾,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真的有人在跟着我们,是个女人。”李方略脸上突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他看了看身旁的吴警官,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说该不会是那个女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李方略的神态和语气让吴警官心里也有些发毛,不过理智却不允许他露出半点胆怯,只好硬着头皮对李方略吼道:“没见过大白天像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后面真的没人。你怕什么怕!” 李方略犹豫了一下,对吴警官说:“你走我后面,行吗?” 吴警官愣了愣,说:“行,快走吧。” 两人走了没几步,吴警官突然看到路边的一根电线杆,急忙叫住了李方略:“别走了,到地方了。” 李方略回过头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是这儿吗?” “我记得是这儿,你再看看,确认一下。”吴警官对李方略说道。 李方略先是东张西望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再看了看地上,然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应该就是这里了,可地上怎么没有血迹啊?” 李方略的话提醒了吴警官,他快步走到那根电线杆前,蹲下身察看起来。片刻之后,他站起来对李方略说道:“昨天这电线杆上也溅了血迹的,我还叫同事拍照取证来着,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会不会我们都记错地方了?”李方略的语气有犹疑。 吴警官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说道:“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 刚朝前走了两步,两人便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们急忙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就在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有一个女人趴在一汪血泊之中! 那女人面部着地,能看见的只是一大把散乱的黑发和一汪红得疹人的血泊,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血泊之中,估计脸已经摔得稀烂了。 两个人犹如魔怔了一般,傻傻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脑子里一片恍惚,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李方略嘴里吐出一句颤抖的话来:“咱们……报警吧……” “报什么警,我就是警察!”吴警官终于回过神来,一边说话,一边冲到那女人身旁,蹲下身子察看起来。 吴警官把手指伸到那女人的颈部按了片刻,回头对李方略喊:“快叫救护车,她还有气!” 李方略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了120,对着电话大声说道,“这里有人跳楼,你们快来救人啊!地址是东城……” 李方略的声音一下顿住了,他向蹲在地上的吴警官问道:“这条巷子叫什么来着?” “石古巷!刚才在巷口我看见一块路牌,上面写着的。”吴警官头也不回地答道。 “地址是东城石古巷……” 李方略嘴里一喊出“石古巷”三个字,猛地呆了一呆,然后整个人就突然怔住了,就连手里的手机滑落到地上也没有感觉到。 欠债还钱 “石古巷”这三个字,炸开了李方略脑海里尘封已久的记忆。 五年前,小城拆迁办。 主任敲着桌子,面红耳赤地对李方略吼道:“我可告诉你,明天是天地生化制药给我们的最后期限了,如果石古巷的那家钉子户还拿不下来的话,合同就签不下来,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谁都吃不消!” 等主任吼完,李方略愁眉苦脸地辩解道:“那家住着个单身女人,她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主儿,说什么理都不听,就是死活赖着不搬,我确实拿她没办法啊。” “你没办法把她从石古巷赶走,我还没有办法把你继续留在这儿呢!反正明天上午,要么她从石古巷走人,要么你从我这里走人,你自己看着办吧。”主任说完后便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李方略一个人在屋里发愣。 第二天一大早,李方略就提着公文包往石古巷赶去,虽然还是没有想好用什么办法说服那个女人,但事儿总得去解决。 李方略到了石古巷之后,刚走到那幢准备拆迁的楼房下,就远远地看见一团黑影从楼上坠了下来。当他看清那团黑影其实是个人的时候,急忙冲了过去。走近之后,他才发现楼上坠下来的人正是他要找的那个单身女人。 当时,那个女人并没有断气,她躺在血泊之中,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当她看见走到自己身旁的李方略时,眼神里流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她十分费劲地张开还冒着血沫的嘴,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来:“救我!” 当李方略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时,手机却突然响了。那是主任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再次提醒李方略,今天必须搞定那个女人。挂掉电话之后,李方略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她依旧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李方略狠了狠心,把电话放回包里,转身就走。就在他转身的耶一刹那,女人眼里的希望之光,连同着她的生命一道,渐渐地消逝了…… “喂!你发什么呆啊?赶快把手机捡起来,告诉他们地址,让他们赶快来救人!”吴警官生气地吼道。 “来不了的,他们来不了的……”李方略如同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道:“这是一条早就不存在了的巷子,她也是一个早就不存在了的女人……” 李方略的呢喃,就像一个魔咒,传人了吴警官的耳里,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石古巷,石古巷,石古巷不是五年前就拆了吗?” 见李方略默默地点了点头,吴警官的头皮一下就麻了。随即,他十分清楚地记起了一件往事,而与那件往事一起涌上脑海的,还有无尽的恐惧。 “我也知道她是谁了!”吴警官看着李方略,说道,“五年前,我还在110值班。那天凌晨,我接到一个女人打来的报警电话,她说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她楼下游逛,她很害怕,让我们去赶走那些人。可我却对她说,在她楼下游荡并不犯法,我们没有出警的理由。” 吴警官说到这儿,又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继续说道:“第二天,我看到报上说石古巷有个女人坠楼而亡,便想会不会是报警的那个女人呢?为这事,我心里内疚了好久,直到后来石古巷全部拆了,我才渐渐忘掉了这件事情……” 吴警官说着说着,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嘶声喊道:“可是她没有忘!她把我们带回这里,是要报仇啊!” 这时,站在吴警官对面的李方略突然脸色大变,他犹如梦呓一般呢喃道:“不是她,不是她!带我们回来的不是她,是这条早应该消失了的巷子!” 而与此同时,浓浓的大雾悄无声息地弥漫过来,如同白色的鬼魅一般,将两人吞了进去…… 尾声 这座小城依山傍水,风景格外秀美。最为奇特的是,到冬日,城里就会起雾。在起雾的那些日子里,整个小城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如果从对面山巅遥望小城,就像是一座漂浮在雾中的海市蜃楼,宛若仙景。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小城的雾特别大,也起得特别早,常常是天还没有亮,小城便已经被笼罩在层层叠叠的雾里了。 最近,小城里流传着一件怪事。有人说,他在凌晨时分,看见天地生化制药厂厂房的背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并不存在的巷子,那巷子里,还有两个踯躅而行的人影。 不过,说这话的人是一个捡破烂的疯子。他的话,不信也罢。 ...
我是一个实习记者,在报社附近租住了间房子,每日与几个死党在附近酒吧纵酒放歌。 夜里一点多,我独自回到租住屋,忽然酒劲涌了上来,慌忙跑到附近厕所。厕所十分简陋,厕坑之间没有隔栏。 我吐完后,蹲下来大解。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阴暗的灯光下,这个人身穿款式古怪的白衣,白衣很长,覆盖到地面,他头发奇短,低垂着头,慢慢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这时,我忽然感到一股寒意,气氛莫名紧张起来,顿时,酒醒了大半。 那人不发一声,掏出破旧的手电,还有一张报纸,看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没带手纸,就说:“哥们儿,借张报纸!”那人不语,头轻轻晃动一下,慢慢转向我。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起来,我心里有一丝悔意,觉得不该如此冒失。 半晌,他慢慢递来一张报纸,我长嘘口气,起身接过,点头表示谢意。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孔,隐隐听到他喉咙里猛地喘息一下,头也随之慢慢点了一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起身逃也似的冲出厕所。 回到租住屋,睡意全无,我打开那份用掉一半的报纸,一看日期,竟是三个月前的! 第二天,小城出了几个案件,我忙着采访,其间被拉去出席酒席,又是一顿山吃海喝。到了深夜,酒劲上涌,又去厕所大吐特吐。厕所里,我再次碰到那个人,他还是手持手电筒在看报纸,微暗的灯光下,厕所气氛异常诡异。我方便完,发现怀里的手纸不翼而飞,只好再次向他借报纸,我感觉他笑了,良久,才递来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回到租住屋,我摊开用剩下的报纸一看,还是三个月前的,不禁纳闷:这人可真怪,旧报纸有什么可看的? 以后几天,我在深夜去厕所时,总会看到他,也渐渐地不再害怕了。但奇怪的是,我每次遇见他,手纸总是莫名其妙地丢失,只好借他的报纸。就这样,一周下来,我积攒下五张破旧的报纸。 这天,一个同事临时有事,我替他在报社热线室坐了一会儿,忽然电话响了。一个女护士急着说,医院太平间的一具尸体不见了,找了好几天也不见踪影,求报社帮一下忙。我哭笑不得:你还是报警吧,还有,再有类似稀奇古怪的事可以拨打我的手机! 那几个月,我正在写聊斋类的小说,为此搜集一些创作素材。空余时间,我还将几夜来的奇遇写了出来,并给他起名“午夜之人”。 我最后一次看到“午夜之人”是在十天之后。那天深夜,我去小解,一进厕所就看见他蹲在那里,手电筒的光映得他整张脸都白森森的! 我强忍住怯意,轻轻点点头,算是跟他打招呼。我方便完,正要离去,他忽然站起,拉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卷东西,而后快步走出厕所。我低头一看,是一卷报纸,再想到五张旧报纸,我急忙追上去! 我来到楼梯口,只见“午夜之人”慢慢拾阶而上,整个身体竟是平移上去的,一米多长的白衣拖在台阶上!天哪!他竟然没有腿!一刹间,我感到全身发紧! 这时,“午夜之人”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神色复杂,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卷报纸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楼梯尽头。我赶忙跑了上去,但哪里还有踪影。 我着了魔似的狂奔回租住屋,坐在床头气喘吁吁,猛然间想起什么,急忙掏出那五份报纸,摊在床上,和那卷报纸拼在一起。这一看,不禁呆住了,竟是一个大大的“冤”字!我趴近一看,不禁骇然!报纸文字之间多出好多蝇头小楷,还有一些血迹。 第二天傍晚,我才醒来,急忙给报社请了假,带上装有报纸的皮包,朝电视台跑去! 来到电视台,我问门卫:“三个月前,电视台是否有人意外身亡?”门卫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说着就要揪住我。我心说,原来确有此事!我甩开门卫的纠缠,向办公大楼走去! 我穿过人群,匆匆登上二楼,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但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这时,隔壁走出一个女职员:“你找谁?”我说:“找郭启龙先生!”女职员脸色陡变,说:“郭主任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了!”我急忙问:“他是怎么死的?”女职员面有难色:“你……你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儿台长来了就不好办了!” 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响起嘈杂声,从电梯里跑出几个人,各持电棍一根。其中一个是门卫,指着我说:“台长,就是他!”还有一人身体臃肿不堪,大叫:“给我打!”另外几人立即拿着电棍,朝我开打,我本能地拿皮包去挡,皮包被打飞。那人掏出报纸一看,脸色大变,嘶嚎道:“给我朝死里打!”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醒来,发现躺在电视台后面的空地里,全身酸痛不已。夜里,我回到家,心说好在被抢走的是报纸复印件,为保险起见,我急忙将报纸原件邮寄到公安局。第二天,报社把我开除了,同事打来电话,据小道消息说,因为我得罪了电视台台长王宏。 第三天,警方传我去公安局,刚出家门,一辆标有“电视台”字样的面包车疾驰而来,下来一伙人围住我,正要殴打,警车来了,那伙人立即作鸟兽散。 在警局,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接着,我听到了骇人听闻的事情。 城郊有座化工厂,所排污水造成几千亩农田颗粒无收,村民四处举报,但无人受理。电视台特稿部主任郭启龙知道后,深知责任重大,就不顾王宏的反对前去采访。节目播出后,反响强烈,化工厂也被关停! 不想,台长王宏暗中收了化工厂大量钱财,两人发生争执。几天后,有人发现郭启龙跌入正在维修的电梯里,两腿被急速升降的电梯切断,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听完讲述,我诧异道:“这张报纸跟这件事有关系吗?”警察说:“报纸正是郭启龙死亡那天出版的,我们在上面的血迹里查出了王宏的DNA,蝇头小楷则是作案大致过程!”我一身冷汗溢出,怪不得王宏要置我于死地! 后来,根据报纸上的情报,警方逮捕了王宏,根据口供了解到作案经过:那天夜里,王宏趁办公楼空无一人,就让几人将正在加班的郭启龙打昏,又捆绑起来,放在正在维修的电梯口,想要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 不想这时,郭启龙突然醒了过来,疯狂拉扯王宏,导致王宏的手臂也被急速升降的电梯夹到!一瞬间,两人的血同时溅到地上的一张报纸上,但这张报纸又莫名其妙地失踪,几经辗转竟到了我的手里。 随着王宏的被捕,我也恢复了报社的工作。这天,我正和死党们喝酒时,电话突然响了,是那个女护士打来的,说太平间的尸体又突然回来了! 我哭笑不得,挂了电话,当作笑话讲给死党听,一伙人正没心没肺地笑着。我一转身,看到窗外的报刊亭,不禁呆住了:细细一算,太平间的尸体“失踪”和我遇到“午夜怪人”是同一天,而今天王宏罪有应得被抓,尸体竟然也自动“归位”!那我那天遇到的,难道就是郭启龙本人?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我放下筷子走出饭馆,来到附近人家,一问才恍然大悟!几个人都说,在深夜看见身穿白衣的人进出厕所,同时也收到了皱巴巴的报纸,但他们害怕,没接报纸就跑了,随后无一例外都得了怪病! 几个月后,王宏因雇凶杀人被判处死刑,几个从犯也被绳之以法。与此同时,我接到附近人家的电话,说得了怪病的人又都莫名其妙地痊愈了!我深感事情诡异,白天去厕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去往电视台二楼时,看到遍地都是大大的“冤”字! 郭启龙的追悼会在市殡仪馆举行,好几千人为他送行,我也被报社派去采访。在追悼会上,主持人满含热泪地说:“郭启龙同志用生命扞卫了环境治理工作,他是我们的楷模!” 人们流着泪瞻仰他的遗容,我跟在人群后面,远远看去,郭启龙正是“午夜之人”!终于轮到我走近遗体,正要鞠躬时,突然发现郭启龙眼角竟流下一行泪水! ...
刘祉安的职业很尴尬,受人尊敬的同时又很不讨人喜欢──他是一个捡骨师,专门帮人处理拾骨落土、迁坟移葬之类的白事。 这天一大清早,刘祉安就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热被窝里爬了起来,打开门,发现村里的光棍赖老三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像个瘟神似的站在自家门口。 见刘祉安开了门,赖老三急忙堆起虚假的笑脸,哈了哈腰,说道:“有个事儿,想请刘师傅帮帮忙。” 刘祉安看见赖老三恭恭敬敬的模样,有些奇怪,心想,这怎么和平时的赖老三有点不一样啊。 赖老三平日里游手好闲,欺东家骗西家,和人说话也是一凶二恶的。虽然他只是个硬充的好汉,但那副凶神状倒也唬住了不少人,像今天这般低三下四的模样,刘祉安还真没见过。 不过能让他找上门来的,准没什么好事儿。想到这儿,刘祉安皱了皱眉头,生硬地问道:“有事吗?” 刘祉安的问话声刚一落,赖老三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哭丧着脸说道:“我想请刘师傅给我义父洗骨。” 刘祉安脸色一变:“你义父葬得好好的,洗什么骨?” “本来是葬得好好的,可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我义父的坟上打了个洞,往里面灌了桐油……” 赖老三的话让刘祉安心里一惊,在人坟上打洞灌桐油,那是想让坟里亡人的后代全家死光、断子绝孙的诅咒了。 虽然赖老三这人品行不好,干过些鸡鸣狗盗的坏事,但也不至于让人连祖宗后代都一起嫉恨上。更何况村里人生性淳朴,是断不会做出如此万恶的举动来的。 难道是赖老三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或者是他偷偷做下了天怒人怨的恶事,才招来了如此报复?刘祉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赖老三让进屋里,细细向他询问。 谁知道,不管刘祉安怎么盘问,赖老三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他甚至还一反常态地表示,只要给自己的义父洗了骨,消弭了死者的怨气和生者的灾劫就行,至于这恶事究竟是谁干的,他可以不追究。 无奈之下,刘祉安只好点了点头,应承道:“既然这样,还是先给你义父洗了骨再说吧。按照规矩,就定在今晚午夜,阴气最盛时开坟起骨,明日正午时分,阳气最旺时起坛洗骨。” 午夜时分,赖老三带着刘祉安来到了义父的坟前。刘祉安围着赖老三义父的坟墓查看了一番,眉宇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回过头,想要问赖老三点什么,却发现赖老三躲得远远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害怕?”刘祉安问道。 “这个鬼时辰鬼地方,不怕才怪!”赖老三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他是你义父,你怕什么怕啊!”刘祉安不满地瞪了赖老三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开始工作起来。 没花多大功夫,刘祉安便打开了赖老三义父的坟墓,他正准备把坟里装着骨殖的坛子抱出来时,一直站得远远的赖老三却突然冲了过来,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赖老三从坟里取出义父的骨坛时,刘祉安分明看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刘祉安感觉赖老三笑得有些诡异,心里不由动了一下,便对赖老三说道:“你先把你义父的骨殖带回家去供着吧,后天正午再起坛洗骨。” 赖老三一愣,问道:“后天?不是说明天吗?” “我算了算时辰,明天不宜起坛作法。”刘祉安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飘然而去。 第二天,刘祉安去了一趟赖老三家。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敲门进去,只是在赖老三家的屋外转了一圈。 第三天,快到正午时,刘祉安提前去了赖老三家。他敲开了赖老三家的门,看见赖老三揉着惺忪的睡眼,还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 洗骨仪式就在赖老三家的院子里进行,刘祉安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吩咐赖老三将他义父的骨坛抱出来。赖老三点了点头,从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处,抱来了义父的骨坛。 刘祉安表情凝重地对着赖老三义父的骨坛鞠了鞠躬,随后便揭开骨坛,准备开始洗骨。可就在刘祉安伸手从骨坛里摸出第一块骨头时,怪事发生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一大团乌云遮蔽,道道闪电在云层中划过,轰隆隆的雷声也随即滚滚而来。 刘祉安变了脸色,他回过头去,死死地盯着一旁满面惊惶的赖老三,厉声喝道:“赖老三,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义父如此冤屈震怒!” 赖老三浑身像筛糠一般抖了起来,他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义父的骨坛前,一个接一个地磕起了响头。他一边磕头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哭喊道:“义父饶命、义父饶命,孩儿不孝啊!孩儿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打起给您老陪葬的那块玉的主意来啊……” 将赖老三的义父重新安葬好之后,刘祉安拂袖离开了墓地,将赖老三独自留在了他义父的坟前。 赖老三跪在义父坟前,如捣蒜般地磕着响头。因为刘祉安告诉他,只有磕足了一千个响头,他的义父才会放过他这个黑了良心的不孝之子。 回到家中,刘祉安径直走进里屋,屋里摆着一台崭新的电脑。刘祉安按下了电脑的开机按钮,在等待电脑开机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别说,这网上的天气预报还真准……” ...
1、 北宋,政和元年。 夏末。 陈阿大行走在山路上。 天很高很蓝,周围是密密匝匝的玉米地,叶子已经开始变黄,玉米快熟了。很远的地方,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牵着一只羊,在山坡上慢慢地走。那是一只黑山羊,它不叫,也不吃草,只是走,似乎有心事。 陈阿大走得很慢,他相信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回去。 他开了一家小酒店,在二十里之外。小酒店没有名字,只是在门口挂了一个幌子,上面有几个字:烧刀子、羊杂汤、热馒头。 对于饥肠辘辘的行人,这些字眼足够诱惑。 半个多月前,陈阿大收到口信,表哥的儿子要结婚,请他去喝喜酒。他昨天去了之后才知道,表哥的儿子在婚礼前几天失踪了,一直没找到。他在表哥家住了一夜,天刚亮就走了。他还得做生意。 表哥的儿子在城里一家当铺当伙计,陈阿大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在陈阿大的印象里,他还是一个光着屁股流鼻涕的小孩子,没想到他都要结婚了,更没想到他竟然在婚礼前几天失踪了。 世事无常。 陈阿大唏嘘不已。 前面有一棵大树,树底下有一块大青石。陈阿大走过去,坐下来,拿出酒葫芦喝了两口酒。他的背后是一片山坡,山坡上有几个坟头,长满了荒草。 陈阿大解开扣子,用衣襟扇着风。 虽然已经是夏末了,但还是很热。 山路寂寥,不见一个行人。远处,那个牵着羊的男人也不见了。 一只虫子快速地从他脚边爬走了。 陈阿大看了一眼,是一只蜈蚣,长着密密麻麻的脚,看不到它的眼睛。他抬起头,看见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太太。她用扁担挑着两个筐子,里面装着几个花皮西瓜,正慢慢地走过来。 陈阿大死死地盯着她。他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怎么出现的,似乎是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她就冒了出来。 山路上,只有他和老太太两个人。 陈阿大有些紧张。 幸好,老太太真的已经很老了,是那种让人很放心的老。 老太太走到他面前,停住了。筐子里的西瓜又大又重,她挑起来似乎毫不吃力,面不改色,也不喘粗气。 陈阿大希望自己到她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体力。 树荫下干燥而清凉。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陈阿大。 陈阿大往旁边挪了挪。 老太太也坐在了大青石上。 有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说话。如果她再年轻哪怕三十岁,陈阿大也不会如此沉默。可是,她太老了,他无话可说。 陈阿大虽然对她不感兴趣,却对她的西瓜充满好感。 他有些渴了。 “你的西瓜卖吗?”他终于开口了。 她考虑了半天才说:“卖。” “怎么卖?” “十文钱一个。” 这个价格不算贵。 “给我来一个。”陈阿大掏出十文钱,给了她。 老太太收下钱,从筐子里抱出一个西瓜,放在大青石上,变戏法般摸出一把砍刀,直直地盯着陈阿大,眼神不太友好。 “你干什么?”陈阿大吓了一跳。 “切吗?”她木木地问。 “切。” 老太太挥手一刀,把西瓜劈成了两半。那西瓜的瓤很红,汁水很浓稠,有点像血。她用袖子擦了擦砍刀,把它收起来,直直地盯着陈阿大,眼神还是不太友好。 陈阿大避开她的眼神,低头看着西瓜问:“你怎么不切了?” “西瓜就应该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陈阿大抖了一下,抬起头,看见她手里多了一把木头勺子。那勺子看上去有年头了,黑不溜秋的,有点脏。 “我又不想吃西瓜了。”他站起身,匆匆走了。走出去一段路,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太太还是直直地盯着他。 实际上,陈阿大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不是喝喜酒,而是为了避祸。 他杀人了。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陈阿大关了门,独自一个人喝酒。桌子上摆着一碗羊杂汤,两个馒头,一坛烧刀子,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喝完酒,他刚咬了一口馒头,听见有人敲门。他放下馒头,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外。 “有水吗?”是个男人,声音有些沙哑。 “水用完了,有西瓜。”其实,店里还有水,只是陈阿大想把没卖完的西瓜卖出去。前些天,他托人从外地收购了一些西瓜,开始卖得挺好,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没人买了。 “西瓜怎么卖?” “五十文钱一个。” 这个价格很贵。 他犹豫了一下,说:“行,给我来个西瓜。” 陈阿大答应一声,去柜台下把西瓜抱了出来。 那个人又说:“西瓜切成两半,我要用勺子挖着吃。”他没进门,坐在了门口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陈阿大切好西瓜,抱给他,又给了他一把木头勺子。 他肯定是非常口渴了,很快就吃完了一个西瓜。放下勺子,他把手伸进包袱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给了陈阿大。 陈阿大听到了一阵悦耳的声音,那是银子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找钱吧。”那个人说。 陈阿大抬头看了看天,又四下看了看。 月黑,风高,四下无人。 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他返回店里,抽出门闩藏在身后,又走到那个人面前,站住了。 “你的手放在背后干什么?”那个人警惕地问。 陈阿大一声不吭,抡起门闩砸向了他的脑袋。 那个人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陈阿大把他埋在了小酒店后面的山坡上。在那里陈阿大有一块很大的红薯地,把那个人埋进去,上面盖上红薯秧,谁也发现不了。 自始至终,陈阿大都没看清那个人的脸,更不知道他是谁。也许,他是一个外出经商的中年人,带着赚到的钱回家孝敬父母。也许,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儿女还站在门口,等他回家…… 前天,陈阿大看见几个捕快从小酒店门前走过,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决定出去躲两天。 陈阿大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她为什么要把西瓜切成两半,让他用勺子挖着吃?是巧合,还是在暗示他什么? 又走了一阵子,他突然看见山路中间有一个切成两半的西瓜,看上去还很新鲜,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 西瓜放在桌子上,人坐在桌子旁边,这样才正常。如今,它孤零零地躺在路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谁的西瓜? 或者说,这是给谁的西瓜? 2、 四周鸦雀无声。 陈阿大慢慢地走了过去,看见那西瓜的瓤很红,汁水很浓稠,有点像血。 是那个老太太切开的西瓜? 肯定不是。她不可能从他头顶上飞过去。他已经在山路上走了半个时辰了,这期间只有一个骑马的人超过了他。那是一个男人,满脸络腮胡子。 陈阿大绕过西瓜,继续朝前走。 再走十里路,他就到小酒店了。 天地间十分安静,只有他的鞋底和砂石摩擦的声音:“嚓,嚓,嚓,嚓,嚓,嚓……” 单调而寂寥。 山路两边的黄豆也快要成熟了,黄灿灿的一大片。地里有一个稻草人。它张开双臂,身上缠着黑色的碎布条,戴一顶破旧的草帽,耷拉着脑袋,模样很丧气。 陈阿大甚至都能听见豆荚爆裂的声音。 太阳已经偏西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人,挑着担子,正迎面走过来。陈阿大站住了。他害怕对方抱出一个西瓜,抽出一把砍刀,木木地问:“切吗?” 那个人大约四十岁,脸很黑,皮肤粗糙,应该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他也停住了,眼神直直地盯着陈阿大的斜后方。 陈阿大回头看了看,只看见一个稻草人。他觉得对方的行为有点古怪,就问了一句:“你看什么?” 那个人还是盯着他的斜后方,说:“你买勺子吗?”他的口音也有点古怪,肯定不是本地人。 陈阿大感觉他是在和身后的稻草人说话。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稻草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买勺子吗?”那个人又问了一遍,语气有点不耐烦。 “不买。”陈阿大说。 “你不吃西瓜吗?” “吃西瓜和买勺子有关系吗?” 那个人神秘兮兮地说:“西瓜就应该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陈阿大打了个激灵。他绕过那个人,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蹭到了那个人的肩膀,感觉那个人的身体轻飘飘的,像魂儿一样缺乏质感。 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加快了脚步。 山路上还是那么寂寥。 前面有一个村子,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贴着几张通缉令。最早的一张通缉令已经发黄,墨迹模糊不清。有一张通缉令看上去还很新,上面画着一个男人,长脸,小眼睛,蒜头鼻子,胡子很长。 陈阿大吓了一跳。他觉得,通缉令上的男人长得有点像他。 难道那件事东窗事发了? 他不认识字,不知道通缉令上写了些什么。 前面走过来几个小男孩,十岁左右,都背着书包。他们拿着弹弓,一边走,一边捡路边的小石子,漫无目的地打。 他们背着书包,肯定是学生,肯定认识字。 陈阿大朝他们招招手,大声喊:“那几个小孩儿,过来,过来。” 他们停下来,警惕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小男孩拉起弹弓,瞄准了他的脑袋。 陈阿大拿出一些大枣和花生,又说:“你们帮我个忙,这些东西就给你们吃。” 有一个小男孩禁不住诱惑,凑了过来。 陈阿大指着通缉令,说:“你帮我念念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小男孩抬起头,一字一字地念:“通,缉,令,案,犯,陈……” 他停了下来。 “怎么不念了?”陈阿大着急地问。 “那俩字我不认识。”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认识什么就念什么。” 小男孩又接着念:“杀,人,越,货,为,保,民,安,现,赏,十,两,白,银,捕,此,案,犯。” “念完了?” “念完了。” 陈阿大怔怔地站着。 “给我大枣和花生。”小男孩又说。 陈阿大把东西给了他。 小男孩接过去,看了他几眼,又看了看通缉令上的画像,警惕地说:“你和那个人长得有点像。” 陈阿大立刻把脑袋转向别处。 小男孩快速跑开了。 陈阿大的心里结了一个恐怖的疙瘩。如果那两个字是“阿大”,他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大不了一走了之,亡命天涯。如果那两个字不是“阿大”,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去,照常做生意。 可是,小男孩偏偏不认识那两个字。 陈阿大的心只能悬在半空,上不去,放不下。 恐怖是什么? 恐怖是模模糊糊,是若隐若现,是半遮半掩,是看得见却摸不着。 如果一切都明明白白,恐怖也就不存在了。 陈阿大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3、 距离他的小酒店还有七八里路。 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前面可能是风平浪静,也可能是杀机暗伏,后面相对安全很多。如果选择错了,这条寂寥的山路就变成了死路。 陈阿大进退两难。 已经是黄昏了。如果再不走,天黑之前就回不去了。 那几个小男孩已经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 陈阿大忽然想起一个人,决定去找他探探口风。那是一个樵夫,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每天都要路过他的小酒店去卖柴,肯定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樵夫住在村子北头,孤零零的几间茅草屋,没有院墙。 陈阿大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屋子里没有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只有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一个切成两半的西瓜。那西瓜的瓤很红,汁水很浓稠,有点像血。 又是切成两半的西瓜。 陈阿大感觉这个世界已经不正常了。 “陈阿大!”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陈阿大抖了一下,转过身,看见樵夫僵僵地站着,手里拎着一把砍刀,表情有些阴郁。他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樵夫反问。 “我去亲戚家喝喜酒,路上有些渴了,想找你讨碗水喝。” 樵夫看着他,突然说:“水没了,有西瓜。” 陈阿大又抖了一下。他胆战心惊地看着樵夫,忽然觉得他的神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仿佛换了一个人。难道在他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陈阿大不敢再想了。 “进屋。”樵夫硬硬地说。 屋子里有一股怪异的气味。墙角满是蜘蛛网,十几个核桃大小的蜘蛛趴在上面,表情阴郁地看着这个世界。它们是黑色的。这间屋子里缺乏色彩,除了黑色就是灰色,只有一抹西瓜红,显得十分突兀。 “你吃西瓜。”樵夫蹲在方桌旁边,拿出了两把勺子。他家连个板凳都没有。 陈阿大凑过去蹲下,没吃西瓜,试探着问:“你今天去卖柴了吗?” “去了。” “没碰上什么事吧?” 樵夫放下勺子,定定地看着陈阿大。他的嘴角有一些西瓜的汁水,一点点流下来,像血一样。他说:“在你的小酒店后面,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捕快正在调查。” 陈阿大竟然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樵夫说:“听说,是一个放羊的人发现了尸体。” 陈阿大立刻想到了那个佝偻着身子牵着羊的男人,是他发现了尸体? 樵夫又说:“他在树底下乘凉,一抬头,看见树上吊着一个死人,你说吓人不吓人?” “尸体是在树上发现的?”陈阿大的心又悬了起来。 “听说是。” “不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樵夫盯着他,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陈阿大支支吾吾地说:“我听人说尸体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樵夫想了想,说:“也可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到底是在树上发现的,还是从地里挖出来的?”陈阿大追问。 樵夫有些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 陈阿大心里那个恐怖的疙瘩更大了。 “死的是什么人?”他又问。 “不知道。” “多大年纪?” “不知道。”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不知道。”樵夫低头吃了几口西瓜,突然抬起头问:“不会是你干的吧?” “当然不是。”陈阿大虚虚地说。 樵夫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陈阿大离开了。那一半西瓜还在方桌上,他一口都没吃。 天已经黑了。 以前,他从不害怕走夜路。现在,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他心里有鬼了。最后,他索性什么都不想了,继续朝前走。 一切都不确定,他必须回去搞清楚。 起风了,很大。 有个软绵绵的东西飞快地蹭了一下陈阿大的脸,又飞走了。 他吓得打了个哆嗦,觉得那是一只飞蛾。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那东西又蹭到了他的脸。他壮起胆子一把抓过去,竟然抓住了。是一张软绵绵的纸,形状是圆的,中间有一个方孔。 是纸钱! 他惊恐地看着四周。 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记得这附近没有坟地,哪里来的纸钱?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会儿,看见很远的地方隐约有亮光。他知道,那是一个荒废的驿站,只有一间石头房子,没门没窗。他拼命地奔了过去。 距离石头房子还有三丈远,里面的亮光突然消失了。 陈阿大一下停住了脚步。 是风吹灭了灯? 这么巧? 如果不是风,是人吹灭了灯,那这件事就多了几分鬼祟的味道。 陈阿大看着黑糊糊的远方,他的小酒店在五里路之外等着他,或许,还有几个捕快也在那里等着他。他把目光收回来,看着眼前黑糊糊的石头房子。里面肯定有人。只是,那个人的面目模糊,居心叵测。 他感到嗓子发干。 说不清是因为口渴,还是因为恐惧。 思考了半天,他觉得还是石头房子里相对安全一些,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因为经常有人在这里歇脚,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 陈阿大摸索着坐下了。 那个人一声不吭。 陈阿大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很粗,很急促。虽然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但是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男人。 “我路过这里,进来歇歇脚。”陈阿大试探着说。 对方一声不吭。 “你是哪里人?” 对方一声不吭。 “你有没有火折子?” 对方还是一声不吭。 无意间,陈阿大的手碰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头,伸出手摸了一下,是半个西瓜,再往旁边摸了摸,又摸到半个西瓜。 又是切成两半的西瓜。 这是今天的第四次。 这附近的人都不富裕,家里人又多,好不容易买一个西瓜,通常要切成好多块分着吃,现在怎么都改成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了? 这里面肯定有鬼。 陈阿大往旁边挪了挪,想躲开那两半西瓜。他的手又摸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是一张软绵绵的纸,形状是圆的,中间有一个方孔。是纸钱。 现在,他的右边是切成两半的西瓜,左边是烧给死人的纸钱,面前是一个面目模糊居心叵测的人,背后是墙,他没有退路了。 “我叫陈阿大,就住在附近……”他试着讨好对方。 “你叫陈阿大?”对方打断了他。 “是。” 那个人用火折子点着了灯。 石头房子里顿时变亮堂了。 陈阿大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是你表哥的亲戚。”他说。 陈阿大想起来了,昨天在表哥家见过他。当时,他蹲在角落里,不停地搓着手,很着急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陈阿大问。 “帮你表哥找儿子。村子里的男人都出去找了。” “还没有消息?” “没有。” “这西瓜是你的?” “出门在外带个西瓜,又解渴又解饿。” “这纸钱也是你的?” “走夜路最怕遇见鬼挡道,身上带点纸钱,随手撒几张,就当过路费了。”停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是山贼,就吹灭了灯,一直没说话,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 他突然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问:“你喜欢吃西瓜吗?” 陈阿大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膻味,悚然一惊:难道他就是那个佝偻着身子牵着羊的男人?难道他就是那个发现尸体的放羊人? 他一直盯着陈阿大,眼珠子亮亮的。 4、 一阵风吹进来,火苗晃了晃,那个人的影子也晃了晃。 陈阿大说:“我不吃西瓜。” 他抱起一半西瓜,说:“我就喜欢把西瓜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陈阿大干笑了一声,没搭话。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勺子,吃了几口西瓜,说:“我听说前面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捕快正在调查。” 陈阿大听出来了,他不是发现尸体的那个放羊人。 他又说:“我打算去看看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表哥的儿子。” “希望不是。”陈阿大说。 他吃了口西瓜,叹了口气,没说话。 沉默了一阵子,陈阿大的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砸死的那个人,不会就是表哥的儿子吧? 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表哥的儿子了,他长什么样儿?” “个子不高,也不矮。” 陈阿大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站在他面前,身高和他差不多,不高也不矮。他又问:“是胖还是瘦?” “有点胖。” 陈阿大记得那个人很胖,去埋他的时候,费了好大力气。他接着问:“是有点胖,还是很胖?” “这两年我也没见过他,他现在多胖我不知道。”停了停,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是有点胖。” 两年过去了,有点胖有可能会变成很胖。 一切还是不确定。 陈阿大又想起那个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又问:“我记得他小时候说话有点沙哑,现在好了吗?” “还是那样。” 身高和声音都对上了。 陈阿大觉得,那个被他砸死的人有一半的可能是他表哥的儿子。 那个人一边用勺子挖着西瓜吃,一边说:“你表哥那儿子,从小就喜欢把西瓜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又是切成两半的西瓜。 又是用勺子挖着吃。 又是把西瓜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 陈阿大的心里充满了阴森之气。 他深吸了几口气,思前想后。 先是那个老太太,把西瓜劈成了两半,让他用勺子挖着吃。紧接着,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切成两半的西瓜,周围却没有人。然后在樵夫家,他又见到了切成两半的西瓜。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正在用勺子挖着西瓜吃……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恐怖的西瓜一直在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陈阿大继续思考,又发现了一个更加惊悚的细节:恐怖离他越来越近! 那个老太太对他来说是陌生人,樵夫和他是点头之交,眼前这个人是表哥的亲戚,也可以说是他的亲戚,下一个把西瓜切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的人会是谁? 千万别是表哥的儿子,陈阿大想。 那个人吃完西瓜,打了几个嗝,躺了下来,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躺在了门口。陈阿大如果想离开,必须从他身上跨过去。 陈阿大心里的阴影更加浓郁了。 油灯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灭了。 漆黑一片。 陈阿大越来越后悔。如果没干那件事,他现在已经是酒足饭饱,躺在干燥温暖的床上睡着了。可是现在,他就像野狗一样,蜷缩在潮湿的废弃房子里,惶惶不可终日。 在惊恐不安中,他睡着了。 他的小酒店在五里之外,静静地等着他。一个黑影坐在小酒店门口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太黑了,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轮廓。 他很胖。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 5、 天亮了,是个阴天。 陈阿大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能看见一个切成两半的西瓜,旁边还有一把木头勺子。最后,他无处可逃,只好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埋了起来。刚埋好,头顶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西瓜切成两半,我要用勺子挖着吃。” 陈阿大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已经醒了,坐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外面。 “等你半天了。”他说。 陈阿大问:“你等我干什么?” “我不认识路,你带我去看看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表哥的儿子。” “行,走吧。”陈阿大有些迟疑地说。 山路上依旧寂寥。 那个人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抛洒纸钱。风很大,那些纸钱在空中飘飞,都向北边去了。陈阿大砸死的那个人,就埋在北边的山坡上。 陈阿大的胃一下下抽搐,与饥饿有关,也与恐惧有关。 走了一阵子,已经能看见小酒店了。 远远地看,一切正常。 陈阿大不安地四下看了看,谢天谢地,周围没有切成两半的西瓜,也没有用勺子吃西瓜的人。 他的心里还是很乱。 如果被他砸死的那个人真是表哥的儿子,怎么办? 捕快会不会找上门? 小酒店的桌子上,会不会放着一个切成两半的西瓜,旁边还摆着一把木头勺子? 夜里,会不会有人敲门? 到了。 一个胖子背对着他,蹲在小酒店门口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他的身旁有半个已经吃完的西瓜,一群苍蝇围着它,“嗡嗡”地飞。 陈阿大的胃抽搐得更厉害了。这一次,与饥饿无关。 西瓜的汁水从胖子的手上流下来,像一条条蚯蚓,钻到他的袖子里。 他一直没回头。 陈阿大盯着他的脑袋,想看看他的脑袋上有没有伤。可是,他戴着一顶斗笠。又没下雨,也没有太阳,他戴斗笠干什么? 那个人吃完西瓜,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转过了身。他的腰上挂着一块腰牌,还有一根绳子。他是捕快。 陈阿大的腿一下就软了。 胖捕快盯着他们,硬硬地问:“干什么的?” 陈阿大没敢说话。 表哥的亲戚说:“家里丢了一个人,我出来找找。” 胖捕快说:“后面山坡上发现了一个死人,你跟我去看看。”他的眼睛一直躲在斗笠下,显得有些阴森。他又把脑袋转向陈阿大,问:“你是干什么的?” 陈阿大指了指小酒店,说:“这个小酒店是我开的。” “你在这等着,不许离开。”他吹了声口哨,小酒店后面窜出两个捕快,一前一后把陈阿大夹在了中间。 胖捕快和表哥的亲戚离开了。 陈阿大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那两个捕快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捕快很瘦,另一个很老。老捕快的眼睛虽小,眼神却很凌厉,上下打量着陈阿大,似乎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陈阿大惴惴不安。 过了一阵子,老捕快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打开,低头看了半天,又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陈阿大,慢慢地问:“你叫什么?” “陈阿大。”陈阿大猜测老捕快手里拿的是通缉令,上面的画像有点像他。 老捕快的眼神更加凌厉了。 陈阿大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难道那两个字真是阿大?难道那件事东窗事发了?老捕快一直盯着陈阿大,不说话。他肯定认识那两个字,可是他一言不发。 还是没有答案。 一切还是不确定。 陈阿大快要崩溃了。 从小酒店后面的山坡上传来口哨声。瘦捕快飞快地跑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面无表情地问陈阿大:“你家里有铁锹吗?” 陈阿大指了指小酒店旁边的一个小棚子,说:“那里有。” 瘦捕快拿了铁锹,又跑向了那片山坡。 他要铁锹干什么? 陈阿大想了想,脑袋一下就炸了:他们肯定发现了那个人的尸体,要用铁锹把他挖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陈阿大面如死灰,彻底崩溃了。 过了一阵子,胖捕快回来了,身上和手上沾了不少土。很显然,他刚才在挖什么东西。他盯着陈阿大,冷冷地说:“你跟我过去认尸。” 陈阿大没动弹。沉默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不用认尸了,那个人是我砸死的。” 胖捕快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其实,如果陈阿大什么都不说,他一点事都没有——胖捕快只是想让他去山坡上看看,认不认识那个在树上吊死的女人。还有,瘦捕快拿铁锨不是要挖尸体,而是要挖红薯。他们都饿了,打算挖几个红薯烤着吃。 半个时辰之后。 在陈阿大的指认下,捕快们在红薯地里挖出了那个人的尸体。表哥的亲戚过去看了看,摇摇头,说不认识。那个人不是陈阿大表哥的儿子。 现在,一切都完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这几天,附近几个村子的西瓜大丰收,卖不掉,只能便宜处理,一文钱能买三个。 ...
角落里的男人 最近总是噩梦连连,楚佩昨天晚上又梦见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自行车上,几个吸毒的男人过来,目光呆滞,笑嘻嘻地走过来,讨着要点钱花。楚佩本能的护住钱包,旁边一个男人拿出一把锋利的西瓜刀,对准她的头就砍下去。 忽地一下醒来了,老妈拿着鸡毛掸子猛敲她的头,“你还不起来啊,人才市场要开门了,要坏事了,懒虫!” 楚佩把头藏在被窝里,仿佛这样才有点安全感,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耳边是老妈永无休止的唠叨,为什么我的人生如此灰暗,起床吧,去人才市场。 临走时老妈塞给她五十块钱,“二十块吃饭,十块钱路费,还有二十块把你那鸡窝头理顺了,这么大的人,不懂得打扮,又懒,难怪……” “砰”的一声,门关了。 走在烈日下,楚佩觉得自己像煎锅里的猪肉饼,外焦里嫩。那发型师说自己还是留长发适合,什么气质优美之类,不就是想骗点钱,楚佩在车站等12路车,直达自己最近每天都要去的地方。 到了三湖人才市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透明的白色或者蓝色文件袋,里面装着自己的简历,还有一支笔在里面随时填写新的简历。 中午已到,饥肠辘辘。三湖人才市场的餐厅坐满了人,楚佩端着一份豆芽炒肉四下张望,看到角落还有个空位,但那男人的对面摆了空碗和筷子。 “你好,请问可以坐下吗?”楚佩很温和地问。 “你坐吧。我等的人不会来了。”那个男人约摸四十多岁,一脸落寞的表情。 楚佩一边吃边说,“最近工作不好找啊,你也是来找工作的吧。” 那人摇摇头似乎有点凄凉的意味的笑,“我不找工作。”仔细地看了看她,玫红的吊带背心上面配了一件白色开衫,牛仔裤,笑起来眼角眉梢尽是活泼的喜悦。 楚佩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头开始猛吃。 在三湖人才市场挤了一上午,楚佩就仅得了宏嘉电器的一份面试表,周一上午酒店到宏嘉大厦九楼面试。 “是不是夜总会啊。”老妈看着那份面试表,“不管学历,无论经验,这是招公关小姐吧,你要小心点啊。”说归说,为了庆祝女儿拿到张面试表,楚佩妈还是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犒赏。 楚佩第一份工作是前任男友张之明给介绍的,两人是校友,在学校就好得如胶似漆,毕业后张之明先到了这家商场,升到主管后刚好楚佩毕业了,直接到了人力资源部。一切顺理成章,一年前正准备操办婚姻大事时,张之明突然失踪了。 就在他失踪后的某个晚上,张之明的父母接到一个诡异的电话,说他要在外面闯荡几年才回来。也打了电话给楚佩,旁边有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后来又没有了。张之明说,“我们分手吧,被你折磨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别再来找我了,原谅我。” 大家都以为张之明是搞传销去了,警察也帮忙找过很多次,一点线索也没有。楚佩从警察局到公司录口供回来的路上脑子里还是张之明父母埋怨的声音,一到公司,总经理谈话,楚佩拿了两个月工资就走人了。张之明早就有别的女人了,楚佩的心里一阵刺痛,半年来总是恍惚不已,工作也没找到。 也许今天就是失业终结日了,过去的事情就这样忘记吧。 在总经理面前摔了一跤 到了宏嘉大厦,电梯旁挤满了人。大厅里最少有三十个穿米色套装鱼尾小裙子的淡妆香水表情淡定的美女在焦急等待的消息,月薪一万,对于现在的世道来说,也算是高价了。 面试官是个女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问了无数个跟工作根本不相干的问题,比如喜欢的颜色、喜欢吃的食物、是否会做饭、最欣赏什么歌手之类。 回家收到一个电话,说进入复试了,由总经理亲自挑选秘书。 一共是三个女孩入围。 楚佩第一个被叫进去,办公室气氛显得有点怪,窗帘厚重,灯光昏暗,空气中飘荡着某种迷魂香的味道。 屋子里并没有面试者的身影,办公桌前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在此办公,垃圾篓里有几张废纸。 楚佩凑近一看,似乎是财务报表之类的纸揉在里面,拣起来,打开办公桌旁的碎纸机,把文件粉碎了,拉开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然后从包包里拿出几张卸妆用的湿纸巾,把办公桌抹干净,出了门。 关子冠在隔壁的监控室满意地点点头,对在旁边的成苗道,“你去跟她交接吧!” “关总,剩下的两个。”成苗的肚子已经看得出来怀孕的迹象。 “不用面试了,就她吧。”关子冠走出了监控室。 成苗拿着厚厚一叠文件交给第二天来上班的楚佩,“你好好工作,一定会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 楚佩点点头,想不到自己的求职之路如此顺利,“对了,总经理是个怎样的人,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你最好不要去他的住处,切记。” 楚佩到下午才看到关子冠,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自己,“你就是楚佩?” 总经理竟然是在人才市场上遇见的那个老头,文件夹全部掉在地上,慌忙之中赶紧弯腰拣起来,露出脖子下隐隐约约的乳沟。 关子冠扫了一眼,“我们也算有缘,刚好那天你去找工作,我在那里等人。” “后来你等到你要等的朋友吗?”楚佩好奇地问。 “没有。”关子冠的眼神黯然。 楚佩没有多问。 楚佩的办公室就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隔壁,只要关子冠不把窗帘全部拉下,就能看个一清二楚,公司办公室人对楚佩的到来在加州红酒吧作了一个欢迎party,楚佩喝得醉醺醺被几个同事塞在出租车里送了回去。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去他家,记住,别去他家。” 黑暗中,床似乎往下陷,楚佩想动却无法动弹,谁上了床,耳边全是求救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掐着自己的脖子,濒临死亡的感觉。 早晨,老妈把自己推醒,“还睡啊,上班要迟到了。” 果然迟到了。 关子冠的脸上没有表情,“也许你晚上约会太晚了。” 楚佩本来想说昨天没有约会,只是跟办公室的同事联络感情喝酒唱K,又觉得解释也是多余,干脆不理不睬,直接到座位上去了。 下午的工作就是开会,下班之前楚佩要把会议纪要送到关子冠手中,走到办公室门口,有点匆忙,地板很滑,关子冠看见楚佩一路从门口直接扑倒在自己脚下,劈了个叉,丝袜都裂开至大腿。 她就这样湿漉漉地看着自己,眼泪在眼眶里转动,楚楚动人的楚佩的脚踝一下子肿起来老高,被关子冠扶起来,全身瘫软着陷入沙发里,高跟鞋脱掉,雪白的脚趾上涂抹着粉色的指甲油,在肉色丝袜里若隐若现。 关子冠吞了一下口水,“你……没事吧。” 楚佩是痛苦的表情,“脚断了。” “倒不至于。”关子冠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跌打油,将她的脚从丝袜里解脱出来,涂在肿起的脚踝上,用手覆盖着,轻轻地揉搓。 楚佩疼的眼泪掉下来。 关子冠也不理会,只是叫她的脚不要乱动,手却不停地揉。 楚佩脚一瘸一拐地走出总经理办公室,还不忘鞠躬,弄得关子冠有点脸红。 成苗的警告 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楚佩高兴地把钱全部换成五百张十块的,放在床上,一会就要全部交给母亲大人了,然后到老妈那领些零花钱来用,老妈叹息一声,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快乐,把那个男人忘了吧。 周末真安静,家里剩下自己一个人,想到这一个月以来关子冠对自己的照顾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外出应酬的时候不允许自己代酒,宁愿自己醉到稀里糊涂;经常当众夸奖自己的方案做得漂亮,把样本拿去让企划部的人去学习;明明自己在安排会议的文件上把日期弄错了,8月18号的会议通知时间写成8月19号,竟然宣布一年都从不改变的每周一公司例会规定改为了每周二,开会的时候楚佩弱弱地提出为了进一步提高公司管理效率,部门经理以上人员补休一定要填单报总经理秘书交总经理审核以及出差报销的酒店级别只限三星而不是原来的四星。许多人持反对意见,认为给中高层的管理空间太小,福利太差,不利于留用人才等。 关子冠站起来说,“我觉得很好,有意见的会后到办公室来找我私下反映。” 那一刻,关子冠看见楚佩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光芒除了感激还有一些更特殊的东西。 那次散会后,楚佩特意对关子冠说了关总,今天谢谢你的支持,谁料他竟然认真了,“准备怎么谢我?” 楚佩说,“您说怎么谢吧。” 关子冠的眼角皱纹并不深,精于保养,嘴巴动了动,说出几个字,“我想请你到我家吃饭。” 因为工作上的一些遗留问题,楚佩的QQ好友名单早就加了成苗,她的网名叫喵喵,彩色的头像代表她在线,楚佩点开她的QQ,“你好,成苗,我是楚佩,有事情想请教。” 成苗很快回复,“说吧,我要下班了。” 楚佩说了关子冠上次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的事情,成苗回复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不想再跟你说了。” “关总的太太呢?” “叶荷风一年前死了,车祸。如果你一定要去,戴个护身符吧,他家闹鬼的。”成苗的头像迅速变灰,下线了。 这年头谁还信这个,楚佩摇摇头表示不可思议。 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回头一看,是关子冠,“我现在先回去准备一下,等下六点三十分你在楼下停车场,我接你,你不是要谢谢我吗,机会来了哦。” 楚佩坐上车的时候,关子冠侧头看了看她,伸出手来把她额头的一缕头发往后梳了梳,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很单纯,眼神里满是恐惧和盼望。 “成苗上次跟你说什么了?”关子冠问道。 “关总上次不是看见我的聊天记录了?”楚佩吐了吐舌头,“我不相信她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成苗小姐以前是您的女朋友吧?” “瞎说,你这个丫头。”关子冠腾出一只手在楚佩脑袋上敲了一下。 成苗,关子冠的心里升起一股遗憾,如果不是她自己执意要辞职,说不定她已经成为家里的女主人了。两年来,她一直试图取代叶荷风的位置,但似乎是徒劳,没有性生活她并不介意,但最后她离开自己的时候竟然说家里有叶荷风的鬼魂,简直是离谱。最可惜的是,女儿关欣欣曾经表示过可以接受成苗的存在,大概是她做的饭菜跟叶荷风一样的口味,杭州菜,酸酸甜甜,经得起关欣欣挑剔的嘴巴。 楚佩听说关子冠的女儿才比自己小七岁,有点担心这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会不会排斥自己。关子冠在停车场停车时安慰着说,不要害怕,关欣欣是个很乖,很讨人喜欢的女孩。 香榭丽舍小区很大,房屋却很少,欧式的Townhouse零星的散落在一个巨大喷泉周围,关子冠的房屋屋顶是粉红色,像童话城堡一般映衬在身后的法国梧桐林中,黄昏的点点夕阳透过树叶洒在鹅卵石铺着的小路上,既梦幻又具体。 关子冠按了密码锁,门开了。楚佩站在偌大的厅里,用余光扫射着每个角落,装修考究,并不俗套,原以为关子冠的家会是富丽堂皇的富贵之气,其实却是简单的黑白搭配,厅里摆了一个巨大的中式屏风,旁边是一面大的古镜,不知从何处淘得,上面描龙画凤。 空气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关子冠不在这段时间,公司也有些人对楚佩指指戳戳,传闻楚佩这个新来的女秘书想当总经理夫人,楚佩不置可否地笑笑,他们倒不敢当面说,怕将来万一成真,自己的日子又不好过。 等到关子冠出差回来,楚佩将家中闹鬼之事与关子冠细说,他竟然没有一点奇怪的意思,“是吗,你也这么说,以前成苗也这样说,为什么我在家的时候那鬼从来不出现的,华姐和欣欣怎么从来没有提起的,你们这些女人,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我妈最近想见见你。”楚佩一边关电脑一边说道。 关子冠有点意外,“你把我求婚的事情跟她说了?” 楚佩害羞地点点头。 约好见面的时间,本来是在凯越酒店西餐厅,但楚佩说老妈觉得太浪费,想直接在家里约见更随意一些,关子冠心想,大概是想看我家房子多大吧。 第一次见到谷玉红时,关子冠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五十岁了,衣着打扮都十分时髦,栗棕色的短发显得干练。 关欣欣有点意外,楚佩上次在电话里说不会再来家里怎么这次不仅来,连母亲一并带了过来。 四个人在讨论关子冠与楚佩的婚事。 关欣欣表示赞成,只要爸爸喜欢,是谁都可以,何况是跟自己很投缘的楚佩姐姐。谷玉红的眼睛扫过关欣欣的脸,她并没有抬头对视,只是对华姐说,“还不快把果汁端过来给阿姨他们喝。” “我单独跟你谈谈好吗?”谷玉红看了看果汁,对着里面的房间向关子冠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关欣欣倒果汁的手抖了一下。 关子冠也很意外,也不知道这未来的丈母娘要卖什么关子。关好门,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对面坐着的谷玉红道,“令嫒是不是跟您前妻关系特别深?” 关子冠点头,“是啊,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久还是单身的原因。我很爱楚佩,我们特别的有缘分。不怕跟您坦白,她跟我以前的太太很像,聪明、可爱、温和又善解人意。而欣欣跟她也十分合得来,我们才决定结婚的。” 谷玉红挑挑眉,“你真的认为你女儿诚心祝福你们吗?” 关子冠用力点点头,“我确定是这样,难道你不相信?” 谷玉红叫关子冠凑过耳朵,悄悄地说了句,“等下你跟着我。”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关欣欣正在换衣服,对楚佩道,“我有点事失陪了,你们慢慢聊。” 关欣欣在摩托车后面紧紧搂住刘洋的腰,她陶醉于这样风吹过耳畔的感觉,因此没有察觉后面跟踪的红色小奥拓。 当初楚佩根本不赞成老妈开这样的车,谷玉红说,省油、好停车。现在谷玉红倒是有点后悔,差点跟丢了。关子冠缩着身子坐在前面很不习惯,本来要开自己的车,谷玉红觉得目标太大太明显就作罢了。 夜幕中,摩托车停在一个貌似废弃的工厂厂房门口,上面挂着一块不起眼的牌子---“盛世影音工作室。” 谷玉红示意关子冠和楚佩两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门锁着,窗户还开着,里面有间房隐约透出灯光,谷玉红一脚把门踹开,屋子里乱七八糟,散落一地的胶片、道具和电线。一男一女在电脑前猛的回过头来,“啊!爸爸!” 关子冠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一个耳光打在关欣欣脸上,唇角流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人能代替我妈妈!包括楚佩,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女人!你知道我爸多爱我妈吗,你知道吗?你只是有些方面跟我妈妈相似罢了!”关欣欣哭道,“我告诉你!我爸根本不可能跟你女儿结婚,做你的春秋豪门大美梦!楚佩就是个替代品!替代品!” 楚佩看到地上的假发,电脑的屏幕正是对着关子冠家里的客厅,录音设备、远程遥控设备、还有墙角的那套戏服。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刘洋的这句话让本来跟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谷玉红笑了笑,“我女儿带回来的那根头发我研究了一下。还有楚佩形容的阳台那只鬼的打扮,是武官的羽翎扮相,这么逼真的道具我们这附近就只有电影学院的道具系才能提供,你不正好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么,搞到这些小玩意岂不是易如反掌?还有,她的果汁里放了让人致幻的药水,喝下去的人就会意识模糊,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你怎么知道有药水?”刘洋很是好奇,这个幕后的敌人才是最厉害的,所以有句话说的好,没事别惹中年妇女。 “很简单啊,每次楚佩都要说在关家总是喝天然鲜榨的哈密瓜汁,回家也总是让我弄给她喝,我的鼻子很灵的,刚才在关家我就察觉那种怪味了。关欣欣就是想故伎重演,今天晚上再遥控那些布满房间的奇怪的声音,你半夜还得去做鬼,辛苦你了。”谷玉红看了关欣欣,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过,小丫头你也不用太伤心,我们家楚佩不会抢走你爸爸的。回家吧,以后不要再装神弄鬼吓楚佩姐姐了。” 关子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怪不得当初成苗要走,原来是这丫头在搞鬼。 楚佩忽然觉得抽泣的关欣欣很孤独,搂着她,任由她哭,她的眼泪,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悲伤,又或者是思念。 活尸 尴尬!尴尬!还是尴尬!自从谷玉红戳穿关欣欣的阴谋诡计,面对楚佩,关欣欣总觉得怪怪的。她还是偶尔来家里吃饭,也过夜,婚期一天天临近,终于有天等关子冠去上海,楚佩一个人在书房玩电脑的时候,关欣欣进来了,对不起。 “没事的。”楚佩摸摸她的头发,认真的看着她,“如果是我,我也许也会这样做的,你知道吗,你真的吓到我了,当时我吓得直接是滚着下楼梯的!” 关欣欣脸红道,“所以才向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的。” 楚佩又问,“那相册很厉害的,怎么弄的,下次我吓唬我老妈去!” “哎呀,那个是定时电子相册,可以操纵的。我男朋友是电脑高手,设置程序芯片到里面就可以了。”关欣欣吐吐舌头,“不过现在监控器已经拆了,要不我爸揍死我了。” “你很厉害!”楚佩膜拜的眼神。 关欣欣见楚佩不仅没有怪她,反而还很欣赏,心里高兴极了。连忙拉她到自己房间电脑前,告诉她这个录音怎么合成的,那个声音是怎么录的。 “都是你一个人的声音吗?”楚佩好奇问道。 “是啊,不过是通过一个变音软件合成的,现在你不要害怕哦,我把声音重现给你听。”关欣欣打开U盘,打开一个名叫“整蛊”的文件夹,“所有的声音都在里面哦。” “穿我的睡衣……穿我的睡衣啊……” “你好啊……楚小姐……欢迎你来我家啊……” 楚佩笑道,“你还真是个天才。对了,还有一句最恐怖的呢?” 关欣欣抬头问,“就这两句嘛!” 不是还有那句“救命救我,求你救命啊,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吗?”楚佩绘声绘色的模仿。 关欣欣的笑容僵住了,“从来没录过这句。” “你别开玩笑了。”楚佩说道,“那个才恐怖!” 关欣欣和楚佩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鬼啊!” 谷玉红出现在地下室时,华姐抖得厉害,那双眼发出来的简直是X光,“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关欣欣和楚佩四处翻着,却什么也没找到。 谷玉红看见华姐一动不动地站着,点点头,对楚佩道,“把她脚下站着的地砖撬开!” 华姐瘫倒在地上。 关子冠在二十分钟前接到华姐的电话气急败坏的开车赶回来,“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的家,请你们出去。楚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话音刚落,一把枪顶在关子冠头上。 关欣欣疑惑地看着楚佩,“你妈怎么会有枪。” 楚佩正准备回答,地转的安格开了,地下室下面还有一间地下室。 外面警察进来的时候,关子冠拿起谷玉红对准自己的枪按下去,谷玉红一用力,枪还是打中了关子冠的大腿。 关欣欣的尖叫痛哭声中,几个警察从底层地下室里抬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的舌头已经割去半条,女人的四肢都变成了肉球。 各自认各自的人,楚佩认了张之明,关欣欣认了叶荷风。 他们没有死,只是活着的尸体。一年前,叶荷风与张之明在外地玩一夜情的时候被关子冠当场抓住,找了假尸体穿上叶荷风的衣服撞得稀烂。然后让这对有情人在地下室里生活着,在地下室,割舌头前,张之明提出要打个电话给父母和女朋友。这一年里,张之明就给断手断脚的叶荷风喂饭喂水。 谷玉红对华姐道,“你身上的杀虫剂味道是专杀苍蝇的,局里的验尸房就有一瓶一样的。这么高档的小区,怎么可能有成群苍蝇,空气清新剂是掩盖那些恶臭的味道对吧?” 华姐跪在地上,“我不知道,我只管送饭送水,我只是按照关先生的吩咐办事。” 关子冠挣扎着坐起来,“你……你原来……靠近我……” 谷玉红道,“我女儿很爱那个男人,我不得不出手了。我们破解了张之明的QQ密码,查出聊天记录,他最喜欢聊天的那个女人就是叶荷风。根据聊天记录我们知道那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肯定会在当初认识叶荷风的地点出现。当然,我们也知道她的生活习惯和喜好。你太太很信任我女儿的男朋友。” 楚佩冷冷地看着只有半条舌头,只能发出啊啊声音的张之明,手指抚过他的脸,“我听懂了你的求救语,我来救你,可你却背叛了我。” 关子冠在被带上警车时回头问楚佩,“你是不是真的爱过我?” 叶荷风只是惊恐的睁大眼睛,反复的重复,“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 …… 一切幸福都是幻觉,我们只是游走在虚无红尘里一尾孤单的鱼。 ...
五天长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要怎么度过呢?我们五个人再次聚到了一起,还是老地方——金夜KTV。 “来玩个游戏吧。”苟姐说道。苟姐是位已近四十岁的女人,“我们玩‘心想事成’。” 我坐在角落里微笑着点头。辇莉和胡磊是一对情侣,只要辇莉同意了,胡磊就一定同意。再就是已经四十岁的土地局局长杜阳天,杜阳天慈祥得很,他哈哈笑着,一定是没有意见了。 “所谓的心想事成呢,就是咱们做上五个签,放在盒子里,每个人每天抽一个,抽到手的就是‘心愿’,其他四个人在这一天就要帮抽签的人完成心愿。简单吧?”苟姐说。 “哈哈,好!”荤莉先叫了起来,“那我想当教育局长,这样的心愿能实现不?”辇莉是个中学老师,早就喊着要当教育局长了。 “那当然不行,签上的内容不能让你自己选。这样吧——”苟姐转头向包间里的服务生赵银生道,“小银生,你写五个签。写完以后,找个盒子装起来,别让我们知道签上是什么。哎,可别写那些我们做不到的难事啊。” 赵银生红了脸,他是个害羞而老实的服务生,总是被我们这几个有钱人耍弄。赵银生乖乖地写好了签,放在盒子里端过来。 “杜先生,您先抽!”做保险推销员的胡磊说。大家都知道胡磊最近在讨好杜阳天。 杜阳天又是哈哈一笑,把手伸向了盒子。这个时候,我拦住了杜阳天。我说:“既然决定玩这个游戏,那么,无论是死是活,都得玩到底。” “死活都要玩吗?”苟姐低低地说了一句。 大家一齐点头,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找个漂亮的小姐。”抽完签之后,杜阳天一字一句地把签上的话读了出来。 “哈哈……”包间里哄堂大笑。 杜阳天红着脸对站在一旁的赵银生骂道:“小屁孩,写这样的签,耍老子嘛!” “既然抽了,就得执行。”苟姐说,“无论签上写什么,都要照做啊。” “杜先生,我们四个人一定得帮你找个漂亮的小姐让你好好过一个晚上。”胡磊一脸的谄媚相。 其实,对于杜阳天这样有钱有权的老男人,今天这个签,正好是中了他的下怀呢。我拍拍胸脯说:“杜先生,今晚你的房间我去帮忙开,我对各家宾馆都熟,一定帮你找个舒适而隐秘的好地方。” 说做就做,苟姐的熟人多,当即打了几个电话,四处找漂亮小姐。趁这个空当,我把装签盒的盘子端了出去,给大家换了一个果盘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有几个漂亮的女孩走进来,年纪轻轻,个个搔首弄姿。杜阳天眯着眼睛挑了一个,然后搂着小姐就要走。 “哎,别走啊。”苟姐叫住了杜阳天,“你今天的心愿虽然结束了,总得让别人把明天的签抽出来,然后明天早晨大家一起行动。辇莉,你来抽。” 辇莉也没有推辞,当即从盒子里选了一张:“去洪庙烧香。” 辇莉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大家的脸色也都变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盒子里会跳出这样一个签。 洪庙,确实是一个大家都不想来的地方。这里虽说是庙,其实阴气比地府还要重。半年前,庙里的一个和尚清晨出来打水,看到了一大缕女人的长发,乌油油地搭在井沿上。在这之后,大家都对洪庙心有忌惮,所以香客不多。 一大早,我们就在洪庙门口集合了,杜阳天却迟到一个小时。他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嘴唇还有些发紫,低着头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劲儿。 “杜先生,昨晚玩得太疯了吧?”辇莉打趣道。 杜阳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我走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杜阳天的手——他的手冰冷冰冷的。我走到车上,看到了一份报纸,折得很整齐,显然还没有人看过。于是,我小心地把它装进了我的提包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洪庙。辇莉去向庙里的执事要了香,就故作虔诚地在案前点起来。 “啊!”苟姐突然叫起来,“这是什么啊!”苟姐尖锐的声音在庙堂里回荡,有些骇人。辇莉手一抖,香顿时散了一地。 大家都围到了苟姐的面前。只见苟姐面前有一个灵位,乌漆漆的颜色,灵位前面香火袅袅,看上去诡异极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辇莉有些不高兴了。 “你看啊……”苟姐颤着手,指向了灵位上的字。灵位上写的名字,居然是“辇莉”。 “谁干的!老娘还没死呢!”辇莉的脸色变了,在庙里大骂起来。 大家一起好说歹说才让辇莉平静下来。突然间,杜阳天也叫了起来:“这……这还有我的名字呢!” “怎么回事?”我们大家又围到了杜阳天的身边。只见在杜阳天的面前,也有那么一个香烟缭绕的灵位,上面的名字是清清楚楚的三个大字——杜阳天。 我们都沉默了,这里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了。良久,大家才平复过来。辇莉转过身来又重新点好了香,说要回去。 “我们就这么没有胆子吗?”我突然说,“几个灵位,再加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说,就把我们吓跑了?咱们五个人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做过这么窝囊的事呢!” “对!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五个人呢!”胡磊一拍大腿,豪气地说。 我们壮着胆子故作欢乐,在庙里呼前喝后地足足逛了一天,太阳落山才准备回去。然而,要上车的时候,胡磊扑到车上大骂起来:“谁干的!轮胎全他妈的爆了!” 我们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四个轮胎齐刷刷地都爆了,车子根本不能开。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怎么办呢?”我轻轻地问。 “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借宿一夜。”杜阳天说。 庙里毕竟不好男女同住,所以辇莉过来和我住。胡磊、苟姐、杜阳天各住一屋。 无论多么害怕,游戏还是得玩下去。睡前,大家围在了一起,胡磊抽了明天的签——去警讯大厦顶层吃午饭。 “这个好!”苟姐笑道,“我早就想去那里大吃大喝,好好地玩一次了!” 可是,我偷偷看胡磊的脸色,他的脸看上去铁青铁青的。 午夜时分,我做了一个噩梦,我迷迷糊糊地向床边一摸:辇莉居然不在! “莉——莉——”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胡磊和苟姐都听到了我的喊声,也都爬起来找辇莉。 过了好一会儿,辇莉才整着头发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你上哪去了?”胡磊问。 辇莉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我和苟姐都有些尴尬了。因为,走廊尽头是杜阳天睡的地方。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辇莉也有点生我的气,她一头倒在了床上,理都不理我。 我转身躺在床上想:辇莉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那个推销保险的胡磊显然不能够让她满意,我何苦去拆穿辇莉和杜阳天的事情呢? 迷迷糊糊地,我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辇莉和胡磊的争吵,声音越来越响,间或还有抽耳光的那种尖利的声音。我用被子捂住了头,依旧睡不着。于是,我难受地翻了个身。 “啪——”我的手搭上了一个身体,冰冷冰冷的。 “是谁?”我全身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 借着月光,我看到躺在我身边的正是辇莉,她正闭着眼睛睡得好好的。只是,我丝毫听不到她呼吸的声音。 如果说,辇莉还睡在我的身边,那……窗外吵架的是谁? 第二天早上,我,苟姐,胡磊都早早地起来等在了大门口,苟姐叫的车子也来了。可是辇莉和杜阳天都迟到了一个小时。 在等他们的时候,我偷偷去了一次庙堂。庙堂里又多了一个牌位,是胡磊的。我掩着嘴走回来,什么也没有说。 通往大厦的路上,辇莉顺手买了份报纸。我搭讪着把报纸要过来,然后偷偷地放进了包里。 警讯大厦很快就到了——这是一栋非常宏伟的大厦,高层是旋转餐厅,有各种美食。 “谁叫我?”通往顶层的途中,胡磊突然回头,然后疑惑地说。 “哪有人叫你,你听错了。”苟姐拍拍胡磊的肩膀。 走了几步,胡磊又猛地回头:“谁?谁在叫我!” “没有人。”杜阳天不耐烦地看了胡磊一眼。 “真的没有人叫你。”我说,“我们大家都没有听到。” 胡磊突然变得很痛苦:“我真的觉得有人,叫我,这种感觉很难受……这样吧,你们先去顶层,我一会儿就到。” 没有人表示反对。 苟姐点好了黑椒牛排,胡磊却迟迟没有来。这个时候,旁边那一桌的客人突然很不礼貌地大声讲起话来:“你知道不?警讯大厦以前发生过连环命案!” “知道知道,一对夫妻先后跳下去了,摔成了肉泥嘛。间隔不超过一个月吧?你知道原因吗?” 我们一行人也不由得竖起耳朵来听。 “这都和一个保险推销员有关。这对夫妇生活很苦,儿子有重病实在过不下去了。因为以前他们买过意外保险,所以当父亲的为了让儿子治病,就从楼上跳下去了。可是,没有文化就是不行啊!原来,他们买的保险是被人骗了!那个保险推销员假装帮助他们投保,实际上是把他们投保的钱私吞了。” “那个妻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也跳楼自杀了。? 旁桌的客人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苟姐插嘴道:“那个丈夫也太没有常识了,自杀是得不到意外险赔偿的。” 不一会儿,胡磊来了。他的脸色青白,额角还有汗水。吃完饭之后,我们抽好了明天的签。是苟姐抽的,居然是:“重回洪庙,烧香。” 大家都皱起了眉头,因为谁都不想再回到那个诡异的地方了。可是,我们有言在先:无论如何,都要把游戏玩下去。 这个时候,那个害羞的小服务生赵银生,端着盒子缓缓地走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们不会让你满足最后一个愿望的。”苟姐恨恨地说。 “你们没有办法阻拦我。”我笑了,“最后一根写的是:胡磊、辇莉、杜阳天、苟姐,全部都死。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哈哈哈……” 赵银生把盒子递过来了,我缓缓把手伸了进去。 突然,我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火烫的东西蜇了一下,我急忙把手拿出来,只见指尖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这是怎么回事?”我气急败坏地问赵银生。 赵银生的脸更红了:“您快抽签吧,没事的。” 我再次伸手进去,把签取了出来。 “看到我手里的签了吗?”我得意地向四个死人甩了甩手里的纸条,“你们等着吧,我念完了签上的字,游戏就结束,你们就再也别想活着啦。” 我一字一句地读出了签上的字:“胡磊,辇莉,杜阳天,苟姐,许菁菁,全部死去。” 我呆住了,因为,许菁菁,是我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叫起来。 奇怪的是,一向害羞的赵银生却改变了往日的神态:“那张签,是我写的。” “你?你为什么?” “许菁菁,你没有注意一个问题吗?你撞击苟姐的时候,用力并不大,可是苟姐还是死了。” “对……”我喃喃地说。 “这是因为,我在后面补打了一下。”赵银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让你们死了。” 大家都震惊了。 “你们还记得去年中秋吗?我母亲得了重病,我需要当晚就回去。可是你们呢?你们喝多了酒,向KTV老板要求当天晚上必须要我伺候。当时你们甩出了大把大把的钱,在那些钞票的诱惑下,老板逼我留下来。如果我不留下来,就扣掉我以前所有的工资!我不能不要那些工资,那是我全家生活的指望啊!那个晚上,我是带着泪去伺候你们的。你们当然又笑又跳,在欢乐背后,谁会关心到我呢?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我妈妈死了。她临死前声声喊着我的名字。可是,她没能看见儿子最后一眼。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有钱!你们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吗?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赵银生越说越激动。 而现在,我的眼前已经开始昏花了。 “盒子里面被我放了一条毒蛇。你刚刚伸手进去的时候,已经被它咬到了。”赵银生说这句话的时候,面目非常狰狞。 “是死是活,都要把这个游戏玩到底。现在,最后一张签应验了。游戏也结束了。” 我感觉到喉头一紧,全身都没有力气了。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看到,远处无故地多了一个灵位,上面的名字我虽然看不清,但是我知道那是我的名字。 我,胡磊,辇莉,杜阳天,苟姐,通通倒了下去。身体沉重地撞击在地面上。我们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赵银生郑重地说出的:“你们以为,有了钱就能心想事成吗?你们大错特错了!没有良心的人,永远事事不成!” ...
一 今天是立冬。天气已经渐渐转冷,大街上往来行人都裹着厚厚的大衣。陈尔德昨夜没睡好,提着公文包走在寒风中,浑身一激灵,一股烦躁的情绪在无端蔓延。 每当心头涌起这种感觉时,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此时已身处地铁之中,长长的车厢里塞满了人,还有浓浓的寒气。大部分人都睡眼惺忪,一看便知都是辛苦奔波的上班族。上了一天班,晚上再放松半个通宵,早上起来又得赶去工作,周而复始,循环往来,在迷茫中不断消耗自己的青春。 陈尔德抱紧公文包,把领子高高竖起,俨然一个套中人。随着车厢轻微晃动,慢慢陷入了沉睡之中。 事情突发的没有任何征兆。 先是尖叫,而后是剧烈的晃动,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好像身在狂风怒海之中,被甩得七零八落。陈尔德由于巨大的惯性被甩出很远,滑进一个座位下面,头重重撞在杆子上,闷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黑。头上黏糊糊的,用手一摸,凭感觉全是血。他慢慢从座位下爬了出来,立时被眼前发生的一切给惊呆了!车厢里灯光昏灭,灯泡发着噼啪的爆裂声,车厢被巨大的力撕扯得七扭八拐,所有的人或卧或趴,一个个都倒在血泊之中,惨不忍睹。其时其景,犹如地狱众生相。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忍着巨疼,大声喊道:“有人吗?”嗓音嘶哑,自己都听不清。 他慢慢来到车门前,整个车门被扭曲焊合在一起,根本就拉不开。无奈,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用公文包把车窗打碎,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整个车厢里自己是惟一的生还者。 地铁如一条怪蛇瘫痪在地洞里。陈尔德左右望望,远处都是迷蒙蒙的黑暗,车厢绵延在黑暗中不见踪影。他掏出手机,发现根本没有信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 他呆坐半晌,叹口气,重新勉强站起,鼓足勇气向前走去。所有车厢都黑沉沉的,这条不归路上就自己一个人独行。 陈尔德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迷茫的黑暗之中。 二 周围一团漆黑,陈尔德打开手机,用微弱的荧光勉强取亮。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整个人都已麻木了。 突然不远处亮起一团光束,晃晃悠悠。他十分激动,知道自己要获救了,嘶哑地喊着,脚下加紧步伐。光束或隐或现,在隐隐约约之中,恍惚有几个人影。 从出事到现在,陈尔德一直处在极端恐惧和焦虑之中,如今看见希望了,周身迸发出最后一点能量。他快速奔跑着,拼尽全力喊着救命,而眼前那生命之火般的光亮却仍在渐渐远去。他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车厢里,眼前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他勉强支撑着坐起,看见旁边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四个人抱着膝盖,坐成一圈,正中间放着一个方形的手电。一束昏黄的灯柱直射天棚,每张脸都若隐若现,人影晃动如鬼。两个女孩浑身颤抖,紧紧依偎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白棉袄的,指着陈尔德说:“他醒了。他醒了。”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拍拍陈尔德的肩膀:“你终于醒了。我们又多了一个同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尔德揉着酸痛的双腿问道。 “应该是地震!”中年男人咳嗽一声,“我在原来的车厢里拾到一个半导体,开始还有信号,断断续续地说本市发生了一场几百年来都难见的大地震,震级粗略估计在八级以上。” 白棉袄女孩弱弱地问:“八级什么概念?” 中年男人声冷如冰:“破坏力相当大。当初日本阪神地震级别不过7.2级,可整个神户市都陷入瘫痪,死伤不计其数。我们这次遇到的是……大劫难!” 手电的灯光愈来愈暗,所有人不自觉地尽量靠近一些。 “那……我们还能不能获救?”陈尔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人说话了:“前面的路已经被塌陷的钢筋水泥堵死了。情况不是很乐观,恐怕现在地面上也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救援什么时候能发现地下的我们,这都是个未知数。做好思想准备吧!” 两个女孩再也支持不住,互相搂抱着嘤嘤哭了起来。 老人长叹一声:“哭吧,哭吧。等于给自己参加葬礼了。” 中年男人皱眉喝道:“不要这么悲观!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自己首先要有求生意识!” “这里只有我们几个是生还者吧?”陈尔德一提出这个问题,只见这些人的脸上都现出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气氛瞬时就冷了下来。 车厢里十分沉寂,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陈尔德觉察出来不对劲儿,急忙抓住那老人的手:“大叔,是不是只有我们几个?”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叹着气。 他又问白棉袄女孩:“到底怎么回事?” 女孩哭得十分厉害:“你别问我,你别问我。” 中年男人低声道:“加上你,本来是六个幸存者。只是……” “那个人呢?”陈尔德没来由的浑身冒了凉气,汗毛根根竖立。 “我从头说起吧。我是最先醒过来的。”一直沉默的系着绿围脖的女孩说话了,“这把手电也是我在车厢里找来的。我醒来时都吓傻了,一车厢的人全死了!我不敢在那里久呆,看到车门张开,就想先离开再说。刚要迈出门的时候,我……我看到车厢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衣服,手里捧个洋娃娃。她没受什么伤,看样子只是吓傻了,我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用大眼睛一个劲地看着我。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放弃她,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出那地狱一般的车厢。这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来历,只是抱着那个破旧的洋娃娃不撒手,我也就随她意吧。我们顺着车厢,一直向前走……” “然后就遇到我了。”中年男人接话道。 绿围脖女孩点点头:“中间过程就不细说了。我们一路走,一路查看其他车厢寻找幸存者。陆陆续续发现了他们。”她用手指指红棉袄女孩和老人,“我们五个人就这么一直磕磕绊绊向前走,路上不停地打着手机,可都没有信号。” 陈尔德疑惑道:“然后就遇到我了?那个小女孩呢?” 所有人一下都沉寂下来,谁都不说话。由于恐惧,每个人的脸和嘴唇都变得死人一般的惨白。他们面面相觑。老人终于打破沉默,他声音沙哑:“我想……我想是死了吧。” 四 陈尔德吓得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身边还是那两个女孩,她们睡的都很沉。他甩甩头,原来是一场噩梦。远处的中年男人正安静地卧在地上,头上捂着厚厚的衣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走过去,掀开衣服,那个男人已经被捂死了。面容冰一般的惨白,鼻孔流着血,脸上的表情很狰狞,说明死的时候正处于极大痛苦之中。 绿围脖女孩也醒了,看到这一幕,紧紧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惊叫出来。 陈尔德把衣服依旧盖在死者的脸上。绿围脖女孩紧紧靠着他,死命地抓着他的手:“这位大哥,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陈尔德机械地点点头。 女孩继续说道:“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车厢里就我们三个活人,凶手不是你不是我,当然也不会是我这个姐妹了。那到底是谁?” 陈尔德喉头窜动:“你是说……”“鬼”这个字,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要不然恐惧会加倍涌动,真能把人活活给折磨死。绿围脖女孩说道:“我感觉这里似乎多了一个人。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曾经看见一个……一个人影在车厢里晃动……” 陈尔德再次仔细打量整个车厢。地上散乱着许多杂物,什么衣服、手机、公文包之类,少数几个尸体已经让他们给清理出去了。如果还有幸存者要进入这里,首先得 打开扭曲的车门,然后清理掉门口的瓶瓶罐罐,大费周章,绝无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再说也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心情,大灾当前,悄无声息地进来杀掉一个人后,再让一切恢复原样,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如果排除这种可能性,那杀人的凶手一定就藏在眼前这两个女孩之中。 陈尔德直直地盯着绿围脖女孩,女孩被看的有些恼怒:“你难道怀疑是我干的吗?” “是……是凶人!”白棉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眼里积满了泪水:“是凶人!你们还记得救出来的小女孩吗?她就是个凶人!” “什么是凶人?”陈尔德小心翼翼地问。 “我听我姥姥说过,每当要出大灾难的时候,就会有一些预兆。在唐山地震的时候,曾经有农民看到天上漂浮着绿色极浓十分诡异的云;在美国9·11的当天,世贸中心就出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人,他是个侏儒,穿着厚厚的风衣戴着礼帽,站在大门口一直仰望蓝天,后来就发生了那场大灾难。有幸存者在残砖瓦砾中,看见他消失于一片烟雾里……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小女孩一定就是凶人,她的出现预示了大凶之相,她本来就不是人!她是个灾星!是个恶魔!” 陈尔德咽了一下口水:“喂,你别说的这么恐怖!” 白棉袄女孩哭着说:“就是她杀了那些人,她不会让我们继续活下去的,她要杀了所有的人,呜呜……” 五 陈尔德把自己的手机摆在三人对面,摄像头的光芒一直在闪动。他对两个女孩说:“我这个手机摄像功能十分强大,从现在开始,就用它拍摄我们的行动,我倒要看看凶手到底是谁。” 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整间车厢逐渐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机蓝色的荧光一闪一闪。 “大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绿围脖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会的,我们会活着出去的,会活着的。”陈尔德感觉生命的气息逐渐远去。他侧过脸看看另一边的白棉袄女孩。女孩垂着头,手又硬又冷,脸上布满了吓人的斑点,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是死于恐惧,还是死于寒冷?不得而知。陈尔德慢慢闭上眼睛,心灵逐渐缩进一个空壳里,不断挤压,陷入无底的深渊。 再次醒来时,陈尔德看看身边的绿围脖女孩脖子上插着一根钢条,半截身子都被鲜血浸染。 又死一个。 对面的手机还在不停拍摄着,里面就记载着凶手杀人的全过程。他挣扎着想站起,可浑身无力。现在整个车厢、整个地铁,一千多个受难者,就只有自己一个生还者。 什么时候轮到我死呢? 这里就是个巨大的坟场,一个永久的埋骨之所,或许若干年后,人们让这里重见天日,会发现无数的枯骨。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车厢陡然一震。无数的光束透过车窗射了进来,脚步声杂乱,有人喊道:“有没有人活着?有没有人活着?” 陈尔德浑身无力,站也站不起,喊又喊不动,眼睁睁看着救援队擦肩而过。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抄起自己的手机砸碎车窗,扔了出去,再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苏醒过来时,知道获救了。自己正躺在洁白的病房里,身上插着输液管。一个医生看到他醒了,笑道:“你还真是命大,居然能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生存下来。哦,对了,外面还有许多记者想采访你呢。” 陈尔德无力地摆摆手:“我只想清静一下。” 医生忽然严肃地说道:“我们在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你的脑部有一颗瘤。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感觉,比如头痛头晕什么的?” 陈尔德说道:“就是有时候感觉很空虚,没着没落,爱幻想。” 医生说:“有没有梦游的经历?” “从……从来没有过。” “还是早做手术,现在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 陈尔德揉着自己的脑袋:“做,做,一定做。医生,这个梦游……都会出现什么症状?” “类型不一样。有的还有极强的暴力倾向呢。行了,你早点休息吧。”医生递给他一个手机,“这是你的吧?够结实了,居然没摔坏。”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陈尔德小心翼翼拿起手机,打开影像文件,仔细看着。里面效果极差,黑暗中隐隐一个人影闪动,看轮廓体型,正是自己,他在梦游的情况下,抄起一根钢筋猛地插进绿围脖女孩的脖子里,女孩仰着头,似乎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然后头轻轻一歪,再也不动了。 “原来是我杀了他们!我就是那个凶人啊!”陈尔德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用极快的速度把手机里一切图影资料清空。 再也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完结 手机的摄像功能毕竟有限,在采光不足的条件下,许多事物都拍的模模糊糊。陈尔德就算看得再仔细,也绝不会发现,就在自己行凶的瞬间,车厢外的墙上影射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在昏黄微弱的光照下,形成了一张人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两只硕大的眼睛,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
1 萧景还没看到案发现场就预感这个案件会非同寻常。首先是他的上司董渊派她出现场的语气有些迟疑,其次是,封锁现场的几个110的警察脸上都写着见鬼的表情。见鬼!萧景心中暗骂一句,以横冲直撞的方式进入现场,果然看见了骇人的场景。 与那些形形色色的死人现场最大的区别是,这次的现场异乎洁净。不但见不到血迹,就连尸体都洁净到近乎完美。但是,萧景这个刚进重案组的年轻女警花面对死者有些站不稳脚跟了。她越看得仔细,就越觉得寒气自脚心向外冒。 死者是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很长的白色印花连衣裙,被悬空吊在落地窗帘的帘竿上,头垂着,一头卷曲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虽然看不见脸,但萧景认为死者还很年轻,因为那件印花连衣裙突出了她的完美身材,尽管此刻她的姿势并不雅观,但竟然很好看。 死者虽然被吊在窗帘前面,但背景并不是窗帘,而是一幅巨型油画。死者的身体几乎就贴着画板了。那应该是幅优美的风景画,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金色的麦田。 真正让萧景吃惊的应该是两点。第一点是当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开死者的长发,看清楚她的面容时。以萧景的经验,那张脸虽然严重变型扭曲,肤色青紫,舌尖外溢,但能够看得出死者生前绝对是个美女。一个美女在一套高级住宅楼里吊死是一件足够有轰动性的新闻了。第二点是,当箫景的同事赵辰和法医岳眉协助她一起将死者的身体放下来时,萧景发现那幅油画并不是风景画,而是肖像画。画中是个女人,跟死者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印花连衣裙,而且身体居然也像死者一样被吊了起来。惟一跟死者不同的是,画上女人的脸并没有被头发遮住,非但如此,她的舌尖没有外伸,眼睛也是睁着的。那是个“活人”。 刚才,被吊死的女人与油画上吊着的女人身体惊人地重叠在一起。 赵辰轻轻拍了拍萧景的肩膀:“萧,这幅画也带走吗?” 萧景眯着眼睛看着那幅画,没理他。 赵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虽然相处时间短,他已经摸清楚了这个漂亮女搭档的脾气了——那就是根本摸不透。 萧景低下头问在死者身上忙碌的岳眉:“死因?” 岳眉抬起头,表情有些古怪:“应该是窒息吧!脖子上绑着这么粗的绳子,吊在窗户上这么久,难道是溺死的?” 萧景皱了下眉头:“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岳眉没跟她计较,过了一会儿又说:“死者皮肤泛蓝、眼球血管爆裂,脖颈上绳索的痕迹红肿,初步判断死者在吊起来之前是活着的。另外,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的迹象。回去我会做进一步的检查。还有,死者吊在这里起码有七八个小时了。” 赵辰正低头看着一张横在地上的木椅,自言自语:“死者没有穿鞋袜,如果她站在椅子上把自己吊起来,然后将椅子踢翻,那么上面一定会留下死者的脚纹。” 萧景一转身,看见一个老太太惊魂未定地坐在地板上。那个老太太看见萧景的目光,触电一般从地上弹起来,与此同时,她用尖厉的声音哭道:“警察同志,她肯定不是自杀的,你们一定要给她做主啊!” 岳眉费力地掰开死者紧紧攥着的手指,从里面捏出来一个纸团。打开,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体:“我死于他杀,凶器是那幅油画。” 岳眉抬头去看那幅油画,倒抽一口冷气。 3 范淇本人的长相让萧景和赵辰大跌眼镜。这个大学美术老师的长相不但不风流倜傥而且相当困难,跟程怡灵英俊的正牌老公根本没有可比性。如果说范淇真的是程恰灵移情别恋的对象,那一定能够在这个人身上挖掘到特别的东西。 萧景开门见山:“你的学生程恰灵昨天晚上死了,你知道吗?” 范淇的一双小眼晴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眨了几下,用手整了一下并不富裕的头发,然后镇定地问:“死了?怎么会死了呢?” 萧景不露声色地继续问:“昨天夜里你在哪里?” 范淇好像没有听到萧景的话,仍然在嘀咕:“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 赵辰“啪”地一拍桌子:“问你话呢!昨天晚上十点到今天早晨,你在哪里?” 范淇的身体一抖,好像从他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定了定神,开始回答警察的问话:“我在自己的家里。我的老婆和女儿可以为我作证。” 赵辰问:“你最后一次见到程怡灵的时间和地点?” 范淇犹豫了一下说:“昨天晚上九点,在她家里。” 萧景与范淇交换了一下意外的目光。据程怡灵家的保姆田芳华讲,程怡灵家昨天晚上并没有来客人,程怡灵的丈夫也没在家里吃晚饭,所以就她们两个人。 那么,是谁在说谎? 范淇说,昨天晚上本来并不是他给程恰灵上课的时间,但程怡灵下午的时候给范淇打了电话,要求他把本周六下午上课的时间改到昨天,也就是周五的晚上。范淇答应了,但到程家后,程怡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范淇带到书房学画,而是请他在客厅里喝茶。这一喝就是两个小时,九点的时候,程恰灵说困了,今天不学了,但学费会照常付的。于是范淇就离开了程家。 箫景问程怡灵当时的言行举止有无异常,范淇说,异常,也可以说是正常,因为程怡灵似乎很少是正常的。她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程恰灵昨天晚上告诉范淇,她的丈夫冯健又打她了。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萧景很重视:“范老师,程恰灵以往有没有告诉过你这样的事?” 冯健摇摇头:“没有。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很恩爱,冯健对她一直很好,我不相信他能做这样的事。” 萧景问:“她有没有说冯健是什么时候打的她?打在哪里?” 范淇摇摇头,脸有些红:“没有,这样的事,她不说我怎么好问呢?” 萧景问:“那么昨天晚上程怡灵有没有流露出轻生的念头?包括以往的时间。” 范淇想了想说:“我没有感觉出来。” 萧景突然问:“你跟程怡灵有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范淇脸色微变:“你们警察没有证据可不能随便下结论,我跟程恰灵只是师生的关系。我每次去程怡灵家教画他丈夫都在家里,我们从来没有在别处约会过。” 萧景严肃地盯着范淇的脸:“那程怡灵有没有说过她喜欢你?” 范淇拼命地摇头:“这怎么可能?程怡灵虽然长得漂亮,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哦?”萧景一扬眉,“那你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范淇想了想说:“程怡灵长得漂亮,性格也温柔,善解人意,而且人很聪明,还有些艺术天分。比如她以前从来没有绘画的基础,但我只教了她一年的油画,她就比我学校里的那些学生画得都好。” 萧景适时递给范淇一张照片:“这张画是程恰灵画的吗?” 范淇拿过来,照片上正是程恰灵吊在卧室时做“死亡背景”的那张油画。范淇仔细看了看说:“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这幅画,不过看线条和色彩的运用,是她自己的风格。” 萧景最后的一个问题是:“你相信程怡灵会自杀吗?” 范淇的回答是:“我不相信!程恰灵有漂亮的外表,有不愁吃穿的生活,有相爱的丈夫,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4 “冯健的口供跟范淇的口供差得太远了,到底是谁在隐瞒真相呢?”疲惫的赵辰呆呆地看着笔录,用一支笔敲着自己的脑袋。 “那要看第三个或者第四个证人的证词了。”萧景靠在椅背上说。 程恰灵的父母看到他们女儿的尸体后因为强烈的刺激双双晕倒送到医院了,而那个保姆田芳华神智一直不清,他们三个人一时都无法提供有价值的证词。 法医岳眉的进一步尸检结果表明程怡灵在被绳子吊起来之前并没有死亡,所以大致可以推断出死者应该是自杀,而技术科的检验结果显示,现场的凳子上有死者的指纹和脚印,并且没有第三个人的。而死者的卧室里只提取到程怡灵、冯健和田芳华三个人的指纹,并没有范淇的。至于那幅油画,上面也只有程怡灵一个人的指纹。 所以说,如果没有程怡灵手心里的那张纸条,这些证据已经可以得出死者是自杀的结论了。而就是这张纸条,将案情置于了迷宫中。经过检测,纸条上的字确实是死者本人写的,纸条上只有死者本人的指纹,写字的笔就搁在现场的梳妆台上。 更何况,如果程恰灵是他杀的话,凶手没必要在现场伪装到如此成功的情况下,画蛇添足地弄一张非死者本人笔迹的纸条来。 所以这张纸条一定是程恰灵自己写的,从物证到理论全都这样证实,这也是萧景和赵辰的共识。但是程怡灵为什么会在知道自己即将被杀死的情况下,如此从容地写了这张纸条并且逃过凶手的眼睛捏在手心里,却并不做半分挣扎呢?当时的情况下,就算她呼救一声,保姆也是能够听得到的。 那么程恰灵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赵辰一字一句地说,“程恰灵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原本就想死。但是她又不愿意让凶手逍遥法外,所以就这么做喽。” 萧景点头:“有道理。死者的经历很简单,所以我们只要查明她的感情问题,应该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赵辰说:“我们应该再审审冯健,弄清楚他们的婚姻状况很有必要。比如冯健打过程恰灵没有,按法医的检测报告,死者身上并没有遭受严重家庭暴力的痕迹。” 萧景说:“对,我们还要找他们的朋友和邻居多了解一些情况。” 萧景的话音未落,赵辰就手脚麻利地泡好了两杯咖啡。 萧景一闻见咖啡的香气精神便是一振。她顾不得咖啡还很烫嘴便放在嘴边准备小啜一口,正巧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什么?好,我马上赶到。” 萧景放下杯子对赵辰说:“快,去程怡灵家,冯健死了!” 赵辰一怔,没有多问便跟着萧景一齐冲出了警队。 桌子上,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 5 萧景站在尸体旁边,直觉告诉他,冯健死于他杀。——他的眼睛是圆睁的,面容痛苦,让人忘记了他死前曾经是个帅哥。 冯健仰面躺在厨房的地板上,身体痛苦得扭曲成一团,旁边倒着一个盛山楂汁的瓶子。山楂汁洒了一地,有一些溅在冯健的身体上,所以乍一看鲜血般触目惊心。萧景提鼻子闻了闻,空气中散发着山楂汁和苦杏仁混合的味道。 自杀的人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死不暝目的。问题是,谁是凶手? 萧景吸了口气,后退几步,看着法医俯在死者身上检验着,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程恰灵的那幅油画。 冯健的死,似乎让程恰灵的死因更明确了。连一向对做出结论比较慎重的岳眉都悄悄跟赵辰交换意见:如果冯健肯定是他杀的话,程恰灵肯定不是自杀那样简单了。 关于冯健的死因,法医很快有了相关报告:由于血中有氰化正铁血红素形成,故尸斑、肌肉及血液均呈鲜红色。死亡全身各脏器有明显的窒息征象。消化道各段均可见充血、水肿,胃及十二指肠黏膜糜烂,胃内及体腔内有苦杏仁味……死者系氰化物中毒;在死者生前喝剩下的山楂汁中检测到氧化物。死亡时间为两小时前。 “也就是说,冯健在回到被警察解除封锁的住所住了一晚之后,早上起床后可能是因为口渴,喝下厨房冰箱里存放的一瓶山楂汁,因为里面氰化物产生的剧毒,他甚至在连山楂汁都没喝完的情况下就死掉了。”在警队的办公室里,萧景向同事们分析道。 赵辰点头:“如果在冰箱里存放的其他几瓶山楂汁里同样检测到氰化物,就说明凶手早有预谋,一定要置冯健于死地而后快!” 萧景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肯定凶手的目标就是冯健呢?如果是别人呢?而冯健恰好喝掉了有毒的山楂汁而已。” 赵辰反驳道:“这套房子里就住着冯健和程怡灵两个人,程怡灵已经死了,难道凶手的目标还有其他人吗?” 萧景说:“有!比如说他们的保姆田芳华。也就是在我们对房子解除封锁之后,田芳华曾经进去打扫过卫生。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她渴掉了山楂汁呢?” 赵辰眼睛一亮:“这么说,凶手倒可能就是田芳华啊!这次也是她报的案,虽然看起来又被惊吓了一次,但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啊。” 萧景的目光终于有一些赞许了:“对。但是我们得找到她的动机是不是?” 这个时候,技术科送来了检测报告。结果显示,冯健家中冰箱里剩余的五瓶山楂汁里都有可置人死地的氰化物,在山楂汁的包装物上检测到了程怡灵的指纹,没有田芳华的指纹;而在冯健喝下的山楂汁的包装物上,不但检测出程恰灵的指纹,还有死者的指纹。 萧景对着结果沉吟片刻说:“这份报告将我们刚才的思路引出了误区。谁说死掉的人不会杀人?” 赵辰呆呆地说:“你是说,这些有毒的山楂汁是程恰灵自己安排好的,为的是让冯健为她陪葬?” 萧景说:“目前看来很有这种可能性。如果是这种情况,程怡灵就是自杀了。她先安排好了毒死冯健的山楂汁,然后自杀,并且用手中的遗书混淆大家的视线,造成他杀的错觉,然后冯健遭到她的毒手后,让我们认为这是连环杀人……” 赵辰打断了萧景的话:“我觉得凶手不是程怡灵。因为一个投毒的人,不管她会不会在目标人死之前死去,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指纹留下来。” 萧景用不满的目光看着他:“你不知道凶手有种手法叫‘故弄玄虚’吗?还有,如果山楂汁的包装物上没有他们家里任何一位成员的指纹,那岂不是此地无银吗?所以包装物上有女主人的指纹,跟她是不是凶手并没有关系。” 赵辰无语了,半天才说:“这个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究竟谁是凶手?” 萧景很干脆地说:“传田芳华吧!就算她再被惊吓过度,也得把她请过来!” 6 这个时候萧景才仔细地观察了冯家的保姆田芳华,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妇人,穿着一件蓝色的短袖衫,灰色七分裤,乍一看就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大妈,但是几句问话之后,萧景看出来了,这位大妈绝对不是一般保姆的文化层次。 与此同时,程怡灵死亡现场那个瘫软在地的妇人的模样也变得模糊不清。 萧景:“你是什么时候去冯家做的清洁?” 田芳华:“昨天晚上八点钟,冯健给我打电话要我过去。” 萧景:“你到冯家的时候,冯健在吗?” 田芳华:“不在,他说等我做完清洁之后才会回家,要我到时候给他打个电话。” 萧景:“那时候冯健没有说自己在哪吗?” 田芳华:“他不说,我是不会去问的。但听那边的动静,应该在打牌。” 萧景:“你是几点做完清洁的?冯健是几点回来的?” 田芳华:“我做完清洁之后已经十点半了,给冯健打了电话,他是十一点半回来的。回来之后,我给他做了宵夜,大约十二点的时候我们都睡了。” 萧景:“那么你做完清洁之后,一直到冯健回家的一个小时里,你在做什么?” 田芳华:“我把家收拾好之后,感觉屋里太冷清了。你知道。往常这个时候,冯太太都会穿着漂亮的睡衣在房间里哼着歌走来走去的。那个时候,她通常刚画完画,心情会很好。所以昨天晚上那个时候,我似乎感觉到她的气息还在房间里,有点害怕,于是就把电视打开了,一直到冯健回来。” 萧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冯健身亡的?” 田芳华:“我昨天晚上睡得晚,加上冯健说今天的早餐不用我做了,他在外面吃,所以我就起得很晚,九点多才起床。我一到厨房就看到冯健……那个样了。” 萧景:“冰箱里的山楂汁是怎么来的?” 田芳华:“那是冯太太买的,说冯健喜欢喝。” 萧景:“冯太太她自己不喝吗?” 田芳华:“我从来没有见她喝过,她只喝咖啡。” 萧景:“你喝过吗?” 田芳华摇头,眼睛里掠过一丝惶恐:“我的血糖高,是从来不喝这些饮料的。” 萧景与赵辰的目光对视片刻,一直默不作声记着笔录的赵辰向萧景得意地晃晃头,意思是:无论凶手是谁,冯健就是唯一的目标,自己之前的推断是对的。 萧景瞪了他一眼,突然把话锋一转:“范淇去冯家教画的时候,喝过饮料吗?” 田芳华的表情有些错愕,想了片刻后肯定地说:“范淇教冯太太作画的时候,是跟冯太太一起喝咖啡的,从来不喝饮料。范淇每次来之前,冯太太都会吩咐我把咖啡煮好。” 萧景无视一旁赵辰洋洋得意的目光,继续问:“范淇和冯太太之间的关系如何?” 田芳华:“还好,冯太太对范淇很崇拜,范淇也很喜欢冯太太。” 萧景:“他们之间有没有不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田芳华急忙摇头:“这个关系肯定是没有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书房门从来都是开着的,我经常进去送些咖啡茶点。冯太太是个宅女,一般情况下很少出门,他们绝对不会越轨的!” 萧景:“程怡灵被害那一天晚上,范淇是否去过?” 田芳华:“他来过,但是没有教画,只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萧景:“聊天的内容是什么?” 田芳华:“不知道,我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 萧景:“范淇是几点走的?他走的时候程怡灵的状态是怎样的?” 田芳华:“九点走的,他走的时候程怡灵好端端的。” 萧景若有思所地盯着田方华,她越来越觉得田芳华不是一般的保姆了。她说话的时候条理清楚,用词有涵养,连“宅女”这样时尚的词都用上了。 萧景:“你在冯家做保姆多久了?” 田芳华:“快两年了。从他们结婚之后就做了。” 萧景:“是通过家政公司介绍的吗?” 田芳华:“是冯太太的母亲介绍的。” 萧景:“你跟冯太太的母亲是什么关系?” 田芳华:“是远房亲戚。” 萧景:“冯健和他太太的关系怎么样?” 田芳华:“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很恩爱。” 萧景:“冯健打过她吗?” 田芳华的表情有些吃惊:“怎么会呢!冯健是把她当公主一样护着的,怎么可能打她呢?” 萧景:“冯健有没有吃过范淇和他太太的醋?” 田芳华:“这更不可能了,范淇还是冯健请来教他太太画画的,怎么可能吃醋呢?” 萧景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一直等到田芳华离开之后还维持着那个姿势。 赵辰试着推推她的胳膊:“喂,你还好吧?” 萧景立刻恢复了常态:“去!你才不好呢!立刻找人手去调查田芳华的背景和经历,同时,我们该去看望一下死者的父母了。” 赵辰有些愣:“哪个死者的父母?” 萧景说:“你傻啊?你忘了冯健的父母都已经去逝了吗?当然是程恰灵的父母了。他们还在医院里吗?” 13 萧景觉得自己犯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错误——凭什么当场抓住田芳华谋杀范淇,便把程怡灵的死亡也归到田芳华身上呢?如果田芳华的这些供述都是真的,那么,舍弃自己原本舒坦的生活来做程怡灵的保姆,又怎么会谋杀程恰灵呢?除非这当中另有隐情,做保姆是假,谋杀程怡灵是真。 然而再想审问田芳华,这个老太太却已经半疯了。她痛哭流涕地斥责着什么,可是根本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后来,她只承认了范淇是她杀死的,是她利用清洁的机会戴着手套偷偷往山楂汁里放了毒。冯健也是她杀死的,她骗范淇,程恰灵留有遗物给他,让他去取。于是在程怡灵家里,范淇喝了放有迷药的茶水,然后被田芳华绑在油画上,插入匕首。 但是程怡灵是怎么死的,田芳华却根本说不清楚。 审讯只好暂停。疲惫的萧景从队长董渊的办公室出来,一言不发地靠在椅子上发呆。 赵辰这边手脚麻利地泡好了咖啡,笑嘻嘻地端上来:“请慢用。” 萧景没理赵辰,兀自发怔。过了很久突然说:“我明白了I” 赵辰吓了一跳,小心地问:“明白什么了?” 萧景又皱眉:“可是——” 赵辰急得不行,把咖啡端到萧景手里:“姑奶奶,您快点说吧,咖啡都要凉了。” 萧景这回没客气,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来了精神:“来,你坐这儿听我说。程怡灵死的时候手里有张纸条,上面是她自己写的字,对不对?” 赵辰点头:“上面写着‘我死于他杀,凶器是那幅油画。”' 萧景说:“其实就是这句话误导了我们,程恰灵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赵辰说:“可是,如果程恰灵是自杀,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字条呢?” 萧景说:“其实说程恰灵是自杀也不准确,准确的是,她是被谋杀的。” 赵辰都快哭了:“老大,您脑子是不是出毛病了?” 萧景说:“你别急,听我说。田芳华的供述里不是有关于冯健和程怡灵婚约的奥妙吗?这就是其中的真相。” 见赵辰还在发怔,萧景索性直说了:“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冯健并不爱程恰灵,他只是爱钱而已。田雪华不仅在他们结婚前给了一大笔钱,而且在他们结婚之后还在源源不断地资助他们。可是后来田雪华就死了……” 赵辰眼睛一亮:“对,田雪华一死,冯健的财源也就断了。看起来,田雪华的家人是不可能给程恰灵钱的,田雪华死于意外,也没有留下遗嘱让程恰灵继承财产。所以程怡灵就没有价值了。” 萧景说:“也不完全对,程怡灵还有最后的价值。” 赵辰也明白了:“对,他们的婚姻约定,如果程怡灵背叛了他们的婚姻,那么就得净身出户。这样家产就全是冯健的了!” 萧景点头:“所以冯健设下了圈套。因为程恰灵平时只是待在家里,接触不到男性,所以冯健就以要程恰灵学画之名,把范淇当成了诱饵。” 赵辰说:“就是这样的,结果程怡灵上当了。她真的爱上了范淇,所以被冯健当作了把柄。可是,程恰灵怎么就死了呢?” 萧景的秀眉徽蹙:“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完全想通,我的假设是,冯健抓到程怡灵的把柄后,向她摊牌,要求离婚。程怡灵当然不同意,所以他们有了摩擦。程恰灵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求助过自己的养父母,因为她是个很有依赖性的女人。而她的养父母也帮不了她,反而因为知道并非亲生而有了芥蒂。” 赵辰说:“所以程恰灵绝望之中就自杀了?那她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呢?” 萧景的眼光有些飘忽:“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金色的麦田……也许这代表自由?画中的白衣女子脖子上不是套着绳索吗?你不觉得程怡灵的命运一直不由自己决定,她什么都有,然而就是没有自由吗?” 赵辰想了想说:“你这个猜想有点道理,但还需要证实。程恰灵能够爱上其貌不扬但有点小才华的范淇,是不是也是出于潜意识的叛逆呢?程恰灵和范淇之间真的有问题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没有肯定?” 萧景说:“他们都是程怡灵的亲人,加上范淇,都是爱她的,当然不希望在她死之后还蒙上污点吧。” 赵辰说:“也许吧。那田芳华向冯健和范淇下手,是为了给程恰灵报仇吗?” 萧景说:“对,田芳华做为他们家的保姆,一定知道程恰灵的死因。正是因为她是自杀,而其中又有隐情,所以她没有办法利用法律去为自己的外甥女复仇,因此选择了这条路。”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萧景接了电话之后对赵辰说:“还好,范淇命大,逃过了这一劫。” 尾声 九死一生的范淇在苏醒后向警方讲述了被害前的经历。其中的一部分事实印证了萧景和赵辰的推理,与他们的猜想基本吻合。 不同的是,程怡灵爱上范淇之后,是很想摆脱与冯健那样形式上的婚姻的。然而范淇一直在退缩,他爱程恰灵,但又不敢去爱,更不敢去当。所以程恰灵的自杀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感情的失意。这个女人,她想要的一直都可以得到,这一次却失败了。 而冯健录下了程怡灵与范淇的聊天,以程怡灵的精神出轨作为要挟并要求离婚。不仅如此,冯健还吐露了他们婚姻的秘密,以及程怡灵的身世秘密。 程怡灵彻底崩溃了。每个人都能够想象得到她自杀前的那种绝望。不仅是绝望,还有巨大的挫败感。当一个从小到大未经历风雨的温室之花面对这样的挫折,只有脆弱地向生命妥协。 范淇出院之后,拿走了那幅被匕首刺破、被鲜血染红的油画。他用了很长时间精心地修补,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复成程怡灵刚刚画好的样子。 那一天,范淇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人生永远无法像天空一样,恢复成被雨水洗净后的澄明。” ...
PART.01 我认真地看着手里的照片: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似的。 “死因确定是窒息吗?”我把照片还给高升。 “确定。”他点点头,“现场没有被伪造,没有任何外伤内伤,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没有厮打搏斗或者外人闯入的痕迹。警察现在一筹莫展,我也头疼得要命。” 他是和我一起进入这家私人信贷公司的,两年过去,他当上了主任,我还在原地踏步。 “他叫钱平,是个重要客户。”他解释道,“突然死得不明不白,会给公司添很多麻烦。” “他还有多少钱没还?” 高升犹豫了一下,在便笺上写了个数字,用拇指夹在掌心给我看。 看到后,我不禁哼了一声:“果然是重要客户。不过我能做什么呢?” “公司怀疑死者的钱都被一个人给独吞了,我要你对付的是她。” “女人?” “女孩。”他沉下了脸,“老板认为她可能就是凶手,点名要你去调查。” 我瞟了一眼:“她叫初恋?” “对,名字很特别。” PART.02 初恋是什么样子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准确地说,连自己有没有过初恋这种事,我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很遗憾,我并没有因为车祸或者人祸而失忆,更不会因此而被某个单纯善良的女子拯救,归根结底,我只是个乏味的人,乏味到连往事都懒得回想。懒得久了,便忘了。 不过我并没有忘记去找那个叫初恋的女孩,虽然这几天我很忙,非常忙。整个早晨我都在奔来跑去,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拦了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去外语学院。到了目的地,我让他把车停在校门口,然后打通了那个叫初恋的女孩的电话。她比预想中要容易说话得多,听说我是信贷公司的人,很痛快地答应出来见面。 外语学院向来不缺漂亮女生,我站了五六分钟,经过身边的美女恐怕比在街上转悠一小时遇到的还要多。在我的眼里,这些美女大同小异,都在向大眼睛尖下巴的方向努力。 因此当那个女孩走出大门时,直觉告诉我她就是初恋。 她的眼睛有点小,嘴巴有点大,皮肤也不够白嫩光洁,衣着打扮和同学们比起来,朴素得有些寒酸。然而这种环境下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孩,反而显得更出众。 既像邻家女孩,又像第一个异性同桌,或者是二者的综合体,我很难用语言形容出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味道,总是,非常让人怀念。 可惜我没有这个爱好,而且时间也不允许。见她用征询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快步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确认她就是初恋后,说明了来意。 “如果方便,我想请你在附近吃个午餐,顺便谈谈钱平的事。” “没什么不方便的。”她用手拢了一下耳边的长发,“那先谢谢了。” 我带她去了两条街之外的一家西餐店,这地方颇有名气,深得一些美食家的青睐。落座之后,我一口气点了七八道菜。 “我的饭量很小。”初恋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笑着。 “我的饭量也不大,这是为另一位客人准备的。”我也报以微笑,“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我只好一起处理了。在他来之前,咱们先谈谈……你和钱平先生是朋友吧?” “忘年交。”她毫不迟疑地回答,“老钱是个挺不错的人,我和他纯粹是因为有共同话题才成为朋友的,他突然去世这件事,我很痛心,也很意外。” “坦白地说,我只对钱先生的资金去向感兴趣。”我不想兜圈子,“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钱先生的公司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他的个人资产最近也被秘密转移到了几个地下账户,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账户归你所有。” “你们弄错了,跟我无关。”初恋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勃然大怒,她只是扬起眉毛,语气平淡而坚决地否认。 “我们是不会弄错的。”我的语气也很坚定,“做私人信贷,都会有一些特殊的消息渠道,否则也不敢干这一行。” “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上忙。”她不愠不火地说,“你们真的弄错了。” 我耸耸肩,刚想说点什么,一个胖墩墩的男人趾高气扬走了过来,对我点了点下巴:“怎么,你想在这里把我再灌醉一次吗?别白费心思了。” 我站起身:“您这是哪里的话,这次就是单纯地请您吃顿饭,当作赔礼了。” 他发出一声嗤笑,大模大样地坐下来:“也就是看在这家店还算凑合的份儿上,我才给你这个面子。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了,你们老板都放弃了,你还纠缠个什么劲儿?” 我一边随声附和一边招呼他坐下。 胖子坐下后,看了眼身边的初恋,微微皱眉:“这姑娘是怎么回事?也是你的讨债对象?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顿饭是我以私人身份请的,只想让您这位美食家点评一下菜式,烦心的事就不要谈了。”我打岔道。 他哼了一声,也不招呼我们,大模大样地举起刀叉便开始大快朵颐。吃完后把餐巾随手一扔:“味道还凑合,勉强能入口。” 我堆出笑脸,说了一大堆道歉和感谢的话,直到他脸色微变,站起身来说要去洗手间。 见胖子进了洗手间,初恋开了口:“这位先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以前算是个名厨,因为对食物挑剔得很,后来兼职去做美食评论,在电视上露过脸。”我拿起刀叉开始用餐,“他因为开餐馆,向我们公司借了一笔钱,后来生意赔本,一直欠着尾款不还。昨晚我请他吃了顿饭,和他谈到深夜,依然毫无用处。” “你们为什么不去法院起诉?”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吃我的东西。 几分钟后,胖子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脸色发青,傲气劲儿一扫而光。 “是你搞得鬼吧?”他的小眼睛里布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我:“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瞬间由青到红,最后苍白一片。 “算你狠!”他咬牙切齿地说,“我都答应你,这总可以了吧?!” “当然可以,非常感谢。” 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走了。我见初恋在出神地盯着胖子的背影,便招呼她吃菜。 “你不会是在菜里下了慢性毒药吧?”她似笑非笑地问。 “那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报警。”我叹息道,“再说我们公司又不是犯罪集团,怎么可能用那种粗暴的办法。”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了句话:“可惜我不是个美食家。” 我凝视着她:“看来你也是聪明人,咱们不如做个约定,你跟我一起待半天,假如到今天天黑,你还能像刚才那样否认钱先生消失的钱和你没关系,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她又眨了眨眼睛:“就算我不答应这个约定,你也不会放弃吧?” “职责所在,那我只能阴魂不散了。” 初恋露出灿烂的微笑:“好,君子一言,我答应了。” 她的眼神既纯真又温柔,丝毫没有提防警惕的意味。 我郑重地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从桌上推了过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严刑。严酷的严,刑罚的刑,严刑峻法的严刑。” “真是个好名字。”初恋的赞美听起来很由衷,“仅次于我。” PART.05 被噩梦惊醒的滋味不好受,很多人在醒来后依然会惊魂不定,甚至陷入沮丧。 然而能够醒来,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生命仍旧在延续,总不是件坏事,至少比醒不过来要强得多。 此时此刻的王院长应该最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初恋双眉紧皱,时而看看王院长,时而看看我。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噩梦才能对一个见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医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造成如此的惊吓。 豆粒大的汗珠从王院长的额头上滚落,床单也被他身上渗出的汗水浸透了一大块。他双眼紧闭,眼球在飞速地转动,显然已经沉溺于噩梦不能自拔。 现实中的几分钟,在梦中可能长达几小时,甚至数日。我感觉差不多了,俯身凑在王院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突然醒了,睁大双眼猛地坐了起来。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机。 这个可以平静地面对死亡的老人似乎崩溃了,他先是小声啜泣,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却越流越多,最后开始哆嗦着嘴巴,无声地痛哭流涕。 我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用微弱的声音予以回应。我和他用极低的声音交谈了片刻,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起腰,告诉初恋,我们可以离开了。 初恋恢复了镇定,她看了一眼王院长,老人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尽管胸膛依然起伏,可是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空的驱壳。 来到走廊时,原本金黄色的阳光变成了血色,将墙壁染成一片殷红。 “有人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我关上病房的门:“他算是个有勇气的人,可以从容地等待死亡的到来,然而这种勇气只是基于一种假设,他认为他的死亡会是个很短暂的过程,短暂到无须惧怕,之后便是永远的解脱。” “难道不是这样?”初恋语气生硬地反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死过。”我耸耸肩,摊开一只手,掌心里是一枚黄豆:“他虽然是个医生,但病情已经让他的触感开始麻木,第一次离开前,我在握手时把这个东西用透明胶带按在了他的颈动脉上。人在死亡将近时,容易看到各种幻觉,这东西压迫了神经,影响了血液循环,他在梦中看到的幻觉自然更真实、更特别、更难摆脱。” “特别?” “先是灵魂出窍般地感到短暂的轻松,但是因为他没有真正地死去,所以接下来会产生一种灵魂被禁锢在躯体旁边的错觉,目睹着自己的躯体生出尸斑,渐渐腐烂,直至化成一堆白骨,而那种痛苦,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消失。他是个医生,产生的幻觉自然更真切、更细致……更恐怖。” 他发现死亡并不是解脱,反而是无尽痛苦与永恒磨难的开始,所以才在被我叫醒后彻底崩溃。 “你还算是个人吗?”初恋咬着嘴唇,恨恨地说,“时间到了,咱们的约定结束,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 “天还没有黑,我也不打算带你去别的地方,咱们就在这里谈谈吧。”我不慌不忙地说,“稍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我去楼下买了两瓶可乐,回来后递给初恋一瓶。 “我不喝碳酸饮料。”她摆手谢绝,“对身体不好。” “怎么不好?”我语带刻薄,“你是指容易流失钙质,还是会像那位倒霉的钱先生一样,窒息身亡?” 她眯了下眼睛,接过可乐一饮而尽。 “很好,那么现在请你去王院长的病房里待上几分钟。” 初恋不屑地哼了一声,径直走进房间,我计算着时间,十分钟过后,我把她叫了出来。 “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什么都没有。”她不耐烦地看了眼窗外,“天黑了,我该回学校了。” 我点点头,侧身让开路。她大步流星地离去,可是走了没多远,身体忽然顿住了,缓缓地转过身,眼睛瞪得很大,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我冷冷地盯着她,看着她倒下,看着她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PART.06 高升被捕的消息和案情分析,占了晚报第三版的一半篇幅。 信贷公司的主任,与人合谋共同骗取公司资金,事成后为了独吞杀人灭口,这种情节早已不新鲜,新鲜的是杀人手法。 高升潜入钱平的家中,在密闭的房间里注入大量的氧气。在氧气浓度比较高的环境中,喝下碳酸饮料,其中的二氧化碳会被血液大量吸收,造成呼吸困难甚至窒息死亡。事后发现尸体时,氧气早已降至正常标准,丝毫不留痕迹。 钱平万万没想到,他那个嗜好碳酸饮料的习惯,会要了自己的命。 我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走进医院。 初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见我进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你好像没有遵守约定。”她说。 “我当然会遵守约定。”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那件事已经一笔勾销了,我不会再追查。我这次来只是想和你说一件事。” “好吧。”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不过请快点。” “还记得那个和我电话联络的大学生吧?当时你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憎恨自己的家人,可最终还是向我屈服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爱他们的吧。” “不,因为他发现这种憎恨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拼命奋斗,就是要有所成就报复他们,嘲笑他们,让他们哭泣着向他忏悔。如果没有了憎恨的目标,他反而会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他们。” “这种心理真够变态,你也是个残酷的家伙。这个时代需要的是心灵鸡汤,你却像是一根冰冷尖锐的针。” 残酷吗?我只知道有些美好的东西,容易冲昏人们的头脑,甚至轻易付出生命。反而是疼痛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愚蠢。 比如初恋。 她不缺钱,她和高升同谋,接近钱平只是为了寻找一种挑战的刺激。她没有被欺骗,轻视这些东西所伤害,因此也可以毫不在乎地伤害别人,甚至包括自己。 很多时候,天真也是一种残忍,聪明也是一种狡诈。 高升被捕后,第一时间便把初恋供了出来,声嘶力竭地指证她才是杀人计划的实施者。 然而他找不到任何证人证物。 “还有别的事吗?”初恋问,“没有的话,我想休息了。” “等着看明天的报纸吧。”我笑笑,“有一篇关于你的报道,大意是智勇双全的女孩,在朋友的帮助下,不惜以身犯险,终于查清了案件的真相。从此之后,你会像纯洁无瑕、聪慧无比的天使一样受人尊敬和喜爱。” 她的双眉之间出现了一条细纹,充满惊讶和恐慌的细纹。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那天我带你去见的三个人,他们欠公司的钱不假,但是我并不是讨债去的,而是要得到他们的保证,无论任何情况都要把嘴闭紧。高升的杀人计划,是从王院长那里得到的启发,当时你正在医院附近等他。他购买的氧气袋是从那个大学生手里买到的,用了你的网络账号。至于那位美食家,也是高升的老相识,倘若他仔细回想,应该也能想到,钱平死的那天晚上,你在他开的餐馆里,劝钱平喝了一大堆碳酸饮料。这些都是他以防万一,想要把你和他捆绑在一起的花招。不过,都被我切断了,当着你的面。” 初恋眉间的细纹更深了,她似乎已经察觉到,那天虽然我像是去讨债,却根本连钱字都没提。 “你说的话太莫名其妙了!”她哑声道,“我根本听不懂!” “你很快就会懂了。”我阴沉沉地笑着,“就算你被逮捕,也可以声称是被高升蒙蔽,对他的真正目的毫不知情去推脱,凭你这单纯的形象,很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无论高升成败,她都能全身而退。这就是她想要寻找的挑战感,这就是可以满足她的刺激。 得到的太轻易,便不会满足。我在见她之前,便查清了这些,于是打定了主意:助她轻易脱罪,毁掉她想要的得到的一切。 她内心的黑暗面恰恰来自于因为形象太美好,所以不能让任何喜欢自己的人失望,不能犯任何错误所造成的压抑,她想要释放这种压力,又害怕形象受损,矛盾的旋涡,终究转化成心中的魔鬼。 得不到满足,欲望会变得更加强烈。如果她不坦承罪行,那么这个魔鬼会变得更加强大,直至彻底吞噬她的心灵。 无论她选择哪条路,我都很满足。我会一直盯着她,尽情享受这种满足。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初恋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笑了,笑得很愉快。 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名字:严酷而严,刑罚的刑,严刑峻法的严刑。 ...
【一】 这个故事,据老辈人说是真实的,它就发生在东坡河畔的一座低矮的小山峦上,老辈人称作那山是“鬼头山”。 话说几年前,一支臭名昭著的盗墓团队进入了一个久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的小村庄。这个村庄原来很热闹,人也很多,但数年前的一次突发瘟疫,却给这个村庄带来了厄运。结果因瘟疫,这个村庄全村人都死去了。事情发生后,当地的政府部门派了消毒医疗组织,为这些死去的人收了尸。大约过了半旬后,这些医疗人员也都纷纷无缘无故地死于非命,而且死相异常得恐怖,仿佛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事件传开后,闹得沸沸扬扬。自此,这个村庄就逐渐地被人当作了凶地,再也无人敢问津了。直到几年后的一天,这个被冷落多年的凶地,也有些牧羊人稍微地敢从它的身旁掠过了,只是这处地方,此时早已是杂草丛生、密密的丛林深处,远望之下,依旧给人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我给大家说的这个故事,就要从这里开始说起了。大家都知道,一年节日当中,清明节是专门为死者祭奠扫墓的,但是你可别忘记了,还有一个日子,与死人还是有点联系的。在传统的思想观念里,农历七月十五,可是俗称“鬼节”的。话说,这天正是阴历七月十五,有心的人,那自是不敢迟回家,这怕就怕有些无心之人啊,偏偏夜晚才回家。 据老辈人说,当天夜晚,已是夜阑人静、人倦灯昏时刻了,有个醉酒汉子,无意中经过了这处凶地,看见了这个废弃多年的小山村里,无比的热闹,村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说笑之声。这个醉酒汉子看到此,自以为还是白天时刻,便误打误撞地进入了村庄里,他走到一处茅草屋下,突听得阴风阵阵,哭声也随之向自己阵阵传来,起先借着醉酒之意,也不以为然,待酒劲慢慢散去,精神恢复时,他才发现自己所站之处,原来是一个乱葬岗子。眼前是一望无尽的坟头,更有甚是,眼前还浮现出林林总总的花圈纸扎。突然,刚刚听到的哭声,瞬时变成了笑声,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时的笑声是来自许许多多的人,而最让他感到恐怖可怕的是,在他的眼前,此时与自己并行而站的是一个纸扎人。那醉汉子看到此,不禁吓得退却了几步,使足劲怒喊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扮鬼吓唬我也,还不快快滚去!”那纸扎人也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纸人的浑身上下淋满了鲜红的血,发出阵阵阴声笑道:“我死不瞑目,无法进入阴间投胎转世,遂找你来帮忙。”那醉汉子泼口大骂道:“我又不会还魂之术,你找我没有用的。”说完这话时,突然,坟茔里钻出来许多淋着鲜血的纸扎人,向醉汉子逼近。醉汉子见到此,自然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翌日,有个牧羊人在草茎里发现了他,才救回了他,可是这汉子被吓得过度,已是精神分裂了,但他却一直喊着一个别人都听不懂的名字“血纸人”。遂后,经过短期的治疗,这“血纸人”的事,才慢慢从他嘴里浮现了出来。自此,那处凶地更是变得凶上加凶了。这件事情,经过讹传,不久便传进了这支盗墓团队的耳朵里。于是,这支盗墓团队经过充分准备后,想进入这处凶地,一探究竟。 这时候,距离“血纸人”的事,已过了整整三个年头了。 【二】 话说这年,立秋刚过,鬼节随至。阴森森的东坡河水,渐而转寒。 傍暮时分,一排南飞的雁阵,掠空缓缓而过。透过稀稀疏疏的丛林望去,一抹残阳似血坠落;空阔的田间地头,寒鸦惨惨地叫着;夜色,昏暗如墨,枯山掩映在倚天石壁中。 月黑风高夜,伸手不见五指。突然,几点微亮的星火,慢悠悠地飘过天空,向其望去,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又仿佛九天仙女沦落红尘,美丽得令人叹为观止。 “大伙先好好准备吧!等天再黑些,我们就出发。”说话的是个大胡子,眉重眼深,四肢修长,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在他的身旁,围拢着三个人:一个矮瘦子,一个带着眼镜的,另外一个胖子,四个人就如那活死人一般。大胡子用手指掐灭了手里卷的香烟,顿了顿道:“你们看,山那面鬼火重重,阴气森森,等会动手了,先烧几把香,拜拜这些孤魂野鬼,顺便再给他们烧点冥币,省得出来吓着我们。” 三人齐齐地“嗯”了一声:“但愿我们今晚不虚此行,早早下了墓室,找到珍宝。”为首的大胡子一声令下,四人拿起家伙把式便摸黑而去。 四人的前方,黑暗吞噬了无边无际的山峦,独有一座孤山孤零零地矗立在大地上,在这座孤山上,四条身影匆匆忙忙地相继走过。寒鸦在枝头凄凄惨惨地叫着,仿佛在叫魂似的。四人走到这座孤山下,仰头望去,冷月冒出了山头,要不是那个醉酒的汉子,四人很难想到在这东坡河畔还隐藏着这么一座古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四人首先断定这是座崖洞墓,陵墓凿山为穴,四壁都是巉岩垒石。山脚之下,蜿蜒着清澈的东坡河水,绕它静静流淌而过。这座墓穴,四个人早已经用洛阳铲钻探过了,其陵墓的主体结构,分布格局概况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最令他们高兴的是,进入陵墓的墓门也被他们找到了。 在古老中国,丧葬制度各朝各代都有所不同。在民间,阴历七月十五这天,阴曹地府鬼门大开,阎罗王会把饱受磨难的鬼魂,释放出去,让其自由一时。这天,老百姓称之为“鬼节”,要是没有什么事,许多人都会闭门不出,蛰居室内。就是化纸祭祖,也会趁着天黑就早早化过。 却说这天正是农历七月十五。这四个人就是趁着鬼节这天,才准备挖开墓门,进入墓室。当夜色阑珊,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此时此刻,似乎真是人间地狱一般,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找到了,是镇墓兽。”微亮的灯光下,恐怖的石刻貔貅焕发着夺目的光芒。大胡子轻轻地用毛刷剥去貔貅上的尘土,借着灯火,四人目瞪口呆了,眼前真是一座尘封千年的古墓,看样子墓穴的结构和他们用探铲探出的如出一辙,只是墓门却被厚厚的石门封锁。一对飞龙盘旋于外壁上,其势凶神恶煞,摄人心魄。按照盗墓的惯例,四人首先原地不动,观其墓室,再伺机找其入门的通道。这样做的目的很显然,防止中了机关。古书也有记载,但凡古墓都有其防止被盗的机关按钮,盗墓者稍有不慎,就会葬身于机关消息之中。对于这点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里较为详细地描述了“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陵墓概况。 【三】 夜深人静了,初秋的风还夹杂着炎夏里的暑气,吹过原野时,一片片的鬼火,飘忽不定。大胡子用手电筒打在两旁石门上,信手从腰间取出了家把式,并渐渐地贴近墓门。这时候,金属敲击的声音透过空阔的墓穴传向整座开凿过的山体。说实话,像这样的大墓,四人是从未遇见过,里面肯定是陪葬满了金银玉器或宝石项链。想到此,四人的心又不禁地提心吊胆起来了。突然,在火光的照射下,一条隐形的十字形按钮闪闪发光。四人走近一看,这条十字形按钮正是启动这座神秘墓门的机关消息。为了安全起见,四人穿上了护体保甲,带上了防毒面具。像这样的时刻,不知有了多少次了。对于像他们这种专业的盗墓团体来说,就算是盗宝不成,也不能枉送了生命。 四人小心翼翼地拉动着墙壁上的十字形按钮,离墙壁数十里处,低矮的山峦在明月的照射下,万分的显亮。随着一声响动,飞龙墓室石门向两旁敞开。这让四人很惊讶,原本以为,墓门一开,弓弩毒气会给他们造成致命的后果。可是现在没有想到,情况却恰恰相反,反倒相安无事。大胡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很显然是释放一下紧张的情绪。之后,他向那三人道:“现在墓室石门已开,哥几个打起精神来,我们一同进去。” 四人都引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贴着墙壁慢慢的走进了墓室。没想到的是,在火把的亮光下,满墙的壁画显露了出来。矮瘦子看到此,不禁为之惊叹的呼出了一声。大胡子怒道:“你想吓死人啊!叫什么叫啊!”矮瘦子道:“老大你有所不知,这些壁画画工精湛,内容生动,我们就是把他它变卖了,这辈子也就够了。”另外两人面面相觑道:“是吗?我们倒看不出它有什么值钱之处。”矮瘦子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座崖洞墓,历经千年,这里的一切都可谓是价值千金。”说这话时,四人已经又向前推进了数米之远。阒寂的墓室,只有他们轻盈的脚步声响动着。 这座崖洞墓以整座山开凿而成,墓室的规模很大。四人借着手中手电筒的亮光大致看了看,在他们的前后左右还有其他的洞穴。大胡子顿了顿,突然喊住了其余前行的三人。那矮瘦子微微打颤着向大胡子道:“老大,这座墓很大,很恐怖的啊!我们不如放弃吧!”大胡子听了这话,立时一个巴掌拍向矮瘦子的脑门。愤怒道:“干了这么多年的盗墓营生了,胆子还是这般小啊!要走你走,我们可不走。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到手了,怎么能够放弃了呢?”眼镜和胖子这时也附和着大胡子向矮瘦子瞪了一眼,径直又前行而去。 矮瘦子遭了这一顿骂,心里只是苦闷不已。他将随身背着的家把式狠狠地向上摔了一下,然后喃喃自语道:“好啊!谁说我胆小,我还不走了啊!”接着他也踉踉跄跄地尾随着大胡子三人缓缓而去。 墓室的外面,月升月落,时明时暗。阴风怒号,宛若夜晚的孤魂野鬼,在无边无际的尘世中游走。这崖洞墓所在的鬼头山上,也正是村子里入不了祖坟的横死之人。高高的山顶上,就是大白天都会感到恐怖不安,更何况是“鬼节”这样的夜晚了。但是对于这四人来说,越是夜无人烟时,越是对他们有利。因为避开了所有的一切,就能更好的方便他们下手了。四人顺着飞龙盘旋的墓门甬道,一直摸黑走了三百多米时,这才算是走到了墓室的前室。这时,整座墓室的结构便了然于心了。原来,这是座分为前、中、后室和左、右两耳室的大型崖洞墓。此时,对于四人来说,他们熟知盗墓的方法,先从哪里下手,自是心中已有底了。 大胡子举着手电筒向上看了看甬道的上方,只见一根根汉白玉石柱直直地矗立在地。透过汉白玉石柱而望,大大小小的石门,随意而开。矮瘦子噘了噘嘴道:“这简直就是座地下迷宫啊!我们进去了,要是出不来了,那可就赔本啦!”大胡子咔擦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此时,眼镜和胖子也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牙向矮瘦子道:“你真是乌鸦嘴,就不会说点好的。你可知道,这座墓我们都钻探好几个月了,说不干就不干啊!”大胡子冲着两人冷冷地笑了两声,声音真像鬼夜哭一样,直渗得人心里发怕。然后,他又向矮瘦子道:“好了,闭上你的乌鸦嘴吧!等我们找到了值钱的东西,我们就撤!”矮瘦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阴暗的墓室中,他此时此刻却感到发热。这也许是心里过度紧张、新陈代谢加快所造成的吧! 四人贴着墙壁又走了几步,这时,矮瘦子无意中在地上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叮”的一声,把三人吓得,骂开了矮瘦子的娘。大胡子转过身来道:“我们没有被鬼吓死,却差点被你给吓死。你能不能看着点路走啊!告诉你,你可别把家把式全都掉光了,否则,这次的所获,你一边站着去,没你的份!”矮瘦子摸了摸自己身上带着的家把式,什么都没有掉啊!然后他打着手电筒把刚才听到声音的地面上看了看,汉白玉石柱的残堆中,淡淡地残留几件锈迹斑斑的物什。矮瘦子俯下身,拿出了一把毛刷,轻轻地刷去了那些物什上的尘土,一件件方形的盒子斜斜歪歪地散落在石堆中。这时候,大胡子三人听到了响声,停住了脚步。把灯光向矮瘦子打来。眼睛和胖子不耐其烦地向矮瘦子说道:“你又掉了什么了东西,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早知这样,就该让你在家抱着你媳妇睡觉去。”矮瘦子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你两就是个蠢货,什么都不懂,最好闭上嘴。省得胡说八道,讨人厌。”眼镜和胖子听见此时矮瘦子叫他们蠢货,正欲走过去拍几巴掌脑门,大胡子急忙撑开双臂将两人挡住。矮瘦子笑哈哈地扬起了身子,双手相互轻轻地拍了几下,然后走向三人道:“你们看着墓室,整体都是汉白玉石柱开凿而成,墙上画满了壁画。”随后他把三人带到刚刚发现的汉白玉支柱的残堆旁,指了指那几个方形的盒子道:“这里肯定有好东西,不如我们拿上这几件东西就撤吧!大胡子仔细对着那几件盒子看了看,然后佝偻着腰从石堆中将盒子拔出。四人聚拢在一起,那盒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全身锈迹犹如绿苔长满了身一样。 四人将火把聚拢在了一起,矮瘦子轻轻地把散落在残石堆中的方形盒子一个个地挪到了火把的亮光下。然后,双手捧起了其中较大的一个向三人道:“你们暂且向向后避一避,说不准这可是暗器啊!”大胡子瞪了眼镜和胖子一眼,而后三人倒退了十几步。矮瘦子小心翼翼地向着墙壁试着去打开盒子,样子既谨慎又害怕。可能是由于盒子长满了锈,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打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盒子并非是暗器。大胡子快步走了过来,怒道:“什么破玩意,弄的这么神神秘秘,拿来我看看。”矮瘦子将打开的方形盒子双手呈递给了大胡子,在阴暗的灯光下,方形盒子里放置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玉玦。玉玦的周身镶嵌了一层薄薄的金片,唯有玉玦的缺口处才能分辨出这是一对精美的玉器。四人看见此玉玦喜出望外,眼镜笑哈哈地道:“这可是上等的青白玉,它的市场价可是价值不菲啊!” 大胡子在矮瘦子的肩膀处轻轻连拍了几下,笑道:“这次得到这几件玉器,你的功劳不小,等我们这笔买卖做成了,多分你点钱。”眼镜和胖子又随口附和着道:“是啊!应该如此嘛!”矮瘦子将所发现的所有方形盒子都集中放置在了随身携带着的蛇皮袋子里,系紧了口子交给了大胡子。 这时候,夜色更浓,幽月冥冥,整座墓室顿时显得很恐怖了许多,时不时的会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声音。矮瘦子同眼镜相拥在了一起,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三人随着大胡子又穿过了几个洞穴,过了这几个洞穴,就是整座墓葬的核心区——放置墓主人棺椁的后室了。大胡子大步流星地举着火把前行,三人则是踉踉跄跄地尾随其后。这时,四人已距离墓门已逾千米远了。晚风透过开凿的墓门吹拂进来,呜呜的像来索命的鬼使神差一样。矮瘦子总觉得自己的身后跟来了许许多多的鬼魂似的,想往后看,可是又不敢去看,只能闭着眼睛摸着墙壁向前推进。 过了片刻,墓室立时变得宽敞起来,由先前的甬道变成了后室。四人顺着前方望了一望,后室略微凸起的青灰石砖上赫然摆放着三幅漆成黑色的棺椁。棺椁的四周随处散落着琳琅满目的陪葬品,可是细细看去,唯有正中央的主棺上,站立着一对纸人。从昏暗的灯光中看去,纸人乌黑的双眸正似乎凝视着四人,直勾勾地看着四人。 大胡子除下了身上的物什,心里茫然自语地说道:“这下可要发财啦!这么多的陪葬品要是卖了,那可是一夜暴富啊!看来这次真的是走了财神爷的运气啦!” 矮瘦子望见棺椁,顿时吓的退后了数步。大胡子同眼镜和胖子赶忙弯下腰去翻看地面上的陪葬品,三人通视着眼前的三副棺椁如同无物一般。矮瘦子贴着墙壁蹲坐了下来,他胆颤心惊,心里想这么多年了,棺椁竟然毫发无损,这里定然有所蹊跷。他走到大胡子面前声若蚊吟地嗫喏着道:“老大,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古怪多了,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们看那棺椁都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还未有半点炭化。说不准棺材里的死人早就已经变成了僵尸了。”大胡子猛地抽身站立了起来,他朝着矮瘦子的脑门又啪嚓一掌,大怒道:“这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走了呢?你一边凉快去,省得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扰乱心情。”话毕,胖子哈哈哈三声大笑,声若洪钟,响彻在空廓的墓室中。大胡子头一扭,又冲着胖子怒道:“刚说完他,你又发疯啊!我看真是还不如不带你们出来了呢?”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骤然迎到大胡子的身旁道:“老大,我发现好东西了,这下我们要大发横财了,你看那角落里。”大胡子同三人齐刷刷地同时注视着胖子所说的那个角落。四人一看靠墙角的角落里,摆放着好多的青铜器,有青铜鼎、青铜簋、青铜甗、青铜爵等等。大胡子一看,登时兴奋了起来。他走过去,胡乱地看了一眼。他暗地里数了数只见满满的青铜器物有七鼎五簋,他向眼镜瞄了一眼道:“这七鼎五簋是什么意思了,这是个什么墓?”眼镜笑嘻嘻地答道:“根据西周时期的列鼎制度来推算,这七鼎五簋墓可是个古代诸侯级陵墓啊!你们看仅仅是陪葬品就这般丰富,这定是一个诸侯的墓葬没错。”大胡子心里咯噔地乐了几下,这么说,这里的东西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了啊!胖子惊人的发现,令他自己都异常高兴。他回头一看,黑漆漆的棺椁的主棺盖上,站立着的纸人此时此刻突然流着鲜红的血,异常的恐怖不已。胖子“哇”的大吼了一声,道:“血......血纸人啊!”大胡子原本正心里盘算着,胖子的这么一声吼叫,大胡子怒气十足地道:“谁他妈的这么不识趣了!”三人的脸猝时绷得紧紧的,抖着嘴唇道:“老大,你看那边,有血…血纸人啊!很恐怖的!”说完三人争先恐后地奔着墓门而去。 大胡子漫不经心地朝着前方一看,黑魆魆的棺盖上,纸人的身上真的流着血,看见此状,他也便飞也似的撒腿忙不迭地奔着飞龙墓门跑去。 四人竞相跑至墓门时,突然飞龙盘旋的那墓门也刹那间关闭的紧紧的。说那迟,那时快,矮瘦子手里一直举着着的火把也瞬间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熄灭,只听得一阵阵惨叫声传来。矮瘦子被吓得浑身冒出了冷汗,他直起嗓子大喊道:“各位鬼魂朋友,不关我的事。不要找我来索命,这都是他们让我们做的。”大胡子气愤愤地喊道:“别他妈的说了,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了,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暗地里吓唬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了。”大胡子话毕,从墓室的后室又传来了几声怪异的响声。矮瘦子和胖子相互挤在了墓室的汉白玉墙壁上,试着把呼吸也尽量降到了最低。眼镜此时也似乎是不知所措,空荡荡的石墓里,好像也只有了大胡子一个人的声音了。过了片刻,怪声止息,只听得矮瘦子又抱怨道:“我看这里真的有鬼,我们赶快找到启动里面墓室石门的机关离开这里吧!”胖子和眼镜此时也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之后,三人便在昏暗的夜色下摸着石壁缓缓地寻找着。 【四】 黑漆漆的崖洞墓里,只能从模糊的视线里隐隐约约地望见洞连着洞,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三人继续寻找着启动墓门的机关。大胡子则在暗中擦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支香烟面不改色地蹲坐在冰冷的青灰石砖上。这份异常的镇静,让矮瘦子等三人看的出奇。胖子紧步走至大胡子的面前道:“老大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啊!赶快想办法离开这儿吧!否则我们真的会盗宝不成,命丧此地啊!”大胡子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站立起来道:“你们三个莫要惊慌,我们再进去一探究竟去。”矮瘦子倚在石壁下,瞪了一眼大胡子道:“要去你们去吧!我是不去了。我可不敢再去招惹鬼魂了。”大胡子望了望矮瘦子一眼道:“你真他妈的没出息,遇到这点破事就惊慌失措。你还是男人吗?”矮瘦子哑口不言,胖子和眼镜支支吾吾地欲语不出。大胡子从工具袋里拿出了远程手电筒,从手电筒的光芒中望去,后室里的三副棺椁还静静地停在原地。只是棺椁盖上的那对血纸人,此时却是出奇地消失不见了。大胡子信步朝着棺椁走了过去,其余的三人按地不动。只是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大胡子一步一步地向后室走去。 三人刚刚惊魂甫定,大胡子的叫喊声便透空传来。他自言自语道:“我还当是什么了,原来这都是幻觉啊!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棺椁盖上怎么会出现‘血纸人’了啊!肯定是这三个家伙想多了,不然就是偷懒。”大胡子扯开嗓子叫喊着三人过去,他一个人在棺前往蛇皮袋子里装着东西。眼镜和胖子半信半疑地相继又走了过去,矮瘦子却还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 大胡子等人在远程手电筒的照射下,把撒落在三幅棺椁旁的陪葬品全部都装进了蛇皮袋子中。正欲走出后室时,忽然大胡子说道:“哎!差点给忘记了,说不准好东西还在棺椁里面了呢?我们要不去把棺椁给打开吧!”眼镜和胖子吱吱呜呜地摇了摇头,口上没有说去与不去。大胡子咳气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俩蹲坐在一旁,我去就得了。等打开了,帮忙把东西装进去。”两人含笑般默默地点了点头,大胡子便拿起撬棍悻悻而去。 眼镜和胖子点燃了香烟,抽了几口。两人望着黝黑尽处的矮瘦子道:“这家伙,胆子这般小怎么能成大器了。我看啊!还是以后就让他进被窝搂媳妇去吧!省得出来让人操心。”两人刚刚说完,大胡子的铁撬棍在棺椁上吱吱呀呀地响起了一阵阵声音。再定睛一看,大胡子已把包着棺材的木椁给扒拉下来了。呈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口很精致的棺材,看到此,三人都不禁地“啊呀”了一声。 ...
许愿瓶能实现你任何愿望,但只有三次机会。你的愿望是什么? 序 “快关门!淼淼!关门!别让它跑了!这该死的东西!”一个饱含怒气的咆哮声在徐淼淼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响了起来。 徐淼淼一愣反射性地立刻关上了门,却忽然见脚边停下一团黑影,她定睛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那一团黑影不是别的,竟然是一只毛光水滑的大黑老鼠。 在平常,徐淼淼本来是不怕老鼠的,也曾经拿着扫把追打过它们。可这一来太突然没有心理准备,而来忽然出现在脚边,几乎是要站在她脚背上了,着实是吓了她一跳。徐淼淼不禁倒退两大步,靠在门上,但奇怪的是那老鼠竟然不怕人,立着身子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忽然让徐淼淼有种诡异的感觉,从脚后跟猛地窜起一股凉气。 莫非是成精了? 徐淼淼脑袋里突然闪现这么一个想法,然后又忍不住自我嘲笑了几声,最近是玄幻小说看多了,竟然会有这么诡异的想法。这么想着,心里蹦起来的弦又放松下来,不就是只老鼠么,又不是没打死过。 但最终,徐淼淼在气急败坏正冲过来打老鼠的同事的面前,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打开门放那只老鼠一条生路。门才开了一条缝,老鼠就像箭一样地冲了出去,跑得飞快。 这时候徐淼淼忽然注意到,这老鼠的身上似乎系着个瓶子。刚刚因为老鼠的身子刚好挡住,她又猛地被吓了一跳,所以直到如今那瓶子随着老鼠的跑动被颠得上下摆动她才看到。老鼠怎么会背着个瓶子?这倒真奇了怪了…… 难道真的是成精了? 这念头当时不过那么一闪而过,徐淼淼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几天后…… 许愿瓶 徐淼淼瞪着眼前这个似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瓶子,嘴角抽了抽,莫非这是来证明前几天的猜想的吗? 许愿瓶……徐淼淼瞟了一眼瓶身,上面好像还像模像样的写了个《使用说明》。能许三个愿望?这么少女的设定,徐淼淼在心里面嘲讽地笑起来。 记得小时候看过猫的报恩,这难不成是老鼠的报恩?徐淼淼心里是一分一毫都不相信,又想到那只浑身黑漆漆的老鼠,徐淼淼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所谓的许愿瓶是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透明的瓶身能看到内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瓶塞是常见的木塞,只瓶口用漂亮的丝带系着一个不会响的铃铛。即便加上瓶身上的字这看上去仍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瓶子的样子,似乎任何一个路边的小精品店都有可能卖着。 徐淼淼很清楚自己没见过这个瓶子,并且她分明记得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桌子上什么都没有,这一回来桌子上就很突兀地多了个瓶子。她一个人住,家里没丢东西也没有别人进来过的痕迹,不过看不出来有没有老鼠进来过。 想到要是那老鼠还在自己家的某个地方……徐淼淼不禁左右看了看,不管成没成精吧,要真是老鼠送来的东西,似乎总还是觉得有点恶心的。不过……要真是老鼠成精报恩送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实现愿望?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继续,徐淼淼百无聊赖不禁开始想道,要是真的能实现愿望,她要许什么愿望呢? 徐淼淼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许愿瓶,脑子里的思绪已经渐渐越飘越远了…… “……淼淼,你有在听吗?!”淼淼妈愤怒的声音通过电话没有一丝减弱的迹象。 徐淼淼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听到啦。” “听到了就赶紧给我回来!孔医生和他妈妈还在家里坐着呢,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要是说一声那还走得掉吗?徐淼淼心里嘀咕,却不敢真说出来,自己其实也不过才27出头,正是大好的年纪,可妈妈就一副恨不能立刻就把她嫁出去的样子,一天不打电话来唠叨个把小时催婚就浑身不舒服。本来要光是每天唠叨也就算了,可今天却打着叫她回家吃饭的幌子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的相亲。 一想到中午一开门家里的那阵仗,徐淼淼就满头黑线。那个孔医生不开口的时候到还好,白白净净、客客气气的。至于他的母亲……从每一个眼神到每一句话都让看多了清宫戏的徐淼淼差点忍不住立马跪下,然后再道一声“老佛爷吉祥”。 徐淼淼陪着笑在老佛爷挑剔的审视、审查和审核下勉强吃了完饭,胃都要抽筋了以为总算到了尾声。就在她满心欢喜终于可以送走这两尊大神的时候,谁知老佛爷却突然发话道:我有点累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聊聊,我老婆子就在这儿眯一会儿,你们晚饭时候回来就是了。 徐淼淼顿时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感情这还要留下来吃晚饭啊! 孔医生是个外科医生,有房有车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媳妇,这些徐妈妈之前就反反复复和徐淼淼说过很多次了,只是徐淼淼实在是对相亲兴趣缺缺所以一直能拖就拖,不想这次就被徐妈给摆了一道。 看着自个儿妈倒是满脸高兴的样子,徐淼淼心知道自己没什么发言权了,所以认命地和孔医生一起出了门。 要是这么一个老佛爷当未来的婆婆,徐淼淼有些望而却步。不过抱着不能一棒子打死一家子的态度,这孔医生虽然由于相貌上的问题不能说是青年才俊,但的确是一幅业界精英的气势。反正也没别的选择,所以徐淼淼还是决定和孔医生随便聊一聊,要没得聊更好,她找个地方看看小说,不就是一下午么。 然而徐淼淼却是低估了孔医生,那可是老佛爷的亲儿子,老佛爷的儿子是什么人?那是万岁爷啊。刚出门没几步,离开了徐爸徐妈的视线,一直斯斯文文话很少的孔医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徐淼淼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胸口生生疼。 “我就叫你淼淼吧,我和你说一下,医生是一个比较忙的职业,我每天中午十二点休息、一点半上班,我不喜欢吃医院的饭,你如果没事就给我送饭。当然,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吃。另外,周一三五轮晚班,所以这三天要记得给我送晚饭;其他天是夜班,夜宵就不用送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也不安全。” 徐淼淼当时就抽了抽嘴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孔医生也就当她同意了。半晌,当孔医生已经开始介绍自己各方面的喜好的时候,徐淼淼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干笑着找了个借口把孔医生送回家门口,按了门铃自己假装接电话冲下楼梯,和那天逃命的老鼠一样箭一般跑走了。 开玩笑,这样聊一下午,她一定会减寿的。 如此想着,徐淼淼听着徐妈还在电话那头软硬兼施地催她回去,便随口敷衍道:“妈,我项目上有急事,我这才火急火燎地赶来。现在还着急呢,咱改天再说啊。” “不行!你别唬我,我知道……” “哎!来了!”徐淼淼扭头对着没人的窗口一声答应,又才对电话里说道:“不行了,妈,人家催我了,我先挂了啊,拜拜。” “等等,你敢……” 徐淼淼没等徐妈咆哮出来,抢先挂断了电话,这才舒了一口气,目光又转到了那许愿瓶上面。 她顺手把瓶子往桌上一放,一边叹气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真要能实现愿望,就让我遇到一个话少又靠谱的男人吧!最好要求低一点,家里没有老佛爷要供着,自己也别那么多奇葩的想法。嗯,要能长得帅一点那就更好了。哈哈……” 第一个愿望 “叮铃……” 忽然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徐淼淼愣了一下,瓶子上的铃铛不是坏了吗?怎么又会响了?可当她再去摇瓶子的时候,却又没有任何声音,于是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便没再上心,转而去做别的事情去了。 过了几天,正当徐淼淼为了摆脱孔医生母子折腾得焦头烂额、已经完全忘了许愿瓶这回事的时候,忽然她的楼上搬来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话少、散发着靠谱气息、没有双亲而且还长得帅……不,是很帅的男人。 男人搬来的那天徐淼淼下班回来,正好看到他指挥着搬家公司往楼上搬东西。徐淼淼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完美的男人——完美身材,配上一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再加上回首时温润却又略带羞涩的笑容,让人看一眼就犹如春风吹过一般顷刻间怦然心动。 当然这怦然心动的自然不止徐淼淼一个,她用余光一扫,附近楼道里、各种拐角处,甚至就在她的附近就有好几个面色微红、双眼闪着光的妹子,包括站在她旁边的好友兼同事柳霞。 柳霞住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以前也常常来她家蹭饭。徐淼淼也不喜欢做饭,不过还是比除了下馆子、订外卖就只会煮方便面的柳霞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柳霞用手肘拐了拐徐淼淼,说道:“啧啧,看来以后阿姨可不用再担心了,这样帅的小哥儿近在咫尺,你赶紧拿下啊。” “得了吧,这模样哪还轮得到我来拿下啊,人家肯定早有女朋友了。”徐淼淼泄气地说。 “有女朋友又怎么样?”柳霞却不在乎地说道,“又没结婚,抢过来啊。” “胡说八道,”徐淼淼翻了个白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柳霞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呀!要不是我已经有我家温柔体贴又帅气的小卿卿了,哪还能轮到你来抢啊~哈哈!” “是啦是啦,那你赶紧去见你家小亲亲去。”徐淼淼又狠狠地翻了一次白眼。 “淼淼我正经跟你说啊,”柳霞笑完了又正色道:“你不愿意撬墙角,那也先看看人家是不是有女朋友,要没有,可别再磨磨唧唧的。” “还不知道性格上合不合适呢,又不是只要长得好就好了。”徐淼淼没什么自信,便找起其他理由来。 柳霞却说:“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性格合不合适,听我的,先认识一下总没错吧!” 徐淼淼不是不想认识人家,再看一眼面前这闪亮亮的人又退缩了,一边撇开头抬脚就走,一边敷衍道:“走了走了,上楼做饭去。” 徐淼淼是打定主意从小哥旁边闪进楼道里去的,甚至扭开脸想要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来,只是眼睛的余光却忍不住往那边飘过去。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徐淼淼走过小哥旁边的时候,小哥又回过头来,看到她似乎有些惊讶,继而竟然灿烂一笑主动开口说道:“你好。” 徐淼淼脚下一顿,差点左脚绊到右脚,疙疙瘩瘩地回道:“你、你好……” “没想到你也住在这里,我们真是有缘。”小哥见她回答似乎很高兴,满脸开心地说。 徐淼淼一愣,顿时心花怒放,压抑不住激动地脱口问道:“我们见过吗?” “啊……”没想到小哥竟然也是一愣,突然就尴尬了起来,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抓了抓后脑勺有些难堪地说:“大约是…是在、在街上见过一次……” 徐淼淼自知自己的长相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了,根本没有倾国倾城到令人见过一次就念念不忘的,反倒是这小哥,要是在街上见到那恐怕才是忘不掉的。徐淼淼思绪一转,莫非他是在和自己搭讪? 不、不能吧……徐淼淼虽然不自信自己有这样的魅力,但脸上却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愣在原地,各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情景柳霞看来,却是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还都面色微红,简直是一见钟情的经典桥段,于是便凑上来热情地问道:“小哥你年方几何?有没有女朋友啊?” 谁知小哥在看到柳霞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和先前见到徐淼淼的惊讶不同,完全是一脸惊吓、惊恐、以至于惊悚,连连退后几个大步,回身抱起一个关着一只小白鼠的笼子匆匆丢了句“我先走了”,就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去。 半晌,柳霞才愣愣地开口问徐淼淼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徐淼淼闻言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也许是被你说的话吓到了。” “……” 不管是不是被柳霞的话吓到,接下来好些天徐淼淼都没再见着楼上的小哥。虽然徐淼淼也想象过上下班偶然相遇什么的,可过了这么多天愣是一次都没见到。也许是大家的时间完全错开了,这不禁让徐淼淼十分沮丧。 “一直都没有偶然遇到?你是傻么?!没遇到你不会主动制造个机会,不就”偶然“遇到了吗?”中午吃饭的时间,柳霞听说了徐淼淼的困难之后,便一直是这种嫌弃地口气。 “主动制造机会?”徐淼淼睁大眼睛看向柳霞,“怎么制造?” “比如你不会等着看到他下楼,赶紧假装也要出去,不就可以一起下楼了嘛。然后再问问他要去哪,你随便想个同方向的地方,这可不就同路了嘛!”柳霞说道。 徐淼淼摇着头说:“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那要是他一直不下楼怎么办?” 柳霞想了想,又说道:“你家那楼对面不是小区的小花园吗?每天老太太们都在那儿晒太阳唠嗑,你不知道他几点出门几点回,老太太们肯定知道,你也搬个小板凳去和她们唠唠嗑,顺嘴的时候就问一句。这样你就不用一直等着了,差不多的时候再去等。”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柳霞叹了口气拍着徐淼淼的肩膀说:“那你还是听天由命等着你的”偶遇“吧。” 徐淼淼闻言,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确实不擅长和老太太们聊天,实在不行那她还是像柳霞说的趴在门上等他下楼吧。 看徐淼淼陷入沉思,柳霞起身刚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个事来,对她说道:“对了淼淼,听说前几天晚上你们小区附近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抢匪到现在还没抓到呢,要不要我和艾清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徐淼淼不在意地说,“那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既然杀了人警察肯定在附近调查,那抢匪又不是傻的,还在同一个地方犯案。何况我回家早,没事。” 柳霞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点点头仍是嘱咐道:“那你也还是小心点儿,晚上可别出来啊。” “嗯嗯。”徐淼淼心不在焉地应道。 夜半诡影 这边徐淼淼才说回家早,却没想到当天竟然突发事件加了班。好在柳霞也加了班,还仗义地拖着她男朋友艾清一起把徐淼淼送到了小区门口。 不过徐淼淼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进到了小区里面,就更觉得没什么危险了。公司加班管得那顿晚饭实在不怎么样,味道不好还分量少,还没走出公司她就已经饿了。手上提着路上买的夜宵麻辣烫一路飘香,徐淼淼早就饿得潜心贴后背,等不及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坐在小花园的石桌边吃了起来。 忽然远处的树丛里传出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徐淼淼忙着品尝美食本来也没太注意,小区里有老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谁知那悉簌声停顿了一下,然后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远处瞬间窜到了徐淼淼的身后,那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两只老鼠能弄出的动静。徐淼淼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已经来不及站起来逃跑了,她不知所措只凭着本能往地上一滚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啊——救命啊!救命——”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手上拿着的尖刀泛着寒光。徐淼淼扭过头来,那人隐在树影之中看不清长相,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的泛着光,似是比刀尖还要锋利。徐淼淼的呼救声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她打了个寒颤,感觉到死期将至一般,顿时手脚冰凉。 毕竟附近才死了人,小区早就增强了保安人手和巡逻力度,这会儿听到惨叫声,很快就有人赶到了。 “在那边!从小花园里传来的!” 听到保安的声音和不止一个人赶过来的脚步声,徐淼淼像是灌下了一壶热水,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手脚也终于恢复了知觉。 那人不再犹豫,迅速地就窜进矮树丛里,像是完全不受树枝阻挡,眨眼间就不见了。 保安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危机已经解除,徐淼淼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她连忙起来向前追了几步,果然就见那便树丛一动,一个人影从树丛里风一般地窜了出来。 “小姐?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保安的声音已经出现在路口。 徐淼淼看也不看,急切地指着那边地说:“在那边……” 然而后面的话她却因为她再看向墙边时所看到的画面吓得一时噎住了,那真的是一个人吗?暗黄的路灯下,那人跑得极快,却竟然是双手双脚着地,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保安们没有听清徐淼淼的话,还是跑到了她的身边,担心地打量了她一番:“小姐你没事吧?” “尾、尾、尾巴……”徐淼淼猛然转过头来,眼底满是惊恐,她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那个保安,另一只手却仍然指着那个方向。 “什么尾巴?”保安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徐淼淼到底在说什么,纷纷向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里有什么?” “小姐你没事吧?”也有人担心徐淼淼是被什么吓傻了。 徐淼淼没有回答,她再看过去时候那里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一瞬间的事。她忽然也有些不确定,毕竟隔了些距离,也许是看错了,人怎么会有尾巴呢? “小姐?” 有人伸手在徐淼淼的眼前晃了晃,徐淼淼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都交代了一边,却在最后的部分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关于尾巴的部分。她也只是远远的看见了那么一眼,她知道她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她。 保安一直把徐淼淼送到了家门口,徐淼淼确认了许多遍门窗,却是怎么都没法安心,第二天不得不扑了厚厚的一层粉才盖住了那一双熊猫眼。 第二天警察也来找她调查过,可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差点袭击她的那个人和之前抢劫杀人案的凶手有什么联系,毕竟她甚至都没被抢劫。但徐淼淼却总觉得,那人最初是要杀她的,昨天晚上回到家,她发现她的西装外套被扎了一个洞,背上也受了一点伤,只是伤口很浅她当时太害怕竟没有注意到。 抢劫杀人并不一定是先抢劫再杀人啊,也许是先杀了人才抢劫的。 接下来的几天意外地很平静,但徐淼淼的脸色却仍是越来越差,她每天晚上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个拖着长长的尾巴的黑影,她有时候不敢睡觉就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地观察对面的小花园,那些的斑驳的树影里似乎下一秒就会冲出什么来似地。 就这样徐淼淼一天天的,徐淼淼憔悴了下去,柳霞担心不已,就把徐淼淼接到了自己家住。可徐淼淼安然睡了没几天,一天半夜惊醒竟说那个人从窗子爬进来了,把柳霞也吓了一跳。她家的窗子没安防盗笼……柳霞点亮了灯,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徐淼淼还是觉得不放心总觉得那人还在附近,柳霞没办法只有把男朋友叫了过来睡客厅,徐淼淼才勉强又躺下,可是一整夜愣是没敢阖眼。 到了第二天她们才听说,昨夜风大,楼上养的花掉下去了一盆,恐怕就是那个声音让徐淼淼做了噩梦。 徐淼淼总是这么惊魂不定地柳霞也没了办法,她说的什么长尾巴的人她虽然嘴上说相信她,但心里还是觉得徐淼淼是被人袭击给吓坏了。 最终,徐淼淼还是搬回了自己家,她不好意思总让柳霞陪着她担惊受怕,当然更重要的是,家里的防盗笼让她更有安全感。那天夜里,她真的感觉到有个人站在床前盯着她才醒过来的。她由于害怕即便是在柳霞家也仍然在睡前把所有的窗子都关上了,可是醒过来之后她分明看到客厅的窗户开了…… 徐淼淼也考虑过搬回父母家去住,可才说了个开头,妈妈就迫不及待地把她这样的情况归类为“缺个男人”,要赶紧结婚,这样身边有了男人,就不害怕了。徐淼淼当时便打消了搬回去住的念头,转而在网上买了个高电压的防狼电击器。 直到城那一边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抢劫杀人案,城这边这一片包括徐淼淼在内大家都稍稍松了口气,但徐淼淼却仍不敢掉以轻心。她再也没去过小区里的小花园,甚至连三米内都不敢靠近,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城里的抢劫案一直都没有抓到犯人,但听说最后一次终于有了目击证人,是个早起的。徐淼淼总觉得像是头顶挂了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她总觉得自己是见过那人的,虽然她其实并没有看清人家的长相,可人家又不知道她没看清,说不定还是会回来杀她,她还是尽早搬走的好。但是要搬到哪里去才安全,徐淼淼看了几个地方却都觉得不安心。 这天徐淼淼事情没有做完耽误了下班时间,本来倒也没什么,可走到半途却忽然想起家里已经弹尽粮绝,什么吃的都没有了,不得不转道去了超市。虽然她想速战速决,可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已经变暗了。 距离上次袭击未遂事件到底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虽然徐淼淼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但这儿离小区已经很近,天色也没有黑尽,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快步往家走了去。 从超市走只要穿过一条不长的小巷,就是小区的侧门,全程只要十五分钟;但如果要绕回从公司回家的那条大路走的话,就要多花半小时,走不到小区天肯定就黑了。而如果走得快一点,通过小巷的时候应该天还不算黑,那路从前她也常走,这个点儿应该还有人走。 事不宜迟,徐淼淼不做犹豫,转身就往小巷那边走去。和她预料的一样,小巷里远远也能看见有三两个人走着,她松了一口气,小巷并不长,要不是附近发生了那种事,其实平日里人应该更多一些的。 只要六七分钟就能走完这段路,徐淼淼安然地走了进去。然而没过多久,她忽然感觉有人在跟着她,她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想追上前面的人,可后面的人明显也加快了脚步,甚至比她更快,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前面的那三个人却突然停了一下就不知道进了哪家。徐淼淼的头上冒出了汗来,她急得忍不住小跑了起来,后面那人脚步声也变得急促,他追上来了! 徐淼淼再管不了其他,把超市的塑料袋丢在地上,伸手就从包里急急拿出了手机,可刚刚按下了110,忽然一只手从她脖子后面伸了出来,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徐淼淼几乎要失声尖叫,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徐淼淼回过头,迎面看到一张略带笑意的帅气的脸,是楼上的小哥。 “是你啊。”徐淼淼往他身后看了看并没有其他人,又有些警觉地看向小哥。 “我们又见面了,”小哥对徐淼淼的警惕的目光似是没有感觉,满脸笑容地解释道:“刚刚是我吓到你了吧?我远远地看着就像你,想叫你可是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所以只好追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徐淼淼点点头,看小哥的样子不像作假,稍微安心了一点。 “听说你上次差点被人袭击了,怎么回事呀?” “听说?”徐淼淼忽然警铃大震,“你听谁说的?” “小区里都传遍了。”小哥一脸无害地说道,徐淼淼面色又松了下来。 小哥却是又开口提醒她说:“你一个女孩子要小心一点,天都要黑了怎么还走这条路?以后宁可绕路一点,也要往大路上人多的地方走。” 听小哥这么说,徐淼淼彻底放了心。 “……看你刚刚吓成什么样儿,东西都丢掉了。”小哥说着又笑起来,徐淼淼顿时红了脸,瞥了一眼小哥还抓着她的手。 就是这一眼小哥似乎也才突然发现自己还抓着她,连忙松开手,脸上也有些红了起来。徐淼淼折回去捡先前丢在地上的东西,小哥也连忙过去帮忙。 “咳咳,我叫乔生。你呢?啊,下次再遇到好叫你一声,免得又吓到你……” “徐淼淼。” 经过这么一段,等徐淼淼和乔生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黒了。可有了乔生一起走,徐淼淼心里却极为安定,原先因为人少而觉得尤其漫长的路仿佛变得很短,没一会儿竟然就到了家门口。 不过经过了这一次虽然愉悦的同行,徐淼淼得知乔生是因为恰好在桥边生的,所以家里干脆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孩子的名字大多带着父母的期望和祝福,不过例外的也有像乔生这样的,亦或者像徐淼淼这样被人说了一句“五行缺水”,结果就愉快地带上了六个“水”。 乔生除了爱笑之外就是有些腼腆,似乎不怎么爱说话。而平常健谈得有些话痨的徐淼淼,这天也光忙着笑没找到很多话题,于是两个人除了聊了聊名字的来源之外,没能说上多少别的。乔生说是刚到这个城市不久,大约还没找到工作。恐怕正是因此,早晚出门的时间就和朝九晚五的徐淼淼错开了。至于徐淼淼很想知道的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她张了好几次嘴起了好几次话头却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这让徐淼淼回家欢喜过后又有几分惆怅,过了这么久这样的巧遇实在太少了。平日里她上下班的时间很固定,乔生却刚好错开了这个时间,他们根本没什么机会遇到,就像之前这些日子一样。而周末就算她愿意出门,谁能保证她就一定能遇到乔生?莫非真要像柳霞说的扒在门上等他下楼的时候开门“偶遇”?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徐淼淼竟然在公司楼下看到了乔生。乔生说因为昨天吓到她,心里过意不去,正巧她似乎还是很怕那个袭击的人再来,所以他就来接她下班。在柳霞挤眉弄眼的表情中,徐淼淼羞得有些脸红,乔生倒是满脸自然,只是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尴尬。 接一次没什么,但没想到乔生此后每天都来,说是要一直接到那个疑犯被逮捕为止。从此之后,徐淼淼突然发现那件事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她不再那么害怕,晚上也能安心睡好觉,精神一天天地恢复过来了。 她突然觉得从前妈妈说的也许没错,她其实就是缺个男人,而现在她似乎找到这个合适的男人了。可是就有一个问题,除了每天来接她之外,她和乔生似乎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而且乔生似乎总是很疲惫,她想周末约他出门,可是一看他困顿的样子又怎么都开不了口。她问过他,他说是因为工作都是夜班的缘故,生物钟颠倒过来白天精神就不那么好了。而最近,他们似乎越来越没有话题了。 这天下午,徐淼淼忽然看到一则消息,说是警方已经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破获了最近的抢劫杀人案,并逮捕了疑犯。徐淼淼忽然有些恐慌起来,如果那个疑犯被逮捕了,那是不是说乔生以后就不会再来接她了?回家的路上,徐淼淼几次都没能说出口,回到家之后她变得忧心忡忡。她希望他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最不济也要这样持续下去。 就在徐淼淼烦恼不已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竟忽然想起了那个许愿瓶。徐淼淼总觉的乔生的到来,就是那个许愿瓶替她视线的愿望了。所以这一次徐淼淼更不怀疑,她立刻就找到了许愿瓶,只随意瞟了一眼《使用说明》也顾不上仔细看。这一次,她双手抱着诚心诚意地许愿道:“请让我和乔生在一起吧。” 第二个愿望 “叮铃……” 又是一声铃响,和上一次一幕一样,徐淼淼惊讶地又重新打量了一次许愿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时看着毫无异常的普通瓶子,现在看起来却隐隐像是有些灵异了起来。 徐淼淼不禁眯起眼睛打算仔细看瓶身上的字,因为已经是黄昏时分,屋里的光线稍微有些不足,徐淼淼干脆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看。 “第一,许愿瓶能实现你任何愿望,但只有三次机会。” 徐淼淼记得这一条之前似乎注意过,跟阿拉丁神灯一样,只能许三个愿望。这么算来她已经许了两个愿望了,还能再许一个。要是第二个愿望也实现了,这最后一个愿望她可要好好想一想。 “第二,许愿之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撤销愿望。” 徐淼淼点点头,既然许了愿,又怎么会想撤销呢?这一条有点多余。 “第三……” 正当徐淼淼要看第三条的时候,忽然一块蓝色的布料掉在了她的手上,正好盖住了许愿瓶和她的手。再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蓝色的布料,分明是一条蓝色的男士内裤嘛!! 徐淼淼吓了一跳,继而有些厌恶地用两个手指头把内裤从另一支手上拿开,这才不快地抬头四处寻找内裤到底是哪里来的。结果还不等她看个清楚,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斜上面那家的阳台上挂着的衣服竟又顺风飞了过来,这次是红色的…… 徐淼淼连忙一个闪身,要不然这一次非掉到她脸上来不可。究竟是哪个没常识的晒内裤不知道用夹子固定好,不知道这里楼高风大吗!!徐淼淼愤怒地想着,忽然眼神一闪,那个阳台……那不是乔生他家吗?那这内裤…… 徐淼淼忽然地脸就红了起来,手上的东西像是变得很烫手,一下子被她甩在了地上。 这可怎么办?不能收起来,那就只能去还给他了。徐淼淼盯着地上一红一蓝两处,眼睛亮了起来。 他虽然每天去接她,可是他们一直没有更进一步的进展,于是她一直都没去过他家。虽然有点难堪……拿着两条男人的内裤去男人家什么的,那内裤还是那个男人的,光是想一想,徐淼淼就觉得面红耳赤,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这么那什么,可要她放弃这个机会,她又有些不甘心。那内裤又不是她揪下来的,可是它们自己飞过来的! 徐淼淼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又纠结过了一整个周六,最后在门上趴了一整个早上之后,终于还是在周日的下午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征程。过了这么多天乔生也没来找,就只能她去找他了。 徐淼淼攒着两条内裤,刚走出自家的门,就感觉手心里已经有了汗。但关于这个过程以及通过这件事要怎么和乔生熟悉起来的计划,她已经想了很多次。事不宜迟,趁着邻居们还没有醒过来围观八卦,徐淼淼深吸了一口气,便又鼓起勇气走了上去。 徐淼淼的心里十分紧张,又有一种慷慨就义般的激动情绪,每走一步她都感觉用了很大力气,每上一阶楼梯她也感觉像是获得了更多的力量。然而就在她走了一半楼梯刚到拐角的时候,忽然听到“吧嗒”一声像是门的声音。 徐淼淼抬头看去,是乔生家的门。这时候有一团小小的白色的东西窜了出来,还不等徐淼淼看清楚,就见那白色的东西朝楼下冲了过来,一个腾跃从楼梯上跳下来,不偏不倚地朝着她脑袋的方向…… 血红的眼睛和四只鲜红色的爪子在纯白的毛色衬托下,显得极为狰狞。 徐淼淼惊恐地连连后退想要躲开,然而慌乱之间忽然感觉脚下一空,紧接着眉心一痛。撞击力并不大,小白团往后弹了回去,但徐淼淼控制不住地还是向后仰了过去。 仓鼠。 徐淼淼脑子里刚刚蹦出这两个字来,身体就往后栽了下去,她伸出的手胡乱地向四周挥着,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嘭!” 完了,莫非自己要变成第一个被仓鼠撞下楼梯摔死的人了吗?说好的实现愿望呢!徐淼淼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 “小白!” 徐淼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失去意识之前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是乔生。于是徐淼淼终于含着笑彻底地昏了过去。在她最后的念头里,模模糊糊的想到,她手里攒着他的内裤昏倒在楼梯下,虽然实在是丢人了点,但好歹得救了…… 太好了。 太好了? 再醒过来的徐淼淼看着四周横竖交错排列整齐的栏杆,脚下是软软的刨花,面前一盆水和一盆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不明食物。徐淼淼有些莫名其妙,她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不仅自己被关在了笼子里,而且笼子外的桌椅明显大得有些不正常。 “吱吱!” 徐淼淼一声尖叫,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再一看,捂着脸的手哪里还是手,分明是两只粉红色细嫩的小爪子。 一个身影闻声窜进了房间里,扑在笼子前焦急地问道:“小白?!怎么了、怎么了?” 徐淼淼一愣,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昏迷前最后记得的乔生同志。当时他大叫着小白什么的。徐淼淼眉头一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到了头所以总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可是这会儿也隐隐约约地开始察觉了。她狠狠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眼睛里立刻就有了泪水,这不是在做梦。 爪子一样的手、大腿上都是毛,连脸上也全是毛,还有一条尾巴…… 徐淼淼绝望地想道,她八成是变成那只白仓鼠给乔生捡回来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徐淼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恨不能再晕过去,简直是天灾人祸啊,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就算是重生就算是穿越,什么都好怎么就让他到了这仓鼠的身上。把之前的事细细回想一遍,徐淼淼很快就想到了那个诡异的许愿瓶。 这时候厨房忽然传来“叮”的一声,徐淼淼一听这个声音寒毛都竖了起来。然而那却并不是许愿瓶的声音,随着食物的香味顺着空气飘了过来,乔生面上一喜,急急地就赶去厨房。 那个破许愿瓶搞什么鬼?把她变成仓鼠算怎么回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徐淼淼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刨花上,是了,如今她变成了他的宠物被关在笼子里,这可不是“在一起”了吗! 徐淼淼顿时感觉胸口燃起了一股怒气,耍人呢这是?!分明她说的“在一起”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气归气,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她再埋怨那许愿瓶也只能在刨花里怒气冲冲地蹦跶几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想办法回到自己家,找到许愿瓶许个愿望赶紧变回去。 宠物笼门是被从外面扣上的,不过好在锁扣的原理很简单,就连普通的仓鼠都应该能看明白,更别说徐淼淼这个原本的人类了。只是变成了仓鼠之后力气竟然也变成了仓鼠的力气,小得可怜,她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也没能把锁扣打开。 在家里的乔生倒是和之前她认识的乔生不太一样,完全没有一丝的羞涩腼腆,话很多,喜欢自言自语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甚至对着笼子和她说话,甚至好像知道她能听懂一样。也正是从乔生的话里徐淼淼才知道,原来乔生样的仓鼠叫小白,那天乔生正要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笼子的门开了,这才让小白逃了出去。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了昏倒在地的她,结果误以为是小白就把她带了回去。 让徐淼淼有些不安的是,乔生说楼下的那个妹子似乎也昏了过去,隔壁的大婶还打了120,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楼下的妹子”自然指的是她,莫非是她变成了小白,所以身体就昏迷不醒吗?要是她不回去,那是不是就变成植物人了? 虽然徐淼淼极力地想告诉乔生她不是小白,正是楼下的那个妹子。可是显然乔生认为仓鼠能听懂自己的话的,却是完全听不懂仓鼠的话。 于是徐淼淼也只有放弃,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想办法打开笼子的方法上。 乔生 一连好些天,徐淼淼都没有找到逃回家的机会。而住的时间越久,徐淼淼越是发现乔生的生活很奇怪。乔生确实屯了很多食物,他每天晚上出门去上班,每天早上回来的时候都会买更多的食物回来囤积起来,几乎所有能装东西的柜子里似乎都是吃的。除去保质期长的食物之外,有些食物都已经发出了奇怪的味道,可乔生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仍是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 相比于乔生对于食物味道的不挑剔,他对于食物的卫生态度更是让徐淼淼难以接受——对于在对方面包的柜子里发现老鼠尸体这件事,乔生竟然只是将老鼠尸体拣出来丢掉,面包却是一片都没扔,甚至因为担心引来更多老鼠,他当天就把那些面包都给吃了。这让徐淼淼恶心了好几天,以至于她之前一直很厌恶的鼠粮现在似乎都顺眼了起来,毕竟是从真空包装里拿出来的。 而在其他方面,乔生也似乎有那么点不太寻常的样子,比如他特别迷恋电视,他什么节目都看,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在电视前面吃、在电视前面睡、恨不能在家的每分每秒都看着电视;还比如乔生似乎很不喜欢在白天门,自从她变成了小白之后他甚至再没有在天黑前出去过,大多时候他白天都是在睡觉,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最让徐淼淼受不了的是,乔生睡觉的时候会磨牙,偶尔磨着磨着还会发出一种有些尖细的笑声,就算隔着卧室的门也能听到,而每次徐淼淼听到都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不过幸好,乔生总是在白天睡觉。她就在窗台旁边,隔着窗帘,这个房间里也还是阳光明媚的。徐淼淼还是喜欢晚上睡觉,白天活动,横竖也没想到办法出去,也只能努力地先保证活下去。 换个角度来想,也许只是大家生活习惯不一样,徐淼淼这样想着也就没有多去在意,她还有很多事要考虑。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怎么离开这个笼子,逃回自己家去。 过了这些日子,仿佛不过才几个星期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久得徐淼淼已经有点习惯了鼠粮的味道,久得竟然也开始变得偶尔日夜颠倒,久得甚至她也会到仓鼠的跑轮里跑几圈,减减身上长起来的肥肉,顺便消耗一下焦躁的心情。但更多的时间,徐淼淼其实常常都很忧心,忧心自己回不了家找不到许愿瓶,忧心自己的身体昏迷不醒地睡在医院里自己再也变不回去,忧心爸妈有多着急多伤心。 直到那一天傍晚,徐淼淼来了乔生家那么那么久,乔生家第一次有了客人。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自己”走进了乔生家,巧笑嫣然地和乔生说着话,甚至不经意间还向她这边瞟上几眼。 徐淼淼瞪着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女人,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就听到那个女人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乔生怀里,笑着说道:“在医院躺了那么久,是该好起来了。呐,这个是那天我要拿来还给你的,从你的阳台飞我那里去了。” “什么?”乔生本来还有些迷茫,低头一看“徐淼淼”塞过来的东西,顿时脸就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啊!真、真是不好意思,你、你坐一会儿,我去……去把衣服收起来。” “嗯嗯,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站一会儿,”“徐淼淼”笑着说,像是突然看到窗台边的笼子,“呀,好可爱的仓鼠,我过去看看可以吗?” 乔生忙说:“可以可以,你请便。” “嗯。”“徐淼淼”对乔生又是一笑,看乔生红着耳朵进了卧室,这才转过身向窗台走去。 徐淼淼抬起头,看着“徐淼淼”一步步地走近,她不自觉地就往后一直退,直到退无可退,紧紧地靠着墙贴在笼子边上,丝丝的凉意透过不算厚的鼠毛渗进皮肤里。 “徐淼淼”居高临下地看着笼子里颤抖着的仓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忽然她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十分艳丽却是让人有些生寒,她开口淡淡地说道:“果然是你。” 像是有一股热血突然冲进脑子里,在徐淼淼耳边嗡嗡地来回响着那句“果然是你”,她艰难地开口问:“你是小白?” 然而发出的却只是吱吱声。 “徐淼淼”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声音更是掩不住的笑意:“虽然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不过我大概能够猜到。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恐怕是我们的身体换过来了。” “不、不!”徐淼淼冲到前面,抓着栏杆伸出手像要抓住变成了“徐淼淼”的小白,可是仓鼠的爪子那么短,根本连她的衣服都碰不到。 卧室里传来了脚步声,小白回头看了看却是倾下身子,笑得越发灿烂,放低了一点声音说道:“我早就听说过许愿瓶,没想到倒是你让我实现了愿望,真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呢!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喜欢乔生,他和我……” 这时候乔生已经走了出来,小白也没再说下去,她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是一幅恬静柔美的笑容。 乔生的脸上比起先前已经没那么红了,但仍然有些羞涩:“真是不好意思,上次就劳烦你送来,还因为小白滚下楼梯受了伤……” “没事、没事,”小白摇了摇头,“上次是我自己踩空了。” “你没事吧,那天楼下的大婶说她跟着救护车送你去医院,我就没有跟去……” “没事,”小白轻松地说道,“刚到医院我就醒过来了,只是腿骨骨折,所以不得不住了几个星期的院。” “现在已经好了吗?”乔生满脸的担心。 “已经好了,”小白说道,“东西已经物归原主,那我就回去了。” 反正想要知道的事她已经确认了,再留下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等等,你受伤都是因为我家小白,”乔生却说,“今天你终于回来,不如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可……”小白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自己应不应该答应。 “顺便也庆祝你出院,”乔生连忙又说,语气完全不容置疑:“你可千万不要拒绝,这是我之前就欠你的。” “那好吧。”小白听后立刻就答应了,她还有些不太适应徐淼淼这个身份,不过乔生不是别人,她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乔生满意地笑起来,连忙为她开门,“徐淼淼”却趁着这时候忽然又回头对笼子里的徐淼淼笑了笑。 这一笑顿时让让笼子里真正的徐淼淼勃然大怒,这是赤裸裸的炫耀!那一句“他和我”是要说乔生是她的吗?徐淼淼怒气冲冲地扯着笼子门使劲晃悠,可到力气耗尽,也没能把门打开。最后也只有泄气地坐在刨花上,没用地哭了起来。她等了那么久才终于遇到乔生,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难道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天一直到了很晚,天都黑尽了乔生才回来,他似乎很高兴,回家的时候还哼起了歌。他步伐轻快地去了客厅,甚至连看电视的都时候都情不自禁地带着笑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尽管徐淼淼十分生气,可是她赌气乔生完全感觉不到。现在她出不了这个笼子就回不了家,回不了家就不能拿到许愿瓶许愿再变回来;变不回来就没办法把乔生抢回来。她需要一个机会。 徐淼淼 这个机会徐淼淼并没有等太久。 很快地,乔生似乎也遇到了困难——他没有钱了。请女孩子吃饭花销比乔生想象得要更费钱,不过一个星期下来,他存的钱就已经消耗殆尽,家里连鼠粮都没有了,他不得不考虑起自己和宠物的生计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乔生几乎都是整夜整夜的不回家,一回家便是倒头就睡。给徐淼淼的食物也都明显是一些剩饭剩菜,徐淼淼有些生气,他在外面好吃好喝,却给自己吃剩菜剩饭,有时候甚至能闻到一股馊味。 徐淼淼试过绝食抗争,可是乔生早就累得没什么精力顾及她,甚至没有发现她绝食。到了最后,徐淼淼实在饿得眼冒金星,也只能妥协,在其中寻找一些看上去稍好一些的东西勉强吃下去好让自己不至于真的饿死。 那一天,乔生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徐淼淼正在睡觉,就被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吵醒了,就见乔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徐淼淼惊喜地想莫非是发工资了?他曾经说过他去上夜班,前些日子一连他晚上都没有出门,她还以为他工作丢了呢。 乔生放下东西,很快就来给徐淼淼换了食盆里的东西,徐淼淼正高兴呢,冷不丁一抬头发现乔生的样子有些不对劲,看着她的眼神冷冰冰地像是在审视什么似地。徐淼淼吓了一跳,往回缩了缩,乔生却没再看她转身就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徐淼淼忽然注意到,笼子的门似乎没有扣上,只要轻轻地一推就打开了。她登时欣喜若狂,但慎重起见,她还是等到乔生的房间里传出磨牙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鼠笼的门。笼子本来就在窗台边离阳台很近,徐淼淼出了笼子很轻易地就从开着的窗子跑到了阳台去。她围着阳台跑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自家的阳台,可看到归看到,这距离实在有些远。她是常见的小型白色仓鼠并不是飞鼠,手下没有连着的皮,当然也完全不会滑翔了,她不用尝试也知道自己一定不可能跳过去。再看看楼下,就算是仓鼠,从这么高的楼上掉下去,也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徐淼淼感到一阵泄气,坐在阳台边上简直想大哭一顿。 这时候,下面的阳台门突然开了,小白拿着几件新洗的衣服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她很快就看到了坐在阳台上的徐淼淼。看到愤怒的徐淼淼,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一丝怜悯。 徐淼淼被她的表情激怒了,在阳台上又跳又叫的骂起来。 虽然她骂出来的话只是一些语气激动的吱吱声,但似乎小白还是猜到了,她摇着头说道:“你也别骂我,你要知道你一定是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能找个更好的出路。跟着乔生,恐怕是……原来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用那样的办法……” 说到这里,忽然小白禁了声,她的脸上满是害怕,紧张地看了看乔生家的阳台,确认没有看到乔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刚才的话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虽然徐淼淼不明白小白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前面的话却是彻底激怒她了。她那假惺惺地担心她的样子,装得好像很真诚,其实还不是怕她许愿让她们俩在换回去。 小白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看见徐淼淼鼓起腮帮子,往后退了几步,作势就就要往她这边跳过来的样子。小白愣了一下,连声音都提高了季度,她着急道:“你别跳,你不就是想来找许愿瓶试一试吗?许愿瓶并不在我这里,我来的那天就找过了。要是不相信,晚上天黑以后我去找乔生,让他把你借给我一会儿,我带你来找。” 这下轮到徐淼淼愣了,小白的样子并不像撒谎,徐淼淼脚步顿了顿,就听小白又说;“其实我也想见一见,许愿瓶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听说许愿瓶只会出现在极度渴望它出现的人面前,也许是我不够诚心,许愿瓶从来没有出现过。” 徐淼淼考虑再三,要跳过去确实是难度太大,如果“徐淼淼”说的是真话,那她这么冒着摔死了的风险可不就亏大了,就算要回家去找,她也得想个万全之策。姑且就暂时相信那个小白一次吧,于是徐淼淼点了点头。 小白见她相信自己,终于松了口气:“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徐淼淼点点头,她想说什么她还不一定想听呢,她只想赶紧找到许愿瓶。最好……能让乔生和她一起来,不然要是小白有什么坏心思,她现在可只是一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仓鼠。徐淼淼懒得在和小白多说,她转过身沿着原路返回,从窗子跳回了屋里。 最后还听到小白在后面追着说:“我要搬走了,如果你愿意,以后我来养你也可以。” 徐淼淼翻了个白眼,猜测着小白一定是发现了她的存款了,哼,她以为她会把密码告诉她吗?做梦! 徐淼淼回到笼子里,轻轻地把门拉上仍然是假作已经扣上了的样子。想到小白说许愿瓶只会出现在极度渴望它出现的人面前,她闭上眼祈祷了半天,可睁开眼并没有见到许愿瓶。如此试了几次,她也有些累了,既然小白说晚上会来接她,那她不然就安心等着回去看看,说不定只是滚到沙发下面小白没找到罢了。只要让她一找到,她就立刻许愿变回去,让小白也滚回来继续做个白仓鼠!这么想着,很快徐淼淼抱着尾巴在刨花上来回地翻滚着就睡了过去。 睡了许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徐淼淼躺在蓬松的刨花上,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揉着眼睛还没有看清楚,就见乔生拖着什么东西风一般地刮进了厨房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徐淼淼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还没有黑,应该还不到和小白约好的时间。早上起得太早,徐淼淼现在仍然还觉得有种没睡够的感觉,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厨房里不知道乔生在做什么,弄得声音很响。虽然他开了很大的水声,可是还是能听到他在砍什么东西。 徐淼淼迷迷糊糊的在刨花上又滚了一圈,忽然看到厨房的们开了个缝。乔生在里面忙了好一会儿了,徐淼淼终于还是有些好奇,爬起身来轻轻地推开笼子的门,悄悄地爬了下去,小心翼翼地一路跑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里的水声很大,似乎直接冲在地上,从门缝里徐淼淼都能看到带着点红色的水流过。她忽然有些紧张,乔生怎么会突然在白天出?!总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越是靠近门,徐淼淼就越是觉得紧张,一方面是探究未知事物的好奇,另一方面却是对于被发现的刺激。 离门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了,徐淼淼感觉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上,这时候,忽然里面一声刀斩断了什么砍在地上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那一瞬间从门缝前滚过。门缝很窄,速度太快,徐淼淼没看清。忽然水声停了,徐淼淼忽然背脊一凉,转身就要往回跑。然而这时候正巧一阵风过,厨房的们又被吹开了一点,地上侧躺着露出半颗头颅,头颅上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顿时暴露在面前,它们直勾勾地看过来,眼睛里完全没有一丝生气,满满的都是恐惧和绝望。 徐淼淼几乎要尖叫起来,她双腿一软摔坐在地上。 门还在一点一点的打开,但是不用看完,只消刚刚的那一眼,徐淼淼就知道了里面躺着的是谁。这二十七年来她每天早上照镜子都会看见的眼睛,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你看见了?”忽然响起一个冷酷的声音。 一条尾巴突然攀上厨房的门,就这样彻底把门打开了。徐淼淼来不及仔细观察那条尾巴,就看到现在正朝她加速滚过来的……那曾经是她的眼睛、那张曾经是她的脸。 像是从灵魂深处喊出了一声寒颤胆裂的尖叫,徐淼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终 一年后。 “这是放什么的瓶子?” “哦,那个啊,应该是淼淼的东西吧。”徐妈妈擦了擦眼角,“我收在杂物间里和她其他的东西放在一起的,怎么在这里?” “怕是你自己拿出来忘记了吧。”徐爸爸顺手摇了摇瓶子,没听到响就放回了原处,一边随口说道:“铃铛坏了。” “没啊,上次我明明听到响了。”徐妈妈伸手把瓶子拿过来,也摇了摇果然没听到响,“不会是坏了吧。” 徐爸爸忙道:“我可没动过,今天第一次见。” “我也没说是你弄的,”徐妈妈不快地说,又探究地摇了摇瓶子,一边说:“我上次看上面好像写着劳什子许愿瓶什么的,还许愿希望女儿能早日结婚生子……当时铃铛一晃就响了。” “怕是你听错咯。” “坏了就坏了吧,怪好看的,就放架子上摆着看看也好。”徐妈妈撇撇嘴,却是说道:“倒是上面装模作样地写那么多许愿的规则,闹得我都相信了,结果还不是骗人的。我家淼淼看谁都不满意,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啊。” “哎……当年你要是没那么逼她,她也不会离家出走。”徐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逼她,我不逼她能行吗?!她都马上三十的人了,还不结婚,再不结婚以后就只能等着给人当后妈了!”徐妈妈却是眼睛一瞪,又难过起来说道:“光打个电话说要搬家就没了人影,逢年过节也不回来,等她一个电话比登天还难。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生了这么个没良心的。” 徐爸爸摇了摇头,不再与徐妈妈争论,拿起一边的眼镜径自去阳台看报纸去了。 “你别走啊,”徐妈妈不满地瞪了老头子一眼,转头又看了看时间,“哎,淼淼要是今儿回来就好了,下次她来电话我跟她说说,我昨儿个刚听人说了个不错的小伙子。” “叮铃……”鬼故事 “哎?你听见没有?”徐妈妈惊呼一声,“铃铛刚刚响了!” “是么?”徐爸爸推了推老花眼镜随口应了一句,低头继续看着报纸。 这时候厨房里忽然响起了细细的声响,声音不大,刚巧突然想起了门铃声,徐妈妈心头一喜,忽然又瞟见瓶身上的“许愿瓶”三个字,她顿时觉得一定是女儿回来了,忍不住对徐爸爸说道:“肯定是淼淼回来了!” “淼淼?门都没开,你怎么知道?”徐爸爸不相信,一年前淼淼突然搬走,之后连个电话都没有,这一年都不肯回家来,还不都是被家里人逼婚给闹的。 “这不是许愿瓶么,也许真能实现愿望呢!”徐妈妈满脸透出喜色,把瓶子往旁边随手一放,就忙不迭地去开门,一边还兴奋自言自语道:“都一年多了,也该回来了,如今她这么大年纪,当然最好是能带个对象回来,结婚生子,我可等着抱大胖孙子呐。” “叮铃……” 铃声又响起了,然而这次赶着去开门的徐妈妈心情太激动并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注意到许愿瓶什么时候已经悄然不见,甚至没有注意到阳台上老伴被截断的惊呼声。而等她失望地交了物管费关上门的时候,厨房里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像是架子上的锅全掉在了地上。 徐妈妈皱着眉头走过去,嘴里的埋怨也没停,等她来开门,有什么半人高的东西从里面涌了出来,把她冲到在地。 “啊!救……” 很快,徐妈妈就再也没了声音。整个家里,纷纷咋咋地都是一个声音:“吱吱吱吱……” 《使用说明》: 第一,许愿瓶能实现你任何愿望,但只有三次机会。 第二,许愿之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撤销愿望。 第三,愿望实现之后,任何情况都不会令愿望还原。 以上三条,请使用者慎重许愿。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叮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