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固原有个叫柴四的人,到磁州贩卖羊,生意很不好,在那里也没事做。又到了秋天,刮起了秋风,心里想念家里,很想回家去了,便打点好,牵着驴子就上路了。 走在路上,误入丛林之中,就像进入八卦阵中,不知东西,迷路了。此时,他又饥又渴,疲惫不堪,就从驴背上下来,慢慢地徒步前进,一边牵着驴子,驴子一边啃着地上枯萎了的草,自己也拿出干粮啃起来,到处看看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树木,想那里应该可以休息一下,便朝着前面走去。 正往前行走,忽然窜出一只兔子,驴受到惊吓,一下闪过一边去,路边刚好有一口枯井,驴失脚,坠到里面去了。柴四拉着缰绳,绳子没放得有多长,和驴子挨得很近,没有来得及放开,跟着驴子也坠下去了。 也不知道井有多深,坠到底了,倒也没有什么损伤,只是里面漆黑一团,脚下全是稀泥,湮过了脚背。柴四暗中摸索,开来是没办法出去了,想自己死定了,悲伤了好长一会儿,又向周围看看了,不觉“噫”了一声,好像有一线光线透进去,就慢慢地移动过去,摸到那里是一面石门,用力地推动,不觉豁然开朗,在石门外边,长着细茸茸的小草,各种各样的花,犹如锦绣,远处的山,一派青黛色,近处的水,一片碧蓝,抬头看空中,天朗气清,一目千里,柴四绝处逢生喜出望外,立即牵着驴子走进去。 穿过花丛,大概半里路这样,就见到了一条小路,路两旁长着奇花异草,异常清香美丽,都是柴四生平没有见过的。 一种像是桃树的树上,长满的浓密的样子,也开满了花,但那桃花有碗口那么大,当时已是残秋季节了,然而那个地方的风景,则好像是暮春时节一样,柴四心里大惑不解,于是,也不管了,骑上驴子就得得地向前走去。 最后来到一个村落,清澈的溪水环绕在村子四周,村里里绿树浓荫。房屋的墙壁都是用竹子编织成的,上面盖着一张张木板,就像是一副山水画一样,村里面的黄发垂髫的小孩,还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十分和悦。 村里的人忽然见到柴四,都感到很惊奇,尤其对他的那头驴子感到很奇怪。虽然众人聚拢过去,对他议论纷纷,可是没人敢靠近他。 柴四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只能低声温和地向他们诉说自己快要饿坏了。 一个老人指示他说:“向西走去,一座石桥边,有荀孺子的宅第,他家富有,并讲究礼仪,喜欢接纳客人,你为何不到他那里去呢?” 柴四就按老人说的,到了那里,果然有一处高大的宅第,对面有一座高大的石桥,极为显赫。 柴四上前去敲门,一个老仆人答应着走出来,问讯了一下,就请柴四进去。 又过了好久,荀孺子出来了,是一个面目白皙,长着漂亮的髭须的中年人,大概四十岁这样,带着一顶头冠,穿着宽大的衣袍,打扮很古雅。 荀孺子见到了驴,也很惊讶地说道:“这是什么兽呢?” 柴四回答说是驴子。鬼故事 荀孺子细细玩赏,仔细观看,笑驴子形状怪异,说道:“‘驴’字在诗书上,倒是见过很多,现今才见到真正的驴子。” 荀孺子把柴四请到堂上,叫人把他的驴系在庭院的树上,还没来得及叙话,荀孺子便先去叫家人出来观看驴子。 其中有一个女郎,显得很艳冶,频频看了柴四好几次,似乎对他十分满意,柴四也被女郎的美貌和神态吸引了。 接着,驴大声鸣叫了一声,众人都惊讶地四散开来。 荀孺子大笑起来,说:“看它的形状,像是马一类的东西,它定然不会吃人的,又怕什么呢!不过听它的声音,又很美妙,真是世间少有的好东西。”于是,就让柴四留下,并且很热心地地招待,并派了两个僮仆去服侍他。 柴四在那里住了几天,柴四乘机向小僮打听女郎的消息,说出那女郎的形貌,并问那女郎是家里的什么人?小僮没有回答他,笑着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荀孺子到来了,对他说:“听说你问起我的女儿,一定不会是无心的吧!” 柴四感到很羞愧,汗水都从额头冒出来了,说:“只是偶然随便问问,实在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原谅。” 荀孺子道:“你听说过韦娭光的事吗?” 柴四道:“我从小就开始学做生意了,肚里实在没有什么墨水,哪里知道什么典故!” 荀孺子道:“韦娭光这人,精神充裕,精通神仙吐纳的工夫,吸风饮露,不是不能乘风腾云成为仙人,然而一见到钟鉴,就结为了夫妻,今天你们俩的事,也是有缘分。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是山野村夫之家,倒愿意把小女嫁给你为妻。” 柴四听了,心里不甚欢喜,简单推辞了一下,就算作答应了。 荀孺子就向柴四索要聘礼,柴四打开包裹,拿出两条紫金手镯,奉送给他。 荀孺子接过手镯,道:“这就足够了。”又问柴四生平是做什么的。柴四回答说:“贩卖羊。” 荀孺子一副惊愕地样子,说:“已做了几年了?” 柴四道:“以前是父亲在做,父亲老了,又到我继续接着做,已得两代了,当然算不上富有,可也算得上小康了。” 荀孺子听了,并没有感到高兴,相反,却带着一脸的不愉快,说:“你真是一个不仁之人,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你?” 柴四道:“我们只是来往贩卖,又不杀害它们,想好像也不会有什么罪啊!” 荀孺子道:“你虽然没有亲手杀死羊,却有很多羊因为你们而死,怎么能说没有罪。” 柴四道:“那以后我就改业不做了。” 荀孺子道:“两代都是贩羊的,不知道已死去了多少羊,已罪不可恕了,即使改业也晚了。”就把两只手镯还给了他,只把他的驴子留下,并给一锭银子,就打发柴四离开他家。 柴四心里万分悔恨,也不敢争辩,悒悒不乐地背着包袱就走出了荀孺子的家,便到他家旁边的人家去居住,想办法要回去,到处去向人打听路径,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要去哪里,心里十分郁闷,幸好那家的主人不向他索要房租,并且每天供给他两餐吃的,也没有什么缺乏的。柴四很喜欢那里风土秀美,人情淳朴,心里倒也安然。 一天,听四周邻里的人都纷纷传说:“荀孺子要把女儿嫁到鲍处士家去,今天就是迎亲的日子,为何不去看看?” 于是,全村无论男女老少,都围到路上去观看。柴四也挤进人群中去,见一对人打着彩旗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华贵的车架,穿着鲜丽的衣服、戴着彩色的帽子人,拥簇在车子的两边,十分热闹,又把他的驴装饰得很盛大华美,有一个戴着花帽子男子骑在上面,十分漂亮。 人们都说:“骑着异兽那位,就是鲍家公子,也就荀家的女婿。” 柴四见了,心头不觉大生嫉妒之心,忽然上前去拦在路上,问为何夺了他的驴子,众人刚见他上去的时候是感到惊讶,接着便是恼怒,于是凑上去用马鞭抽打他。 柴四也不怕,上前去抓住驴的笼头,不肯让开。 荀孺子听到有事情,便跑过来见是柴四,就说:“牧羊儿,还敢来扰乱我家的婚事大礼吗?” 于是,叫人上去把他绑住,柴四见有人来绑他,他才放开驴,在地上翻滚,不让他们绑,并大声说:“今天也打算一拼到底,还怕你们来绑我吗?” 众人还是上去,把他按住,送到官府,做官的袒护荀孺子,那容许柴四分辨,便以为人刁蛮狡诈不明事理罪,把他打了三百鞭子,流放到五百里之外的尘界关,让他去戍守边关。 柴四被押送到了那里,守关的官吏让他负责开关城门。柴四到了关上,差不多一个月了,也没有一个人出入关门,也觉得很寂寞。 一天守关的官吏有事要到别处去,嘱咐柴四好好看管好关门的钥匙,不要随便偷看关外。 官吏去之后,柴四终于有机会了,就想为何不打开关门逃走了呢?于是把门打开,加速往外走,刚走出关,风景顿时就大变了,并且十分的寒冷,一路奔走,走到了天黑,才来到一个村镇,问路上的行人,都说是湖南的一个县一个村,问是什么年代了,那些又说是某年的十一月了。 柴四吃惊不已,原来离他坠入井中的地方有上千里了,算了一下日期,离自己坠井的那天,已有十多年了。于是,急忙星夜赶回家去,家里已改变了主人,探访亲友,差不多都已搬走了,只有一个小的弟弟还在,因为贫苦,便在酒店中做佣人,胡子也长得老长了。 又到亲人的坟墓去拜望,旁边的屋子全都没有了,长满了松柏,不觉捶着胸悲伤地感叹。 他把贩羊得到的钱都给了他的那位弟弟,于是弃家修道去了,四处云游,不知所终。 ...
泗州城大,奇人多,花园口巴克也算一个。 花园口花茂树粗,鸟也多。巴克以树为家,与鸟为邻,天天闻花香。巴克住在老槐树上,旁边许多鸟窝,巴克的家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大鸟窝。巴克说,他离不开大槐树,喜欢那些鸟儿。泗州人说,其实巴克就是一只鸟,巴克会说人话,也懂鸟语。 泗州人敬重巴克,是因为巴克曾救过他们的命。那年夏天,晴空万里,巴克紧张地跑上泗州大街,告知大家两天后将降特大暴雨,到时洪泽湖水上涨,大水会倒灌泗州城……望着火热的太阳,泗州人都摇头说,巴克疯了。大家不相信城池会受水淹,当然也不会离开家。巴克只好跑去府衙,报告知府。知府也不相信他说的话,巴克是人,怎么能听懂鸟语呢?巴克跪在大堂前,一天不吃不喝,恳求知府传令让泗州百姓转移。 巴克的执着打动了知府。再说,万一巴克说话是真实的,到时他也不好向百姓交代。连夜转移泗州百姓。有商人不愿意走,巴克又一家一户催人离开。当最后一户人家走出城门,天空乌云突起,雨点密如擂鼓,一夜大雨,天亮再看泗州城已是满城大水…… 七天后,大水退去,众人回城。大家无不感激巴克。从那天起,泗州人都相信巴克能听懂鸟语。 西大街许安家走失一条水牛,寻不见,无奈跑去大槐树下,求巴克。看着流泪无助的许安,巴克心软了,右拇指和食指放到嘴里,一声脆鸣,一会儿工夫,大槐树上,飞来许多鸟儿。巴克声声脆叫,众鸟叽叽喳喳回应,大家如开会。只见一只喜鹊,拍打着翅膀从众鸟中飞上前两步,喳喳喳,喜鹊一张嘴,众鸟无声。听完喜鹊叽喳,巴克微微一笑,他一挥手,众鸟散去。巴克对着树下的许安说,水牛在城北梅村西拦山河滩上。许安去梅村顺河寻找,果然找到自家水牛。 巴克帮许安找到丢失的水牛后,有人家不慎不见东西,还会求助巴克。不过,巴克也有主动帮助别人的时候。二里坝徐成家小女走失,巴克告知徐成,他女儿被西猪山那伙贼人抢去了。徐成担心小女安危,他知道西猪山贼人专门偷小女孩回去当“瘦马”养,将来好高价卖给大户人为妾。徐成报官,官府也不敢轻易去攻打西猪山。看着伤心欲绝的徐成。巴克决心帮助他救回小女儿。 太阳露头时,巴克一人去了西猪山,太阳快落山时,他带着一个年龄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子回到泗州城,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徐成喜极而泣,转身要给巴克跪下。巴克忙上前一把拉起他们父女。回家时,女孩告诉父亲,巴克是坐着一只大鸟去救她的。待贼人发现时,她已稳稳坐在鸟背上飞到半空中,她能听见贼人无奈的叫骂,还有身后巴克得意的笑声。 巴克常热心帮助泗州人寻找失物,住在二里坝的花狗心里就不舒服了。花狗平日就以拿东摸西为营生,巴克这样一来,让他不敢轻易行动了。做事时,一看到鸟儿,他就心慌。花狗决定将巴克赶出花园口,逐出泗州城。 清晨,一阵鸟叫,催醒了树上的巴克。巴克知道有人来了,不一会儿树下来了十来个壮汉。他们叫嚷着要赶巴克下树,还准备动手拆巴克的窝。 巴克急了,右指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一声长鸣。不一会儿,数十只老鹰张开利爪,从天扑面而降……吓得花狗等人面白如纸,闻声而逃。 除了花狗,还有一个人对巴克也没有好感,此人是捕头桑拉。许多东西丢了,他不能找到,巴克却能。特别是成功救回徐成小女儿,让他在知府面前失尽面子。接到花狗报案,说巴克驯鹰伤人,桑拉就想借此事整下巴克。 捕快们来到花园口,要上树拆巴克的家。只见树上有数十只黄鹊来回跳蹦,它们激动地叽喳着,不停抖动尾巴,有白粪落到捕快们的脸上,他们手一擦,顿感到脸上十分麻胀,后钻心疼。他们不敢上树,回府衙后,个个脸肿脖子粗,抱头喊疼。桑拉见此也有点害怕,早上来府衙时,头上几十只黄鹊追着他叫。中午回家,那些黄鹊认识他一样,又追着他吵。更让他烦心的,二里坝家前屋后全是鸟,他家干净的院子,落下厚厚一层粪便,脏不说,只要一碰到那白色的粪便,皮肤就会肿疼。 家里无一人敢走出房门半步,桑拉只好来到花园口找巴克,求他让那些鸟儿离开。可老槐树上,巴克安身的窝还在,喊多声,不见巴克。 桑拉刚想离开,就见一鹰飞来,嘴里含着一小捆纸,落在巴克的窝上,雄鹰尖嘴微微一动,纸捆滑开,竟是一幅字:与人为善。 桑拉抱拳谢过。回家,院上空盘旋的鸟,已不见踪影,几个捕快肿疼了两天后,不治而愈。只是每次出门办案时,一听到鸟叫,他们就会心虚地看看是什么鸟,他们知道这些鸟肯定认识巴克,巴克也一定能听懂它们说的话。听着鸟叫,他们会秉公办案。 泗州人说,巴克能听懂鸟语,真好。 ...
湖南有个叫邹士钰的人,从小就有周游天下的志向,刚二十岁,他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了。 一年的春天来了,邹士钰又想到贵州一带去做点生意,他的亲人觉得那里是荒蛮之地,常常瘴气烟雨不散,况且又山川险阻,都劝说他不要前去。 邹士钰哪里肯听,并且慷慨地说:“大丈夫生死有命,岂是些许区区小事,就能难倒的?” 于是,就整顿行礼,也不带很多东西,毫不犹豫地轻装上路了。 等他到了思南等地之后,便遇到了霏霏细雨,整天都是灰蒙蒙的,加上路途险要,行走很是艰难,心里未免也有些后悔了。可他没有放弃,仍然继续前行。 一天,在深山中迷失了方向,见那里到处峭壁巉岩,人行走的都是窄小的小道,形容这种道路说只有鸟才能通过,便称为“鸟道”。 邹士钰小心地行走在鸟道上,走了好久,才走到尽头,翻越了险境,站在险要之处,向远处望去,看到远处炊烟升起,似乎好像有村寨,然而,一方深潭挡在面前,要沿着岸边绕着过去,才能到达,他实在十分疲惫了,便先坐在树底下休息一下,再走。 一会儿,见深潭的的对岸,有一条木筏,一个人正拿着一根很长的竹竿,作为船棹,向这边飘荡而来。 邹士钰正苦于要挨绕远路,见有人过来,便欢喜起来,认为是摆渡的人来接自己过河。 等那人走近了一点,邹士钰见那人披着一件短蓑衣,全身好像没有丝缕等衣饰,还看不清是男的,还是女的。 邹士钰站着在那里,向那人招手,那人见到邹士钰,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加快速度,向他驶来,没一会儿,就能看清那人的面貌和身体了,分明是个女的,因为见到两个RF垂吊在胸前,并且身体洁白如玉,是一个少年女子。 邹士钰大吃一惊,看她样子如此奇异,以为是遇到了什么野人妖异等,正想拔腿就跑,可是女子早已停船上岸,说着苗话,一边嬉笑,一边唱着歌,一点也没有感到羞涩,邹士钰才明白,这是那里的风俗,自己未免少见而多怪了,那女子好像是在欢迎自己,便走上木筏,女子又拿起竹竿向对岸划去。 有女同州,遇到这样艳丽的女子,邹士钰心里不禁十分欣喜,想和她说话,又想她听不懂,便伸手去戏弄她,女子也毫不在意,也不回避。 过了一会儿,才到达岸边渡口,邹士钰从包袱里拿出一些钱给她,女子也不接受,只是吃吃地憨笑,并且把自己的木筏停靠在那里,和邹士钰上岸,一起行走,说着当地的土语,好像是在引路。 邹士钰得她指引,十分高兴,曲曲折折地走了一里多路,才到达村口。 当时,天色已晚,四处昏暗,一片迷蒙,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了。 女子带着他到达一个地方,好像是一处神庙,亲自给他上前开门,并对他说:“这里可以居住,郎君和我们不是同一族类,千万不能乱跑到其它地方去。”这时,她说的又是汉人的言语,不带有一点土音。 邹士钰觉得很奇怪。女子就返身自行离去了。 邹士钰走进神庙中,只有中间的一间屋子,勉强可以居住,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庙里祀奉的是什么神灵。 正准备躺下休息,可是肚子饿得不得了。接着,又听到女子叫他。 邹士钰出去,则见护理装着酒,盘子里放着食物,已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了,并且酒还是温热,邹士钰喝了一口,很是可口。 邹士钰对她深怀感激,并想可能她是有意来结好自己,这样,她一定还会回来,也不忍心违背人家的好意,于是也不拒绝,吃了东西喝了酒,精神充足了,就在那里坐着等那女子。 已是夜深了,还是不见她的踪迹,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大雨,唰唰地响着。 此时,听到有人说:“措措带了一个好客人来,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声音更加娇脆,也不是苗话。 接着,便见有光亮晃到屋里来,好像有灯光,于是,邹士钰站起来,从门缝往外窥看,则又是一个女子,一顶斗笠盖在头上,便垂到肩上,一身也是没有穿衣服裤子,手里拿着火把,冒着雨前行。 邹士钰不禁又是惊骇,又是好笑,觉得自己身如蛮荒之地,整天和不穿衣的裸人相遇,这叫自己情何以堪。 正在那里窥看,那女子早已来到门口了,竟然直接推门进去。 邹士钰无法回避,也只得上前去和女子相见,女子凝视着他向他微笑,似乎有羞愧之色,慢慢地说:“突如其来,致使如此丑陋的形状,让人见到了,让你感到瑟缩不安,实在不好意思。” 邹士钰向她作揖,女子收敛起了羞涩之态,面色带着欢喜,和邹士钰相对席地坐下,并把她的火把,插在旁边。 邹士钰才得以看清楚神庙中的神像,是一个女神,也是没有一点装饰,披散着头发,赤~裸~着身体,也自己所见到的两个女子没有什么差别,心里就想,也许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布匹绢丝,也不知道缝纫,因此,创教的神也是这样。 就问女子的姓氏,并问她居住在哪里,侍奉的是什么神。 女子道:“我叫昔昔,和一个叫措措的人,就是你前面遇到的那位,我们都是金蚕神的侍女,这祠庙中祀奉的就是金蚕神。蚕有雌有雄,这神也分为男神和女神,凡是妇人行使巫蛊的事,都是由这女神掌管。这里的地名叫强硐,居住的都是未经开化的苗民,距离大海只有三天的路程。”接着又道:“昨天你经过的潭水,就是所谓的瘴水。”什么都说得很详细清楚。 邹士钰又问道:“你既然是苗人,为何能说汉语。就是措措也是这样?” 昔昔才叹息道:“我和措措都不是这里的人,实际是中原的人,本来是男子,来这里贸易,就像你现在一样,不想偶然中了别人的巫蛊死了,死了也不甘心,就道蚕神这里来上诉,蚕神可怜我们客死异乡,就让我和措措都转生到苗家,转世为女儿身,我们又发誓不用巫蛊害人,蚕神于是把我们收留在她的座下,当做侍从。自从蚕神被毒龙侵扰之后,经常到水府去,我们也没有人管束了,因此才得以如此游戏玩乐。” 邹士钰很有兴趣,可又很多地方不明白,便问道:“这毒龙是谁,他为什么要来侵扰蚕神?” 昔昔还没来得及回答,然而措措早已走进来了,笑着说:“姊姊向生人倾吐了底细,难道要让人家笑话我们吗?” 昔昔也微微笑着道:“婢子也太不通世事了!郎君福分不浅,我没们将依靠他返回故乡呢,那还有什么还避讳的?” 措措也来一同坐下,对邹士钰道:“毒龙喜好美色,他的身体阳气极为亢奋,知道蚕神美貌,时时来纠缠调戏她,蚕类几乎被他吃光了,蚕神十分担忧,不得已亲自到海底去,主动去献身给毒龙。因此,蚕神和毒龙在海底欢乐,也不怎么管人世的事了,蛊毒也就不是很灵验了。” 邹士钰笑着道:“据你所说,神有雌有雄,应当配成夫妇,现今毒龙恣意妄为,贪图女色,神之中的男神难道不恼怒他吗?” 昔昔也笑着道:“郎君实在能理解他人,我们担心的,也正是着事。有一个妖物,不敢得罪龙,不敢和龙结仇,便想把我们当做他发泄愤恨的对象,我们十分的害怕他来残害,所以才极力躲避。” 邹士钰道:“这可怎么是好?” 措措才一脸认真地回答:“昨天渡你过岸,并不是没有用意,我们都是人身,还可以给你主持家务,现今打算和你一起回去,和你一起成家立业。苗疆不是一个好地方,希望你不要想着要深入其地了。” 邹士钰听了,低着头想了想,本来自己已经厌倦这一次出游了,况且有两个美人和自己回去,很和自己的心愿,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想自己畅游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游观各地风俗民情,山川名胜,就这么回去了,有点舍不得。 没多久然而天已渐渐地亮了,昔昔急忙站起来,说:“可不可以,一言决断,不可以的话,我们也好整理行装到别的地方去。你不要这样踌躇不决,反而延误了我们。” 邹士钰实在又不能舍下她们,已是爽快地说:“好。” 两个女子都笑了起来说:“你等一会儿,让我们去整顿行装,就可以上路了。”说完就出去了。 没到半个时辰,就返回来了,都换成了男儿装,衣服窄小,袖子极短,很像苗家男子,大家便一起走出了神庙,两个女子肩上,又各自顶着一个巨大的箩筐,看着周士钰说:“带着这回去,一生吃穿都用不完了,也没有必要这样四处游荡了。”于是,就上路了。 按着昨天来的道路,用木筏渡过了深潭,两个女子扶着周士钰上岸行走,经过惊险的道路,再也不像原先那样小心翼翼地,有两女子拉着,走得又稳又快。 经过了几座山岭之后,昔昔和措措回头,叹息道:“神纵然知道,也追赶不上了。” 当晚,住在旅舍中,成就了男女欢好之事,两女都十分的温柔妩媚,邹士钰更加喜欢。 又走了几天,经过一处苗寨,措措和昔昔低声商量着什么事,说完,都笑了起来。 周士钰便问道:“你们说什么,那么好笑,竟不让我知道?” 昔昔道:“你不要说问了,今晚当有一处极乐之地等着我们去,而且正好借此一解我们的心头之恨。” 周士钰更加不明白,措措先上前走了,到了一家门口,门庭高大宽敞,像是苗地的世族大家。 措措把一个东西放到他家的门槛上。鬼故事 看上去,像是一只蛰伏的小虫,缩在那里,也不伸开。过了一会,才蠕蠕爬动,一会儿就张开翅膀飞了起来,忽然就不见了。 周士钰正在那里惊愕,措措又嘱咐道:“小心不要泄露了我的事,一切听我的指挥,他们将要好好招待我们。” 邹士钰姑且点点头,表示答应,看她能有什么本事。 一会儿,那家的大门就打开了,老的,少的,男男女女纷纷攘攘地出来,见到了昔昔、措措他们,都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好像战栗不已,十分害怕的样子,那些人都是都是和汉人交通频繁的苗人,也常行巫蛊害人。 周士钰立刻明白过来了,知道措措对他们耍了手脚,放蛊整治他们,便坦然地站着,接受他们的跪拜。 昔昔大声说:“神对你们实在恼怒得很,可以立即置办筵席,招待我的客人,我当在神的面前为你们排解。” 其中,有一个像是家里的家长,就一口响亮地答应了,请他们进去。 昔昔、措措就带着邹士钰进去了,庭院中摆上酒宴,酒菜纷纷摆上桌,全家人来回奔走服侍,恐怕迟慢了。 酒喝得差不多,昔昔就叫人唱歌,大家都不敢推辞,有一个少妇,一起来到跟前,唱起来,邹士钰虽然听不懂她们唱的是什么,然而声调韵味无穷,清新婉转,听了,让人的心里很是舒服。 酒宴之后,昔昔措措和邹士钰就住在那家,那家人都小心的侍奉,等天明他们上路的时候,全家的人又来拜送,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不满。 走出了村寨,邹士钰一脸欢喜,对她们的手段,真是赞口不绝,从此,每经过行蛊的人家,都要前去打扰,让他们好生招待。 等到了楚地地界,昔昔道:“今天到了文明之邦,不能在像前面一样了。”就拿出箩筐中珍异的宝物,卖了一两件,得到了万贯钱财,于是买了船只,重新整理行装,两女也脱下苗装,换上汉式装束,穿着鲜丽的衣服,比原先更加美艳,又买了几个婢女来服役,十分煊赫,真如富贵大家。 邹士钰本来就没有妻子于是,就让昔昔料理家事,让措措为副,扶助昔昔,她们之间也没有嫉妒之心。 至于那箩筐中的东西,都是异域珍宝,取来拿去买钱,得到的钱上千上万,便购买田产,置办屋舍,一切的用度都不缺乏。 邹士钰家里富有了,又有两个美貌的妻子,也不再想到远地去游历了。 一年之后,昔昔和措措各自生下了一个男孩,邹士钰更加感到高兴。 一天晚上,昔昔对邹士钰道:“蚕神和毒龙,不堪忍受他荒YIN无度的狂虐,昨晚行床第之乐的时候已丧命了,那毒龙虽然还在,但已没有什么能力了,从今之后,再南下到苗疆去的人,可以安枕无忧,不害怕巫蛊害人了。” 邹士钰将信将疑,有时候和别人说,也没有人验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
高邮县生员邓兆罴,在家里造了一间精巧雅致的书房,房里四周都摆满了图书,早晚畅游书海,除了谈吐风雅的好朋友,别人很难得进去。 一天,深秋的天空,天高云淡,邓兆罴读了一会儿书,想休息一下,就叫小书僮横笛吹曲,自己也唱歌相和,接着,便高兴地喝酒,不知不觉已喝得微微醉了。 他感觉自己乘着醉意,叫人牵过马,骑着出去游荡,那时候,他还没有定亲。 恍恍惚惚地出门,驰骋在大街上,经过弯曲的巷子,似乎那里有户人家,门上涂着红漆,也不是很宽敞,门两边贴着一幅对联,写着:“舞罢云停岫,歌成柳啭莺”。字迹柔媚,看那语气很像是青楼一类的地方。 邓兆罴便停下马,不往前走了。忽然有一个蓬头散发的婢女,嘎地一声,开门出去,并且自言自语道:“我袅烟,岂能做这种事!任你怎么折磨我,我一身清白,怎么也不会屈服!”邓兆罴觉得很奇怪,斜眼看那婢女,风姿绰约,真是一位绝代佳人,只是眉目间,残留有一些污迹。见那婢女往东边去,他也准备打马跟上去,可是马忽然瘸了一下腿,把他一颠,差点掉了下来,惊醒过来,自己则躺在书房中的床榻上,原来是一个梦,然而所遇见的景象,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年,太夫人给他娶了妻子,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十分的贤淑美丽,然而,他自己却时时念着梦里遇到的袅烟。 到了秋天,邓兆罴到京城去探望他在京城为官的哥哥,他哥哥的居所正好在正阳门外。 邓兆罴到了京城闲着无事,偶尔也到集市上去游逛,经过一条巷子,和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很像,经过一家人的门前,也很像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家,并且两扇门紧紧关闭着,一样写着一幅,并且也是那几个字,邓兆罴不觉感到惊讶,等他向附近的人询问,才知道是以前的名妓玉兰的家。 还听他们说,玉兰年轻的时候,很有名气,现在已经老了,车门渐渐地稀疏了,蓄养着一个假女儿,叫袅烟,又被恶少引诱,一起逃走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下落,因此才深锁院门,不再接见客人。 邓兆罴知道了详细的情况,心里便怀疑,袅烟一定是屈服,死去了,那些话不过是老鸨说来欺骗众人的,只是其他的人,没有察觉出来而已。 邓兆罴回到,见到哥哥,要他去对南城巡视的人说,注意留心妓女玉兰家。 他的哥哥觉得这事,不过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也不听他的。 邓兆罴心里终究不服气,便和照顾自己的仆人商议,让仆人冒充袅烟的哥哥,先去玉兰家索要人。 哪有还有什么人,玉兰便交不出来。 于是,邓兆罴便按照计划行事,告到官府,他自己也穿上生员的服饰,补写了状子,向官府申诉,状子上说自家有个婢女叫袅烟,也就是自己仆人的妹子,被奸猾的人拐掠,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仆人来到京城,有事从妓院门口经过,见到袅烟站立在门边,看见自己的哥哥,立即避开,跑进屋里去,还写明了相貌服饰,都说得头头是道,很有依据,请求官府派差役去搜捕等等。 当时管理南城的侍卫某公,捕拿奸人,惩处罪犯,很有声名,又知道邓兆罴是京城官员弟弟,品貌端正,一定不会胡乱诬告,因此,就拿玉兰抓去,准备严刑审讯。 玉兰惧怕了,才倾吐实情,果然是袅烟不肯屈从,整天对她鞭抽棍打,一天晚上,袅烟忍受不过,便上吊死了。这人命关天,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让差役去验尸,武力*迫的痕迹都在,那肯定脱不了干系,玉兰便不敢伸张,私自把袅烟埋在了院子里,又惧怕泄露出去,就假说她跟着人家跑了,然而却不知道袅烟还有个哥哥,来找她算账。现今公堂之上,只好心甘情愿地认罪。 某公叫差役去把袅烟的尸体挖出来,等挖了出来,面色仍如活人一样,还没有朽烂。 一时间,像是热闹的集市一样,人们纷纷围拢过来看,都啧啧叹息,觉得这真是一件冤案。 忽然一个戴着高冠,穿着华美衣服的人,从外面进去,抚着尸体大声地哭泣,众人都感到很惊愕,不知道袅烟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差役等他哭了一下,然后才询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袅烟是他的妹妹。 差役便大笑起来,道:“怎么又跑出一个哥哥来了?”便详细地问他,众人也感到奇怪,也都想听听他怎么说。 那人自己说,他姓陆,名叫仲升,曾在某部掌管文书,凭借吏员的身份,考取官职,现在已入选了。 他有个妹妹,已十四岁了,刚好他出远门去,而他的妻子性情向来十分强悍,经常对小妹进行凌辱虐待,在陆仲升准备回去的时候,妻子害怕妹妹恼愤了,向哥哥倾诉,就乘着她睡觉的时候,用席子把袅烟包卷起来,然后让人把她丢弃在荒野。 陆仲升回来之后,知道了情况,十分恼怒,便把妻子逐出了家门,然而,始终不知道妹妹的结果,这事已过去两年多了。 当时,也是陆仲升的仆人见大家在看热闹,便挤过去看,可等他一看到,他便跑开了,去对陆仲升说:“玉兰家缢死的,应当是我家的袅姑。” 陆仲升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跑来看,果然是自己的妹妹,才那般地哀伤哭泣。 差役马上回去报告某公,某公也感到疑惑惊讶,立即也把邓兆罴请去,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的仆人,是他的哥哥吗,怎么又跑出一个哥哥来。 邓兆罴知道他安排的那哥哥当然是个假货,现在真的哥哥出现了,因此才笑着说出事情的缘由,说自己从玉兰家门口经过,觉得奇怪,向周围的人,打听出了玉兰家的情况,便料想袅烟一定是被玉兰给害死了,才让仆人假扮成袅烟的哥哥,去索要人,才告到了官府,得出了袅烟的死因。只是没有把自己以前梦中的奇遇告诉大家,仍然隐瞒在心里。 某公不得不叹服,从此京都以侠义自命的人,都羡慕邓兆罴好义的名声,愿意和他结交,陆仲升更是对他称谢不已,时常和他往来,像是老朋友一般。 邓兆罴在京城居住了几个月,辞别哥哥回去了。鬼故事 等他走到城外,那里是一片墓地,坟堆累累,有一位差役是奉某公的差遣,来送他的。走到城外的时候,便指着一个新坟,告诉邓兆罴道:“那就是袅烟的坟墓。是她的哥哥把她埋葬到这里来的,这地是她哥哥买的,葬礼用的东西,也很丰盛。” 邓兆罴听了,不觉有些感触。 等那差役返回去之后,他便叫仆人到邻近的村子中去找了一壶酒,自己下马去祭奠她,说:“我为你洗刷了冤屈,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吗?” 刚说完,觉得自己衣服后面,有什么东西垂挂着,老是觉得往下拉,他回过头去看,又没有见到什么,于是,又骑上马上路了。 到了旅店,走路转身,仍是这种感觉,等他睡觉了,那东西就像伏在旁边一样,他用手一去摸,又什么都没有,心里觉得很奇怪,然而也不肯告诉仆人。 第二天上路,一路上都还是这样,自己慢慢地习惯了,也不怎么介意了。 等他回去见到了母亲,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诉大家,太夫人和妻子都为他的行为拍手称快。 过了几天,邓兆罴的妻子要生小孩了,他便又回到自己的书房里睡。 半夜里,听到床前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好像是有人,邓兆罴便问是谁,有人回答道:“袅烟。” 邓兆罴自从在梦里遇见之后,就袅烟十分倾慕,虽然她已死,也不害怕,只是笑着道:“黑灯瞎火的,也每个灯烛,怎么能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呢?” 话还没说完,房里便亮起了灯光,原先已吹熄的蜡烛,又重新燃起来了,果然见到袅烟站立在那里,依然是花容月貌,装饰也显得华美高贵,和自己梦里见到的惨淡的神情绝然不同,并且敛起衣袖,向邓兆罴拜了两拜,说:“袅烟一身命薄,起初遭到恶嫂的虐待,后又遭到娼妇的*迫,真是受够了摧残之苦,心想真是对不起祖先,便悬梁自尽了。没想到遇到像你这样的豪侠,竟然为我申辩了冤屈,我想报答你大恩,已好久了,只是没有合适的途径,后来你又到我的坟上去祭奠,让我更加感激,因此才不顾羞耻,暗中从京城一直跟着你到这里,现在才敢显露形迹,希望你不要我已是阴间之人而嫌弃我,让我得微微报答你的大恩,对我来说,那就是莫大的恩惠了。” 邓兆罴听了她的话,很是高兴,微微地探问她:“鬼没有什么危害吗?” 袅烟显得有些羞涩地答道:“危害确实是有,也要看是什么人。因为恩义而结交的,鬼也是人了,要是只贪图色欲,而忘记自己性命的人,人也是鬼了。况且我一心坚贞,早已超出了鬼道,和一般的鬼已不同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邓兆罴才满心欢喜地拉着她,叫她上床去睡觉。 袅烟羞涩退缩,不愿上前去。邓兆罴也拉着她不放。 袅烟才笑着道:“我生前一直保守清白,犹如白玉,死后,却把这白玉摔碎了,唉,为报答你的大恩,我也和那些*奔的人差不多了!” 于是,才解开衣服,和邓兆罴同床共枕。 第二天起来,便把自己的书房作为藏娇的地方了,不让一般的人进去。 袅烟虽然白天也现形,和邓兆罴相处在一起,只是不换洗衣服,也不吃喝,这是她奇异的地方。两人整天在一起,言谈欢笑,作诗唱和,十分欢快。 然而,因为有袅烟相伴的原因,邓兆罴很少和外面的人来往,僮仆也不敢随意进他的书房去。幸好邓兆罴一直有喜欢安静的癖好,原先就那样,因此人家才没有产生什么怀疑。 袅烟不善于唱歌,跟着邓兆罴学习,一唱出口,便响彻云霄,袅烟也没有其它的技艺,也跟着邓兆罴学习,可是一学便会,弹的吹的,都很美妙,因此他们俩整天相守,也不觉得寂寥。 邓兆罴有时候微微地问她,为什么说什么都不会,一学又很快就学会了,袅烟回答说:“我以前在妓院里,虽然没有学习过,可是声音节奏的妙处,我也心领神会了,只是不屑于去弹奏歌唱罢了。现今面对知己,也不用担心自己水平拙陋,放心地弹唱,这也许是一个人的情感使然吧!”邓兆罴对她,也更加的亲密。 袅烟本来就认得字,邓兆罴一教她,她便能够通晓文章了,空暇的时候,也叫邓兆罴给她买来《金刚经》《楞严经》等经书,盘腿坐着诵读,常常到半夜也不休息。 等邓兆罴生完孩子,身体渐渐恢复过来之后,袅烟也劝邓兆罴回去睡,并说:“我在这里,只不过像是一棵柔弱的小草,怎么能和并蒂莲花相争呢?” 可是,邓兆罴并不听她的,仍然不回去。袅烟见他这样,忽然就不见,邓兆罴明白她的意思,才回去睡。然而,每隔几天,必定要到外门书房里来睡,和袅烟相伴。 这样过了一年多,袅烟忽然对邓兆罴说:“鬼也生了小孩,这不是一件怪事吗?心想,这也许是上天让我以此来酬谢你的恩德吧!然而,我不能再居住在这里了。” 邓兆罴也感到惊骇,然而,实在舍不得离开她,立即问她到哪里去。 袅烟道:“我靠着佛经,以洞彻了本来,我前世是天妃的侍女,只因为犯了点过失,才堕落到人间,幸好能矢志不渝,不甘流落风尘,已经被天妃查鉴到了,准备招令我回去供职。只因为怀上了你的血脉,因此才拖延至今。明天,你到城郭附近去,在白杨树下有一个婴儿,就是你的儿子。你抱他回来,并说是捡来的,人家才会相信。你命里再没有儿子了,那小孩儿将来是个贤能之人,你不要耽误了他。” 说完,就和邓兆罴挥泪诀别了,眨眼之间,化成了一道云烟,消失不见了。 邓兆罴万分悲痛,他心里的女人一直是她,如今她已离他而去。也按照袅烟说的,果然捡到了一个婴儿回去,假说是人家丢弃的,请来奶妈给婴儿喂奶,也没有人怀疑有那么一回事。 等到孩子长大了,耳眼口鼻,没有一处不像邓兆罴,亲朋好友都感到很奇怪。邓兆罴才稍稍说出了其中的事,听说的人,都感到很奇异。 邓兆罴后来做了显赫的大官,他的妻子所生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只有袅烟生的是男儿,取名叫梦锡,能继承他的香火,并中举登第。 当时,陆仲升在外地做了好几年官,也退居回到京城。 邓兆罴父子也在京城做官,才带着梦锡去拜见舅舅陆仲升,并把其中的事告诉大家,大家悲喜交集,梦锡也才知道自己也有外戚。 从此,邓、陆两家经常往来,几代都像是姻亲一样。 ...
山海关以东,处在深山中的村庄,农家所养的耕牛,把农活忙完之后,就把牛赶到深山中去放牧,村里的人一起出钱请一个人看守。 一群牛,在深山之中,最怕的就是有老虎来伤害,每次遇到老虎到来,一群牛之中,就会有一头牛出来和老虎敌斗,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觉得奇怪,只是牛从来都打不过老虎。 有一个叫伊任的人,被一个村里的人雇佣,给他们看好全村的牛,把牛赶到山里去,一天天渐渐地牛便进入到了深山之中。 一天早上,伊任正准备把牛赶到草地上去吃草,忽然就来一只高大的老虎。 伊任大吃一惊,不大声呼喊道:“老虎来了!” 还没说完,有一头公牛,从群牛中奔出去,直接上去迎接老虎。 伊任边有一棵树,于是,他便爬到树上去观看,见老虎挥摆着爪牙,大声吼叫,而公牛凭着自己的蹄子和牛角,来回横冲直撞,竟然斗争了好一会儿,也不分胜负,老虎没有取胜,就掉头走了。 牛便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草,伊任知道牛饿了,担心老虎再返回来,便急忙下来,拿干草来喂它。 喂完之后,老虎果然又回来了。牛的膂力还很刚强,更加勇猛地和老虎相斗,老虎便败走了。 伊任没有了吃惊,感到十分欢喜,夜里就靠近那头牛休息,再也不害怕老虎来侵害了。 后来,有老虎到来,牛都把老虎赶跑,其它的牛依恃着它,便没有受到伤害。 在某一天夜里,伊任梦到那头牛呼喊他:“快醒醒,快醒醒!我得吃过灵芝,颇能知晓天机,今晚我就要死了。我死之后,我的两只角,你要好好收藏好,后面对你有大用。”又说道:“要是遇到什么不测,就大声呼叫‘牛鬼’数十声,我自当会前来营救。” 伊任醒来,觉得这事只不过是梦幻,不值得相信。早上起来,那头牛果然死了。 第二年的春天来了,伊任便赶着牛回去了,向主人说了那头牛的能力,并劝村里的人共同出钱,给那头牛的主人另外买一头牛,用来耕作,村里的人看,今年的牛除了死去的那头牛之外,确实没有丢失其它的牛,比往年损失小多了,大家便也乐意出钱。 可是,凡是牛在山里死了,必定要把皮剥下带回来交给主人,主人才相信。伊任因为那头牛奇异,只把它的两只角肢解下来,然后把它埋葬了,村里的人也对他产生了怀疑,便把他辞退了,不请他看牛了。 伊任因此便跟着一伙人进山采人参,大伙也不知道他们所进的地方,就是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 伊任为了凉快,在树上搭建了一个巢睡觉。 一天早上,太阳都出来了,同伙们贪睡还没有起来,忽然来了几只老虎,啃噬了好几个人,把他们的尸体都吃了。 伊任见了,顿时魂飞魄散,过了好一会儿,老虎才离去。伊任想下去,又担心老虎返回来,忽然想起了老牛说的话,连连呼着“牛鬼”两个字,从树上下去,急忙往东边跑,想离开那里。 刚走了几百步,忽然见到老虎上的蚊虫随风飞来,知道老虎又回来了,又急忙跑到树上去躲避。 伊任静静地呆在树上,等到老虎走开的时候,太阳已偏西了,自己心里也不知叫了几千声“牛鬼”了。 这时,忽然从东边走过来一个人,身躯硕大,形状像一头犀牛,过去仰着头对伊任道:“快下来。有我在这里,可保无患。” 伊任便慢慢地下去了。 那人道:“跟我来!” 伊任看着那人走得很缓慢,然而他竭力追赶才不至于被落在后面。 那人带着伊任来到一处住所,草庐屋舍建筑得非常坚固牢靠,他把伊任让到上边的位置上去,然后用像对待主人一样参拜他。 伊任感到很惊讶,心里想:“这就是我呼叫的‘牛鬼’吗?” 问他的姓名,那人道:“不必问。” 没一会儿,仆人拿出酒食来给伊任饮用,服役的都是男仆人。 伊任问道:“为何没有妻室?” 那人答道:“不能交牝,便不需要妻室。” 又说道:“你最好不要出去游逛,即使出去,也要小心不要离开我二百步之外。” 伊任不明白他的话。 一天,闷坐着,觉得无聊得很,走出门去,可又不敢出去太远,看四周青山环抱,景致非常不错。 见山坡上有一只老虎,见到了他,立即起来,奔他而来。 伊任一阵恐慌,立即奔跑而回,然而,老虎却没有追赶来了。 过了几天,那人道:“你心里受到的惊吓已平息了,可以重新做原来的事了。” 伊任道:“叫我做什么?” 那人道:“你不是为了采人参而到这里来的吗?有一个地方,人参很多,你可以跟着我去采取。” 伊任便跟着那人去了,山路崎岖,很难行走。 那人道:“可以乘坐我。”于是,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头牛,伊任知道他就是牛鬼了,便毫不疑惑地乘坐上去。 行走没多久,见很多老虎在山林中嬉戏纵跃,牛驮着伊任直接奔过去,那些老虎都自动地避开了。 伊任见那里有很多人参,急忙下去采掘。 到了傍晚时分,携带着采掘的人参,又骑着牛回去,回去之后,牛又变成了人,这样来回了几次,所采得的人参已有上百斤了。 伊任的父亲早已死了,他的母亲改了嫁,过了几年,他母亲的后夫又死了,便贫苦得没有依靠,到了受冻挨饿的境地。 一天,伊任偶尔到集市上去,见母亲穿着破败的衣裳,提着箩筐,向行人乞讨。 伊任想起了母亲的恩德,急忙在集市上买了熟食给母亲吃,并乞求她和自己一同回家去。 有人对伊任说:“你母亲已改嫁了,儿母之间的情义已经断绝了,你还这样礼敬地对待她,未免太不值得了。” 伊任道:“不是这样说。那样凄苦地在集市上乞讨,讨得一些冷饭来吃,一整天还不能填饱肚子,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见了也会感到过意不去,何况是自己的生母呢?虽然她已经改嫁,但是她抚育儿子的大恩,怎能忘怀呢?” 听了的人,都说伊任是个孝子。 伊任住在牛鬼住的地方,夜里,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想起自己出门好久了,还没有回去,老母亲依靠谁呢,感到很担心。转念又一想,我得到了那么多的人参,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回去不难娶到媳妇了,又感到欢喜,悲喜交集,反复地在脑海里来回想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牛鬼对他说道:“既然有了心事,就快回去吧!” 伊任道:“没有。” 牛鬼道:“人孝敬双亲,一般人家没有什么困难,可是发生了变故,依然还诚恳地孝敬,那就不容易了。你家里有了变故,还能尽到做儿子的孝心,实在让人佩服。你所采的人参也不必多带,能换得二百千钱就可以了。那些钱除了奉养母亲之外,都用来买女子的衣服,我将给你娶一个媳妇。路上有老虎,我送你回去吧!” 等出了山,牛鬼道:“你务必在第十天的时候,又要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伊任到了家里,把牛鬼的事一一告诉母亲,等他置备好了衣服,十天的期限已到了,伊任便又离别母亲而去。 牛鬼果然在山外等着,等伊任一同回山去了。 夜里,天准备亮的时候,刮起了大风,转瞬之间又停息了。 牛鬼叫伊任起来,说:“你所准备的衣服在哪里?” 伊任道:“都在这里。” 牛鬼道:“现在用得着了!你拿着衣服到宅子后面的山谷之中,有一个女子赤裸在那里。要是她不答应你的亲事,你就不要给他衣服,这样,事就能办成了。” 伊任去了,果然有一个女子赤条条站在那里啜泣。 伊任道:“不要哭泣,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女子道:“你果然真帮我送衣服来吗?你真是一个好德之人。” 伊任笑着道:“我不是好德,而是好色。你愿意嫁给我吗?”女子便不说话了。 伊任又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为何又知道你在这里,而送衣服来给你?这其中实在是有神力作用,也是天意的安排,你为何要违背?” 女子听了他的话,觉得有理,就答应了,道:”好吧,我答应你,快把衣服给我。“ 女子穿好了衣服,同伊任一起回牛鬼住的地方。女子自己说她姓傅,并说出她父亲和兄长的名字和她的家住在哪里,于是,便成了夫妇。 等傅女见到了牛鬼,便说:“我被风刮到这里来,一定是他做的。”伊任也一一给她说出事实。 第二天,牛鬼道:“这里有一片荒地,因为老虎多,没有人来开辟。那些老虎都被我驱逐走了,你们可以来这里耕作。倘若以后再有老虎到来,你们可以用草扎成牛的模样,把我的两只角,安放在大门上,老虎就远远地避开了。”说完,就不见了。 伊任便在那里安居下来,想到老母亲,也想把她接来奉养,又担心妻子不愿意,因此就把母亲改嫁自己又奉养她等事说给妻子听,看她的意思怎么样。 傅女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伊任道:“好,我就去把母亲接来。” 伊任准备走了,傅女又对伊任道:“这时我的父母必定认为我已经死了,希望你去通一下信息,告诉他们我和你成亲了。” 伊任答应了她。 伊任回去见过母亲之后,换了衣服,便去傅女的家,见她家门庭高大,知道是一个富贵人家。 伊任来到傅家,请求面见傅翁,说出了其中的事,傅翁感到很高兴。傅媪也详细地询问,知道没有错,于是,把伊任当作女婿来款待,便和伊任的母亲一同到山里去探望。 伊任招人开辟荒地,也成了富有之家。 后来,来那里居住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村子。 ...
京城的时雍坊,经常有人在那里卖儿卖女。一次有一个带着十岁的女儿来出卖,举人舒树堂见那女孩容貌姣好,就用三十吊钱买了下来,给她取名叫梨花。 梨花渐渐长大,真是出落得艳丽无比,天生一副秀美的容貌,浓妆淡抹,对于她都不需要。那些小草野花,随意摘来插在她头上,简直就和画上的美人一般,其他的女丫头效仿她,也学着她那样做,反而是东施效颦,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并且梨花生性非常灵慧,一家人对她都非常怜爱。 舒举人有个女儿,小的时候就许配给了德公的次子。等到舒小姐出嫁的时候,舒家就把两个丫头作为陪嫁,跟着舒小姐一起嫁过去,梨花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叫春棠,也是一个貌美的人儿。 舒小姐则偏偏特别喜欢梨花,德公家的公子对梨花也很优厚。作为陪嫁丫头,作为小姐的陪嫁丫头,是可以和小姐的丈夫发生关系的,成为其丈夫的侍妾的,因此,公子多次想和梨花亲近,奈何梨花时时小心地防卫着,不让公子接近,要不是找借口推脱或是和小姐呆在一块,好让公子不能下手,舒家小姐倒也劝过她,她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公子多次用言语挑逗她,梨花还是不为所动。 后来,德公到粤西去赴任,从张家湾买了四条船,德公和夫人坐一条,德公的幕僚尚介夫坐一条,仆人从属坐一条,并作为供应膳食的厨房,还有一条就是公子夫妇和梨花、春棠坐的了。 四条船,走的时候,就像一条接着这一条行走,停靠的时候,就横排成一排。 一天傍晚,船行走到了吴城,便停靠在那里。当天晚上,月光明亮,如同白昼。 德公的幕僚尚介夫苦于闷热,五更天了,睡不着,还起来乘凉。那时候,众人都静静地睡下了,尚介夫忽然听到第三条船上,有门的声音,尚介夫以为是盗贼一类的强人,尚介夫就偷偷地站起来,靠近过去看,见到是一个女子起来站在船沿边,然后站在那里小解。虽然隔着两只船,因为月光明亮,尚介夫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竟然是一个男子。尚介夫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梨花,心里便觉得十分怪异。在心里暗想着,梨花十岁到了舒家,现在已有十八岁了,在舒家的时候我也认得,哪还会有什么假呢?可是那船又是公子坐的船,人又是梨花,而出来的梨花竟然是一个男子,种种疑团在心里,实在想不通。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到第三条船来吃早饭。尚介夫观察梨花,也看不出什么来。大家吃完之后,就离开了,尚介夫一个坐在船舱上冥想。 德公有个姓张的老仆人,也一个人坐在船头,在那里兴叹,并且自言自语道:“我已六十岁了,阅历也不少了,为何我没有见过的事,总是接连不断地出现呢!” 尚介夫见他这样说,觉得奇怪,就追问他。 老仆人道:“鸦头梨花,人是女子而声音却很雄厚,我真是想不明白。” 尚介夫道:“你老,见多识广,熟谙世上之事,我有一个疑惑,拿来向你请教可以吗?” 老仆人道:“是什么让你感到疑惑,你说说吧!” 尚介夫看近处没有人,才低声把昨晚看到的事告诉老仆人。 老仆人听他说了,惊讶地说:“我本来就很怀疑事有蹊跷,为何不能去和老爷说说呢?” 尚介夫道:“我本来想去说,只是想到自己在他属下做事,不适合和干涉人家家中之事,因此便缄默不语了。” 老仆人道:“这是什么话,先生不早说出来,恐怕就要出怪事了!” 尚介夫道:“我想先告诉公子怎么样?” 老仆人道:“可以,我可以先去和他说说。” 当晚,船停靠在了青山,老仆人请求见公主,走到公子的船上,然后对公子说:“二爷,你知道家里有妖怪吗?” 公子笑着道:“你说什么呢?” 老仆人道:“妖怪不在别处,就在二爷船上。” 公子感到很奇怪,老仆人就靠近他,在他耳边,告诉他其中的怪事。 公子听了,感到十分惊骇,就进入船舱,询问自己的妻子,妻子也是瞠目结舌,感到很奇怪,过了许久,才感叹道:“怪不得她如处女一样守护着自己的身子,而且十八九岁了,都还没有来那个,我也感到很疑惑,现在这样,一切都明白了。” 公子立即把梨花叫来追问,梨花一脸羞涩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公子把门关起来,想要查验,梨花极力抗拒,公子乘着伸手探摸他的*,果然是一个男子,公子大怒,道:“分明是男子,为何欺骗说女子,混进来做丫头,跟我去见老爷。” 公子带着梨花等来到德公的船上,德公也错愕不已,叫人下人排列两旁,刑具也摆在左右,准备追究其中的原委,梨花见这样,心里便害怕起来,才留着泪着把实情说了出来,道:“当年,被饥寒所迫,为了生计,父母卖儿卖女,当时女子价格比男子多十来倍,因此父母才把我打扮成女子,只望能多卖得几个钱。现今事情暴露了,我知道罪该万死。只是自想也没有做什么非法的事,还请求保全我的蝼蚁之命,当极尽忠义报答老爷的大恩。” 德公怜悯他的遭遇,并且辨明他果然是童男之身,也就原谅了他,还叫他剃发改妆,恢复男儿身,改名叫珠还,用来记住这件奇异的事。全船上的人,没有不感叹这件事出奇怪异的。 到了任所,因为觉得珠还聪慧敏捷,就让他掌事看门,十分的能胜任,德公待他也十分优厚。那个姓张的老仆人没有儿子,德公就叫他认珠还为儿子,并且把春棠许配给珠还。珠还和春棠平日熟识惯了的,如今变为夫妻,自然十分恩爱。 公子本是个少年好奇的人,在珠还结婚的当晚,偷偷跑到他的窗外去偷看,在隐隐约约的灯光之下,说真是一幅绝妙《折春图》。现今,珠还和春棠已抱上孩子了。 ...
李伯瑟先生曾对闲斋氏先生讲过一件有关他表弟的事,可是他的表弟早已不在人世了。 他的表弟康生,向来以才貌双全而闻名。但是人家知道的只是他的才貌,而不知道他的品性。 康生刚二十二岁,当地的巨绅单氏听了他的名声,就把他请到家里去教书。 单氏祖上三世都是做大官的,在郡县里,可算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了,家里服役的僮儿仆人婢女老媪,少说也有上百人,然而单氏为人十分残酷,家法很严,家里的人犯了一点小过错,就得鞭子加身,甚至还有使用炮烙等手段的,被惩处的人也往往姓名不保,大家也不觉得奇怪了。 康生善于阿谀谄媚,到单氏家,倒也和单氏相处得很好。但是,康生年少好事,喜欢捕风捉影,好搬弄是非。 康生一个教五个学生,四个是单氏子侄一辈,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单修,单保,单杰,单偲,还有一个是单氏同父异母的小弟,叫单炳文,单炳文十七岁了,比平常人聪颖,所做的诗文,连康生都比不上,康生表面上对单炳文大加赞许,暗地里对他十分的嫉恨。 康生的学生中,单保和他最好,因此家里的事情,无论大小,家里的亲眷下人,无论男女,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什么事情,单保都会告诉康生,康生见到了什么不认得的人,定会向单保打听,名誉上老师和弟子,实际上像是朋友一样。 一次单家宴请夫人的亲属,到了傍晚,亲属才纷纷散去,夫人带着婢女等送出去,返回来的时候,说说笑笑地经过书院门口。康生在门内看见看见一个婢女,穿着翠色的衣服和白色的裙子,长着一副妖冶的容貌,娇媚的姿态,顿时感到自己的心神都被她摄取去了,正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胡想,刚好馆僮撑着着灯烛进来,然后摆上酒菜,康生向他问道:“诸位公子在屋里做什么事?” 馆僮道:“还有些亲属没有回去,准备留宿,公子们都在忙着呢,过一会儿,二公子就出来陪先生饮酒了。”康生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单保就来了,老师弟子都高兴地坐下,喝起酒来,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康生便问道:“刚才见到一个身穿翠色衣服的婢女,是谁?” 单保道:“先生问的,是不是皮肤白皙如雪,明眸皓齿,发髻多如云,并黝黑发亮的人?” 康生道:“正是。” 单保道:“这是三姑房里的丫头小惠。那丫头极其聪慧,针线活也很精巧,一家人都偏爱他,已十九岁了,还没有夫婿呢!” 康生也不顾师生名分,手里拿着杯子,和单保开玩笑说:“如此美貌,天天在眼前,你们兄弟也尝到她的滋味了吧?” 单保笑着道:“看着谁不嘴馋呢,只恨她为人十分狡狯机灵,总有办法躲避,往往失之交臂,眼看要到手了,又失去了,独独炳文一向和她很好。” 康生得意地笑着说:“呵呵,文炳一向自以为为人高洁,却去坏了别人的名声,这岂不是表里不一吗?我看小惠端庄持重,恐怕炳文也未必能沾惹得上,你所说的,恐怕是你想当然的事。” 单保道:“绝不是的。他两人平时的形迹,我和单偲都见到好几回了。” 康生把身子向前倾了一点,说:“看到什么了?” 单保道:“单偲有一次看到他们两人单独呆在房里,我也有一次,忽然遇到他们俩在花园中行走。” 康生听了呵呵地笑了起来。 一天,在课堂上,单杰向康生询问“蛮触”的故事,康生不能详细地说出来,炳文在一旁说道:“《庄子*则阳》篇上说‘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就是传说古代一只蜗牛的两个触角上有两个小国,一个叫蛮氏,一个叫触氏,两国经常为争夺地盘的事发生争战,有时候竟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后人便以蛮触之争,来比喻因小事而争闹的双方。” 康生听了,很是惭愧,但是随即又转为告诫,说:“读书人应当以十三经作为根本,把二十一史的学问弄清楚,那些荒唐家的书,即使知道,和污秽的废墟有什么区别?” 单炳文接着道:“读书人当广采博学,一件事不明白,就是读书人的耻辱,宰相之位所以要用读书人,是因为他们见识广大,能够有多方面的才学,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康生道:“读书是为了修养气质,你这种气质,怎么能说得上是一个有修养的儒士?我虽然只比你大几岁,然而始终是你的师傅,你是我的弟子。以弟子的身份而冒犯老师,读书又有什么用?况且你自认为懂得道理,为何又要去侵*人家屋里的婢女,破坏闺房里的规矩呢,天下有这样的人吗?” 单炳文听了,脸色不觉难堪起来,也不再说什么。 单修兄弟都来劝解,康生的怒气才消下去一点,然而始终不和单炳文接触交谈。 古时候,最讲究师徒名分,单氏知道炳文触犯了康生,便把炳文绑起来,打了十几大板,并准备了酒席向康生道歉:“大丈夫有什么恼恨的事,几杯酒下去就没事了,何况是老师弟子之间的一点小事呢,弱弟无知,不值得和他计较。” 康生唯唯而应,于是和单氏痛饮起来。 单氏喝得有点醉了,兴高采烈地叙述生平最得意的事情,剌剌不休,说个不停。 康生便乘机进谗言阿谀,说:“老先生文章政事,都可以称得上不朽了,只有家法稍微松弛了一点,要是让外人看到了听到了,真让人感到可惜。” 单氏不快地说:“老父的家政,自认为也比得上石柳。先生说这样的话,难道是看见了什么败坏门风的事了吗?” 康生道:“一直承蒙老先生器重,因此知道了,就不得不说了,不说只怕对不起老先生了。但是这事又涉及个人隐私,有不太好说,让我两难啊!” 单氏感到很疑惑,叫左右的人都退下,然后悄悄地询问,康生就把炳文和小惠的事说了出来,并添油加醋地附会一番,并说:“家里的诸位公子都亲眼见到了。老先生是乡里的榜样,为何要让这些小事,玷污了家里的清誉,致使乡里的人失望呢?” 单氏向来以治家严谨自诩,一旦被人家当面指摘其中有不好之处,便恼怒起来,把杯子一下扔在地上,大声地叫着:“快,快去把小惠叫来。” 下人把小惠带来了,也不问一身,单氏便命人把小惠绑起来鞭打,家里的人都聚拢来了。单氏问道:“贱妇,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清楚。” 小惠道:“老爷,小惠有什么错,小惠实在不知道。” 单氏恶狠狠地道:“不知道,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又狠狠地抽了几鞭,然后说道:“你和炳文干的好事,还不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小惠道:“什么好事,小惠不知道。” 单氏见她还是这样说,就狠狠地继续叫人用力打,小惠忍受不了,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我说……”然后把自己和炳文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单氏恼怒极了,又叫人把她的衣服剥了,绑在庭柱上,并把一根巨大的棒子塞进她的*之中,使尽狠毒手段,还叫单炳文上前去看。 单炳文掩面伏在地上,伤心地哭泣,也不敢求情,只能一个劲地在地上哭,渐渐声音梗塞,已哭不出声来了。 单氏也向他训斥,并一鞭一鞭地往他的身上打去,声色严厉,夫人再三求情,他的恼怒也没有消,打得累了,就叫人把单炳文锁到茅厕里面去,然后才回去睡觉。 夫人总觉得单氏的行为过于残暴,就偷偷地把小惠从柱子上解下来,并叫人抬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小惠已是奄奄一息,流血把床都染红了,家人都哭泣着很是可怜她,守到半夜小惠忽然坐起来,大声说道:“我死了,也一定要化为厉鬼,向小人报仇索命。”说完,长长地嚎叫了几下,就死了。家里上上下下都为她感到哀掉。 康生听到了,心里感到很不安,也不好呆在他家了,便找了个借口解职回家去了,每次想到小惠的事,都是汗流浃背,感到心虚。 正好临近乡试,康生挑灯夜读,她的母亲李氏,也就是李伯瑟的姑妈,亲自调好了鱼汤,送到书房去,走到窗下,看见一个女子全身*并沾满了鲜血站立着,李氏惊恐地号叫,并倒在了地上,一会儿那女子又不见了。 康生出来,扶起母亲,并把她扶到屋里,叫她好好休息,问她为何无缘无故地害怕,倒在了地上,母亲就把自己见到的告诉他。 康生听了,大惊失色。 李氏道:“这宅子最近老是闹凶事,不可再居住在这里了,并且乡试也快要到了,不如就到省城去,暂且居住在舅舅家里,要是能中举,再迁到别处去。” 康生也觉得母亲说的是,便忙着去租赁船只,到舅舅家去,寄居在舅舅家里。 当时,康生的表兄李伯瑟也因为乡试的原因,就在试院旁边的寺庙中读书,康生到了,舅舅就安排他和李伯瑟一起到那里去读书。 一天闲谈的时候,李伯瑟忽然问道:“你们县里有个叫单炳文的,你认识吗?” 康生道:“是我的学生,表兄为何问起他来了?” 李伯瑟道:“此人很有才名,我仰慕很久了,昨天晚上,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他的一篇诗作——《惨魂》,品味其中的词句,好像有什么深深的痛恨在心里,也不明白他是吟咏什么事。”李伯瑟又接着道:“没想到,他还是你的高徒。”就拿出一张纸来给康生看:清液漫漫难入眠,心绪麻乱如火煎。 兰蕙芳草早凋零,不由叫人心黯伤。 苦思人儿难见面,相逢唯有入梦乡。 步出城门向远眺,蓬草青青是坟场。 秋风瑟瑟寒天里,似闻嘤嘤哭声扬。 一缕幽魂无归处,忧思徘徊向何方。 哀哀戚戚形憔悴,忆及往事泪流淌。 无穷悲苦因余故,留在世间徒增伤。 已是枯骨何留连,即当相会永久长。 在世不能遂人意,死后也要成一双。 康生看完了,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便说:“炳文,小惠,这罪责可不再我呀!” 李伯瑟问道:“请问表弟,这说的是什么事?” 康生就把其中事告诉李伯瑟,并说自己只是把事情告诉了单氏,谁知那单氏如此残暴,不顾人的性命,下那么重的手,还对李伯瑟说:“人做错了事,释家有忏悔的说法,考完试以后,想请表兄为我摆设一个祭坛,祭奠亡灵,不知表兄能否答应?” 李伯瑟听了,一脸惊悚,满额头的汗水,感觉这事真是凄惨,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你不责备自己,反而说不是你的错,把罪责推到别人头上,还想铸成大错吗?”于是,当夜两人心里都不是很欢乐,就各自睡去了。 没多久,考试的日子就到了。两表兄恰好被安排住在了同一个考场。 当夜考场之中,就听到女子的哭声,众人都觉得很奇怪,只有康生一个人脸色沮丧,不吃不喝。第二夜三更,李伯瑟把文章草稿写好了,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帘子外面有人来往,都纷纷说“真是怪事。” 李伯瑟立即掀开帘帷出去看,看到康生住的宿舍前面,人像一睹墙一样围着,李伯瑟心里明白,一定是有什么事了,就拨开众人,挤进里面去,见到康生一身全裸,坐在屋檐下面,睁着大大的眼睛,大叫道:“单氏的死期,时辰还没有到,先放他一阵,今天暂且取了这嚼舌头人的舌头,好拿去对证。”说完,就自己用手抠自己的舌头,用力地往外拔,拉出了口外面四五寸,血从嘴里流了出来,沾满了嘴唇。 李伯瑟感到很惊骇,想上前去救他,把他的手拿开,可他手已牢牢地抓住舌根,哪里取得下来。 等考官来查验的时候,他的舌头已连根拔出,昏倒在地上了,一会儿就死了。 是自己的表弟,李伯瑟不忍心让他人知道康生的恶事,第二天考完,就领了康生的尸体,回去了。 这场考试,李伯瑟高中,又到京城去参加会试,和闲斋氏先生又是好友,听他说了这件事。 据说,单炳文写了《惨魂》,半年之后也死了,难道真是去和小惠了结一段未了缘分吗? ...
一 诸暨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位于草塔镇北面的平阔,一个是位于牌头镇东面的狭山。从字面上理解,平阔是又平又阔,而狭山是又狭又小。实际上呢,是“平阔勿阔,狭山勿狭”,地势与地名刚好相反。今天所讲的人和鬼,就发生在狭山,当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二 狭山者,两山之间一长溜的开阔地也。靠北的山脚边,蜿蜒大路与越山溪并行,通向长坛老街。中间,喜鹊尾巴岭越过山岗,岭与路交界处坐落着“狭山亭”。凉亭很普通,就是乡村里常见的那种,白墙黑瓦两门对穿,亭内靠墙砌着两排石凳,供过路客歇息。 东南方向是个大村子。早先,村里有个杀猪之家,父亲姓楼名富,年轻时身强力壮,两三百斤的猪,一个人就能拖上杀猪凳,白刀进红刀出。近年来上了年纪,体力眼力都不如从前,就把技术传给了儿子楼裕,自己在家饲鸡种菜,或者与老婆一起去庙里拜菩萨,祈求儿媳进门,早日抱上孙子。楼裕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高大挺拔,身体结实得像山上的岩石疙瘩。 不管是现在还在过去,杀猪总是赚钱的行当,所以楼家的生活很小康。这样的后生这样的家境,媒人是踏破了门槛,可楼裕从来没去相过亲。这事说起来,就要怪村头的山爷爷。 三 山爷爷是孤老太公,住在村头的祠堂里。他记性好,早些年在外贩牛贩羊,到过的地方多,肚子里全是前朝后代、稀奇古怪的事。要是听他聊起天来,男人不要出畈,女人不要烧饭。楼裕小时,常与村里的伙伴一起来到祠堂,听山爷爷讲七仙女配凡人、狐狸精配书生、前世盖衣定姻缘等等。像现在传销洗脑一样,听得多了,心里就入了迷。以致成人后,当父母催他去看姑娘时,他就说:“婚姻全凭天意,缘分没来时,天天看也没用。缘分来了,漂亮姑娘会拉着我的手,甩也甩不掉。” 父母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天下无媒不成亲,哪有姑娘自己上门来的?后来想想,儿子要杀方圆十里的猪,本村邻村,齐正的姑娘多着,说不定真有自己看中的。如若是这样最好,以后居家过日子夫妻相吵,省得埋怨媒人和父母。 四 外村有户人家办喜事,这天晚饭后,楼裕给他们杀了两头猪,等到收拾完毕回家,已经是半夜前后了。月亮很好,走在路上,能看清楚山上的树和毛竹。四周很静,人们都进入梦乡,偶尔传来田鸡和夜莺的叫声。前面就是岭脚了,忽然,楼裕看见有个白影子,闪进了凉亭里面。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游荡?会不会是偷东西的贼?楼裕是杀猪的,胆子本来就大,决定进去看个明白。 拐了个弯,走到凉亭里面,见角落站着一个女子,身材高挑,穿着宽荡荡的白上衣,头发散散的披在脑后,一袭黑长裙拖到地上,盖住了双脚。看来是两口子吵架,赌气走出来的。 楼裕走上前去,说道:“你位阿嫂,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在诸暨民间,未出嫁的女子喊大姑娘,一旦嫁了人就喊嫂嫂了。如果大姑娘你喊了嫂嫂,是对人家不尊重,哪怕是错口出,她也要翻脸骂人。这不,楼裕无意间一声阿嫂,那女子就来气了,她转过身,眼睛一瞪喝道:“闭上你的臭嘴,你妈才是阿嫂,本姑娘清清白白,滚开!” 好大的火气啊!楼裕一时怔住了,不知如何应对是好。月光斜照在地面上,亭内亮堂堂的。两人面对面站着,可能是刚才气的吧,或许是反光的缘故,姑娘瓜子形的脸孔白得像一张纸,几乎没一点儿血气,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倒很好看,嘴巴也长得小巧玲珑。要是脸孔红润一点,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啊,楼裕想起了山爷爷所讲的仙女,不禁一阵心动。 见后生被呛得脸孔红红,姑娘感到自己言重了,嘴角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楼裕呢,觉得这样离开心不过安,万一遇上山匪兵匪,姑娘岂不要遭殃?于是继续劝说道:“你一个人出来,父母肯定着急了。家住哪里?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后生如此热心,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人家这么真诚,如果自己不声不响地走开,说不定他会尾随而来,与其让他跟着,还不如大方一点回答,省得他起疑心。再说,后生阿哥五官端庄,阳刚之气十足,很有男子汉的味道呢。于是,姑娘指了指亭外,开口道:“我家就住在反山,没多少路,翻过岭岗就到。这里溪水清亮,环境清静,有月亮的夜里,我常沿着山路走过来。小阿哥若有时间,明天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来陪我一起散步吧。” 从来没有姑娘如此主动来相约,楼裕一时呆住了,竟忘记了点头应答。姑娘说完,甜甜地一笑,飘然出了凉亭,走上了长长的山道,等楼裕回过神来,她已拐入山湾不见了影子。楼裕心中好有些失落,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晴睁开,一忽儿是仙女,一忽儿是狐狸小美女,眼睛闭上,仙女与小美女重叠在一起,变成了白衣姑娘。 五 楼裕杀猪,从来都是“一刀清”,干脆利索。第二天,他心神不宁,总惦记着与白衣姑娘的约会,以致一连捅了三刀,那头猪还唱着“高调”。没办法了,见旁边豆腐桶里汤水正满着,就后脚一提,把猪头沉入水中,溺死了之。 好不容易等到日落,楼裕饭碗一放,打扮一番,出了村口匆匆来到岭脚。白衣姑娘已在亭中等候,见楼裕到来,满脸荡漾着舒心的笑意。今天,她穿了一件淡蓝色上衣,一件白色的长裙,清爽整洁,如一朵含苞的百合花。此时,月明云淡,微风吹拂,溪流淙淙,姑娘在前,楼裕紧跟在后,两人沿着大路慢慢踱着步。气氛有些紧张,楼裕心跳得厉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姑娘打破了僵局,操着甜软的口音,自我介绍了起来。 姑娘姓萧名慧,老家在水乡扬州,那里湖水如镜,杨柳如烟,处处充满着诗情画意。然而,邻近的长江,每年总要发几次大水,田园一片汪洋,人们只好背井离乡去逃荒。五年前,萧父夫妻带着她姐弟俩,来到了山那边的小村。父亲学过医,常给附近村民看小毛小病,母亲与她刺绣香囊,或送给村里的小孩佩戴,或去街上售卖,日子过得还算如意。 楼裕告诉她,自己是杀猪的,每天走东村穿西村,要结果好几条性命,可别怕啊。萧慧咯咯笑着说,猪吃吃睡睡不干活,养大了就该杀,这是上天罚定的,只要你不害人就行。萧慧开朗活泼,善解人意,说话极具吸引力,楼裕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 青年男女一旦情相投,就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会越靠越拢。开始时,楼裕与萧慧是一前一后走着,没过多少时候就并排了,最后坐在了溪边的岩石上。话题也很宽泛,乡土风俗、童年往事、兴趣爱好等等。萧慧像一只山雀,话头一扯开就没完没了,似乎好多天没与人说话了,楼裕只有当听众的份,偶尔插上几句。 这世界上,有两件事做起来,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是赌博,二是谈情。不知不觉间,月亮已滑到了头顶,该回去了,楼裕想送萧慧一程,萧慧说,左右邻居看见不太好,放心吧,不会出事情的。 月夜相会,过去也好现在也好,都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据说还会上瘾。别人不知道,楼裕和萧慧就是这样,一发而不可收。每晚,双双踏着月光而来,溪边大路田埂小路,留下脚印一串串。男女相爱,免不了牵手挽臂,肌肤相碰。那天,大概是阴历二十左右,月亮升得有些迟,也有些残缺。两人走了一段路,便坐在山脚边的草地上。 突然,山上传来了尖厉的惨叫声,同时柴草乱动,有活物在竭力挣扎。楼裕知道,是山爷爷摆着的“夹头弶”,夹住了一只小野兽。萧慧吓得抱头躲藏,楼裕张开双手,顺势把她揽到怀里,紧紧地搂住。可能是受了惊吓吧,萧慧的身子冰凉刺骨,没一点热度,好像冬天的蛇一样。楼裕的胸膛原本就火热,此刻抱着美女,更是满腔热血沸腾。冷热相融,萧慧一动不动地紧贴着,温柔得像一只小猫。 六 山爷爷七十多岁了,筋骨还很硬朗,擅长在柴窠蓬中设弶捉兽。那晚,他捕获了一只角麂,也看到了楼裕抱着一个姑娘。第二天,楼裕从祠堂门口走过,山爷爷把他喊了进去,围绕着萧慧姑娘,问得萝卜不生根,葫芦不长藤。 问完了,停了一会说道:“这姑娘来路有些不正。你想想,青葱十八,哪个姑娘脸孔会没有血色?半夜三更,哪个女孩会独自一人爬山过岭?食烟火饭,哪个活人会冷得冰阴激骨?” 与萧慧的交往,脑子里全是对方的好,山爷爷所问的,楼裕是压根儿没有去想过。现在一经提醒,尤其是最后一句,越想越是心乱如麻,阵阵发寒,难道萧慧是……不!萧慧不可能是阴鬼,她是活生生的姑娘!见楼裕眼里没一点儿疑惑,山爷爷微微摇着头,心里直感叹,真是一个痴情汉啊!他把楼裕叫到里屋,拿出一个白线团,嘴巴附在楼裕的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着。 七 男人的胸膛,生来就是让女人依靠的,这话不假。夜里一见面,萧慧就往楼裕的身边挨,一副小鸟依人之态。山爷爷真是神志昏糊,如此温柔可爱,怎么会是脏东西呢?脏东西是青面獠牙,是绿眼睛红头发,萧慧是标准的良家少女啊!楼裕不想去外面,而是抱着萧慧坐在石凳上。荒郊野外,一对痴男情女相拥了,心冲动难控制,免不了唇吸舌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生第一次,楼裕是心跳如鼓,手忙脚乱,萧慧是呼吸急促,哼声阵阵。 不知不觉夜已深,萧慧挣脱了楼裕的怀抱,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说时间快到月尾,没月亮走山路不便,这几天家里也有一些事,要忙一阵子,下个月的十五,月亮升起时再相见吧。楼裕站了起来,手触到了袋里的线团,想起了山爷爷的话。既然带来了,就试上一试吧,乘萧慧不注意,楼裕把白线缠在了长头发上。 八 第二天上午,楼裕穿过凉亭,爬上了喜鹊尾巴岭。这岭,小时与伙伴们玩“捉强盗”的游戏,曾爬过几次。多年不来,路样没多少变动,只是有几处被暴雨冲毁,露出了横七竖八的乱石。夜里,萧慧来往行走,要是不小心勾上一脚,滚落悬崖如何是好?楼裕直怪自己太粗心。路旁柴茂草盛,鸟语花艳,楼裕没心思欣赏山景山色,只顾低头看路。昨晚,线团放出的白线,跟随萧慧一起回了家。 白线的那一头,就是萧慧的家。马上就要见面了,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萧慧一定会又惊又喜,说不定还会拉到门后,亲上几口呢。可到底是怎样的家呢?一想到这,楼裕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翻过岭岗,下坡路走起来省力了许多,没多时就来到山脚。山脚边,坟头布满得像钉鞋齿,有新的有旧的。忽然,楼裕看到了白线,沿着小路穿过草丛,拐了几个弯后,钻进了一口护丧棺材。在诸暨农村,人死后大都不是直接下葬,而是将棺材在野外摆放几年,上面盖稻草。此时,楼裕像打着了一记闷雷,一动不动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待神志慢慢清转,便来到棺材后头,见档板上写着:爱女萧慧之灵柩。 楼裕脸孔铁青,脚骨发软,强打起精神,走到一株大树底下,背靠树身,坐在蛇一样的树根上。没过多时,一位老太太出了村口,拎着竹篮,径直来到萧慧的棺材前,拿出年糕、豆腐等几样供品,一字形摆开。接着,又是点香又是烧纸,嘴里还不停地念念有词。老太太有一大把年纪了,说的又是正宗诸暨话,不像是萧慧的母亲。那她是萧慧的什么人?今天是什么日子?萧慧的家人在哪?楼裕肚里的疑团一个个。 祭祀完毕,见旁边丢着一个树头,老太太想拖回去当柴火,哪知树头大得像箩伞,拖了几脚停下了。楼裕见状,快步走了过去,双手一擎就背到肩上,说刚好要去村里。 有人来帮忙,老太太是眉开眼笑。一搭两便,走路聊天,楼裕指了指背后,兜出了心中的疑团。老太太告诉楼裕,今天是萧慧三周年的祭日,萧慧死后不久,父母及阿弟就回扬州老家了。她是萧慧原先的邻居,萧慧生前,待她像自己的奶奶一样,因念萧慧的好,一年之中的几个要紧日子,都要来坟前看看她。那萧慧是怎么死的呢?老太太一声叹息,抹着眼睛说了起来。 萧慧人俊手巧,做出来的香囊式样多,有的像菱角,有的像桃子,里面包着不同的草药,挂在身上能治病。拿到街市上,身边常常围满人,当然,有一些人是来看好相貌的。 黄勾是一个“破脚骨”,三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每日里,常与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寻事打架坑蒙拐骗。见“扬州妹”长得像仙女,他眼睛红起,口水流得像打桐油。那天散市后,他在半路上拦住萧慧,厚着脸皮说,要与萧慧拜堂成亲,如果不同意,就做一场露水夫妻。萧慧表面上柔弱,其实是一个烈性女子,黄勾说话没分寸,她板起脸孔,着着实实地骂了一顿。 恶人总有恶办法,一计不成,黄勾就又来一计。他叫手下的狐朋狗友前街后院去散布,说是“扬州妹”与他上过床,还打过胎。谣言像雾又像风,很快就传播了开来。人们知道黄勾的行径,好多人是摇头不相信,但也有人跟着起哄,当着萧慧的面,说着不冷不热的风凉话,有的甚至指指点点。舌头底下压死人,一个黄花闺女哪受得了这蜚短流长啊?一时想不开,投进了村前的水井里。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那次初次相见,自己喊了一声“阿嫂”,萧慧当即发了怒。把老太太送到家,楼裕从原路返回,远远看着萧慧的棺材,心像刀割般难受。这里,萧慧是异乡异客,举目无亲,寂寞之时,灵魂便在月光下出来游荡。如今,自己已深深喜欢上了她,难以分离,不能让萧慧再做孤魂野鬼,她应当过幸福的日子。 九 鬼要变成人,需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而后进入天庭报到注册,由玉帝分配去凡间寻娘胎。若不经过这道手续,私自作主,就是违反天规天条,必将受到严厉惩罚。 山爷爷说道:“重新去投胎,小女孩一点点长大,即使你俩有缘分,最少也要等上十八年。我看这样吧,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带着一个镬焦团……” 镬焦团就是饭烧过头,结在锅底的那一层,有着极猛的人间烟火味,阴鬼如咽下,就还原成阳人。这奇门秘诀,是山爷爷早年走江湖时,从深山老道士那里听来的。山爷爷提醒楼裕,过程看起来简单,对于鬼魂来说,所受痛苦不亚于女人生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抱着姑娘不能放手。 一个月的时间,对楼裕来说,好像有一年那么长。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迎来了月圆时刻。烧晚饭时,楼裕主动去了灶间,火烧得特别旺,饭香后又添了几把毛柴,镬焦厚得像缸爿。他捏了鸡蛋那么大一团,藏在衣袋里,一心顾路来到凉亭等候。月亮似调皮的孩子,慢慢地爬出了东山岗,周围霎时明亮了起来。山沟那边,有人家在娶亲,隐隐约约地传来了锣鼓声。 山道上,萧慧翩翩然走过来了。今天,她穿了件粉红的上衣,下面是墨绿色的长裙,显得活泼、庄重、大气,很像一个上轿的新娘。见楼裕已在凉亭,她一边张开双手,一边激动地喊着:“小阿……” 声未尽,人已扑到了面前,虽说是樱桃小嘴,但喊“阿”还是张得大大的,说时迟那时快,楼裕挖出镬焦团,一下就塞了去。“哥……”萧慧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可不能让她吐出来啊,楼裕刚想伸手去闷,不料萧慧自己捂住了嘴,深情地看着楼裕,眼睛里汪出了两行热泪。焦饭硬着像砂子,不要说几年没捧过碗的萧慧,就是牙好胃口好的壮汉,也要划破喉咙。只见萧慧硬着牙床筋,吃力地咀嚼着,一点点咽着。 萧慧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十 有句话,叫做哪个女子不怀春?两人接触几次后,楼裕憨厚朴实的性格,以及刚劲健壮的外形,深深地吸引了萧慧。萧慧心中明白,自己只是一个鬼魂,与楼裕生活在两个世界。 想与楼裕结成夫妻,要么去投胎做人,要么瞒着上天偷偷还阳。投胎做人,漫长的岁月谁也不愿等待,只好走另一条路了。自己面白如纸,体冷如雪,楼裕觉察了也怀疑了。那晚,在头发上缠了白线,自己是得知的,但没有去扯断,而是隐进棺材留下了痕迹。可以看出,楼裕没有嫌弃自己是异类,是真心爱自己的,否则,不会塞镬焦团了,而这真是自己所巴望的啊! 焦饭咽下去,一歇歇工夫,肚里就疼痛如刀绞,身子发热发烫,烫得像白炭猛火一般,实在忍受不住了,她就脱衣衫脱长裙,缕丝不穿,满地胡乱地打着滚。 亭外就是溪坑,要是滚入冷水中,人就像石灰一样化没了,楼裕想起了山爷爷的话,赶紧把她抱起。萧慧拼命挣扎着抓狂着,又是撞又是挖又是咬,幸亏楼裕是杀猪的,有的是力气,不然的话,早就像泥鳅一样滑脱了。也难怪萧慧啊,多年不进食,肠胃已粘在了一起,一点点的打通,如生生的在割。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上下通了气,萧慧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像一个孩子,依偎在楼裕的怀中,甜甜地睡着。风过凉亭,带来丝丝寒意,楼裕拿起衣衫,轻轻地穿在她的身上。完成了从鬼到人的蜕变,萧慧的身子不再冰冷,与常人一样温热,脸颊不再惨白,而是有了淡淡的红晕。月光下,楼裕俯下身,深情地吻着吻着。 十一 楼裕一夜未归,父母急了,喊来亲戚房族及邻居,村前村后、冷屋间暗弄堂到处找。山爷爷笑呵呵地说道,别费心精了,天亮时准会回家,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漂亮姑娘呢。鸡啼三遍,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旋即变成了七彩云霞,映照天地。大路上,楼裕和萧慧肩挨肩,两人十指相扣,纹理相贴,缓缓地走来了。 萧慧有些害羞,紧紧牵着楼裕的手,甩都甩不开。菩萨有眼啊,楼裕父母望着仙女般的萧慧,嘴角眼角堆满笑。缘分啊,大伙儿站在村道两旁,拱着双手,迎接新人的到来。那些油头小光棍,看得眼睛像发流火,一阵阵热酸痛胀。 择日不如撞日,在山爷爷等乡邻的张罗下,楼家当天就杀猪买菜,喊来了四亲八眷,热热闹闹办了喜酒。婚后,萧慧孝敬公婆,争着做家务事,空闲时,就做一些针线活。她待人热情,把扬州刺绣的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婶姨姑嫂,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有什么事,都喜欢与她商量交谈。与楼裕更是恩爱有加,如胶似漆,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十二 在阎罗王的生死簿上,萧慧早已打上了勾,因没去天上报到,玉帝便派出手下,四处追查她的下落。萧慧比谁都清楚,自己是“黑户口”,不能大模大样在露天底下走,不然就会被发现。晴天倒还没什么,如果是阴天,就是不下雨,也要戴上笠帽遮盖着。每逢月夜,萧慧就挽着楼裕的手臂,散步去狭山亭,亭内亭外,每走一步都有甜蜜的回忆。 黄勾有个臭搭档,叫做袁侯,做一些小生意,骗人起来不用打草稿。这天,他到村里来卖花线,邻居阿婶刚好要绣“扇搭”,便买了红绿黑黄各二股。袁侯扳着手指算起了账:“买花线八股,三个铜钱一股,三八廿八个。” 阿婶是老实人,付了铜钱拿了花线就离开,来到楼家,向萧慧说起了这事。萧慧一听,不对啊,三八是廿四,怎么会是廿八呢?碰到骗子了,这四个铜钱要去算回来。家里的婆婆有事出去了,萧慧叫阿婶照看一下孩子,自己拿了廿四个铜钱,笠帽一戴出了门。村头大树底下,袁侯正在歇息,萧慧走了过去,问了价钱,挑了八股花线,对袁侯说道:“生意客人,三八廿八,铜钱你数一数吧。” 萧慧说着,挖出一大把铜钱,交给了袁侯。这村子里的女人,怎么都有些十五倒六的啊,刚才三八廿八,多骗了四个,现在三八廿八,送来了四个。多收的铜钱还用数吗?袁侯连说“没错没错”,转手放进了钱袋里。哪知萧慧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来,说道:“生意客人,错了错了,三八是廿四,不是廿八,我多算给你了。” 袁侯像挨了一棍,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明白了,她是替别人来倒账的。自做的手脚自清楚,袁侯强打起笑脸,找还给了萧慧四个铜钱。望着萧慧的背影,袁侯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翻肠倒肚一想,对啊,她不就是卖香囊的“扬州妹”吗?不对啊,扬州妹不是投井死了吗?见鬼了,袁侯越想越汗毛倒竖,慌忙挑起担子,三脚并两步,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十三 黄勾正在街头小吃店里,辣椒过烧酒,已有七八分的醉意。袁侯在耳边一说,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酒气一下子消了。那年,萧慧寻了短见,官府派来了官差,一查二查,查到了黄勾身上。眼看要进班房了,黄勾赶紧掏出银子,上下疏通打点各路“神仙”。真所谓:天大的官司,只要磨爿大的银子。萧家是外地来的,无势无力,没人站出来主持公道,萧慧日里死白死,夜里死黑死,黄勾平安无事。 耗去了一大半的家当,黄勾的心一直痛着,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扬州妹还了阳。袁侯做生意是老滑头,从来是只进不出,她居然三八廿八算起来,比袁侯还精明。鬼变成人,骨子里还是鬼,与三教九流的人来往,黄勾知道如何去对付。 十四 过了几天,黄勾爬山过岭来到村上。一打听,得知扬州妹嫁了人,儿子都快双满月了。楼家屋前是小道地,太阳很好,道地的晾竿上晒着被单,以及一些大人小孩的衣衫。角落有一间柴草房,黄勾像做贼一样,偷偷躲在草房里。不一会,萧慧走到门外,戴着挂在廊柱上的笠帽,来到道地上,用手捏了捏晒着的东西,大概觉得不是很燥,翻了一身又晾上了。萧慧腰细细,胸鼓鼓,皮肤白嫩嫩,比卖香囊时还要滋润,黄勾的心如五百小蚂蚁在爬,难受啊! 家里响起了毛头的啼哭声,萧慧转过身,笠帽一挂回了进去。见四周没人,黄勾溜出柴房间,取下笠帽就走。这时,萧慧给孩子喂过奶,躺在床上眯着了。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晴天皎洁,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大块大块的乌云,遮住了日头。 黄勾一看机会来了,破开喉咙大喊:“下雨啦!下雨啦!” 萧慧迷糊中惊醒,连忙爬起来到屋外,不见了笠帽,心想还是收衣收被要紧,便大步奔了出去。突然间,天空划出一道闪电,咣!一个天雷从半空中落下,嘭!在道地上向四面炸开。要知道,萧慧头上无遮无盖,露出了原形,判官啊无常啊站在云端,电光一罩就发雷。楼裕刚进村口,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心怦怦直跳。不好,可能是萧慧遭人暗算了。一路急跑来到屋前,见萧慧倒在地上,老娘抱着孩子,跪在萧慧的身边,抹着眼泪。 楼裕一把抱起萧慧,发疯似地哭喊着。乡邻们站在道地上,看着眼前悲惨的一幕,摇头叹息。萧慧还有一口气,她吃力地睁开眼,断断续续地对楼裕说道:“十八年后,我们再做……夫妻,等着吧。” 说完,脑袋滑落楼裕的胳膊,无力地侧向一边。这一次,判官、无常不敢怠慢,铁链锁住萧慧的魂灵,带上了天,直接投进天牢中,萧慧的尸身在楼裕的怀抱中,一点点地变冷变僵。 天雷打死了萧慧,也震倒了柴房间,一根横梁砸在了黄勾的两条腿上,骨头粉碎,成了真正的“破脚骨”。再也不能走路,只好坐在草团上,在街头喊一声婶婶奶奶,乞讨过日子。 十五 萧慧投胎到哪户人家?长大后是如何认识楼裕?其中又有多少心酸曲折事,民间有《儿子十九娘十八》的传说。看官,如果想听听,就来狭山走走吧。如果碰了巧,遇到一位能言善谈的老者,他就会坐在凉亭里,或者坐在越山溪边,讲述人鬼情缘的续篇呢。 ...
老朱是一个烧炭翁,平时在礁山砍柴烧炭,挑到靳州去卖。后来,一位姓胡的掌柜,见老朱的木炭经久耐烧,且有股松香味,烧出来的水,泡茶格外好喝,便专门向老朱订木炭。 这一年,大雪封了出山的路,老朱整个冬天都沒能出山。老朱闲下来的日子,便想到去诱捕野禽,于是把苞谷揣上一小袋,带着套绳就往谷崖去了。 谷崖下方是一片松林,老朱眼尖,在一株老松树下发现了野雉的脚印。当下,老朱把细细的脚套布下,往上头掩了些雪,又在雪上撒上苞谷。 第二天,老朱信心满满地来到松树下,希望能套住只野雉。然而,野雉没捉着,倒套住了一只“春姑娘”。这倒让老朱大喜,春姑娘在靳州可是神秘的脚兽,神出鬼没,长得如大尾巴松鼠一般,专门食那谷崖的青蛾。 谷崖的崖壁上,长有靳州药农们望崖兴叹的药草千目丁,千目丁是一味治眼疾的良材,用花蕊上的花粉配上晨露,就是一味奇药了。可惜崖高陡峭,没有人能攀爬上去。但千目丁开花时,会吸引成白上千的青蛾聚在花丛间穿梭,以至花粉都粘到了青蛾身上。而“春姑娘”专门扑那青蛾为食,把“春姑娘”炖了吃,竟与千目丁有等同的治眼疾的功效。久而久之,“春姑娘”便也成了药农们的抢手货。 “春姑娘”难捉,老朱竟然白捡了这样一只“春姑娘”,可谓幸甚。只可惜这只浑身冰凉,看来已死去多时。 待老朱刚把死了的春姑娘解了套,不承想,春姑娘突然又活了过来,一下子蹦得老远,逃走了。老朱空欢喜了一场。 开春后,雪化开,露出了通山的路。老朱还未挑炭起程,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城里人朝他走来。老朱眼尖,那人不正是胡掌柜的管家大寒吗? 待大寒走到跟前,老朱赶忙递上一杯热水。大寒哈着热气道:“唉,世道真是多变,才个把月的时间,我家老爷就瘫床不起,倒是还挂念着老朱的木炭烧出的松香味的水呢。这不,雪一化开,就催我赶紧来瞧瞧。” 老朱不无遗憾地问:“胡掌柜心肠这么好,怎么就瘫了呢?” 大寒说,胡掌柜大雪天去走亲友,回来时多喝了几杯,竟陷在风雷庙前的雪泥里动弹不得,几近被冻死。胡掌柜呼救了几声,有个人过来瞅他,问他死了没。 胡掌柜说:“你积点德吧,拉我一把。” 那人说:“那你看我的样子,像人吗?” 胡掌柜这才看清,眼前戴着个风雪帽、披着个黄袍子的家伙,原来是只黄鼠狼,细眼睛,塌鼻子,豁着牙,涎水结成冰条挂在嘴下。 胡掌柜暗道坏了,黄皮子的话是在给他下套,万万不能说黄皮子像人,否则,自己的躯壳就要被黄皮子借去了。 黄皮子看他不应,就知道胡掌柜轻易不上当了,嘴里嘟囔道:“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不这样,我救你一命,你把眼珠子掏给我吧!” 胡掌柜仔细一瞧,原来这黄皮子一只眼瞎了,且瘸了一条腿,是条残疾黄鼠狼。胡掌柜便拒绝被救,死活不应一声了。 他还以为黄皮子就这样走了,哪知黄皮子“嘿嘿”笑了几声,放了一团黄烟雾似的臭屁,一下子把胡掌柜熏晕了。 胡掌柜醒来时,发现自己瘫倒在风雷庙的泥巴神像下,成了一个睁眼瞎,且双膝上的韧带被黄皮子抽走了,动弹不得。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管家大寒找来,才发现了受难的胡掌柜。 不过,面对胡掌柜的这一套说辞,大寒并不相信,这世上有黄皮子,可那只是畜生,畜生哪会说人话呢? 大寒确信胡掌柜是遭人抢劫了,那人扮成一只黄皮子的模样,救了陷于雪地里的胡掌柜一命,却把胡掌柜身上带的传家玉和银两搜刮了个空。 至于胡掌柜的双腿瘫了,是他的风湿骨痛病经寒雪一侵,复发了。至于胡掌柜的一双眼睛,眼珠子当然还在,只是看不清,仿佛罩了个眼帘,这是胡掌柜耍酒疯撞在风雷庙的泥巴神像手持的戒尺上,撞得眼冒金星后惹下的恶疾! 老朱听后,挑着满满一担木炭,跟着大寒来到了胡家。 老朱陪着胡掌柜唠了半天,看着胡掌柜现在这又瘫又瞎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便告辞了。 老朱挑着空担子在靳州的练武场附近逛时,一个扛着木杈子的货郎走过来,那货郎把许多小玩意儿挂在杈子上,琳琅满目,有的玩意儿精巧古怪,看都没看过,实在是夺人眼球。 老朱注意到,木杈子上吊挂着一个春意盎然的花笼子,是由青草编织起来的,缀着各色编成的小花,且花笼子里架着个摇床,摇床轻轻地荡,好像还睡着一只小东西。 老朱指着笼子赞道:“货郎好身手,把这花笼子编得好精美!” 那货郎摘下花笼子,笑道:“老汉你就不懂了,此笼乃‘囚春笼’,这摇床上睡的可是‘春姑娘’呢!‘春姑娘’是最爱美的,你把笼子编得越美,‘春姑娘’便会不顾一切地住进去。” 这事听了新鲜,老朱是闻所未闻。货郎见老朱并没有要买下的意思,摇头晃脑地走了。老朱反复想着货郎的话,突然脑门一热…… 开春了,万物复苏。老朱便用老竹编织了一只竹笼子,笼子周身用绿藤蔓环绕,加以点缀各色野花,把笼子编得十分精美。 老朱又照货郎的囚春笼在笼子里设计了一张摇床,只要春姑娘住进去,睡到摇床里,那花笼的门就关上了。 老朱把笼子摆放在崖壁下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那石头正好有个凹槽。在石头上抬头望,正对着那丛千目丁。 刚放上囚春笼头天,春雾就弥漫开了,老朱寻不到路,所以没去查看春笼,等三日过后,雾散了,老朱家悄悄赶过去,还真让他看到了令他欣喜的一幕。 那个大花笼里,果然关住了一只“春姑娘”,不过“春姑娘”竟然未觉险情,一会儿在摇床上晃荡,一会儿又蹦下床,在笼子里跳起轻盈的舞蹈来。 老朱喜上眉梢,提着囚春笼去了胡掌柜家。 当大寒杀了“春姑娘”炖给胡掌柜食用后,胡掌柜的眼睛神奇地康复了,便重重酬谢了老朱。 老朱一直觉得亏欠了“春姑娘”。于是,空闲时,他便在各个隐蔽的所在,造了很多个没有笼门的囚春笼…… ...
陕西华县有个叫上官德的人,娶妻任氏,生有两个儿子,大的叫上官知,小的叫上官仁。任氏死了之后,又娶了马氏为继室,生了一个儿子叫上官勇。 上官勇行强悍,专门好管不平之事,父亲上官德屡次告诫他,他依然如故。 一次,上官知出去游玩,见到有两个自己向来认识的人,正在殴打一个人,把那人踩在地上,打了又打。 上官知上去劝说道:“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那两人恼怒起来,道:“你和这人是什么关系?是一伙的吗,是一伙,不妨来帮他。” 上官知也恼怒起来,道:“我好言相劝,你却满口恶言,我就是来帮他,又怎么样?” 那两人更加恼怒,都转过来殴打上官知,原先被殴打的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帮忙,因此,各对付一个。 上官知下手过重,一拳打过去,便把对方打倒在地了,好久都不见起来。上官知害怕出了人命,立刻就先跑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苏醒过来,围观的人见他久久未动,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然而逃亡的上官知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父亲上官德派人四处打探踪迹,也没有什么音耗。 没多久,上官德病故了。 马氏顿时起了忌恨之心,上官德在的时候,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上官德一死,她便动起了心思,加上老大上官知已逃亡在外,就剩上官仁在家了,并把他当作眼中钉。 让上官仁做各种家务,也不让她和自己生的儿子上官勇一起读书,渐渐地便像奴仆一样奴役他,并且吃的东西,也让他吃得不同。 上官勇刚十四岁,见二哥吃的是粗饭,心里有所不安,每次吃饭的时候,必定要让二哥来一起吃。 马氏怎么也不答应,上官勇便也不吃,马氏不得已,才让上官仁来一起吃。 两兄弟吃的不一样,上官仁也不在意,也不计较,可是每次吃的时候,上官勇必定要和上官仁换着吃,上官仁认为不行,上官勇便先把他的东西吃了,上官仁不得已才吃了上官勇的食物。 马氏见了,更加忌恨。 闲弃的园子里有一口枯井,马氏假说有东西掉进去了,让上官仁下去寻找。 上官仁把绳子系好,然后就下去了,等他下去之后,马氏便砍断了绳子就走开了。 上官勇从私塾读书回去,不见的二哥,问马氏,马氏道:“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上官勇不相信,在屋子前前后后寻找,来到了园子里,听到里面有声音,仔细一听是自己的二哥正呼叫着自己名字,喊救命。 上官勇道:“二哥,你先等一下。” 于是,找来一根长长等上官仁上来了,问他是怎么回事,上官仁便实话告诉了他。 上官勇道:“母亲有谋害兄长的意思,该当避开,不要听她的话,不要认为这是孝顺父母。”上官仁答应了。 马氏知道了,心里无比痛恨,把上官勇也痛打了一顿,上官勇也没有丝毫的后悔之心,始终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一天,上官仁到亲戚家吃喜酒回去,喝得大醉了。 马氏见了,十分欢喜。上官勇在一旁觉察出来了,以往母亲见到的二哥,必定是恼怒,今天反而欢喜,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于是,便假装说自己上私塾去,刚出去转了几下,就回去了,然而家里的门都关上了,十分担心母亲迫害兄长,知道家里有一个狗洞,十分宽阔,人可以爬进去,于是,就从狗洞钻进去。 见母亲把绳子在二哥的脖子上,并把绳子扔到窗外,看样子是要从外面拉绳子把二哥勒死,上官勇急忙上去,对马氏道:“不可!任家的舅舅本来是个刁钻的人,倘若把他的外甥缢死了,舅舅必定会找上门来,自有办法找你的麻烦。”马氏感到有点惧怕,才停手。 上官勇把上官仁脖子上的绳子解下,上官仁醒来,说:“将要谋害兄长吗?” 上官勇道:“不是的,是母亲这样做,而是我来救了你!” 后来,上官勇又见母亲买来毒药信石秘密地藏起来,上官勇偷看到了她所藏的地方,便找了像信石一样的东西,把它给换了,仍然放在原先的地方。 上官勇从私塾回去吃饭,马氏对他道:“今天吃的没有什么分别,让你的二哥先吃吧!”上官勇暗自笑了一下,就听从母亲的话,让二哥先吃。 上官仁吃完就走了。 等到了晚上,上官勇对马氏道:“今天想用信石毒死二哥吗?” 马氏道:“没有啊!” 上官勇道:“藏在屋子里的信石怎么不见了?” 马氏不回答他。 上官勇继续说道:“昨天幸好我用假的换掉了,不然二哥此时已早见阎王去了!我已和你说过了,任家的舅舅,是个挑三唆四的人,颠倒曲直,变乱是非,全靠他的那一支笔,要怎么说,就能说成怎么样。要是谋害了他的外甥,我家势必将遭到灭门之灾。” 上官勇还暗自请任家的舅舅到家里去,让上官仁陪着吃饭饮酒。 任家的舅舅道:“勇甥这般肥壮,而仁甥却如此瘦弱。难道吃的东西不一样吗?” 上官仁道:“每天都在一起吃,没有什么分别。” 舅舅道:“这般消瘦,必定是有什么心事。果然是这样马氏听了,全不自在地冒出汗来,从此,谋害上官仁的心思便停息了,虽然不打算进行谋害了,然而始终把他看作眼中钉,即使怎么能说的人来说,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态。 有人对上官勇所:”你和上官仁又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为何疏远自己的母亲,而去亲近兄长呢?“ 上官勇道:”同父异母,也是亲兄弟。只知道有母亲,而不知道有父亲,那是禽兽。“听他这样说,都感叹他深明大义。 当时,邻近的村子有庙会,上官勇想前去观看,马氏不答应。 上官勇哀请要去,马氏道:”谁和你一起去?“ 上官勇道:”叫二哥一起去。“ 马氏道:”怕他害了你。“ 上官勇道:”二哥是个圣贤之人,要是他真想害我,我早已活不到今天了!“ 马氏才勉强答应。 兄弟俩戏耍着就一同去了。 到了那里,人很多,男男女女,拥挤不堪,上官仁和上官勇忽然走散了。 哥哥找弟弟,弟弟也找哥哥。 上官勇见到了自己的同学,问他有没有见到自己的二哥,那人骗他道:”从这条路找你去了!“ 上官勇信了他的话,便沿着那条路走去,走了十几里,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哥哥,然而天已经黑了。 上官勇看那地方,正是任家舅舅住的地方,于是就前去投宿,并告诉他们其中的缘故。 任翁媪见了上官勇,十分喜欢,也把他当亲外孙一样看待。 上官勇怕母亲在家里担心,早早起来,准备回去了。 任翁道:”我已经烦请别人去禀告你的母亲了,知道你在这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任翁烦请的人,却把这事给忘了。 上官仁在那里四处找寻找上官勇,找到天黑都不见,想上官勇已先回去了,便也回去了。 可是,回去并没有见到上官勇。 马氏道:”你将我的儿子害了,便编出这些话来欺骗我吗,你还想安然地呆子家里吗?“ 上官仁道:”我弟不是像一般人的弟弟,何况和他一起出去,而没有和他一起回来,我怎么忍心呆在家里?“ 马氏万端诟骂,一夜都没有停息。 上官仁早早的又出去寻找,一整天都没有信息,不敢回去见马氏,便借宿在邻居家。 有人从宁羌来,说路上遇到一个人长得像上官勇。 上官仁便早早起来,立即前去,一路上不断地访问,也没有消息,所带的资费,两天已用完了,夜里只能睡在庙宇中,白天就到村中去讨写些吃的。 刚好有个四川成都的店主见到了上官仁,想让给商客当佣人。上官仁想有家难回,便答应了。 那商客姓张,在苏杭一带也有店铺,见上官仁忠厚,回到家里,便让他去料理店铺,上官仁便留在了那里。 上官勇在任家留了五天,任家才送他回去。 马氏见他回来了,十分欢喜,真如隔世再生相见一般。 上官勇问:”我二哥在哪里?“ 家人道:”三天前出去找你去了,还没有回来。“ 上官勇偷窃了母亲的财物,听说兄长到宁羌去了,也一路问路而去。 在路上,遇到一个同乡的无赖,跟着一起走了两天,无赖见上官勇的口袋中钱财不少,便在路上,给他吃了昏迷药,把他的钱财全拿走了。 当时有一个姓乔的大商人载货回去,见上官勇倒在路边,摇动他也不见醒过来,于是,便用车拉着他走了。 两天之后,上官勇才完全清醒过来。 姓乔的问他,上官勇都一一地告诉他。 姓乔的没有儿子,便认了上官勇为义子。 上官仁在成都料理店铺,十多年间,已变成了店铺中的掌柜,并且已拥有了店铺一半的资本。 当时有欠货欠债的人,反而以欺诈抵赖控告上官仁。 担任当地官长的乔公,很有政声,见到了上官仁的名字,立刻传来问讯。 上官仁实话直说,乔公便判那些欠货欠债的人,限期还清,要是拖延了,必定要重重责罚。 上官仁回去,正和店里的伙计谈论乔公的贤明,忽然就有人来报告说乔公来了。 仓猝之间,乔公已走进去了。 上官仁仔细一看,确是上官勇。 原来,上官勇做了乔家的义子,便改为了乔姓,考试高中,已做到成都令了。 兄弟相见,悲喜交集,各自诉说着自己的遭遇,都不胜酸楚。 上官勇道:”明天请兄长到官署去,再好好细谈。“从此,兄弟两人常常聚在一起。 一天,上官仁见上官勇面带忧愁,便问他有什么事。 上官勇道:”有一个参将,和我言语不和,上级很喜欢他,我屡次遭到他的谤毁,担心被弹劾,因此才忧虑。“ 上官仁问那位参将的姓名。 上官勇道:”他和我家是同姓,并和大哥同名,都叫上官知。“ 上官仁到:”怎么知道不是我们的兄长呢?“ 上官勇道:”相貌倒是有些相像,只是想想不明白大哥怎么会到这里来?因此,才不敢相认。“ 上官仁道:”我试着去探访一下。“ 一天,参将乘马出门,上官仁见了,大声呼喊道:”不是我的大哥参将听见了,下马来相见,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弟弟,于是,带着上官仁回到官衙,叙说别后之事。 上官仁便问道:“大哥和乔县令有嫌隙吗?” 上官知道:“确实有一些。” 上官仁道:“乔县令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兄弟的弟弟啊。” 上官知道:“他姓乔,怎会呢?” 上官仁清楚地说出其中的缘故。 于是,一起骑上马,到县衙去见上官勇,兄弟团聚,万分欢喜。 后来,上官勇请假回陕西,把母亲马氏接到成都奉养。 上官知和上官仁也都尽心侍奉。 ...
东昌府马万宝,为人放荡不羁,他老婆田氏也很风流,夫妻俩感情特好。 有一女子住邻居老太家,自言被婆婆虐待逃出来的,一手好针线,天天给老太做活,老太喜欢,就留下了。 过几天又说自己会夜晚按摩,专治妇科病,老太给他到处宣扬,田氏听到也没在意。 老马有天从墙缝里瞧见女子,十八九岁很漂亮。稀罕的不得了。跟老婆商量,想勾引勾引,人老婆那叫一个贤惠,两口子定计,田氏假装有病,让女子晚上来给她按摩。 白天老太先探病了,坐床头跟田氏商议,人闺女怕羞,不能见男人,不啥晚上你让你家老公出去躲躲? 田氏说我家屋子小,没闲着的卧室啊,对了,晚上舅舅请他喝酒,就让他晚点回来吧。 田氏和老马这是用的拔汉旗易赵旗的计策要勾引人家小娘子啊,老太听了高兴地走了。 天一黑老太就领着闺女刚来了,问:“你家马哥晚上回来吗?不回来,田氏言之凿凿。这才好,闺女乐了,说了几句话,老太走了。 田氏点着蜡烛就铺被子,让人家小娘子先上床,后又说,嘿厨房门忘关了,别让狗偷吃了肉去,端着蜡烛就走了。过会老马不声不响的进来了,往床上一躺。 那小娘子颤着声的说:我来给娘子治病啊,口里那一亲热,一只手就伸进老马衣服里了,先揉肚子,逐渐往下啊,这到了肚脐下可就不按摩了,伸手就往(此处省略十字),一摸之下,嗯,怎么那么不对劲?嗷的一声怪叫,不亚于摸到了蛇蝎啊。起身就逃啊。 老马可早就被摸起火来了,怎容她逃啊,你不是摸我吗?我怎么也得摸回去不是。一把按住人家,就开摸啊,这一摸不得了,怎么跟自己差不多啊,他也开始叫了。田氏纳闷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不成老公被反调戏?这可稀罕,不行我得去瞧瞧热闹? 田氏端着蜡烛进屋一瞧,喝!一大小伙子光着身子跪地下磕头求饶呢。田氏这风流的也羞跑了。 老马这一火大,幸亏是我啊,要是我老婆这帽子不就变色了?你给我老实招来,不然我揍死你。 小伙就哭啊:哥唉,我叫王二喜,我哥叫王大喜,会点法术,我这不是跟他学的能装女人。http:/// 那你说你得手几个了?王二喜就哭啊,哥唉,我倒霉啊,我刚出道,才搞了十六个这就碰到你了,才十六个啊,哥我罪孽还不大,你就饶了我吧。 老马一听这就火了,他妈的,你才十八九就搞了十六个还说不多,哥我都三十多了才搞了六个良家,你这还不罪孽,你说你怎么不给我搞几个呢。当然这都是老马的旁白,没对王二喜说 老马说:你这妖孽,我得送你见官,王二喜就哭了,哎呀我得那个哥哥哎,您就饶了我吧,我跟您当牛做马都行啊。 老马一寻思,这也是,送官我有啥好处?还不够丢人的,这小伙长的也不错,不如这样吧,我把他骟了留我身边得了。 老马也下得了手,拿把快刀就把小伙给阉了。当时那叫血流如注啊,小伙当场就晕了。等醒过了,老马把她包扎好了,就当她自己人了,搁被窝里好言安慰,我用药把你的伤口养好,你就当我的人吧,你一辈子跟着我就别走了,不然你出去,告发你,你可活不了。 王二喜眼泪都下来了,哥,啥也别说了,这辈子,我就是你的人了。 天亮,邻家老太来了,老马就说了这是我表侄女王二姐,大小是阴阳人,被婆家赶出来了,昨晚一说才知道,这就在我家住下了,昨晚有点伤风,我给她买药去,这些日子您费心了。邻家老太也是好心人,进去探问,见王二喜脸无血色,大吃一惊,就问,你这是咋了?王二喜就说,我怕是长了妇科恶疮了,都肿了。老太感叹一番,也就走了。 老马这又是汤又是药粉的,二姐几天就好了,晚上就给老马当媳妇,白天干活,真跟个小老婆一样。 过了不久,王二喜哥哥一党七人全被抓砍头,唯独王二喜跑了,到处悬赏搜捕啊,这一说大家就开始怀疑王二喜了,就派几个老太隔着衣服摸了摸,还真不是,大家才放心,不然这可是个祸害。 王二喜至此才真心佩服老马啊,真是有先见之明,救了自己一命。从此忠心无二的服侍老马,死了也是葬在了东昌府西老马家墓边上。 咱就不来个异史氏曰,就来个陌上草曰吧,陌上草曰:古人口味比今人重啊。 ...
乾隆23年,北平宁王府胡同一座规整干净的大四合院里,一片哀嚎。 “我的儿,我的可怜的儿啊!你是前世的菩萨你是今世的活佛,你虽甘心来这世间受这份苦痛,但你可知道你这凡体凡胎的娘受不得这份钻心的苦痛啊!我的儿……” 我半睁着双眼,窗前的国槐树飘来一阵阵醉人的香,我娘哭出了京剧旋律的声音伴着槐花的香气绕在家中,如果不是我命不久矣那此时此景该是多么安静祥和。我努力的把眼睛睁大捋着照到我眼前的一丝光亮看去,在那国槐树叶的间隙里有好多跳动着的小人,有人在向我招手,有的在冲我咧嘴笑,他们面目各异,有的狰狞,有的安静,有的在笑,有的在哭,一片鬼气森森。哎,这就是命,这是命数啊! 我本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我那风华之年也正是我医术的巅峰时期,我医治过的疑难病症多的数不清,京城里的大小府邸也都有过我的足迹,世人无不赞赏我年轻有为,我轻飘飘的虚荣心迅速膨胀,胀大到我忘记了我的根本,忘记了我能治病救人的真正原因。 我并不是华佗转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医术可言,我有的只不过是一件我无意中发现的传家宝,那个像人脸皮一样东西??—人面沙。人面沙这个名字是我后来在翻看家谱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在家谱的底端有一行娟秀的小楷写着一句读不懂的话,“人面不知人世,沙石全无坚贞。”看这娟秀的字迹想来应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可是我家中直至祖上几辈似乎都没有过女子读书的事情。那时的我十四五岁年纪,该是考虑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娘托人帮我物色谁家有适龄女子,娘问我“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呢,凌儿?”我答“能写出盈盈小楷,能端起碎碎闲步。” 娘告诉我,家谱里的女人确实都没有读过书,但在她小时候,家里却来了一个会读书的女人。那女子是娘的祖爷爷带进家里的,娘说最初见到她时她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女乞丐,浑身长满了烂疮,瘦的没了人形,有一口没一口的喘息着。 娘的祖爷爷是在自家的墙根下看见了这个女人,那些年粮食丰产国库充实,百姓的日子还算富足,像这样快饿死的乞丐其实并不多见的。娘说那女人洗净了脸后能看见那是一个长相清秀俊俏的姑娘,眉眼几分妩媚几分纯情,鼻尖微翘透着一股子俏皮,还有那嘴,微微上扬,看起来倔强而快乐。然而她的性格却和她的长相大不同,不论大家问她什么那姑娘都闭口不言,眉间紧蹙带着浓浓的阴郁和忧愁。她通常会在夜深人静时端坐在院中,吹几首曲子,写几幅小字,或是对着淡淡的月光长叹。娘的家里人都着实喜欢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姐,爷爷更是被她的才情折服,然而这个姑娘却一天一天的憔悴下去。娘说,那姑娘死的时候也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那槐花的香气包裹着姑娘年轻的身体,花瓣落了一地。 我发现了人面沙,发现了那个姑娘的秘密,也发现了人面沙的奥秘。人面沙的样子像是一张干瘪的人的脸皮,我发现了它,它靠上了我。那人面沙在我发现它的一瞬间贴到了我的手臂上,它眼睛微闭,露出了满意而欣喜的表情,最初我惊恐失措想把它从我手臂上摘除,可是那东西就像是长在我身上一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点点与我皮肤之间的缝隙,我每天诚惶诚恐的看着这个长在我身上而且还有各种表情的家伙发呆,直到有一天,爷爷病重,大夫宣布可以准备寿衣棺材,我疯了一样跑到爷爷的病床前,我用手抚摸着爷的脸不停的哭泣,突然!我的手不听使唤的伸向爷爷的嘴,我手上的干瘪人脸面目瞬间狰狞恐怖,他干瘪的嘴贴住爷爷的人中,然后我听见了清晰的喝水的声音。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是,我爷爷他的病好了,我们举家庆祝,大家惊讶之余都在感慨我爷爷命大福厚,可是只有我,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确实是这样,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不断的试验,人面沙果真都能轻松的治疗各类疾病,渐渐的我的名声越来越大,成了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医,我依赖着人面沙得到了成功,他就像是我的朋友,一个懂得我想什么的挚友,一直到遇到桃儿之前,人面沙都是我的秘密伙伴。 桃儿是一个落魄举人家的小姐,初见她时我青年时代植在脑子里的那个姑娘就跳到了眼前,桃儿有着我和娘描述的那个小姐一样的气质,她模样纯真俏皮,她写得一笔柔韧的小楷,她盘着青山髻迈着细碎稳健的步伐。见到她,我的心噔的一紧,她,她的脸红的像晚霞。 有了桃儿,我不再在乎名声,不再在乎治病救人,也不再在乎人面沙,我把人面沙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桃儿,桃儿两个眼睛睁的像杏仁,惊讶的樱桃小嘴好半天都合不拢。 正当我和桃儿甜蜜快乐,难舍难分的时候,桃儿病了。她先是肚子肿胀,渐渐地连皮肤都肿的老高,一个原本瘦削的姑娘肿的像个圆苹果,我求着人面沙救她,我愿意为了救她放弃一切!我把手伸到桃儿的脸庞,人面沙一如既往的用干瘪的嘴吸到了桃儿的人中上,可是想不到的是,人面沙才刚一接触到桃儿,桃儿的身体就强烈的抽搐起来,我心里疼的宛若剜肉,可是我还是耐住自己的疼痛,我相信很快桃儿就会好起来的。 桃儿死了,很快,在我把手移开的时候桃儿已经全然没了呼吸。我勃然大怒!巨大的愤恨袭来,看着那张干瘪的脸上的狡猾神情我无力而痛苦。我一直以为是我控制了人面沙,可其实我错了,我明明就是它的奴隶,当它的控制有些许障碍时,它就会解决那个障碍,而桃儿就是它控制我的障碍!我明白的太晚了,我哭的昏天暗地,然后拒绝一切病人来治疗。 我是个不称职的奴隶,是个试图摆脱人面沙控制的奴隶,所以我受到了惩罚,我的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我长满了赖疮,我的肌肉无力并萎缩,我想到了那个姑娘,我想到了桃儿。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无力的世界,我闻到槐花的香,香气宛若一个美丽的姑娘。 ...
明朝末年,太行山下一崔姓人家,为了躲避连年战乱,带一家老小和村里其他人家抛家舍业开始了逃难生涯。 他们风餐露宿,跋山涉水,不知经过了多少苦难,这天来到山东兖州府日照境内。他们到了一座大山脚下,崔家当家人看到此处山势平缓,山前有条小河,河两岸土地肥沃,就决定不走了。于是搭起窝棚,收拾家伙,在这儿定居了下来。 经过崔家几代人的辛勤劳作与经营,这里成了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庄,叫作栗山崔家。为什么做栗山崔家?原来他们的第一代祖宗在逃荒时把从各地搜集来的树种都种在了周围的山上,几十年后山上早已是林木繁盛郁郁葱葱了,而其中栗树最多,所以就叫栗山了。 栗山上有一群成精的狐狸,大大小小几十只,这群小狐狸经常去山下一块大石台上晒太阳。崔家有个十岁的小儿子,叫乃生,板栗成熟时,家里大人为了不让松鼠前来祸害板栗,就让乃生拿着根大竹竿去山上驱赶松鼠。但松鼠实在太多,又灵活,乃生刚把这棵树上的松鼠驱赶走,它们又跳到另一棵树上去了,乃生很是无奈。 晒太阳的小狐狸看到这一情景,就去帮乃生的忙,这些狐狸嘴里含着一枚小石子朝空中一吐,就能准确地击中松鼠,松鼠纷纷逃窜。乃生看到松鼠被赶走了,很感激这群小狐狸,把它们当成了好朋友,就从家里带好吃的分给它们,还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讲给它们听。 狐狸也把乃生当成好朋友,常常到乃生家里去,有时还在乃生的铺上和他一起过夜。崔家的大人们也知道狐狸在帮助他们,对它们也很友好。这时崔家已经盖起了两间草房,而且还造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大人们就在院子里给狐狸搭建了一个不错的窝。这群狐狸便定居下来,成了崔家的一分子。 因为风调雨顺和狐狸的佑护,崔家的生活越过越好,十年过去,崔家已经有了二十几间房子,二十几亩地,乃生也长成了一个帅气魁梧的大小伙子。这天,乃生的父亲跟他一起去日照海边推做豆腐用的盐卤,往回走的时候,路上遇到一个饿昏了的逃荒女子,父子俩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粮,把她救活。女子看到乃生相貌堂堂,就想给乃生做媳妇,乃生的父亲见那女子长得很水灵,就答应了,于是三人一起回到家。 那女子一进崔家门,这群狐狸就围过来不让她进屋,直待乃生跟它们讲明后,狐狸才渐渐散去。狐狸走后,女子问乃生这是些什么妖怪,乃生说是有灵性的狐狸,女子说狐狸再有灵性也是畜生,人怎么能跟畜生生活在一起呢?她让乃生把狐狸赶走,乃生没答应。 过了些日子,乃生跟那女子成了亲。过了两个月,小媳妇怀孕了,一家人喜上眉梢。 这天,乃生又去海边推盐卤。夜晚,小媳妇在灯下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服,几只小狐狸蹑手蹑脚地潜进屋里。小媳妇最讨厌他们,就往外赶,可小狐狸跳来跳去的就是不走。这时,一只小狐狸不小心把灯台弄倒了,半碗灯油都泼在小衣裳上。小媳妇气得火冒三丈,顺手抓过那只小狐狸照床沿上狠狠地摔了又摔,小狐狸四脚动也没动就死了,其他几只小狐狸吓得四散而逃,小媳妇索性从门后抄起个擀面杖四处追打小狐狸,可怜又有两只小狐狸被打中头部,脑浆迸裂而亡,剩余的从门缝中夺路而逃。 小媳妇骂了一声晦气,把几只小狐狸的尸体扔到了院外就去睡了。就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头发被谁撕扯了两下,翻身爬了起来,只见七八只狐狸围在她的周围。小媳妇心里不觉有些害怕,她问:“你们要干什么?”一只老得毛都快掉光的狐狸跳到她面前,说:“你平白无故把我们的孩子摔死了,还问我们干什么?”小媳妇一下子火了,她手指着狐狸说:“你们平日住在我家,吃在我家,还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我今天不光要摔死一只小狐狸,我还要灭你们的族!”这一句话引起了众怒,狐狸们你一嘴我一嘴地训斥起小媳妇来。“心太狠了,太没人性了。”“才来几个月,就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我们跟崔家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凶的人!” “找老东家评理去。” 狐狸们在院中喧闹,住在后院的乃生父母被吵醒了,他们披上衣服来到院中。乃生爹问道:“仙邻们,这么晚了可有什么要紧的事?”老狐狸说:“老太爷,你说我们狐狸家族对你们崔家人怎么样?”它一开口,手下的数十只狐狸开始七嘴八舌嚷嚷起来,“大伙儿说说,这么多年我们帮着他们干了多少事。要不是我们帮他们看山护林,崔家的栗子会年年有好收成吗?”“那年乃生去桥河赶集,要不是我救他,他早就掉河里淹死了。” 狐狸们抗议声不断,情绪越来越激昂。老狐狸示意众狐狸安静,对乃生爹说:“老太爷,这些年你们从一贫如洗到富裕安康,我们功不可没。今天,你儿媳妇却恩将仇报,摔死了我的家人,您看这事咋办?”乃生不在,他爹也不好意思管儿媳妇,于是就对老狐狸说,待明日乃生回家,一定让他好好管管媳妇,让她给狐狸家族道歉,并给小狐狸披麻戴孝,厚葬小狐狸。众狐狸听后,这才回到了巢穴中。 第二天,乃生回家了,老太爷就跟他说了此事。乃生回屋跟媳妇一商量,媳妇就大哭起来,说自己就是死,也不会给畜生道歉,说完还要撞墙上吊。乃生只好回去跟老爹商量,老爹心一横,说:“只好去找赵天师了!” 赵天师会降妖除魔的法术,鲁南一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听乃生说了此事,沉吟片刻道:“你们家那群狐狸并没有危害一方,相反,它们对你们家有恩,除魔之法都是虎狼之术,所以不宜对他们使用!”乃生说:“可如果不除掉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媳妇的!”赵天师说:“这个简单,我给你们讲和就是!” 赵天师来到崔家,召集了人狐两家,要给他们讲和。老狐狸知道赵天师的神通,只好屈服。可他的子孙们却不干,赵天师走后,狐狸们就施起法来。崔家自此开始鸡犬不宁,吃饭时,狗屎驴粪满锅漂;下地时,铺天盖地的小石子打过来,让人无处躲、无处藏……乃生没法,只好再去求赵天师,赵天师就写了除魔符子,在崔家到处张贴,狐狸们知道除魔符子的厉害,只好举家搬离了崔家。 狐狸搬走后,栗山上的板栗、地里的庄稼遭到松鼠、田鼠疯狂破坏,再加上风不调雨不顺,崔家家道渐渐衰落,最后只好搬离了日照县,另投他乡。 ...
黄炳安是一个瓜农,他家的瓜地三面环水,长满芦苇,白天一个人看瓜都有些心虚,到了夜晚就更加让人害怕。别人不愿意来,所以,整个夏季只有黄炳安一个人夜晚睡在瓜地里。 一天夜半,黄炳安刚刚入睡,忽闻瓜棚外“沙沙”有声。黄炳安疑是偷瓜贼,便拿起床边的木棍,假装睡觉,等待着前来试探情况的瓜贼。 那声音一直响到瓜棚的门前才停了下来。黄炳安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只见一位弯着腰的老头正往里看。老头脸色青白,月下没有影子,大鼻,没有下巴。 黄炳安知道遇到鬼了,头发不由直竖起来,身子颤抖不已。 鬼见黄炳安久久不说话,便咳嗽了两声,说道:“老弟,行行好吧,我烟瘾来了,借袋烟给我抽吧!”鬼的声音非常恳切,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 黄炳安哪敢应答,只是颤抖着,手里的棍子不知何时已经从手中脱落,掉到了床边。 鬼见黄炳安不应答,便一直走到床边,拿起黄炳安的烟袋,按满烟叶,手捏起瓜棚边半根秫秸,一掰两节,上下一擦,竞擦出火来。 鬼点着了烟,蹲在黄炳安的床边,深吸一口,两肩窝深陷下去,闭上眼,头摇了一下,身子随着一抖,打了一个冷战,那样子好像是被烟叶深深陶醉了。好大一会,才有烟缕自他的鼻孔飘出来。 黄炳安稍稍放心,原来,这鬼只是借一袋烟抽罢了。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大胆说:“老哥,尽管抽吧!” 鬼点头,连夸黄炳安烟叶劲大。就这样,黄炳安每夜都与鬼抽烟拉呱,就像是一对好朋友。远近瓜地的瓜都有被偷现象,唯独黄炳安的瓜一个未少。 一天,黄炳安上街卖瓜,遇到觉明寺的一个和尚。和尚口念“阿弥陀佛”,围前堵后,缠住黄炳安不放,口口声声说黄炳安身染邪气,不久将要大祸临头。 黄炳安非常害怕,跪下请求和尚相救。 和尚详细询问了黄炳安的前因后果,随对着黄炳安耳语了片刻。黄炳安听了和尚的话,连忙摆手不应,说自己胆子太小,实在下不了手。 和尚笑了,随手从衣袋里取出一粒药丸,命令黄炳安当场服下。黄炳安服后,一袋烟工夫,顿觉胆气冲天,一点也没有害怕的心理了。 当天夜里,黄炳安从猎人那里借来一杆鸟铳,装足火药。夜半,鬼又来了。他当着黄炳安的面,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说:“每夜吸了老弟不少好烟叶,无所报答。这是我生前所用的碧玉烟嘴,你戴在身上可以永保平安!” 黄炳安接过烟嘴,借月光一看,烟嘴碧中带翠,中间隐隐约约有一小儿嬉耍,且面带笑容。 鬼看见黄炳安接过烟嘴非常高兴,也随着兴奋不已。他见黄炳安床边靠一长物,就问黄炳安是干什么用的?黄炳安说:“这是庄上一个烟鬼的大烟袋!” 鬼马上央求说:“我生前嗜烟如命,从未吸过这样的烟袋,望老弟让我尝一尝。” 黄炳安一听,喜从心起,他请鬼坐于床前,双手捧住铳身,自己从烟窝抓出烟叶,假装往烟袋里装烟叶。他见鬼已将铳口含进嘴里,准备吸烟。急忙一扣扳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黄炳安哪里还敢细看,急忙转身,往家狂奔。 到了家里,黄炳安从墙上的窗户里遥看瓜地,只见瓜地里火星遍地,上下跳动。天亮以后,黄炳安吆喝一大群人来到自家瓜地,只见瓜秧都被扯断了,瓜也被踩踏得遍地淌水。 从这天之后,黄炳安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个烟鬼。 第二年,黄炳安上梯子掏墙角麻雀窝里的小鸟,不慎蹬倒了梯子。黄炳安以为这一次定会腿断臂折。未想到着地之时,下面似有人相托,自己竟然毫发未损。 黄炳安突然想起鬼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急忙掏出腰间的碧玉烟嘴,只见玉里面的小儿已断了左腿,面目也变成了痛苦的样子。 ...
少年唐寅出生在一个商人世家,在他成名之前,曾随家人北上学习经商。他有一房亲戚,在北京前门大栅栏开着“善水堂”伞坊,是一家百年老字号,集制骨、裱糊、绘画、熬油等七十二道工艺于一身,是“善水堂”手工伞地地道道的手艺人,唐寅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唯独对从伞上作画情有独钟。 那年京城秋雨连绵,致使雨伞行情看涨,经由唐寅的描绘,“善水堂”的桐油伞更是供不应求。这天,“善水堂”里来了位衣饰华美的女子,拿着把破旧雨伞,要唐寅给她修补伞上的图画。一般说来,大户人家是不修补雨伞暗淡的画面的,一把雨伞不值什么钱,丢掉换新的就是,只有小户人家勤俭惯了,才如此珍藏。唐寅看那女子不像是小户人家出身,觉得奇怪,就多看了那女子两眼,女子长得很美,是那种说不出的古典美,眉目间带着股淡淡的清寂,发髻上别着一根长长的簪子,格外独特。女子拿来的雨伞,款式老旧,市面上早就绝迹了这种款式,伞面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将原有的满铺牡丹图案从中截开了。 伙计检查完旧伞,唐寅接过来看看,跟女子说:“我此刻正忙,不能给你立时补画,你把伞先放我这儿,明天来拿吧,保证修复得比原先更是精致。” 女子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伞留了下来,并且一再跟唐寅说:“我明天这个时间来拿伞,你一定要记着给我画好。” 女子走后,唐寅随手把雨伞靠在了屋门口,他忙着画京中雨景,这一忙就忘记了修复旧伞的事。 “善水堂”有个厨子,因为一连几天下雨,烧灶的柴火都被淋湿了,他到处找引火的茸柴,见屋门外有把破旧的雨伞,就拿去当引火的茸柴烧了。“善水堂”以前常有烂伞骨被送去厨房当柴烧,很容易引火。 等唐寅想起那把需要补画的雨伞时,老伞已经在烧灶里化成灰烬了。唐寅没有办法,责骂了一顿厨子后,只有托亲戚备下一把上好的雨伞,应付主家来讨。 第二天,女子准时来“善水堂”拿伞,唐寅二话不说,捧出一把红油透亮彩绘缤纷的极品油纸伞:“姑娘看这把伞怎么样?” 女子眼前一亮,将伞拿在手里,撑开转转,再合上,那把伞收放自如随意张合,伞面上花瓣繁复敷色艳丽的大朵牡丹,在伞面撑圆时,怒绽盛开,恍若点燃的烟花般逗人眼目。 这是“善水堂”纯手工制作的皮棉纸桐油伞,唐寅凭着记忆在伞面上水绘图案,每朵牡丹精心勾画,娇艳欲滴。伞面上印有“善水堂”以及唐寅的亲撰。女子撑起这崭新的满铺牡丹油伞,唐寅不由看呆了。 女子对手中的伞爱不释手,一再赞叹说:“好伞,好伞,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油纸伞。” 店里伙计适时说:“姑娘前天送来补画的雨伞,被无知的伙夫拿去当柴烧了。我们的画师深感不安,连夜绘制了这把新伞。如果姑娘看得上这把伞,那这把伞就算是给你的补偿吧。” 女子一听老伞被当柴烧了,脸色当下就变白了:“你们这是置我于死地。” 唐寅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性,赔尽小心:“姑娘如果不满意,可以开出价钱,我一定如数奉上。” 女子见唐寅确实拿不出自己的伞来,长叹一声:“都是命啊。” 女子拿起满铺牡丹油伞,走出了“善水堂”。唐寅终究自责惶恐,追到门口大声说:“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女子回头苦笑:“只求免于烟熏火燎。”鬼故事 唐寅听得一头雾水,但记住了女子的话。 宫里有个叫小德子的采办太监,常来“善水堂”买伞,跟店里的伙计很熟悉。有一次,小德子来到“善水堂”,茶喝过伞选定,在这里闲拉呱说了一件宫里今天发生的事。小德子说:“宫里旧日收藏有一幅《旧雨牡丹图》,是前朝宫廷画师仇际的作品,皇上一直当宝贝,哪知今天突然就丢了出来,一迭声地要人烧掉,说是赝品。我没舍得烧,就捡起偷偷带了出来。” 唐寅好奇:“大内的东西,怎么也冒出假的来了?又怎么假了?” 小德子说:“说是破绽出在雨伞上,画中古人打着一把今人用的雨伞。” 唐寅越发好奇:“画在哪儿,我看看。” 小德子接着说:“我刚给了琉璃厂的老相识常玉山,想着他能倒出手挣俩钱。” 过了一段时间,时令进入了冬天,“善水堂”的生意清冷下来,唐寅到琉璃厂办事,突然想到《旧雨牡丹图》,就找到古玩店老板常玉山,询问《旧雨牡丹图》的下落。常玉山把唐寅领到一家简陋的小饭馆里,小饭馆的墙壁上就贴着那张《旧雨牡丹图》,画的下面是灶台,那画被烟熏火燎得有些不辨颜色了,倒能看清上面画着个女子打着把伞,正在雨中赏花。女子的面目仿佛见过。那伞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唐寅的眼光,满铺牡丹的油纸伞面上,很醒目地写着“善水堂”三个字,后面另有两个蝇头小楷写着唐寅的名字。唐寅心里一震,想起了女子找他修补旧伞的事。 常玉山说:“小德子托我倒卖这画,可这画作伪的手法也太诡异了,什么地方都真,唯独这伞瞒哄不过人眼目去,你看看,明摆着就是你家‘善水堂’的满铺牡丹油伞啊,没人要,都知道这画的破绽,还当趣话笑话到处讲。后来,这家小饭馆的老板,给了几个钱买下了,说是看画上的女子好看。” 唐寅越听越觉心情沉重,想起那日女子一迭声地说过“只求免于烟熏火燎”。唐寅天性怜香惜玉,不忍这画中女子在小饭馆中受如此这般人世烟火,便借口说爱惜自家招牌,照原价从小饭馆老板的手里,买下那幅脏腻油污的《旧雨牡丹图》,回家后,仔细清去画上油污,把画挂于雅室。 唐寅没事就看那幅《旧雨牡丹图》,画上的打伞女子,古典端雅一脸清寂。“善水堂”里每来了贵客,唐寅总要郑重其事地把《旧雨牡丹图》拿出来,说这是前朝名画,看的人都知道雨伞的破绽,没有人相信唐寅的话,唐寅又说不清,反令《旧雨牡丹图》成为了时下人的笑谈。 画上的女子,本来只是一脸清寂,在所有的人都认定这是幅假画时,唐寅发现女子的脸色变得哀伤起来,神情一天比一天憔悴。终于有一天,画上的女子,像是被水浸渍了般,斑驳模糊起来,用手一摸,纸粉乱下。唐寅是爱画之人,不由执笔泼墨,细心为画上的姑娘描绘了眉眼、鼻、唇,连凌乱的发丝在唐寅的精心描绘下,都别有一番风情。唐寅仔细观察这画中女子的衣着打扮,像是宫中女子。不由暗暗感叹:“姑娘啊,你原本金枝玉叶之躯,落到这小店,可当真是委屈了。” 是夜,月上柳梢头,唐寅刚刚和衣躺下。只听有人轻轻叩窗,窗外映出一个妖娆的背影,身后撑着一把纸伞。未待唐寅发问,那窗外人先说道:“多谢公子替我免去烟熏火燎之苦。” “你可是那画中人?”唐寅不惊反喜。 女子柔声回答:“正是。若不是公子替我描绘上口唇,如今也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我本是前朝皇帝身边的侍妾。然而这画师与我相恋已久,我二人无法相守,只得留下这幅画作个念想。我死去之后,魂魄不散,无法轮回,长留画中。” 唐寅连声道歉,说道:“不知姑娘是画中客,毁了姑娘的伞,还请见谅。” 女子轻声叹道:“今日打扰,是想请您再帮我一个忙。” 唐寅说:“那是自然,姑娘请讲。” 女子说:“既然阴差阳错出宫,还请公子送我到桃花河,将画卷放入水中,让我顺流而去。避免在尘世多番波折。” 唐寅的家乡离桃花河不远,于是便应了下来,即日启程。临走前夜,那姑娘从窗外递进一根簪子。唐寅接过细看,竟是一只乌木画笔,笔杆质地油润,令人爱不释手。 姑娘羞怯说道:“这正是我那恋人留下的,我这就去了,赠予公子吧。” 唐寅带着画卷去了桃花河,让画卷顺水飘下,唯独那只画笔紧握手中。多年后便在这里筑了桃花坞,日日提笔作画,用的正是那只集天地之灵气的乌木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