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的父亲是一个教书匠,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书籍,爱书成痴,平生最大的乐事就是在书架中游走,翻看一本本的收藏。其中最为得意的一本是收藏的宋代的话本《鸳梦》。 阿梅是一个喜欢书,喜欢书中故事的女孩子,喜爱父亲的书籍,沉浸在故事中,把自己当做其中的一个角色,自得其乐,难以自拔。 阿梅结婚了,父亲的一个学生,条件优秀。老父亲害怕女儿吃亏,怕女儿将来受欺负,左挑右选,从自己的学生中挑出一个条件不错,人品也不错的男生。 两个人交往了一段时日,男生觉得阿梅单纯、温柔、活的梦幻,不是世俗的女孩子。阿梅觉得男的温柔体贴、英俊伟岸,就像书中的男主角。很快就走进了婚姻。 过了一年,教书匠离世,给阿梅留下了那些收藏了一辈子建立了起来的书藏。 又过了一年,阿梅的丈夫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两个人离婚了,阿梅回到了老父亲的房子里,每日看书,整理书库,然后沉浸自己的想象中,感慨自己的命运就像小说中写的一样,艰辛苦楚,终日烟眉淡拢的纤细、美好而不为人知的女子,感慨前夫这样的负心人,自己那么爱他,自己那么美好,他发现不了反而背弃了自己,终日恨恨、郁结不得舒。 一日,阿梅整理数目时,想到了那本宋代话本《鸳梦》,自己知道这本书,却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把它收藏在哪里,阿梅在书库中大肆搜索,终于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了一个书匣子,打开,果然一本发黄的话本,阿梅小心翼翼打开,细细慢慢的将这本书读了一遍,最后一篇看到了一张插图,一张简笔仕女图,女子纤细优美,细眉淡戚,仿佛无限的愁苦在心中。看完这个话本,阿梅心中更为郁结,这个故事仿佛就是写的就是她,女子善良美好,却为情而伤,最后抑郁而终,临终之前写着一个话本,就是这个《鸳梦》。 阿梅将这个话本带到自己的卧室,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眼含热泪,无限愁苦的睡去,睡梦中,话本上的仕女图活了,从图画上走了下来。 “阿梅,你愿意进入《鸳梦》中吗,取代我?”女子笑语盈盈 “………”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不如在《鸳梦》中,活在自己世界里,长长久久,无人干扰你。”女子笑语嫣然,诱惑着阿梅。 “好”阿梅点头答应。 卧室中寂然无人,窗外的风将话本吹的哗哗翻页,最后一张那副仕女图的摸样已然变成了阿梅的样子。 阿梅失踪了,最后所有的书籍都有阿梅的前夫捐给了图书馆,只留下了那本宋代话本《鸳梦》。 阿梅看着自己的前夫和现在的妻子度过每一天,看着他们的热闹,看着他们的争吵,看着他们的柴米油盐中的情感。,阿梅仿佛发生的了一丝变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女子诱惑自己让自己来取代她,然而一丝丝萌芽,未能清醒。 阿梅在书匣子中,躺着,夜晚的时候有时也会飘出来流荡。长久的孤单,长久的寂寞。开始的时候享受一个人的孤独寂寞,后来长久的孤寂,让阿梅迷茫。 时光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梅的前夫也老了,他走到了教书匠的墓前,告祷“老师,我没有好好的照顾到阿梅,她失踪了,我一直找不到她的踪迹。我一直以为阿梅和我结婚是因为喜欢我,爱我,但阿梅爱的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中她勾画出的我,阿梅活的太虚幻,离开了现实。我背叛了她,成了她失踪的最大的理由。……” 默默的告祷着,然后离开了。 阿梅久久的伫立在父亲的墓前。 一声叹息,女子突然出现,向阿梅道:“自古性灵着多自苦,逃避现实,活在虚幻中或寄希望于别人都是最不可取的,切莫让别人的同情变成厌恶。女子活的不可太虚幻,不可太自苦。” 阿梅顿悟,两人消失在墓前。 ...
丁仕真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曾有术士预言日后他将会娶兽为妻。当时丁父气得差点儿没将这个算命的人用大棍子打出去—以丁家的名望、财势,怎么会让自家的独子娶一个兽妇?为此,丁仕真不到三岁,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女家也是本城的世族,两家约定,等丁仕真十七岁的时候成婚。 谁知离丁仕真十七岁生日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未婚妻却忽然得了暴病去世了。这一下丁家二老不由就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不祥的预言—难道儿子真的要下婚于毛族—这还了得!忙张罗着招了媒婆来为儿子做媒。但说也奇怪,每次议婚,不是和女方的八字不和,就是好不容易定了亲事女方就急病身亡。渐渐城里便开始起了谣言,说丁仕真的八字太硬,要克七房妻子,吓得谁也不敢把女儿嫁到丁家去。 丁氏二老为此日愁夜忧,丁仕真不知算命先生的那个预言,所以倒是不以为意,见父母每日里看到自己就唉声叹气,索性借着游学为名,带着一个小僮外出游山玩水散心去了。一路上赏山玩水,闲时吟吟风月之诗,倒也惬意舒心。 这一天在楚江乘舟而下,两岸风景如泼墨画卷般壮丽难言,丁仕真正在赞叹不已,忽然有几十只猿猴随着崖壁攀缘而下跳到船头。船上的船工大声呼喝驱赶,那群猴子却毫不畏人,跑到船舱里东翻西找,接着一个个担囊负箧登崖而去,竟大有把船上洗劫一空的意思。众人正在束手无策,又见四只老猿抬着一顶山藤编成的小轿跑进船舱,横拉硬拽,把丁仕真生生地捺入轿中,抬上了绝壁。 丁仕真在轿中只听船中众人的呼叫之声瞬息远去,身侧的悬崖如刀锋般削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在一处洞府门口停下,那些猿猴拉拉扯扯地把他拖入洞中。 只见一个相貌清奇的老翁正在洞中的石凳上打坐。见丁仕真进来,向他温言道:“贤侄莫怕,你可是丁庆云之子?”丁仕真点头称是。老翁道:“老夫姓袁,与你父昔年乃是好友,十八年前赘于此地。因为小女年已及笄,此地却没有可以匹配的良偶,幸好故人之子来此,所以才把你请了上来,希望你不要嫌弃她。”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的岳母。” 丁仕真定睛一看,见她身上虽然也像模像样地穿着绸衣罗裙,但凹睛凸唇,分明是一只母猿,不由叫苦不迭,心想:“母亲是这样,那女儿的模样可想而知了。”可是看看身边的那群猿猴呼啸跳跃,表情狰狞,若不答应,只怕这群兽类立刻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敢说。 老翁见丁仕真低头不语,一挥手,猿猴们牵着丁仕真便往石洞深处而去。走到内室,只见一个女子垂首坐在石床上,头上盖着一块红巾,看身形倒也苗条匀称。丁仕真大着胆子揭开红巾一看,只见红巾下满是浓密毛团,简直是人面不知何处寻。他心想:“拼着不要性命,也不能和这样的怪物成亲。”见那袁氏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也不顾自己身在险地,当即负气道:“等你毛脱落光了,我们才能做夫妻。”说完,倒头和衣而卧。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袁氏已经不知去向。丁仕真正寻思如何才能脱身回去,就听到洞外群猿鼓噪叫啸。丁仕真悄悄走到洞外一看,原来是袁氏不知怎么跳到深涧中去了,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看她和猿猴们比画的手势,大概是自惭其丑所以愤而自尽的意思。丁仕真见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倒可怜她起来,心想:“她生来便是人父猿母,所以样子丑怪,那实在也不是她的错。”不由走过去握住她的毛手,轻轻摇了一摇。 袁氏本来一心求死,现在见丁仕真对她示好,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对着丁仕真微微一笑,嘴唇掀处,露出来的牙齿如一颗颗珍珠般洁白晶莹。丁仕真心中一动,觉得她似乎也不怎么丑了。 把袁氏抬回洞中,丁仕真替她盖上厚被,想自己一个大活人,绝无可能与兽类成婚,但不管怎样,总不能看着她就此死去,怕她想不开再去寻死,便陪守在旁。 这一陪便是一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丁仕真支持不住瞌睡起来。忽听袁氏在床上轻轻呻吟,丁仕真忙过去探视,只见满床满枕都堆积着如丝般细密的毛发,再看枕上,一张白皙如玉的芙蓉粉面,秀雅绝伦。一时间看得丁仕真目瞪口呆,不知是梦是真。良久,才听袁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现在,大概我能配得上公子了。” 丁仕真想不到她竟会开口说话,更是喜不自禁,一追问,原来袁氏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不但会说话,而且熟读诗文。那天被丁仕真斥责后,一时气愤,投涧自尽。昨天半夜只觉浑身痛痒,几遍抓挠下来,毛发竟然应手而落。 丁仕真忙带着她去见袁公,袁公似乎早有前知,毫无吃惊的样子,微笑道:“既然已经得配夫妻,那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家去吧。”又对袁氏叮嘱道:“你也该去见一见公婆,以后不必再回来了。”说完命那些猿猴们用两乘小轿把他们抬回船上。 船上的人正为丁仕真被猿猴掳去急得团团转,有主张报官的,有主张找当地猎户上山搜索的,现在见丁仕真回来,随身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忙上前围住他纷纷询问。丁仕真因为事情太过古怪,怕说出去对袁氏不利,所以诡称自己为山中猎户所救,因为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娶了猎户的女儿为妻。接着便另雇了一条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把经过向父母一禀,丁氏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丁仕真见父母面色古怪,还以为他们不能接受袁氏。谁知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下来就有娶兽为妻的推命。看来自己和袁氏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了。 丁氏二老本来只是拗不过儿子才认下了这门亲,不过日子久了,见袁氏不但容貌秀丽与人无异,更兼性情柔顺,十分讨人喜欢,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儿媳妇。 后来袁氏想念父母,几次求丁仕真派人去探视,但好不容易爬上峭壁危崖,却只见云封洞窟无迹可寻。 也许袁翁本来就是成仙得道的高人,只不过为了小女儿的婚事才偶然显迹于人世的吧! ...
潮州富人江翁,世代居住在安南。他有一个儿子叫江澄,字蛮秀,潮州人说什么到达极点为“蛮”,因为江澄长得极为秀美,所以就取了这个字。 江澄已有十七岁了,在县学中读书。他母亲那边姓萧,有个舅舅做过部郎,可是已死去好几年了。舅母王氏,一个人寡居,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才六岁,女儿的名字叫倩儿,和江澄是同年出生的,长得艳丽无比,富贵人家都想着要讨她做媳妇。 王氏溺爱女儿,选择女婿的条件十分苛刻,因此还没有许配人家。 江澄小的时候,和倩儿一起玩耍游戏。等各自长大了,江澄专心读书,倩儿也在家中做女红,于是,很难能相聚到一起。然而,每当他们有机会见面,江澄总是一心向着倩儿,要么简单地对她笑一笑,要么去找她说几句话。倩儿也是一心在江澄身上,时时看着她。要是王氏不再跟前,江澄必定千方百计地去和倩儿攀谈,倩儿也不冷落她的情意,也尽量和他多说笑。 有一天,两人一起在亲戚家参加汤饼会,屋子里都是各家的女眷,吃饭过后,有人进内房去换衣服的,有打扮洗刷整理发髻的,有人在院子里吃东西看花的,扑打蝴蝶的。 倩儿一个人站在屋廊下,刚好江澄从外面进去,向倩儿讨要槟榔,倩儿说“没有。”江澄说“我不相信。”便上前去搜她的袖子,正在那里嬉笑。 没想到王氏忽然到来了,倩儿急忙走开,准备回避,王氏叫她并叫她回来说:“我儿和澄儿幼小的时候,就常在一起玩耍,况且又是至亲,不必学小家子的样子,不需要回避。” 倩儿就满脸含笑地答应。 江澄带着笑说:“倩妹向我讨要槟榔,我误把豆蔻给了她,她一手就接过去了,所以我正在笑她。” 王氏也笑着说:“你妹子很喜欢吃槟榔。”又对倩儿道:“你表哥家的药铺中,难道还缺少一点槟榔,改天你去勒索他一百斤,也不要嫌多了。” 倩儿和江澄都笑了起来,王氏允许他们不必避嫌,从此他们才稍微能够亲近一些。 江澄有时候乘机向倩儿说出一些亲密的话,倩儿也不讨厌,只是假装不知道,渐渐地江澄便和她亲密起来。 刚好遇上了王氏的生日,江澄便跟着母亲萧氏前去祝寿。到舅母家之后,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江澄回不去了。 萧氏和王氏整天闲聊,回忆过去的一些事情,晚上就在屋里饮酒。 江澄和倩儿坐在外边,玩骨牌,说谁输了,就要被另外一人拍打他的手臂。倩儿一连输了好几回,江澄便要拉着她的手臂来拍打,倩儿把手缩在身上收着,不肯伸出去给江澄拍打。 江澄笑着道:“愿赌服输,谁不认就是耍赖。” 倩儿抱着手:“不认就是不认。” 江澄道:“好呀!看我用强了。”伸过手去,握着倩儿的手腕,掀开衣袖,强行把她的手拿出来,真是如雪一样的白,如油脂一样滑腻,如莲花一样细润。 江澄便生起了怜爱之心,说:“如此娇嫩白皙的手,我忍心拍吗?”然后,抱着倩儿的手,做着啃噬的样子,逗弄倩儿。 萧氏和王氏在屋子里听见他俩的嬉笑声了,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倩儿嬉笑着说:“表哥赌牌输了,叫他磕头,他耍赖不肯下跪。” 萧氏和王氏也都笑了起来说:“十六七岁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的戏耍?”江澄和倩儿也都各自笑了起来,然后便散开了。见长辈并不谴责他们,于是,两人更加没有什么顾忌,没有人在旁,就抱着亲昵调笑。 倩儿有个婢女叫春兰,娇媚狡黠,很讨王氏喜欢,可是倩儿并不喜欢她,因为她有什么心思,总是能被她猜到,她做什么,她都能知道,还会去告诉给王氏。 刚好江澄有事早上很早就去找王氏,王氏还没有起来,倩儿正好起来,头发都还是蓬乱的,站在栏杆便观看前面的花草。 江澄便走上去,抱着她想要亲吻,倩儿把脸转过一边,不搭理他。江澄捧着她的脸,把她转过来,把嘴贴上去,吻了几吻。不想被春兰看见了,就偷偷地去告诉王氏。 王氏听说女儿和江澄有这种行为,十分恼怒,便道:“快把她叫来。”鬼故事 倩儿来到王氏的床前,便追问起来,倩儿哪里愿意承认,说:“谁见了?” 王氏道:“春兰亲眼看见的,你这不知羞耻的婢子,还敢狡辩吗?” 却有其事,母亲问了两句,脸和脖子都红了,便转过身,想要哭泣的样子,嘴里骂着春兰:“你为什么瞎说这些谎话?” 春兰带着笑十分自信地说:“没有这事,我敢乱说吗?” 倩儿即羞愧又恼恨,便掩着脸大哭起来。 王氏叫把江澄叫进去,江澄早就走开了。 王氏虽然疼爱女儿,但是这事事关闺房规矩,发生这样的事,心里也感到很痛恨,也顾不得亲戚情面了,就把事情告诉了萧氏。 回去之后,萧氏把这事告诉了江澄的父亲江翁,江翁用家法,把江澄打了十几大板,不允许他再到舅妈家去了。 倩儿心里恼气,整天哭泣,不吃也不喝。王氏的气渐渐地消了,看着女儿的样子,倒又心疼起来,私下叫其她的婢女去劝慰她,倩儿只是不搭理她们,当夜竟然上吊死了。 王氏哭得死去活来,悔恨万分,只能痛骂春兰多事,来处处气。 春兰葬下之后,江澄知道春兰死了,早晚想念她,精神委顿,形貌消瘦,常常用手在空中写着“咄咄怪事”几个字,很想到她的墓上大哭一场,只是没有什么理由出去。 然而,江澄家的祖坟和舅舅家的祖坟相距只有一里多,刚好到了中元节,父母都因为身体不舒服,不能去了,就叫江澄去祭扫,才得以到倩儿的坟前痛哭一场,靠着她的坟墓,尽情诉说自己的哀思。 当天晚上,江澄也不回去了,就在自家祖坟旁边的屋舍中睡,大约二更天的时候,周围显得极为寂静,树木随风摇动,发出响声,似乎在哀伤地呼喊,一轮明月,高悬在天,草丛中的小虫唧唧地叫着,柳絮绕着荒芜的阶梯飘舞,萤火虫星星点点来回闪烁,不时停在秋天的草木上。 江澄想着美人,已身埋黄土,再也无法相见了,靠在枕头上,忍不住泪如雨下。 一会儿,天上的星河移动,斑斑竹影投在窗户上,恍恍惚惚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敲了两下,又停止了。 江澄披上衣服,起来去开门,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口,江澄仔细一看,就是倩儿。 江澄又惊又喜,把她拉进屋里,两人对坐着,相互看着对方流下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江澄才说道:“自从离开你之后,我时时都在想念你,听说你怀恨死了,我也快要死了,很想来看你一下,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来。” 倩儿道:“我心里实在气不过,就打算死了算了,可是……唉,以为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但今天还是见到你了!” 相互诉说着离愁别恨,唧唧哝哝地说了好一半天。江澄才紧紧地把倩儿抱在怀里,情不自禁地亲热起来。 倩儿想要江澄假说要在那里读书,然后住在那里。 江澄道:“这不行,父母正在家里生着病,况且家里有严厉的师傅,居住在这里没有足够的理由,请让我想想别的法子。” 倩儿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倩儿道:“我想暂时回去,看望一下母亲,你能带我去吗?” 江澄道:“不行,你想想,这里离你家有四十多里路,都是蹊跷的山路,你如此纤弱,白天都不能行走,何况是夜里呢?天也要亮了,等走到你家,差不多到中午了,你长在闺房之中,常是足不出户,出去也是乘车,今天徒步走回去,邻里一定感到惊异,议论纷纷,还有和你一起回去,回避不了别人的嫌疑,老父问起罪来,叫我怎么说?从这几个方面来说,都不能回去,希望你能体谅。” 倩儿道:“只要心志专一不变,就能会有神验。我在这里学习走路已很久了,况且很是想念亲人,你只管带着我走,你说的那几个方面,都没有问题。” 江澄不愿违背她的心愿,就扶着她行走,刚一出门,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飘飘然像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因为随风飘动,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就到舅妈家了,直接到达寝室,看见王氏正流着泪,在那里叹息,还嘱咐家人:“明天你们先把酒食果品拿去,我后天就亲自到倩儿的坟前去祭奠。” 倩儿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只是掩面哭泣,然后就慢慢地走开了。 江澄道:“为何草草来了一下,又匆匆地走了呢?” 倩儿道:“晨钟就要响了,还是回去吧!”于是,就一起出去了。 在回廊上遇到了春兰,倩儿心里对她痛恨无比,直接上前打了她两记耳光,春兰倒在地上,便叫也叫出来,喊也喊不来,嘴巴像是被封住一样。倩儿和江澄就出去了。 来到街巷口,有人在那里施舍食物,倩儿和江澄也跑过去吃。 忽然,一会儿又来到了山间,月亮已偏西,启明星高挂在东方,一切景象是那么凄凉。 江澄道:“回去了!” 倩儿道:“为何不到我家去一下呢?” 江澄感到有点奇怪,道:“不是刚从你家来吗,怎么又想要去呢?” “不是的,我说的是我住的地方。” 倩儿就拉着江澄穿过松林,走了十来步,来到一个土穴前面,穴只有灯盏那么大,倩儿拉着江澄进去,江澄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缩小,朝自己上下一看,只有几寸高了。 进到里面去,四周都是木头,仅仅能够相对坐下,倩儿和他对着坐下来,哭泣着嘱咐道:“我阳寿未尽,冥司还不收录,神魂守在这里,还没有离去,因此尸体还很完好,要是你不嫌弃,可以回去告诉我的母亲,到祈南关去请求一个乞讨的病疥僧,我就可以复活了。”江澄才想明白,倩儿确实已经死了,坐的地方,就是在她的棺材里,听倩儿如此说,又惊又喜,高兴地答应。 过了一会儿,江澄想要倩儿和自己回到自己住的屋舍去,倩儿也答应了,于是又从土穴里出来,乘着天还没亮,慢慢地行走。 回到江澄的屋子,江澄又见到自己的身子僵卧在床上,父母抚着他的身子,正在伤心地哭泣,一阵惊骇,倩儿推他,道:“几乎坏了你的事了,不要犹豫,快进去。” 江澄还在那里站立不动,倩儿急忙用力把他推挤进去,江澄顿时感觉浑身如火烧,忽然就坐了起来。 父母吓了一惊,退开几步只愿,注视着江澄,啜泣着说:“我儿醒来了!” 江澄脑海里一片茫然,过了好久,才镇定下来,问父母怎么到这里来了,萧氏道:“你曾做过梦吗?已经过了一夜一天,又得一半夜了,我们都认为你不能活过来了,谁知道又活过来,并且一下子醒来,我们因为你的缘故,身上的病都被你吓跑了。”江澄才明白梦中的奇异之事,可是不敢说出来,只是随便和父母说了两句。 第二天,萧氏和江翁就和江澄回去了,正好在路上遇到了王氏,讲到春兰被鬼迷惑的事,正好符合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江澄心里觉得奇怪,接着经过舅母家的街巷口,果然有人在那里施舍三天的食物,更加觉得奇怪。 江澄就按照倩儿说探访乞讨的僧人,在一座废弃的寺院中找到了那僧人。 江澄跪着走到僧人的跟前,给他磕头行礼,僧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呵呵,你们这班无知的小儿女,做事草率,又让老僧多添一重世俗之相。”于是,就跟着江澄一同去拜见王氏,并说能救活倩儿,王氏半信半疑,心里想这事从来都没听说过,或许不能能取得超出想象的效果,就姑且听从他们,跟着他们去,看他们有什么法子。 到了倩儿的墓地,把坟墓挖开,抬出棺材,打开盖子,倩儿的尸体果然完好无损,脸面的颜色一点都还没有变。 僧人从头到脚,都捏拿了一遍,说:“已死去两寸了。就像干鱼串在绳子上,还不是那么快就烂掉,要是再过七天,就没有救了!”就从皮囊里拿出一粒板栗大小的红色药丸,放入倩儿的口中,对着她的嘴,用气把药送下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倩儿呻吟的声音了,全身都有了热温,也软和起来了,王氏高兴极了,自己的女儿没死,如获珍宝一般,就用柔软的床榻把倩儿抬到墓旁的屋舍中,一个晚上,就复活过来了,还不能说话,只是我这王氏的手流泪而已。 王氏磕头感谢僧人,僧人哈哈地笑着离开了,他走得很快,瞬息之间就不见了,大家才知道他是一位奇异之人。 倩儿回到家之后,躺在床上睡了一个月,便好了,形态和原先又一样了,只是两脚到踝骨部分,常常如冰一样冷,僧人所说的已死去两寸了,原来是如此。 王氏感激江澄的恩义,就把倩儿嫁给了他,夫妻俩感情融洽,过得很好。 ...
这天,船夫老鲁很早就收了船。他拿了个陶碗,用北屋墙根泥调了河水,仔仔细细地涂过三遍。涂完最后一遍,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亮光。老鲁在衣襟上胡乱擦了下手,颤颤巍巍用火镰打着了油灯,放在小方桌正中央。又俯身从舱里捧出一瓮酒,再给自己拿了一个陶碗,把两个碗都斟满。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老鲁开始等。 秀才赵三水是沿着河边走过来的。河边青草萋萋,但是他不能离开河水一丈以远。所以他只能踩着泥泞一路走过来,不过白衫飘飘,身形倒也不慢。老鲁隔了很远看过去,就见到两点幽蓝火光飘过来,急忙坐直身子,小船因此轻轻摇晃,酒碗里都是涟漪。赵三水轻轻一跃,无声无息,跳入船舱,在涂了泥的陶碗前坐定。老鲁说:“晚来,先干!” 赵三水举起陶碗一饮而尽,河面上扑哧一声,酒香四溢。他顶门和左肩头浮着两团幽蓝火焰当即大盛,露出一张雪白泛青的面孔来。那火光只是一闪,马上又黯淡下来。尤其是左肩上的那一朵,明灭不定,看上去随时可能会熄灭。老鲁装作没有看到,拿起酒瓮续酒。赵三水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酒碗:“此夜一过,还有七天。”老鲁顿了一下,手里的酒急泻而下,溢出碗边:“倒快了。” 说话间,秀才左肩上的火焰“噗”的一声就此熄灭。老鲁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耳边却听得赵三水幽幽叹道:“命若悬灯。”老鲁接口说:“你都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命?”赵三水大笑:“也是啊,你不说,我都忘记自己是水鬼了!”两个人再满饮一碗。老鲁放下碗,望向赵三水:“还有七天,想好了吗!” 赵三水拿着酒碗,眼神迷离,摇头道:“我命数如此,奈何如此,只能如此,又何必拉生魂来替换呢?”老鲁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秀才,就算七日后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也情愿?”赵三水斜了老鲁一眼:“若是来人不喜欢喝酒,你岂不是寂寞?”老鲁抿嘴点点头:“说得也是,满上满上!” 三天后,一行人来到河边,雇了老鲁的船,请他驶到河心。其中一个妇人对着河水哭喊:“三儿,三儿,跟娘回家吧!”众人陪着一边抹泪,一边抛洒纸钱。老鲁冷冷看着,不发一言。一会儿,秀才赵三水顶着一小团幽蓝火光从水里冒出来,手里举着一片纸钱,快要戳到老鲁的鼻子上了:“这上面有我名字!有我名字!是我娘亲来了吗?!”见老鲁不回答,赵三水疯了一般绕着小舟团团乱转,于是阴风四起,纸钱飘飘,不再落向河面,而是旋转着飘向天空。 一颗妇人的眼泪落下来,掉落在赵三水的手臂上,立即灼起白烟。赵三水愣了一下,右手举着纸钱,摊开左手向前伸出去。看着眼前悬空不同的一枚纸钱,母亲的泪水不断滴落,儿子的手掌上全是灼穿的孔洞。老鲁看着赵三水斑驳的手掌拂过妇人的面庞,径直穿了过去,没有丝毫阻碍。看着那妇人的手在空气中徒劳地胡乱挥舞。一次次从赵三水身体里经过,却连命魂灯都不能扇动。 突然,水下跃出十几个黑影,伸手抢夺纸钱、香烛、元宝。赵三水大急,想上前阻拦,却被它们团团围住,拳脚相加,打得躺倒在地,攥着那张纸钱,蜷成一团,哀哀地哭。老鲁站起身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拿起祭奠的酒碗一饮而尽,伸手举起一根白蜡烛,一口酒喷将出去。只见一团火球直直打在那群黑影身上,熊熊燃烧起来,顿时惨叫声、哀号声四起,黑影们忙不迭四散而去,潜回水中。其中一个黑影恨恨地扭头喊道:“老鲁,就你多事!你护得了秀才一时,你护不了他一世!四天后,你为他超生吧!”老鲁转过头来,只见鼻青脸肿的赵三水拿着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纸钱站在水面上,纸钱慢慢飘过来,他的娘亲伸手拿过来,然后再次伸出手去,松开手指,纸钱却不曾跌落,还是浮在半空。赵三水托着纸钱,再次慢慢送到母亲面前。他们就这么一次次重复,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笑着流泪。 四天后,一张小方桌,两碗酒,两个人对坐,一盏蓝色魂灯明灭不定。老鲁举起酒碗:“秀才,你是个好人,这碗酒,我送你一程!”赵三水微屈前身行礼:“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可惜我马上就要魂飞魄散,已经没有来世,不能结草衔环报答你了。”老鲁怒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吗?喝!”月上中天,酒瓮已经空了。老鲁摇摇晃晃又搬出一瓮,小舟边上黑影重重,发出不满的嘘声。赵三水有点诧异:“老鲁,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老鲁暴喝一声:“滚!”四周顿时肃静了许多,老鲁说:“我耽误他们晚饭了,等你魂飞魄散,他们就要来分食你的灵体。”赵三水惨笑着问:“老鲁啊,你说他们是撕了吃,还是切了吃?”老鲁反问:“这又有什么区别?”赵三水答道:“如果撕着吃,多半会打起来,这些祸害打死一个少一个──全死了最好,免得逼人拉人下水找垫背的。” 老鲁大声喝彩:“秀才,说得好!”言讫,一掌拍开泥封,把一瓮酒全部倒在了身上,伸手在油灯上一过,顿时整个人开始燃烧起来。老鲁大叫一声:“秀才,看我的!”脚尖一点,人就如同一只燃烧的火鸟扑向黑影。片刻工夫,所有的黑影都被击杀或者烧死,而老鲁也沉入了水底。赵三水急忙沉入水底找寻老鲁,却看见老鲁左右两肩加上头顶,各有一盏蓝色命魂灯亮起,笑着对秀才说:“我来替你,你可以托生去了。”一瞬间,秀才头顶的命魂灯炽盛,变作了金色,整个人开始慢慢漂浮起来。赵三水想说话,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鲁平静地对赵三水说:“下一世,再来找我喝酒,记得一定要用北屋墙根泥涂过酒碗,否则鬼会举不起来。” ...
太平镇古城街有一孟氏医馆,祖传的秘方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现这医馆的传承人孟仁和大夫虽然年纪轻,却是医术超群,更有一颗医者父母心。 只要是上门的病患,不管你是富甲一方,还是一贫如洗,皆平等相待。若遇到家境实在贫寒的,除了治病的诊金一分不收,还会拿出银子慷慨相助。方圆几十里竟是没有不知道这孟大夫的美名的。 孟大夫除了医术精湛,犹喜欢博览群书。 只是,这白日里一直忙于病患之间,只有闭馆后的入夜时分才得空闲。天长地久,竟也养成了挑灯夜读的习惯。 这一日,晚饭后,孟仁和又如往日一般,来到医馆读书。 可是,这油灯左点右点总是点不着。拿火柴点亮了,仔细一瞧,嗨,是油锅子里的灯油干了。 他忙添了灯油,不过依稀记得好似前天刚添过灯油的。他轻拍自己的脑袋,自嘲地轻笑一下:怎的年纪轻轻就有些记性不太好了呢? 连续几天下来,那油灯仿佛魔性了一般,每日添油,每日干。 这下,孟仁和知道此事与自己的记性无干了。 大约是老鼠干的好事。只是,这医馆的书房角角落落都没见有老鼠洞。而且,油灯附近也没见老鼠爬过的痕迹,至于其他的什么小动物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会对灯油感兴趣。看来这丢失灯油的事,确实透着些古怪。 孟仁和决定要把这丢灯油的事搞个清楚明白。 这一晚,吃过晚饭后,他照例添了灯油,挑灯读书。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 长夜寂静,除却窗外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之声,静默的连一声虫鸣也不闻。孟仁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困呀,今夜便睡在这里吧。” 说话间,熄了灯,上床和衣而卧。他侧身睡向床里,支棱着耳朵细细聆听。 果然,大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他就听见书桌处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呼地坐起,下床,立马燃了早就备好的烛火,大喝一声:“什么人?…” 只是说出了三个字后,余下的怒喝竟然梗在喉间,半晌未吐一字。 却见在那烛火摇曳间,一个长发如瀑,面如白玉,朱唇胆鼻,柳眉星眸,身材窈窕的年轻姑娘正局促的立在桌角。 她一手正拿着油灯,满面的尴尬与羞愧。一双如水的眸子不安的闪闪烁烁,卷曲纤长的睫毛在眸间投下若隐若现的阴影,竟是令人生出无限的怜爱。 “小女姓胡名小倩,见过孟神医。”那小女子先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啊,啊…”孟仁和一下回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了一下:“胡姑娘深夜来访,请问有何贵干呀?” “这…”小倩神色略微有些迟疑,随后推了推放在桌上的油灯,低低的说:“想必神医也是有所觉察了,小倩是为了你这灯油而来。” “灯油?”孟仁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小倩姑娘家贫到连灯油也用不起?” “这…”小倩迟疑片刻,随后便也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是小女子胸前生了一恶疖,疼痛的厉害。听人说一偏方,要用灯油清洗七七四十九天才会得好。看神医夜夜挑灯夜读,这灯油自是不缺的,所以…所以…不过我不会白用神医灯油的,日后定会好好报答。”说话间便是满眼的清泪泫然欲滴。 “胡姑娘,哪里话来?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行医这么久,灯油能治病的方子,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祖传的医术倒是绝对不虚。姑娘可否把病灶之处给在下看看?” 看着孟仁和一脸的真诚,想想医者仁心,小倩犹豫了片刻,还是红着脸慢慢解开了衣扣,露出了一抹酥胸。 在那性感的锁骨下方,赫然长了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恶疖。那疖子周围的皮肤已经溃烂,高高隆起在雪肤之上,裂着如同黑洞似的口子冒着黄水脓汁,散发着阵阵恶臭。 孟仁和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果然是恶疮。如果再晚两日定会恶化,那就危及人的性命了。不过姑娘别怕,现下还来得及,这样的病症,在下还是有办法给姑娘彻底治愈的。” 说话间,他拿了刀剪镊子一应器具。小心地将溃烂的肌肤去除,又将粘稠恶臭的脓血引流出来,拿药细细涂了,又用干净纱布包好。 看小倩略有些舒畅的神色,随即又细细叮咛:“每日换药一次,也就三五日应该就会大好了。”说罢拿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瓶递给小倩。 小倩也不多言,道了谢,便推门离去。待孟仁和寻了一盏灯笼追到门口,哪里还有什么姑娘的影子。他站在院门口,看着空空的深巷,眼前浮现着那清丽的容颜,心下明白这小女子定不是寻常之人。 几日后,一天夜晚,孟仁和正在灯下读书。 忽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袭紫衣的胡小倩款步进来。 明媚的脸上似有春风拂过,对着孟仁和深深鞠了一躬道:“神医的药果然有奇效,只几天功夫伤病处便是完好如初了。” “姑娘多礼了,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家的本分。”孟仁和摆摆手,随即将小倩让至桌前,请上座。 小倩还礼后,径直在桌前落座。 一眼瞥到了孟仁和放在桌子上的字帖,一下被吸引住了:“嗯,好字!好字!真是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着笔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确实是好。”言毕看向孟仁和的眸光中又多了几丝的崇拜与赞叹。 “嗨,姑娘谬赞了,献丑献丑了。”孟仁和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根一下就热了。 小倩唇角微扬:“是神医过谦了,若不嫌弃我愚笨,教我写字可好呀?”语毕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调皮透着可爱。 二人在你来我往的谈话间,慢慢竟也少了之前的拘谨。从古至今,上天入地,竟是没有不能言说的。 不知不觉又到了深夜,小倩起身告辞,孟仁和心中竟生了丝丝不舍:“夜深了,姑娘一人怕不安全,我送你吧。” “不必了,我既然一人来得就一人能回。孟大哥的救命与知遇之恩,小倩定当回报。只是,现在已是更深露重,大哥也该回家陪伴嫂夫人了。只要有时间小倩定会再来与大哥讨茶吃的。”说罢,一回身就化了一道白光隐去。 自那日后,每日小倩都来陪孟仁和夜读。 看小倩对读书写字与医理甚感兴趣,他便倾尽所有的教她写字读书,悉心教她识药认典。他教的认真,她学的仔细。 看着小倩进步飞快,他也无比欣慰。学着老学究的样子颔首:“嗯,嗯,孺子可教也…” 小倩也极其配合的回应:“是师傅教诲得好,徒儿受教了。”完全一副谄媚的模样。 旋即,二人相视哈哈大笑一通。 时光轻转,日久月深,不知不觉间,彼此的眼中就照见了不一样的情愫。只是,一层窗户纸,谁都看透不点破。 面对那清丽绝色的容颜,孟仁和的心中越来越涨满了宠溺与爱恋。他感觉心底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如果不好好压制只怕随时都会将自己燃成灰烬。 只是,他却不能让自己放任。因为,他是有妻子的。 虽然她并不识字,虽然她并不聪慧,虽然她并不美丽,但是她毕竟善良,她毕竟孝顺,她毕竟温柔,她毕竟是个好妻子。只除了在这成婚三年里没有为他生个一儿半女,其他家里家外的事她都是做的极好的。 虽然,纳一房小妾对于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来说都是小事一桩。想那个她也必是不会说一个不字,看小倩话里话外对自己的用心也非浅薄。 只是对于小倩,如果不能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名分,那都是对她的亵渎。面对那样如莲花般高洁无尘的女子,他既然做不到给她最好,便远远呵护着吧。 只是,他的心中依然驱不走那些彷徨,那些沉郁,不知不觉心事渐重。 在他的心里无数次升起过休掉妻子,与小倩结下百年之好的念头。每每他又无数次痛骂自己,不能辜负这世间最好的两个女子。只恨是恨不相逢未娶时呀。 翌日,他午间回家取东西。一跨进卧房就见妻子吴玉梅正坐在床头暗自垂泪。 他惊疑出声:“咦?玉梅,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见是丈夫回来,她更加的悲怆:“仁和哥哥,你把我休了吧。我真不配做你的妻子。”说着抽噎的更加厉害起来。 “这晴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呢?说…你到底怎么了?”他有些着急。 在他一再追问下,妻子终于道出了个中缘由。 上午,隔壁的王婆婆带着一岁多的小孙子来串门了。 吴玉梅看那小娃娃生的白白净净,粉嘟嘟,肉乎乎的伶俐可爱。心下的母爱泛滥,逗弄着玩了一会,那小娃想要吃东西,便乐颠颠的亲自去厨房给他做糕点。 等她手中捧着热乎乎的糕饼回来,刚行至堂屋窗下,正待几步跨进屋去,便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心中一紧,她听出来那是婆婆的声音。 “大嫂呀,孟大哥去世的早,你一个人拉扯着仁和长大多不容易呀。好歹这也成家立业了,可你这媳妇到现在也不见肚子有什么动静,可别是不会生养呀?”是王婆婆有些惋惜的声音。 “唉,可说的是呢。自家开医馆,治病救人无数,可就是治不好媳妇这寒凉之症呀。听仁和说媳妇这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怕是难好了。也不知是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竟让孟家的香火在我这里不能延续呀…” “嗨,大嫂子快别这么说了。这还不简单,再给大侄子纳一房小不就行了吗?人选呀,我早就给大侄子相看好了,是我娘家侄女彩霞。那孩子样貌好又懂事知礼,最重要是小细腰大屁股,一看就是最会生养的。” “弟妹呀,你这一片好心,嫂子我这里是万分感激呀。这纳妾的事呀,早就说过了。可是,仁和这孩子执拗,就是不同意。说媳妇本来就够苦了,不能再做这样对不起媳妇的事了。” “哎呀呀,这实心眼的傻孩子呀,咋就不懂老人的心呢。这后继无人可是天大的事呀,哪里是他说不要就不要的呢。” 一声长叹后,屋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也不闻那小娃娃的嘻闹,大约是玩累了,睡着了。 片刻后,又听王婆婆啧啧了几声后,又开了口:“按说,你家的媳妇也是好的。对大嫂子你孝顺,家务打理的也井井有条。只是,这女人不能生养,不能延续香火就是最大的罪过呀。只这一条,就可一封休书休了她的。” “唉,为延续香火之事,这想法说没有也是假的。只是,我这儿媳对我最是孝敬温顺,对待仁和又是知冷知热的,小两口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竟是没有错处可循呀。若一纸休书给她,可就毁了这孩子了,这让我实在是不忍心呀。唉,这大约是命吧,是天要绝我孟家呀。百年后,我自会去地府给孟家列祖列宗赔罪的……”孟母语调里透出无比的苍凉。 吴玉梅呆立在窗下,乍听到这直戳心窝子的话语,心若刀绞,胸口气闷的仿佛要炸裂,头脑嗡嗡作响。她几欲无法站立,无法再听下去,一边拭泪,一边疾步向自己的房中跑去。 看着媳妇哭得如胡桃般的双眼,孟仁和心中泛起阵阵的酸楚与心疼。 他用手托起媳妇的脸,一字一句正色地说:“我这一生与你做了夫妻,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至于孩子的事,我从来不去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就踏踏实实的过我们的日子,我们一家子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今日你说的休掉你的这话,今后再不许乱说了。” 面对着丈夫的宽慰,吴玉梅只有无语哽咽。唯把头深深埋在孟仁和的怀中,用力抱紧这个温暖坚实肯为她挡风遮雨的胸怀。 这一夜,孟仁和破天荒的没有去医馆。他留在家里陪伴妻子,宽慰妻子,让她明白她不是孤苦无援的。 次日,再见到小倩时,未等他开口,小倩却看出了他有心事。 “孟大哥,你昨夜没来夜读,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这婆婆妈妈的家事孟仁和原本不想说,奈何架不住小倩的追问,便把家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一一道来。 “嗨,我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等小事呀。”小倩闻言安慰道。 “小事?唉,小倩妹妹是不知这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呀。要不是我坚持着为媳妇撑腰,估计早有人手指头都戳到她的额头上去了。唉,你说我这医术不知医好了多少人,怎么就医不好自家媳妇的病症呢!” “你又不是神仙,什么病都可以治愈。快别那么自责了。”说话间,小倩手上竟托着一颗珠光灿灿,莹莹华彩的珠子来。 “孟大哥,这珠子自有治愈女子寒症的奇效。你赶紧拿回家给嫂夫人服下,保管你明年就可以当爹了。” 看着小倩塞到他手中的珠子,孟仁和迟疑片刻复又放回小倩手中:“小倩妹妹,这珠子是从何而来?一看就非平常物,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厚礼我可是不敢收。” “嗳,孟大哥救治之恩,小妹一直也未曾回报。如今倒是有这样可以回报的机会,大哥就不要拂了小妹的一片心意。这珠子来路清明,大哥只管放心使用好了。” 看孟仁和还在推辞,小倩便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与大哥相识也有些时日了,相信大哥也看出我并非常人吧。” 看孟仁和点头,她便继续说:“我本后山一修行百年的狐女。只是修行尚浅,功力不够,那些日子生了恶疾,幸得大哥的救助恢复如常。原本,我是想与大哥结百年之好以报大恩的。但是,毕竟人狐殊途,竟是不能长久。既然今日有这样的机缘,我便帮大哥解了眼下的难事。这珠子是我百年修行得来的本体珠,只管拿去用便是了。” “没想到我不过举手之劳,却要承妹妹这么大的恩情。我代孟氏一族感谢妹妹大恩了。只是,拿走了这修炼的本体珠,会不会对妹妹不利呀?”言语间充满了感激又有些犹疑。 “不会的,不会的,孟大哥自不必客气。虽然我们无夫妻缘分,但是做一对好兄妹也是极好的。赶紧拿着珠子去给大嫂服下,我还要等来年做姑姑呢。”边说着不待孟仁和再说什么感激的话,就推他出了门。 急急走在夜色中的孟仁和并没有注意到灯下小倩渐渐苍白的脸色。 此刻,小倩只觉得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一抹苦笑挂在唇角。 那可是自己百年修炼的本体珠呀。失了它,便也是失了自己所有的灵力修为。这之后自己便是要闭关修炼,一切从头开始了。不过,散了修为到底报答了这知遇之恩,也是值得了。 清冷的月色下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迈着小短腿有些踉跄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说来也神奇,吴玉梅自服用了自家相公拿回来的那珠子后,只觉得腹部温热,一种从未有过说不出的温暖舒畅充斥全身,手脚冰凉的症状也不药而愈。面色越来越红润,人也变得越来越俏丽,竟多了些许美目盼兮,巧笑嫣然的情致神韵来。 两月后,孟家媳妇被把出了喜脉。转年后,孟家喜添了一双可爱漂亮的龙凤双生子。姐姐唤做念慈,弟弟唤做念恩。 有人向孟神医求生双生子的药方,他便只是笑着摇头,并不多言。 夜夜挑灯夜读的习惯一直也没有改变过。外人只道他勤勉,只有他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曾经为了灯油夜访的美丽女子。 只是轻轻的她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就如她轻轻的来… ...
圣上选妃在即,趋之若鹜者有之,避之不及者同样有之,如谢家。 小蛮是谢家的独生女,更是青花镇首屈一指的美人儿。当地知府巫德虽口碑极差,眼光却不赖,他内心比谁都清楚。小蛮这妮子,正是自己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的跳板。 谢家以经商为生,虽非大富大贵,家境倒也殷实。半年前,谢道远为生意上的事前往福建后,便一直杳无音讯。谢夫人与小蛮忧心如焚。 “娘啊,只怕这一两日官府便会来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可抗衡?儿想外出寻父,躲过这风头再说。”若是往日,谢夫人断然不会应允,可如今…… 当夜小蛮换上男装,洒泪拜别母亲,出了城。 南下途中,小蛮结识了一位朋友。此人名叫鸦青,是个捉妖师。一路上,鸦青给小蛮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也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小蛮不解。问他,鸦青却又岔开话题。 他俩结伴而行,倒也不觉旅途寂寞。三日后临别之际,鸦青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珠链送给小蛮。 当晚,小蛮到了一个渡口。江风习习,冷月无声,但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杖在水边踽踽独行。小蛮心善,忙上前搀扶,“老人家,这么晚了,您怎会一个人在江边?”那老婆婆抬起满是皱纹的脸,颤巍巍地说:“小姑娘,你可以帮个忙送我回去吗?”小蛮惊讶于老婆婆的目光敏锐,同时又感到莫名地亲切。 沿着一条荒草萋萋的小径,小蛮陪老婆婆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荒凉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旖旎风光:山泉淙淙,野藤青青,繁花似锦。过了一座汉白玉小桥后,一个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两个稚气未脱的妙龄少女雀跃而出,眉欢眼笑道:“老祖宗,您可回来了!” “快去禀告老爷,迎接小姐回府!”话音未落,院中已响起仙乐般的丝竹之声。 小蛮举目一望,不由得怔在当场。她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孔,顿时喜泪盈眶,口中喃喃念叨着“父亲”二字,飞身上前。谢道远一把搂住掌上明珠,喜不自胜。 “父亲,这是哪里?”见小蛮满眼惊疑,谢道远向她挑明了一切。 原来谢道远并非凡人,乃是狐族一员,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十八年前,他贪恋红尘,化作人形四处游历,不料误中猎人机关而受了重伤,是小蛮的母亲救了他。二人暗生情愫,结为伉俪,过着优哉游哉的烟火生活。 半年前,谢道远进货之时惊闻狐族有难,当即火速赶回,与狼妖作殊死搏斗。此战虽最终获胜,却付出了沉重代价。老父战死,两个哥哥均挂彩。 谢道远决定恢复胡三郎身份,留守胡府,提防狼妖来袭。小蛮听了,不禁黯然神伤。 待小蛮将家中的煩心事告知父亲时,老婆婆在一旁插言道:“乖孙女莫忧。奶奶将法力传授于你……”随即,伸手扣紧小蛮脉搏。 刹那间,小蛮腕上的珠链猝然作响。与此同时,鸦青从天而降,大声喝道:“万万不可。” 面对众多困惑的目光,鸦青道:“小蛮一旦获取狐的法力,便无法为人了。” 老婆婆不以为然道:“做人有什么好?整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有我狐族潇洒自在?!” 谢道远沉吟片刻,正色道:“我看这事还得由小蛮自己定夺。” 小蛮自然不愿彻底沦为狐族一员,让母亲忍受更大痛苦,于是谢绝了狐祖母的好意。 小蛮思乡心切,谢道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此处虽好,终非小蛮久居之处,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待小蛮在鸦青的陪同下重返青花镇时,已物是人非。因小蛮逃离,巫德恼怒之余,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谢夫人关进监牢。 小蛮寻到府衙,巫德窃喜不已:虽过了选妃之期,但若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献给朝中靠山庞太师,定然不会少了自己的好处。恶念一生,他当即令人将小蛮拿下。 鸦青见状,怒火中烧:这厮好可恶!竟然目无法纪,强抢民女,连妖都不如……鸦青想英雄救美,可面对掌握生杀大权的知府大人,他的那些本领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当夜,在巫德的呼噜声中,卧室门闩突然无端飞了起来,砸在他的脑瓜上。巫德尚未从升官晋爵的美梦中醒来,便成了痴呆之人。 小蛮、谢夫人与鸦青,当夜同时被救走。此后,鸦青的身影时常出现于胡府…… ...
云南有个太学生叫汪琦,一直都想去京城,谋个差事,施展自己安邦济民的抱负,一天,他下定决心之后,就和妻儿告别上路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一路上风餐露宿,刚走到湖南的溆浦,就生起了病,死在了路上。 过了三年,家人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他离家的时候,他的儿子汪越刚六岁,可是十分孝顺,等年纪大了一点,整天挂念着父亲,想要北上,寻找父亲的踪迹。他的母亲觉得他还太小,没有允许。 渐渐地汪越长到十七岁了,汪越就和母亲说,自己现在可以去寻找父亲了。母亲想,她的丈夫汪琦一定不在人世了,然而客死他乡,骸骨不能回归故里,感到很悲伤,也整天哭泣。 汪越虽然还年轻,但他执意要去,不得已,母亲就拼凑了几十两银子,流着泪嘱咐他说:“我儿年纪轻轻,就到外地去,真让我放心不下,让为娘的肝肠寸断!什么事你都得万分珍重,要是见到了你的父亲,就立即和他回来,不要让家里的人,泪眼望穿。” 汪越痛苦着接受母亲的教导,他还有一个姊姊和一个弟弟,年纪也差不多,一向手足情深,十分友爱,听说汪越要离家出远门寻找父亲,也都泣涕不已,只恨不能和他一起去。邻里都来劝勉,然后汪越就离别了家人上路了。 汪越一路北上,到了溆浦也生起病来,住在辰龙关的旅店中。 他要去找父亲,他不能在半路就倒下了。于是,他忍受的痛苦,到集市上去买药,吃好了,好赶路。 在集市上,汪越遇到了一个面目清瘦,胡须飘飘的老人,那老人对他说:“你这孩子,气色不好,乘灰色残败之状,不久就会死去。要是能按照我的指示,不仅能避免遭受灾祸,并且还有喜庆的事。” 汪越是个聪慧的人,听了老人的话,知道他是一个奇异的人,便向他作揖,请求他的指示。 老人道:“先问问你,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汪越就把自己要北上寻找父亲的事告诉他,并把自己和父亲的名字也都告诉他。 老人感叹道:“上天安排的缘分啊,你的父亲十年前,也是在这里死了,只有我知道他的情况。” 汪越听说父亲已经死了,不觉大哭起来,渐渐哭得连声音都没有了,伤心惨目地坐在路边的地上,一脸呆滞的样子。 老人道:“你父亲死了,至今还没有下葬,哪还有精力,容你伤心哭泣?你父亲死的时候,当地县令把他收到棺木中,停放在山椒土地祠中,人死了,入土为安,你快去和庙主商量一下,出钱买一块地葬了。葬了父亲之后,不要忘记老父说的,到山西五里外的地方,找到一出挂着芦苇帘子的茅屋,那我就在那里等你,我有避祸的方法要告诉你。”说完,就摇摇摆摆地走了。 汪越一时惊惶,自己的病倒觉得轻松多了,就毫无线索地向打柴的人打听,土地祠在哪里,有没有停放有棺材。 汪越打听到了,到土地祠果然见到了父亲的灵柩,上面写着“云南监生汪君琦之柩。” 汪越见到父亲的灵柩,又大哭起来,昏倒在地,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情绪才安定下来,就去找庙主商量。 庙主欺负他年小,贪图他的钱,就想狠狠敲诈他一回。鬼故事 汪越把自己带来的钱都拿出来筹办,并且典当了自己带在路上的衣物被子,才得到了一小块地方,把父亲葬了。他折取了一些芦苇,砍了一些竹子,在父亲的坟墓旁边搭建了一个窝棚,坐在里面给父亲守墓。过了好久,觉得十分的困倦,忽然想起老人说的话,并且也要向老人道谢,便立即前往去拜访老人。 汪越按照老人对自己说的那样向西山行走五六里,果然就见到树林中有几椽茅屋,都挂着芦苇帘子,四周都用篱笆围着。 汪越正准备敲门,老人就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了,见汪越一身褴褛,感叹道:“孩子,你怎么如此贫寒了呢?” 汪越哭泣着向他下拜,并说道:“流落外乡,没有一个亲戚,只有老丈,还可怜我这个孤苦无父之人。父亲能得到安葬,都是你的恩德。” 老人拉他起来,说:“孩子,你如此孝顺,真是一块学道的好材料,你要肯听我的教导,不担心不能没有成就。我只是担心你意志不坚定。” 汪越在心里想,自己如今回也回不去了,不如暂且答应他,跟从他学道吧!回去告诉母亲的事,以后在慢慢打算,就又向老人拜了两拜,说:“父亲死了,母亲也老了,一身就像折断的蓬草,死都无所谓了,哪里还能心志不坚呢?” 老人点头,说:“你这样说,就可以和你商议学道的事了。”就拉着汪越进入草屋里,给他食物和衣服。 老人先是向他贺喜,然后又向他表示哀吊。 汪越一脸茫然,说:“老丈为何一时向我贺喜,一时又说我不幸呢?” 老人道:“高兴的是你有缘分遇到了我,只是看你的面貌,推测你的心思,看你始终下不了决心。既然和你相识,又怕你坚持不了,所以又向你表示不幸。” 汪越哭着道:“老丈为何如此轻看我,请你试一下吧,我要是坚持不了,甘愿任你把我赶走。” 老丈拍了一下说:“实验一下,坚持不了,你的命都没了,还能驱赶你吗?你还要三思,不要到后面后悔。” 汪越道:“我的心坚如铁石,不用考虑了。” 老人又点点头,看外面一时黄昏了。老人就带着汪越绕到屋子的后面,来到一个土穴中,里面黝黑得如一团漆,在正中间放着一个蒲团,老人叫汪越盘腿做到上面去,然后说:“古今之人,都是一丘之貉,只有真正的高明的人,才能不朽。耕地而不锄草,田里就会长满杂草,到了不去收粮食,就会被鸟兽等吃掉,几自己弄断自己的尾巴,是害怕被用来祭祀。你记住这几句话,好好领悟,明天我会再来看你。” 汪越向老人叩头,接受他的教导。 老人去了,汪越静下心来,细细体味,学着坐枯禅。大约一顿饭的工夫,渐渐地进入了一种空明的境地,又过了好久,觉得自己独自行走在旷野之中,见到一个人迎面走来穿着白色的衣服,裹着一张红色的头巾,面目清瘦狭小,然而两只眼睛像灯笼一般大,满脸红色的胡子围绕着两颊,像是虬老的树皮一样,牵着的一匹马,如雪一样的洁白。那人也见到了汪越,并向他恭敬地施礼,站在道路的左边,说道:“仁圣帝叫我来迎接郎君去上任。” 汪越惊讶地说道:“到什么任?” 那人道:“你已经被授予职务,就是本地的城隍。” 汪越道:“老母还在家中,还没有能让她终养天年,这事万万不能接受。” 那人道:“郎君已位列仙班,可以到达蓬瀛仙境,享受无边的欢乐。” 汪越凄伤地说:“老父客死他乡,老母在家牵挂,哪里有什么神仙的乐趣?” 那人笑着说:“郎君确实是个孝顺的人,心里念念不忘双亲,小人哪里还敢催促你,小人实在是郎君家供养的家卒,听从主人的命令,在这里等候郎君,希望你快去,不要拖延。” 汪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觉得很奇怪,说:“我和你从来都没见过,哪里会是我家的家卒呢,我想你一定认错了。” 那人道:“没有错,快跟我走,主人想快点见到郎君,特意叫我牵这匹马来接你。” 汪越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去还是不去,那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上前来,把他抱到马上去,一连打了那马几鞭子,那马就呼啸奔驰而去了,跑得十分的轻快迅速,瞬息之间,就来到了一个地方,那马向前一跃,就不见了,刚才那人也不见在何处。 汪越一下子坠落到了草丛中,感觉头昏目眩,然而猛兽大蛇,嗦嗦地在草野见来往,汪越感到很恐惧,在心里想:“一生遭受了那么多灾难,死都不怕了,这点危险算什么。只是父亲的尸骨,还没搬迁回去,母亲老了,还没好好地赡养她,姊姊还没有出嫁,弟弟也还没有成婚,一旦死在这里了,这是上天对我不仁慈啊!想着这些事,正在那里伤心,那些凶猛的兽类,都纷纷散去了。又忽然有几个人,从西南边过来,两匹马拉着一辆马车,顶着一顶绿色的车盖,气派好像很煊赫。 汪越匍匐着躲在路面的树下,等了好久,车渐渐地走近了,车有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里面坐着四五个人。 里面的一个妇人忽然惊讶地说:“路边的小郎,莫非是汪越?” 汪越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感到特别的亲切,高兴起来,一下就站了起来,仔细往车上一看,大吃一惊,原来就是他的母亲姊姊弟弟,还有一个老乳母,这时来不及仔细询问,汪越见到了亲人,心里又悲伤又惊喜,伏在车下面,哭泣起来。 母亲也停下车子,哭泣着说:“果然是我的儿,不要悲伤了,现在我们一家邂逅相遇,能够团圆了,再也不用分离了。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人忠直信义,没有什么城府,现今接受天帝的安排,被任命为辰龙关的土地神,又叫人去把我和你姊弟两接来,到那里去享受别人的祭拜,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看你一脸憔悴的样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了吧!快上车,我们一起去见你的父亲。” 汪越欢喜起来,就坐到车上去,兄妹之间,分别好久,得到团聚了,都剌剌不休地说过不停,汪越便问,老乳母怎么也来了? 母亲回答道:“家里只有这老乳母了,因为她能甘受贫困,一直在我们家服侍,到死都不愿离去,因此就一起来了。” 老乳母感叹道:“老了,做不了什么了,管理膳食,缝补一下衣服,都是我以前做的,可是现在都颠三倒四起来了,前些日给小姐洗白绫衫,就不注意放到粥盆里去了,惹得小姐一场大笑。少爷还记得在家的时候吗,家里事无大小,那样我办不到,无论是称斤估两,还是切菜杀鸡,都是我本分内的事,也多得老夫人帮忙,到了现在,还舍不得我,就带着我一起升天了。往日在路上,见勾牒上写着‘义媪’两个字,并没有写名字,我实在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能有那么大的福分。” 汪越的姊姊笑着道:“一心纯正,应当得到这样的报答,等到达父亲那里之后,一切仓库厨房出纳的事,都还要由你来掌管,任你克扣聚敛,谁敢说你半个不是?” 老乳母咋了咋舌头,道:“要是这样,猪狗都会唾弃,哪还会有今天!”说着,有一骑快马到来,来报说:“到了。” 接着走入一座山中,出来欢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有满头黄发驼背的长寿老人,有穿着铠甲像是将军的人,有穿着像臣子一样绣着老虎的衣袍的人,也有像夜叉一样手里拿着蛇的人,纷纷站在道路左边,真是无法形容。 汪越母子一行,开始的时候,感到有些惧怕,然而渐渐地心里就安定了,接着就来到一处府第前,又有十几个守门的人,都争着来拜见他们。 母子从车上下来,就听到殿堂上有人吆喝,接着响起了丝竹管弦的乐曲,一排女子都穿着宫装,站在路两旁。 一个人从里面出来,戴着丝绸制成的高帽,披着一件刺着飞鹤的披风。 汪越一看,就是自己遇到的那个清瘦长着长胡子的老人,正在那里疑惑,他的母亲也和那老人相对哭泣起来,姊姊也哭泣着对汪越说:“阿弟,你不认得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父亲?” 汪越哭着拜倒在地上,老人抚着他,拉他起来,说:“我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魂梦,神仙也不愿做,心里只挂念着双亲,因此为父能显灵来安慰你。你的孝道已尽了,可以回去了,你的母亲你的姊姊和弟弟,因为阳寿尽了,逃不过瘟疫的劫难,就一起来了。只有你的前程还很远,这里不是你久留的地方,等四十年之后,再迎你来团聚。” 汪越听了他的话,拉着他的衣裳,舍不得放开。鬼故事 老父道:“你还不去,刀斧就要加在你头上了!”就叫左右的人把他拉出去。 汪越挣扎摇晃着两只手,看着母亲哭着道:“儿辛苦万端,才得以倚靠在父母身边,这叫我到哪里去!” 老人狠下心来,叫人快把他拖出去,汪越不觉放声哭泣起来,忽然就从梦中惊醒过来,恍恍惚惚地像是做了一场梦,然而自己还是坐在那个土穴中,满身都是汗水。过了好久,自己的心神才安定下来,徘徊着走出去,茅屋都不见了,只见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在那里徘徊了一下,想着梦中的事,心如刀割,万分伤心,就随意地朝路走去,大概走了几里路,见到了一个土地祠。汪越肚子也有些饿了,就想进去找口饭吃,进去看到人如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站在里面,神座钱摆满了各种祭祀的供品,还有很多巫师,汪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准备找庙主来询问一下,走进去,堂上坐着站着很多人,原来庙主已经死了,正僵卧在床上,尸体还散发出臭气。 汪越一阵惊讶,准备走出出去,忽然一个巫师把鼓丢在地上,上前抱住,并把他报到中间,然后跪倒地上叩头,大声说道:“公子亲自来了吗?”就叫众人上去,并接着说道:“这就是新任神圣的大公子,他寻找父亲,到这里来,他的孝心感天动地。” 众人都围着他下拜。 汪越询问其中的缘故,巫师道:“前天半夜的时候,这庙里的庙主梦见云南的汪太学,升任这土地庙的土地神,庙主亲自拿着扫帚扫地迎接,可是神恼怒他多方敲诈公子的钱财,又没有仁爱之心,不配来管理这座庙宇,料理神位,就杖打他,把他遣走了。庙主从梦里醒过来,臀部的肉像是真被打过一样,涨得又青又肿,逢人就说出自己所做的恶事,在床上睡了三天就死了。村民深感神之灵验,就凑钱发起了祭拜新神的活动,嘱托我们向神灵传达,愿意一年四季香火鼎盛,供奉不断。神传下话来说‘公子叫汪越,十七岁了,极为孝顺,刚和我在一块,不久就回生回去,现在就睡卧在山西的土穴中。’大家正在商议去迎接你,没想到你自己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汪越感到十分的惊骇,众人又相互睁着来侍奉他,有的给他烧水,让他洗澡,有的送上衣服,有的送给他吃的,纷纷涌来看这位神灵的公子,好不热闹。 守关的官吏知道,害怕闹出什么乱子来,就把汪越迎接到官署去,用恭敬的礼节对待他,劝他回云南去,并愿意资助他。 汪越也想念母亲,就连夜避开众人,出关会云南去了。 经过了一个多月,才到家,则看见家里的屋舍都倾塌了,里面长满了野草,各种飞禽走兽都在里面来往,一片荒废,满眼看到的都是凄凉景象,让人倍感伤心,也很惊讶,家里忽然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去询问邻里的人,才知道母亲姊姊弟弟还有老乳母在两个月前,都相继得病死了。四人都被地方官合起来埋葬了。 汪越才明白了梦中的种种事情,不觉大哭起来,差不多昏厥过去了,邻居也觉得他很可怜,都来安慰他。 汪越变卖了家里的财产,就把母亲姊姊弟弟和老乳母的灵柩,运到溆浦,和父亲合葬在一起。溆浦人把汪越当做神灵一样来敬奉,众人都说着这神异的事情,又纷纷在坟墓旁边种下树木,成了一片树林,又在墓旁修了一间屋子,让汪越居住。 后来,当地有一家富人,把一个女儿嫁给了汪越,并把汪越的籍贯落到了溆浦。 汪越就在当地种地为生,也不出仕为官,生了三个儿子,都读书立业,有所成就。 汪越果真活了四十年之后,一天晚上,见到他的弟弟,说听从父母的安排,来迎接他。汪越就处理了家事,没有生什么病,就安静地死了,人家都说是他的一片纯孝之心得到的善报。 ...
山顶来了挖田人 龙台山麓的龙台村里,住着龙老三两口子,夫妻俩年岁都大了,还坚持耕种着一块田。那块田叫山顶田,约五亩,位于龙台山最高处的山顶小盆地,在靠山壁一侧,有片沼泽,常年有水冒出。从龙老三记事起,山顶田的禾苗就不怎么长虫,从来不用打农药,所以这块田产的稻米特别好吃。 这年中秋,龙老三耕田的水牛寿终正寝了,他便买了台烧柴油的微耕机,俗称“铁牛”。下午,他扛着铁牛,正要下田,忽听身后有人喊“老哥”,龙老三一看,见山道上走来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扛着锄头,那老头身材矮,脸灰,眼小;老婆子身材高,脸黄,眼也不大。灰脸老头说:“老哥,我们两口子是专门帮人挖田的,你的田就不用铁牛耕了,我们帮你挖吧。” 挖田,是最原始的耕田方式,是以前没牛的农民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台铁牛耕,大体相当于两头水牛;而一头水牛,则要抵好几个人挖。看模样,两位老人比龙老三还要年长很多,怎么这把年纪还出来吃这碗饭?这么大一块田得挖多久?再说,工钱又怎么算? 黄脸老太看出了龙老三的心思,说:“老哥,我们保证三天帮你挖完,工钱嘛,你看着给就是。”她还说,晚上随便找个地方给他们睡就好,吃什么都行。 灰脸老头说:“老哥,我们无儿无女,一辈子就靠帮人挖田过日子,赏我们一口饭吃吧。”说着把裤腿一撩,“扑通”一声跳下田,扬起锄头,“扑哧”“扑哧”挖了起来,老太太也跟着跳了下去。老两口挖田的速度还真不慢呢!龙老三看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两位先别忙着挖,先说说,你们挖一天多少钱?”老太太向龙老三比了个剪刀手。 龙老三问:“两个人两百块一天?”他随即飞快地盘算:这种挖法,一天两百块,如果三天挖完,工钱六百,不贵。自己刚买的铁牛还可以租出去。 老太太说:“不是两个人两百,是一个人二十。”龙老三听乐了:“二十?”老太太还不好意思地说:“三十年前,我们一人只收两块钱一天,现在什么东西都贵了,我们也跟着涨了价。” 龙老三估摸这老两口脑袋有问题,不忍心欺负他们,就说:“我给你们每人八十块一天,每天两顿肉。”老头面露喜色,停下来,说:“好,有肉吃就行。”老太太也说:“就是,就是!” 老两口继续扬起锄头,“扑哧”,“扑哧”,挖得十分带劲。 饮牛石槽当脚盆 傍晚时分,老两口已挖了一亩多了。龙老三很满意,带他们回家吃饭。龙妻烧了锅五花肉炖萝卜,老两口吃得很香。饭后,龙妻给他们舀来半塑料桶滚烫的洗脚水,可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说:“老板娘,我们从来都是凉水洗脚,而且都是两口子一起洗,有脚盆没有?” 龙妻夸老两口感情好,便给他们拿了个洗衣服的大塑料盆。老太太看了,歉意地说:“有木盆没有?用胶盆子洗我们浑身会痒。” 龙妻有点不耐烦了,说没有。老头苦着脸,望了老伴一眼,忽然看见院子里有团黑乎乎的东西,老头脸上一喜,说:“那个东西正好!”老太太一看,也乐了:“那东西好,那东西好!”那是只牛饮水用的石槽,有两百斤重。 当下,老两口请龙妻往石槽里舀了大半槽凉水,二老合力连槽带水抬进了客房,然后把门闩了,不久,便熄了灯,再无动静。 次日清晨,天未全亮,老两口就起了床,把石槽抬出大门,倒了水,放回原处。他们早饭也没吃,就出门挖田去了。当天,老两口挖出两亩大小的面积,效率极高,龙老三惊讶不已。 当夜,老两口又把石槽抬到卧室洗脚,同样是进去关门,很快熄灯,次日天没亮就又起来去干活。 第三天傍晚,老两口就把五亩山顶田挖完了,比他们承诺的提前半天完成。龙老三拿出四百块钱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却只收了两百。老头说:“老哥,我们把土块铲得比较细,只要保住水,明年开春,不用耙就可以直接插秧了。” 老两口表示,如果龙老三满意,明年秋后,他们还来帮他挖,说完就乐呵呵地走了。龙妻愣愣地看着老两口走远,忽然说:“我今天下午才发觉,客房床上的铺盖完全是老样子,没动过,这几天晚上,老两口好像没睡床。”龙老三说不可能,肯定是人家起床后又整理好了。龙妻眉头微皱,没说话。 次日早晨,龙妻在石槽里添上水,准备洗山芋喂猪,刚把山芋倒进去,突然抽了两下鼻子,说:“他爸,你来闻闻。”龙老三疑惑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嗅到一股浓浓的泥腥味,他说:“大惊小怪,下过田的脚,洗脚水会是香的?” 人间再无挖田人 第二年,龙老三听了那位老头的话,没耙田就插了秧。秋收时,收成不仅没降,还比往年多了不少,龙老三很高兴,盼着那对老夫妻再上门。八月初十下午,灰脸老头和黄脸老太真来了,跟龙老三寒暄几句,两人就利落地挖起田来。 晚饭后,老两口仍然把那个石槽抬到屋里洗脚。第二天一大早,再把洗脚水倒了后,上山去干活。 龙妻进客房察看,见床上一切照旧,她悄悄洒在席子上的一小片面粉,还是原来的样子,证明老两口没在床上睡。不睡床,又睡哪? 下午,龙老三的儿子来了个电话,说他们房产公司的老板准备在龙台山开发别墅区,那块山顶田要被开发成“观龙湖乐园”了。 傍晚,老头和老太收工回来,龙老三开口道:“老哥老嫂,那块田今年我们不种了,你们明天就不用挖了。”老两口异口同声地问:“那么好的田为啥不种了?”龙老三把开发商的计划说了,老两口愣了好一会儿,默默地接过工钱,走了,老太太还边走边抹泪。 龙台山“观龙印象”开发项目很快动工了,在山腰修建别墅群的同时,挖掘机开上了山顶盆地,山顶田很快变成了“观龙湖”。赔给龙家那百来万补偿款让儿子领了,他用这些钱低价拿了一套山腰小别墅,给自己和老婆住。另外在镇上租了套一居室安置父母。这天,儿子让父母帮忙打扫别墅,龙老三和妻子打扫着房子,心里都不是滋味。中午时分,两口子饿了,正准备吃自带的馒头,突然,别墅门口有人喊道:“老哥!” 龙老三一看,竟然是灰脸老头和黄脸老太。老太太说,他们这次不是来挖田的,是来请龙老三夫妇去他们家吃饭的。龙老三说:“这怎么敢当?你们住在哪里?”老太太一指远方:“牛头山顶。” 牛头山离龙台山有两公里,不算远。盛情难却,龙氏夫妇跟着老两口走了,不料刚爬上山顶,突然天色一暗,风雨大作。老太太往上边一指:“快进屋里躲雨!”那儿有间茅草屋,龙氏夫妇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却发现老头和老太都不见了,而茅草屋里,空无一物。 整整一下午的狂风暴雨,“观龙湖”决堤,导致山体滑坡和泥石流。龙台山别墅群整个被冲毁…… 这天夜里,龙老三梦见了灰脸老头和黄脸老太,二老对他说,他俩本是在山顶田沼泽里修炼了千年的泥鳅和黄鳝,在龙家过夜时,他们化为原形,睡在装了水的石槽里。他俩为龙家挖田,是不想让修炼之所被烧柴油的铁牛污染。可惜山顶田没了,他俩也再不帮人挖田了,就搬到了牛头山上继续修炼。“观龙湖”决堤,二老早有预感。龙氏夫妇善待过他俩,今天“请客”,其实是为了救他们的命…… ...
那个女人叫胭脂,开一家胭脂水粉店,店名也叫胭脂。薛梦凝走进去时,她正在给一个姑娘包装,几大盒胭脂,目测能用上很久,薛梦凝有些惊讶,买这么多,是要送人? “她是自己用。”女老板送走了客人后走过来:“她要去国外读书,用惯了我们家的东西,便不愿用旁的。我叫胭脂,是这里的老板。” “我一直以为胭脂只是古代人才会用的。” “我的胭脂用的都是古方,天然,你用过就知道。”胭脂打开一盒胭脂,递给她:“闻闻看。” 盒子里的胭脂蜜桃粉色,淡淡的略带甜味的香气,让薛梦凝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掐一朵桃花冲她微笑,老板娘胭脂道:“这就是那姑娘刚才买回去的,涂在脸上很水灵,衬她的肤色。” “我能不能试试?”薛梦凝对这盒胭脂有些心动。 岂料老板娘把胭脂盒子收回了柜台,微笑拒绝了她:“我店里的每盒胭脂都是根据每个人特制的,用在别人脸上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帮你调制一盒,你用过后满意了再付款,如何?” “这……”薛梦凝有些犹豫,老板娘看出了她想的是什么,又说:“放心,我做的是口碑,诓不了你。” “那……好吧!”薛梦凝点了点头。 女老板指了指里间屋子:“走,跟我进去。” 她带着薛梦凝来到的是间休息室,挺精致的床和桌椅,想来是老板娘累时休息用的。一旁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工具和香料,看来调香也是在这里。她指了指床,让薛梦凝躺上去:“让我看看你的皮肤。” 女老板有一套很好的按摩手法,她顺着薛梦凝的脸一路摸下去,像是点燃了一支支迷香,薛梦凝觉得很舒服,恍恍惚惚间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晚上,女老板坐在一旁捧了本书在看,见她醒来,笑着递上一盒胭脂:“见你睡着了就没敢打扰,喏,你的胭脂,调好了。” “这么快!”薛梦凝很是惊讶:“我还以为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 “我的速度一向很快。”女老板挑起一点胭脂替她抹上,血红色的膏体顺着她肌肤的纹路被铺开,渐渐渗透,整个人便瞬间觉得容光焕发了。女老板递上镜子,薛梦凝看一眼镜中的自己,惊叫起来:“这是我么?” 镜子里的她宛如新生,一张脸粉嫩,看不出任何瑕疵,虽然眉眼还是她的眉眼,脸皮还是她的脸皮,但这样看去,就像是看到了两张不同的脸重叠交织,是她,却又不是她,但不管怎样,都是更美了。 于是喜滋滋付了款,薛梦凝抱着胭脂回家,想着变美的自己,连做梦都在笑。 第二天上班,同事都说薛梦凝皮肤变好了,一个个拉着她让传授秘诀,薛梦凝神秘一笑:“哪有什么秘诀,早睡早起就好咯!”心里却在偷笑,怪不得过去的女人都爱用胭脂,现在的化妆品一比,简直弱爆了! 从此,薛梦凝只用胭脂家的胭脂,她偏爱这样的美丽,上了瘾。 胭脂买回来的第三十天,薛梦凝开始常常梦见一个女人,在她梦里行走,幽幽叹气,女人总是坐在一个梳妆台前,就是古时那种梳妆台,面前一张铜镜,映出妆毕后的脸,是她在涂上胭脂的那一刹那所见到的那张似她又不是她的脸。周围昏暗无比,只那一张脸清晰,仔细看去,是挂着泪痕的。女人是沉静的,却在一瞬间忽地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朝铜镜砸去,镜子裂成碎片,薛梦凝也在瞬间惊醒。 这样的梦几乎每天都会出现,而薛梦凝也渐渐发现,她与梦里那个女人的脸开始越来越像了。有天去上班,女同事拉她到角落里,坏笑着问:“小梦,老实交代,是不是去整容了?” 薛梦凝立刻摇头:“脸上动刀子的事情我可不做!” “不可能!”同事仍不相信:“你看看你的脸,和以前确实有些不大一样!” 薛梦凝看看周围没人,悄声说:“这个啊,是胭脂的功劳!” “胭脂?”女同事嗤笑:“这年头谁还用胭脂?” “你别笑!这胭脂确实管用,只抹一次,皮肤立刻白嫩,信不信由你!”薛梦凝说完,扭头离开,剩女同事在原地,半信半疑。 对于女人而言,变美的过程是令人享受的,薛梦凝也不例外,哪怕她的脸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本来的面貌,她也爱极了这张面容。只是,每晚做的那个梦总让她恐惧,最近,梦里的女人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一次又一次向她嘶吼:“把我的脸还回来!”她在指责,是薛梦凝偷走了她的脸。 这情况有些不大对劲,恰好薛梦凝的胭脂也快要用完,她决定去寻一寻那个叫做胭脂的老板娘。 薛梦凝到的时候,胭脂正在调香,小店里香气四溢,清幽而凝神。薛梦凝告诉了她那个奇怪的梦境,她笑笑:“是你太紧张了,女人都是这样,对转瞬即逝的东西恐惧,你害怕美貌再次远离,所以心生恐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这个道理。” 她的声音软糯,似江南三月吹起的微风,转眼间便让薛梦凝平静了。薛梦凝将空空的胭脂盒拿出来,请女老板再为她重调一盒胭脂。 “当然可以,”胭脂说:“不过这回的价钱可不大一样。” “是涨价了?” “你的皮肤养嫩了,自然需要用更好的胭脂,但这次我不要钱做酬劳,我只想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张皮,鲜嫩的人皮。”胭脂说笑间,拿起了茶台上的小刀:“谢谢你帮我养皮,如今是还回来的时候了。” 她的声音悠扬,仿佛一首催眠的乐曲,让人迷醉。薛梦凝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逃跑的,但她却跑不动,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胭脂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手里那把刀,闪烁着清冷的幽光…… 薛梦凝是深夜才离开这家胭脂铺子的,离开时的她神采飞扬,那一张脸和下午来时又有些不大一样,至于为何不大一样,倒说不清楚,总之不论是初来还是离开,她这张脸都是美丽的,别的女人看了都会艳羡无比,毕竟女人是如此视美丽为至高无上的生物。 在薛梦凝的包里,放着一盒胭脂,是她新买回来的,据说胭脂是用古方制作,店里的老板娘有很好的手艺,给你带来美丽,而你也会为自己的美丽神魂颠倒。 每天夜里,胭脂铺子打了烊,女老板都会放下玻璃上的门帘,熄灭门口的灯光,走进铺子里面的内室,她常在那里休息,也在那里工作,所有的胭脂都是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调制出来的,原材料很简单,几味新鲜的花,古方调制的油,外加一张新鲜的美人皮。这美人皮,不是随随便便的皮,需得是在活人脸上用血气养着,待它长成了再剥下,只薄如蝉翼的一层,活脱脱的美人胚子,捣碎了做成胭脂,最能滋养女人的肌肤。爱美的女人涂上这种胭脂,能获得她们梦寐以求的美丽,待她们的皮肤被胭脂养到最好,又可以活生生剥下,作为原材料,制成新的胭脂,留给下一个女人享用。所谓美丽,便是这样相互传承的。 爱美的女人们走进这间胭脂铺子,会有位女老板浅笑盈盈与你招呼,她说她叫胭脂,能为你调制最称心如意的胭脂,当然,她的价格也是合理公道的,你买一盒胭脂,为她养一张人皮,下次再来,还回这张人皮,换一盒新的胭脂,换上一张新的人皮,美丽这种东西,是会让人上了瘾的。 你问这样的胭脂会不会有副作用?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那张美人皮养得太过鲜活,会在梦里来寻你,让你还掉偷走的人皮,还回抢来的美丽,不过不用担心,去铺子里找老板娘,让她把这张不听话的人皮取下,换一盒新的胭脂,养一张新的人皮,你总缺不了美丽。 你爱美吗?那就去找胭脂吧,她能给你所想要的,美丽或者一切。 ...
河南汴州的梁生,很早就没有了父母,家里非常贫穷,他聘娶的妻子还没有过门,就病死了,他便没有钱再去别处娶了,知道他的人都拿他开玩笑。 然而,梁生性情温文尔雅,也不和别人计较,他很能喝酒,并且擅长下棋,因此同辈们都很喜欢他,尤其和他的同学汪生、刘生两人十分要好。 刘生的父亲是刺史,汪生也是巨富之家,都是当地的富豪。梁生一介寒士,和他们来往,常有人讥笑他,说他不自量力。 刘生有一个妻子五个小妾,汪生有一个妻子四个小妾,各自还有很多美貌的婢女。每当宴会的时候,必定叫那些漂亮的小妾和婢女出来,给客人斟酒,向大家炫耀。 一天,汪生从江南买了两个漂亮的女子回去,都长得苗条婉转,妩媚多姿,那些侍妾没有一个比得上,汪生便认为天下的尤物,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于是,写下请柬,摆下酒宴,召集客人来宴饮。 喝了几轮酒之后,汪生就叫刚买来的美人出来见客,慢慢掀开帷幔,女子慢慢地走出来,顿时奇异的香气散发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在座的客人,无不惊叹。两位女子拜见了众人一下,没说一句话,就又进去了。 喝酒的吃菜的都停了下来,被那两个女子的美貌深深迷惑住了。 汪生看着大家都是样子,得意洋洋,斟了一大杯酒,对着众人道:“诸君真是有福气啊,能见到这样的仙子!” 众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鬼故事 梁生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带着冷笑,独自在那里喝酒吃菜,好像没看见什么一样。 刘生呆坐了还一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见梁生一副冷漠的样子,便对梁生说:“众人皆醉,而你独醒,要是不是没有眼睛,就是一个没有情趣的人!” 梁生慢慢地回答他:“我已一目了然,看过了。虽然如此,但还是不能激起我的感情。” 汪生见他这样说,心里很不是滋味,说:“那么你看她们到底如何?” 梁生道:“比起你们平时宠爱的侍妾来,可算是天壤之别,要是比作西子、夷光一样的上等女子,还差得远呢。两位仁兄如果认为我见识不广,说的话不着边际,那我详细地分析给你听听,可以吗?” 众人都附和道:“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梁生道:“女子的头发被装饰物掩盖,脚被裙子遮盖,暂且把这两样放在一边不说,就拿看得见来说说,美丑自然就能分辨了。” 汪生道:“听你说说。” 梁生又接着说:“眉毛修长,那是煤烟画成的,眼睛妩媚,可是黑白不太分明,嘴唇樱红,那是用胭脂点染的,肩部纤小腰部苗条,可是脖子又显得太长,手臂显得扭曲,好像是在用力的样子,身上戴着文胸肚兜,好像也显出了痕迹,这些都是刻意装饰所造成的。我听说古代的美人,面色犹如朝霞和雪,白里透红,光艳照人,并且四体五官,都像是装饰过一样。即使让她们蓬乱着头发,穿着粗制的衣服,不施粉黛,我也担心城池不坚固。现在的美人,即使是笑裂了两腮,想要倾城倾国,让全城的百姓涌来观看,恐怕还做不到。” 众人听了梁生这样苛刻的评论,正好符合他们嫉妒的心里,哄堂喧闹,并无聊地笑着,附和着梁生的话。汪生面红耳赤,一时回答不上来。 只有刘生不应和众人的心里,为汪生争辩,说:“梁兄,眼睛只有一粒豆子那么大,哪里有什么见识,竟然也好意思摇唇鼓舌,评说什么美人,像你这般吹毛求疵,哪里还有什么美人。我来问问你,西子、夷光是什么形象,你说她们光艳照人,不是要照坏人的眼睛吗?温柔乡中的事情,必定要得身处富贵之中的人,才能真的领略到美人环绕的乐趣。像你这样的穷酸人,读了几行书,就认为书上才有美人,认为书上书的那美人才是自己想要的。等见到真的美人在眼前的时候,一时就把持不住了,明明知道自己一生不能享有了,就转而假装目空一切的样子,说出那样的谬论来,只不过自我嘲笑罢了,还能怎样。你也不想想,一个糟糠妇女,你都没办法消受,至今还一个人寡居,再想要找一个赤脚的婢女,也办不到,只苦了一夜寂寞难耐啊!” 众人听了刘生的话,觉得他说话太轻薄无礼了,没有发出笑声,只有汪生一个觉得刘生话确实够狠,便应和着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的愤恨都消失了。 梁生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光靠嘴上说,没有什么用,还自讨没趣,还没等筵席终了,就离开了。从此和汪生、刘生两人都不是很亲密了,交情也就淡了,同学都相互传说他的事,并拿他开玩笑。 梁生十分懊丧气恼,心想他人凭借富贵,就如此骄慢,喜欢听那些阿谀的话,而听不进正直的话,我为何不能把贫贱当作资本,勉励自己争一口,去哪里找一个妾,聊以自娱吗?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只能心里干发热,世间又没有红拂、红绡那样的侠女,即使有佳人,她能自己送上门来吗?十分的郁闷,就到街市上去闲游。 不经意看见一个老人,在街上摆着一个摊子,卖一些旧书,梁生也走上去看,忽然找到了一卷,纸张的颜色都很发旧了,然而装饰极为雅致,梁生展开来看,原来是别人手抄的陶渊明诗全集,都是小楷子,十分工整妩媚,认不出是谁写的,才在结为处,找到落款的姓名,原来是赵文敏的真迹。心底不觉一阵狂喜,像挖到了地底下的黄金一样,急忙问那老人要卖多少钱。 老人道:“没有一百文钱,我绝不卖。” 梁生恐怕留在那里,被人发现了。立即就脱下衣服去典当了,然后把书买下,收在怀里,就回去了,等着别人出高价来买。 刚好郡中有一巨绅,向来喜好书画,到处搜求。 梁生便通过他人告诉那巨绅,巨绅见到梁生所藏的书,如获至宝,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卖得了一千两银子。 梁生保守秘密,也不向外人说这事,只是暗地里嘱托媒人,叫她们到处给自己找个相当的女子。一共找了十几人,梁生都不满意。 接着,有一个弓着背的老媪,带着一个女子到来,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油黑的头发,洁白的牙齿,肌肤细腻,是个天生的美人,梁生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禁不住心神都倾注在那女子身上了。 梁生立即请她们进去,问那老媪道:“那女子就是老媪生的吗?” 老媪道:“是的。” “有这样的女儿,还担心不能嫁入王侯将相之家吗?” “俗话说侯门深似海,一旦嫁进去,岂能够随意相见吗?我又穷又老了,不得已把她嫁给一个读书人,只希望得到一点吃穿,不至于饿着冻着,就满足了。再说,还可以作为亲戚往来,这就是我的愿望,实在不敢有其它多余的想法。” 梁生道:“能如此说,足见为人高明。只是我一介寒士,聘娶的礼仪都十分的简陋,勉强先奉上一百两银子做寿礼,不知道您答不答应?” 老媪道:“确实是个书呆子说的话,只因你为人厚道,才来托付。那又不是老身的摇钱树,哪里想居为奇货,议价儿沽呢?罢了罢了,你只要在提起一文钱,我就带着她到别处去了。” 梁生才不再勉强,只准备酒饭款待。 老媪酒足饭饱之后,便嘱咐那女子善待丈夫,不要想念她,出门就走了。 女子也十分坦然,不是很怀念。 梁生拿出钱来,给她置办衣饰,都十分的华贵漂亮。那女子天姿国色,不用刻意修饰,浓妆淡抹,都很适宜,真是一位天仙。 梁生没有破废一文钱,忽然得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子,实在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两人亲热绸缪,不同平常。 没多久,同学都知道了,说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汪生去拜见刘生,就对他说:“刘兄,你听说了吗?姓梁那穷小子,也娶妻了!” 刘生笑着说:“汴城大如海,难道没有抛弃的女子,嫁给齐人做妾的吗?即使有一两分姿色,在他家里日夜*作,早晚吃些秕糠稀粥,不用说,肯定变得皮黄面粗了,见到了,一定会作呕!” 汪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前面曾受到他的侮辱,至今我仍是咽不下这口气。今天我们就说前去向他贺喜,叫他新娶的妻子出来见客,然后当面讥笑他一番,叫他不敢再猖狂,羞辱他一场,也是一件畅快的事。” 刘生笑着道:“好,好。我们这就去。” 于是,各自准备了五钱银子,在封皮上写着“贺仪”两个字,穿着华丽的衣服,坐着高大的马车,就前去了。 梁生听说他们来了,笑着对女子说:“今天这两人,或许是来羞辱我的。”就把前面的事告诉了女子。 女子微笑着说:“郎君不用担心,随便他们干什么,我为你对他们当略施小计,发泄心中的积忿。”梁生又嘱咐女子去准备饭菜。 汪生和刘生到来了,互相寒暄了一番,他们便说明了来意,来向梁生道贺。梁生也十分谦逊。 坐上桌子,喝过几轮酒之后,两人就请让梁生的夫人出来相见。 梁生推辞道:“只不过是请来支使的小婢子,让她帮我烧火做饭,做一些家务,分担我的负担而已,哪里敢叫出来,玷污了贵客的眼睛呢?” 汪生和刘生坚持要让那女子出来相见,梁生才答应,叫女子出来。 刚从房里出来,汪刘两人便被迷惑住了,两眼呆滞,像是丢失了魂魄一样。 女子款款迈着步子走上前来,撸起袖子,向两人下拜。 汪生和刘生也不自觉地折腰,向女子还礼。 梁生对女子说道:“二位仁兄都是我的好兄弟,不需要回避,今天他们屈尊到我这里来,你该当给他们敬上一杯酒。” 女子唯唯而应,捧着杯子给他们进酒,两只手的手指像纤细无比,像是用白玉削成的。汪生和刘生不觉神魂颠倒,像是给人握在手上的傀儡。 梁生在一旁,不觉大笑起来,不觉又一连喝了几杯酒。 汪生和刘生在回去的路上,便议论起来,不相信人间还有这么貌若天仙的女子,想着要是能近亲一下,就是死,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刘生忽然说道:“这倒不难,你难道不知道他嗜酒如命吗?后天就是他的生日,咱们不妨备一桌酒席,到他家去祝寿,暗暗把乌头放在酒里面,让他喝了,蒙头酣睡,到那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谁能把咱们怎么样?他和我们交好也有好几年,事后谅他也没什么话说。就是诉讼告到官府,我们各自拼着花个几百两钱,什么事不能了解!”汪生听了,心下大喜。 到了那天,汪生和刘生果然叫下人担着酒肉到梁生家去。 女子对梁生说:“今天他们来,心存邪念,来意不善。你只管坐着看,我有办法戏弄他们一番。” 汪生和刘生到来,摆上酒菜,说是给他祝寿。梁生本来就是一个酒徒,见了酒连命都不要的人,又向来相信女子的聪慧,知道没有好担心的,便放胆喝了起来,太阳还没落山,便喝得大醉,人事不知地仰卧在床上。 到了傍晚的时候,汪生和刘生就把门关上,点上蜡烛,胁迫女子。 女子毫不畏惧,温和地对他们说:“两位既富贵又俊秀,我的心也不是石头木块,能不知道好歹吗?这里不是行乐的地方,屋舍后面有一座小楼,那里幽僻精洁,为何不到那里去叙谈呢?” 两人听了,欢喜欲狂,分别站到左右,拉着女子就去了。绕过屋子,来到后面,果然有一座高耸的小楼。 汪生道:“我也来过你家几次了,哪里有这样的楼。” 女子道:“刚新建成,还没得一个月呢!” 三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去,楼里面分为内外两间,外面那间三面都开有窗,可以向外眺望,那里早已预备好了一桌酒菜,并照着两只明亮的蜡烛。 刘生拍着女子的肩膀道:“你真惹人爱!”鬼故事 女子只笑不语,当时正好是盛夏,汪生和刘生就脱下衣帽挂在柱子上,然后放纵地饮酒。 女子忽然说道:“我忘记了,我还有一些下酒菜,须要拿来给你们下酒。”就走进里面那间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 刘生就站起来,进去查看,汪生在后面也接着进去,两人来回搜索,也不见女子的踪迹。 汪生来到屋子旁边的小阁子前面,听到小阁子里簌簌有声,汪生走上前去看,见女子慌忙地站起来。 汪生惊喜地问道:“什么事藏到这里来?”立即挨身进入阁子中去。 女子一下子冲出门去,就往楼下跑,汪生追到楼下,女子躲到花丛中。 汪生直接上前去拥抱她,女子极力抵抗,汪生更加抱着不放,正在那里推推拉拉,忽然有几个打更的人走来,听到了人声,一起用力就把两人给擒住了,并打了几巴掌,骂他们是贼。 汪生把女子放开,向他们分辩说:“我是秀才,为何把我当做贼,并且肆意打骂呢?” 众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仔细一看,惊讶地说道:“是汪三爷,为何在这里,冒犯了您,还请恕罪。” 汪生不知道说什么,众人又看地上的人,则是刘生。 众人把他扶起来,向他谢罪,说他们过于鲁莽,冒犯了他。 原来是巡逻的兵卒,误把他们当做贼了。汪生和刘生向来富豪闻名远近,因此汴城的人大半都认得他们两。 刘生责怪汪生道:“汪兄几杯酒下肚,为何发起狂来,这样追逐我?” 汪生这时才知道是刘生,十分的惊骇错愕。 巡逻的兵卒道:“现在夜已深了,不便于回府去了,留下两个人来,陪你们做到天亮,可以吗?” 两人没有办法就答应了。等坐下之后,彼此看着对方,都只穿了一件短衣汗衫,十分的不雅观,就想到衣服还在楼上,请那两个兵卒上楼去帮他们拿来。 兵卒道:“这里一片荒僻,哪里有什么楼?” 两人四处看了一下,果然没有见到有什么楼,只有在残废的围墙内有一棵大树,有几十尺那么高。便更加惊骇。又问兵卒道:“梁相公家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兵卒答道:“我们向来都不认识他,哪里知道他的家在哪里。这里是孙布政家废弃的园子,很少有人到这里来。虽然有人家,也只有几家隔着院墙很远的地方居住,只有火药局靠近这里。两位没有听说过吗,孙家这园子里,常有妖狐鬼怪,正常人家有谁愿意靠近居住呢?” 汪生和刘生大吃一惊,连动也不敢动了。 慢慢地露出了曙光,月亮已在西边的天边了。忽然见到地上大树的影子,单独有一块十分浓黑,随着风摇摆,不像是*的树枝,更不像浓密的树叶,也不像鸟雀栖息的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大家抬头往树上看,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人在上面,都感到一阵惊异,立即站起来,跑到一箭之外才停下,远处看着,在那里猜想,始终想不明是什么。 等天亮了,那树上的东西附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大家又才返回去,到底下仔细一看,是什么东西,正是汪生和刘生两人的衣帽,悬挂在上面,才各自哈哈大笑起来,空惊吓了一场。 一个兵卒爬上去,帮他们取了下来。等汪刘两人找着各自的衣服,穿好之后,就各自回去了。这事被到处传说,人人都知道了。 汪生和刘生受到这样的羞辱,心里很不甘心,就说梁生借幻术戏弄人,于是纠集那些凶恶的仆人,重新到梁生家来,想要大举向他问罪。等到了梁生家,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一个人在,已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几年之后,同学中有进都应试的,在磁州道上遇到了梁生。梁生穿着裘衣,骑着肥马,还有很多侍从。 相见了,各自说出久别之情,梁生把他邀请到家里,弯弯曲曲地大约走了几里路,在一座小山下浓密的林子中,有一处巨大的宅子,真是像神仙一样富贵。 同学向他问道:“梁兄什么时候发迹了,来到了这里?” 梁生笑着说:“仁兄以前符合着汪,刘两兄,把贫穷的朋友当做笑柄,现今看我梁某,还是以前那个穷小子吗?”那同学觉得十分的惭愧。 第二天,登堂拜见嫂嫂,实在不是世间所有的女子。同学退下后,对梁生说:“嫂夫人,有什么奇妙的法术,能够作弄人家。” 梁生道:“作为士人,心术不正,毫无行状,不该当作弄吗?” 那同学在那里住了三天,就装束行装向梁生辞行上路了。 梁生送给他一百两银子,并附赠给他一首诗,里面有一句是“阿紫相依千载期”,才知道梁生做了狐狸的女婿。 那同学回去之后,把这事告诉了汪生和刘生,两人又生气了羡慕之心,于是准备了马匹,硬要那同学带路,一同去寻找。 等到了那里,青山如故,绿水依然,宅第和人都化为乌有,不见了,大家只能惆怅感叹而回了。 ...
“周林甫家中香堂挂有一幅画,取回家滴血供奉,可佑你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薛良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看不清面相的人这样对他说道。 薛良起初并未当一回事,直到傍晚,京城传来的一道敕令让他觉得这个梦并不简单,朝中有令,命他负责查抄贪吏周林甫的家。 周林甫乃是知府,爱财如命,常行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事,因不知收敛,终于东窗事发,被逮捕入狱,如今又要被查抄家产,只是不知这差事怎会落到自己一个小小邑令的头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薛良便带着差役来到周林甫家,朱漆大门上面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写着“周府”两个金色大字,显得富丽堂皇,而府内更是极尽奢华,精致器皿古玩数不胜数,看得薛良眼花缭乱,薛良在周林甫房中搜出多个木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有数万两之多,让薛良咋舌不已,又有些心酸,自己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区区百两银子而已。 当搜查到周家香堂时,薛良忽的想起昨日的那个梦来,心中一个念头蠢蠢欲动,自己为官数十载,虽恪尽职守,从未有过贪墨之举,却一直未能升迁,官小俸低,两袖清风,平日里寒酸的很,若梦中所言为真,岂不是可凭此飞黄腾达。 念及此处,薛良便支开了差役,独自走进了香堂中,香堂里有些黑暗,正对着门的方位摆放着一个香案,而香案的上方,果真挂有一幅画,薛良很是欣喜,近前端详,那是一幅古画,画轴年深岁久,已然发黄,画上画着一怪兽,栩栩如生,非常逼真,那怪兽羊身而人面,口生虎齿,爪似人手,腋下有眼,长的很是骇人。 薛良向门外看了看,见无人,便将那画摘下,卷起来藏入怀中,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走了出去,抄完家后,薛良打道回府,将那画卷打开,放在桌子上,照梦中之人所言,用针刺破手指,将血滴在画上,只见画上的血珠很快便消失了,渗入到了画里,奇异的是画上竟然丝毫未留下血迹,颜色如初。 薛良将画挂在房中,每日滴血供奉,焚香拜祭,望其能保佑自己高官厚禄,未过三个月,一道诰命文书传来,因其为官清廉,加之抄家有功,办事得力,命其替补周林甫之职,出任知府。 薛良欣喜不已,未曾想这画竟如此灵验,供奉拜祭,越发的虔诚,薛良自此平步青云,一年之内连升三级,终为一方封疆大吏。 位高权重,已是功成名就,然薛良的心境却不知怎的渐渐发生了变化,他不再甘于清贫的生活,反而沉溺于纸醉金迷之中。挥霍无度,贪心渐起,一发而不可收拾,心中好似有个声音在怂恿他,多拿一些,再多拿一些,还需要更多的银两,还需要更多的钱财,他望着库房中摆放着的堆积成山的银两,心中却觉得远远不够,他想要将天下所有的银两,都收归自己囊中。 墙上挂着的那幅古画,上面的怪兽双目变得猩红,现出贪婪而狡诈的神色。 薛良心中的贪欲已经无法抑制,他好似失去了神志,一心只想着捞更多的银子,却不知收敛,贪心之重,较周林甫更甚。 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薛良贪名远扬,早已被朝廷盯上,不日东窗事发,薛良被逮捕入狱,抄家之时,搜出白银十万余两,珍贵书画不计其数,举朝震惊,天子震怒,判其死罪,竖日斩首。 薛良在狱中得知自己被判死罪后,痛哭流涕,悔不该当初,自己出身贫寒,知黎民之苦,向来厌恶贪墨,省身克己,却怎的渐渐变成自己厌恶之人,贪心之大,连自己都感到可怕,自己怎会堕落至此。 他忽的想起了那幅画,自从以血供奉那画开始,自己便贪心渐盛,心中好似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怂恿,诱惑自己,以至让自己贪得无厌,无法自拔,一切都源于那画,虽让自己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却也害了自己,薛良幡然醒悟,只是为时已晚。 竖日,薛良被押赴刑场,行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挥刀砍下,薛良一声惨叫,失去了意识。 待醒来之时,薛良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慌忙起身摸了摸脖子,头还在,思忖片刻,方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只是这梦好生逼真,竟让自己几乎信以为真。 薛良长吁一口气,坐起身来,发觉身子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摸出一看,是自己的玉佩,已经碎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裂纹,薛良很是心痛,这玉佩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可以驱妖辟邪,护主挡劫,却被自己无意中压碎了,只是这玉佩也忒不结实了。 薛良摇了摇头,再无睡意,见天已亮,便起床,吃过饭后去了衙门,因玉佩之事,一整日心烦不已,傍晚,薛良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自己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好似已经发生过一般,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思忖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开门一看,乃是个差役,携公文而来,打开一看,薛良怔住了,朝中有令,命其查抄贪吏周林甫的家。 薛良顿时明白了,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事,早已在梦中出现过,虽不知自己怎会做这么一个梦,却隐隐约约觉得和那祖传玉佩有关,自己决不可再重蹈梦中覆辙。 第二日,薛良果真自周林甫家中找到那幅画,却并未带回家,反而一把火烧成灰烬,此等妖画,留之于世,也是害人。 薛良自此不再心心念念高官厚禄,飞黄腾达,而是知足常乐,一心为民,为所辖百姓做了不少好事,颇受百姓爱戴,虽终究未获高升,却也安逸一生,无灾无难。 年老之后,薛良辞官,隐居于山林之中,山水作伴,怡然自得,后与一山中道人相交,相谈甚欢,结为知己,一次闲聊之中,将当年做的那个诡梦以及妖画之事讲出。 道人说道:“那幅画应是年深岁久,成了气候,生出了灵识,那妖画上所画怪兽乃是饕餮,性贪婪,喜食人精血,尤好食心怀贪念之人的精血,故常魅人心神,诱人心生贪念,它应是入梦引诱于你,幸好你有灵玉护身,替你挡劫,化梦使你警醒,不然危矣!然那玉佩也因此碎裂。” 薛良听后,后怕不已,亏得祖上所留灵玉,才让自己躲过一劫。 ...
朝廷部郎官索公,家里有一个男侍,善弹琵琶,尤其是他还擅长歌唱,每次遇到家里宴请客人的时候,索公就让他出来弹奏歌唱,索公的同僚朋友们,都称赞他技艺高超,都自愿赏给他很多东西,因此,他便比一般的家仆富有得多。 他已有二十岁了,还没有娶妻,心里不免对主人产生怨望之意。 春天来了,索公家里准备去扫墓祭祖,他家的祖坟在阜成门之外,距离城郭有十多里远。 提前一天,索公就叫一个老成一点的老仆人和男侍前去备办祭祖所用的物品。 离开都城的时候,天已接近中午,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所说都是评论人家好坏的话。走到半路的时候,见路边有一家小酒肆,就一起进去休息,顺便小酌两口。 还没喝上两口,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六三哥,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为何竟然都不去看望一下小弟啊?” 原来,六三哥是那男侍的小名,索公家内外的人,也都这样叫他。 见有人叫他,他就走出去看是谁,原来是索公的同僚,某公家摒退的仆人梁生。 六三哥平时和他交情很好,就拉着他进去一同喝酒:“好久不见了,快去和两杯。” 老仆人感到很生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六三哥也不理他,和梁生坐着只顾喝酒叙旧,过了好久,都没有上路的意思。 老仆人就站起来,对他说:“恐怕耽误了主人的事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来你们的。” 六三哥自持索公平时的厚爱,就任凭老仆人自己去了。就笑着对梁生道:“梁二哥,近来依傍着谁过日子,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身着破旧衣衫了?” 梁生摇动着手腕,说道:“真还有一点奇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六三哥还是要追问:“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梁生又说道:“等喝完了酒,上路了,再在路上和和你说。” 六三哥也不再问了,两人畅快地饮酒,喝得差不多要醉了,才离开酒肆,相互挽着行走。 六三哥又醉醺醺地问道:“梁二哥,你又什么话,快和我说来。” 梁生道:“确实有事要告诉你。我问你:你长这么大了,晓得男女之事了吗?” 六三哥有些恼气地说:“别提这个,真让人愤懑死了。” 梁生道:“你还没有娶妻吗?我的新主人,是一个姓贾的女子,正孀居在家,并且十分美貌,给她服役大多都是少年郎,其实她心里另有一番打算,要是能跟我去拜见她,你一定会有好消息。” 六三哥听了,觉得不可信,漫不经心地回答:“有这事吗?主人即使美貌,不是奴仆能够接近的。” 梁生道:“别说那么多,你姑且跟着我去,就知道我说的话没有错了。” 六三哥想验证他的话,看他是不是在瞎说,就高兴地跟着他去了。 于是从岔路口分路进去,曲曲折折地往前走,天快黑了,都还没到,六三哥有些后悔了,便埋怨道:“你耽误了我的事,回去我一定会受到谴责,这怎么办?” 梁生笑着道:“就住在那里不回去了,他能把你怎么样?”又走了两里多,才来到一处宅第前,果然重重院墙,排排屋宇,一派壮丽的气象,那时已是二更天了。 梁生道:“已到主人家了,我先进去,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就进去了。鬼故事 六三哥四处看了看,见门庭整洁,然而一片阒静,不见有人来往,心里感到很奇怪。 过了好久,梁生才出来,对六三哥说:“主人召你进去,一定要以礼相见。” 三六哥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走进去,纡回折转了几道门,才到达主人的屋子,是一座巨大的有五间屋室的宅子,帘子垂挂着,里面烛光昏暗,只听到琵琶声响。 六三哥向来喜好琵琶,正准备侧耳细听,梁生便叫他下拜,屋内也停止了弹奏。 三六哥俯身伏在门外,梁生就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帘子内传出嘤咛般的声音,说:“他肯为我服役,十分的好。只是担心你野性未改,可让他居住在西边的屋里里,等他的心安顿下来了,才能让他掌管事情。” 梁生答应着出来了,就拉着三六哥的衣服说:“跟我去,主人已留下你了。” 三六哥想自己匍匐在门前老半天,只得到了这么两句话,并且像是严厉的支使仆婢一样,心里实在不甘心,虽然如此,还是不得已站了起来。 跟着梁生来到西边的屋子,梁生推开门带他进去,里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手到处乱摸,找到床边,摸到床榻温和软绵,像是有被子铺在上面。 六三哥心里很不是滋味,责问梁生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现今进入活地狱了,请带我回去。” 梁生笑着道:“怎么如此暴躁?请你好好睡下,好事还在后头呢!”说完,把门合上,就走了。 三六哥怎么能忍耐,见门只是虚掩着,就又偷偷地摸出去,想乘着夜色逃走。 等走到主人屋室边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娘子的肌肤,犹如凝脂,即使不穿一丝一缕,也是纤尘不染啊!” 像是主人的声音,笑着道:“我其实是穿不惯衣服,然而整天如此,不免讨厌见到陌生人。”说完,又拍掌说道:“裸衣国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六三哥听了她话,感到很惊骇,轻轻走到窗门边,从隙缝往里看,里面灯火照得如同白昼,见一个靓丽的妇人,全身一丝不挂地站在里面,肌肤细腻如白雪,脸庞妖冶如桃花,红润的乳头,乳酪一样的胸脯,诱人的肚脐,和粉嫩的大腿等,都看得清清楚楚。 六三哥心里不觉砰砰跳动,真想死死地啃她几口,可是又找不到门进去。 接着见到一个婢女一个老媪,服侍她睡下。六三哥痴痴地站在那里,便不想逃走了,想什么时候能亲近,死也愿意了,便又偷偷地摸回原来的屋子,黑暗中摸到床上,都是细棉绢丝织成的,觉不是一个贫寒人家能有的东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全是那妇人的身貌。 天亮了起来,梁生又来看他,一番慰问之后,对他说道:“家里的食物不合口味。”就带着他出去了,到附近的村镇喝酒吃肉,早餐晚饭都备好了,知道天色晚了,又才回去,仍然睡到原来的那间屋子里。 这样过了几天,六三哥心里始终疑惑不解,也感到很奇怪,便故意早上迟迟不起床,可是怎么也看不见日光,等和梁生出去了,太阳已挂在当空了。心里很是不安,又向梁生说自己要回去。 梁生道:“你不要着急吗,昨晚我已和主人说过了,今晚你应当不会虚度时光了。” 到了晚上,梁生带着他一起回去,主人果然叫梁生传话给六三哥,说主人叫他过去。 六三哥来到门前,又在帘子外面拜见她,帘子内温和地对他说:“听说你身怀妙技,今晚空暇了,你可以给我弹奏一下。” 六三哥恭敬地答应:“好。” 梁生就在廊檐下摆上一个席位,并把琵琶交给他。 六三哥觉得那琵琶比平常的都要鲜亮有光泽,心里很喜欢,于是挑动弦丝,拨动手指,把自己生平最擅长的都显出来,然而帘子里面始终寂静一片,也不见有人赞赏。 六三哥弹完一曲,梁生传话出来,说:“主人说你的技艺不止是这样,这不值得称赞,你还有更美妙的曲子,快演奏出来。” 六三哥停止拨动,停下了,叹息了一声,也听到帘子内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好像是表示赞赏的意思。 六三哥又一连弹奏了好几支,里面便有欢笑声传出来,便又听到叫人把帘子卷起来。帘子慢慢地卷起来,烛光照射到外面来了。 六三哥斜着眼,微微地向内看了几眼,见老媪婢女都穿得楚楚有致,在左右服侍,只有中间坐着的一个妇人,一丝不挂,像是自己前面看到的那个,心里感到惊骇,便怀疑她不是人类。 然而,那妇人已叫他进去,并赐坐,问答之间,没有一点羞涩的姿态。 六三哥在烛光的照映下,看那妇人,真是皓洁无比,不觉动了亲近之情,妇人再叫她放声歌唱,已是强弩之末,勉强在那里应付了。 妇人笑着站起来,全身上下,一览无余,对着对众人说:“这小郎子得陇望蜀,两眼灼灼发亮,快把我看得没有置身之地了。”于是,叫人把烛撤走,然后拉着六三哥表示亲密,众人都嬉笑着纷纷离去。 六三哥早等不及了,可他不能那么粗鲁,还是慢慢地解开衣服,抱起妇人亲热,觉得那妇人软如棉花,肌肤细腻如油脂,心里一阵狂荡,真是无法言喻,便觉得这是自己生平的一件奇遇,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到其它了。 等天亮了,梁生又来带六三哥到外面去吃东西,也习以为常。 妇人也善于弹奏琵琶,她把她自己会的都传授给六三哥。然而,自从六三哥和妇人亲昵以来,形神日渐消耗,渐渐地想避开她,可是一见到她温柔曼妙的样子,就犹如猎人见到猎物一样,心里又欢喜起来,还没得几十天,六三哥的形貌,已是一副枯槁了。 一天,又好梁生出去,就在店铺中吃早饭。吃完了饭,见墙壁上挂着一把琵琶,便取下来拨弄。 梁生正准备制止他不要拨动,早已有几个人闯进来,说:“逃去的人就在这里。” 六三哥惊讶地一看,都是索公家的家仆,奉索公之命缉拿他的。喧闹之间,也不知道梁生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就拥簇着六三哥走了,六三哥叫他们等一下,想找梁生和他一起见索公。其中的一个训斥着说:“你发神经病啊!梁某自从被某公摒退之后。居住到城外,给人家做佣工,后来没几个月,就呕血就死了,至今快要得三年,要是转世投胎,已变成了在地上匍匐的小儿了,你还想靠他去给你分辨吗?” 六三哥惊愕不已,就把实情告诉他们,把自己怎么遇到梁生,怎么迷上一位高贵美貌的妇女等说了出来。 众人也为他变得如此憔悴而感到惊讶,就跟着他去寻找踪迹。到了那里,茂草荒烟一片,累累坟堆,绝对没有什么宅子。 六三哥大吃一惊,就和大家到邻家的人家去访问,当地的人笑着说:“姓贾的女子,就是前村贾家的女儿。” 众人又询问详细的情形,村人答道:“贾家是这里的巨富,生了一个女儿十分美貌,并且酷好弦乐,尤其善于弹奏琵琶。长大以后,和村里的一个小伙私通,她的父亲知道,恼怒得不得了,时时伺机着,把他们逮住。一天晚上,小伙又去和女子幽会,被她的父亲知道了,便闹着闯进去捉拿,小伙跳窗逃走了,女子无比羞愧,一身*上吊死了,就把她装在棺材里,掩埋在了这里。女子的母亲可怜她,悄悄地用她的琵琶给她殉葬,已死去五年多了,晚上睡在田间看守庄稼的人,还时常隐隐约约地听到琵琶声,你遇到的,那一定就是她了。” 众人才相信六三哥的话,又询问梁生的事,村人还能记得他的坟堆,就指给大家看,说:“白杨树下那土堆,就是梁二哥的墓了。”众人笑着对六三哥道:“六三哥,还不快去感谢媒人?”众人就喧闹着,拥簇着六三哥回去报告索公。 索公之前已询问过老仆人,已料定六三哥遇到了什么奇异的事,等见到了他,就知道他遇见鬼了,也不再追究他的罪责。 随后,六三哥病了几个月,整天有气无力的,毫无精神,休养了几个月后,也全好了。 于是,从索公家赎身出来,到正觉寺去出家,法名叫“普通”,常和人说起这件事,听说的人都感到惊奇怪异。 ...
乔大脑袋长得糙,可心善。 别人扛活,总希望主家多给点佣金,乔大脑袋不——他总会在结账时瓮声瓮气地道声谢后,退回一两枚铜钱。更有甚者,对少数家境实在窘迫的雇主,他分文不取。别人笑他傻,他说:“那些穷得丁当响的人家,若非实在没办法,谁会花钱雇人呢?都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一把吧!” 尽管乔大脑袋孤身一人,家徒四壁,可他总是尽己所能扶贫济困。看到孤寡老人断炊,他宁可自己挨饿,也要把吃的省给老人。 冲着乔大脑袋的善良实诚,找他扛活的人很多。 这一次,找乔大脑袋的是胡寡妇。胡寡妇是外来户,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年幼的小儿,活得清汤寡水的。 任谁都能猜到,乔大脑袋这场活计又得白扛了。也有促狭鬼挤眉弄眼道:“钱算个屁,没准这憨佬能时来运转,交上桃花运呢……” 大伙的猜测都错了——娇俏可人的胡寡妇并未以身相许,而是给了乔大脑袋十个金元宝。 乔大脑袋立马怔住了。嘿,这小娘子深藏不露啊! 当然,惊奇归惊奇,乔大脑袋是不会收这些金子的。割了两亩地的麦外加将漏雨的屋顶修了,哪值这么高的酬劳呢? 胡寡妇坚持要给,乔大脑袋坚辞不受。胡寡妇无奈之下,道出自己真实身份。 “妾身胡嫣本是狐精,因与凡人陌离相爱,触怒了对我垂涎已久的冷魔君。为泄私愤,这魔头动用至高法力,欲借雷霆杀了我儿,幸亏恩公素来行善积德有神佛庇护,小儿才逃过灭顶之灾。” 乔大脑袋如梦初醒:怪不得修屋之际,那惊雷总是追着那间破草屋呢。当时那孩子面无血色惊惶不已,是自己将他抱于怀中,想不到竟助他度过大劫。 “胡嫣虽非人类,却也懂得感恩。请恩公务必收下这点薄酬,娶个媳妇,开枝散叶,这样妾身才能感到心安稍许。” 乔大脑袋摇头道:“孩子幸免于难是天意……乔某无功不受禄,你给五枚铜钱就行了。” 见乔大脑袋如此,胡嫣越发敬重,只得取了五枚铜钱给他。 胡嫣牵着儿子向乔大脑袋拜了三拜,便化作一股青烟,猝然间无影无踪。 听了乔大脑袋的奇遇,村民们纷纷骂他太呆了,白白错过这么一个发财良机——然而,心里却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乔大脑袋不以为意,继续过着清贫的日子,古道热肠一如既往…… 不久后的一天,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随着惊天动地的炸雷,乔大脑袋聊以栖身的小草屋轰然倒塌。 雨停后,乔大脑袋在村子边缘寻了一块无主荒地,自己动手重新建房。挖土的当儿,乔大脑袋突然觉得锹下面触碰到硬物。 刨起一看,是一罐金灿灿的元宝。不多不少,十个。 乔大脑袋将元宝装回罐子,抱于怀中,望着云雾缥缈的远方,沉思了好一会儿。 乔大脑袋用这元宝置办了家产,娶妻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虽然富了,他那乐善好施的品德一直没变,广受众人称道。 没过多久,平安岁月便成為遥不可及的旧梦。皇叔觊觎九五之尊,导致时局动荡,战事连连。 烽火渐渐蔓延开来,民不聊生……乔大脑袋变卖了家产,携家带口进入逃难的队伍。 途中,乔大脑袋看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满面菜色,奄奄一息,顿起怜悯之心,将所带干粮匀了些给他。眼瞅着老头儿狼吞虎咽地吃下干粮,恢复了些许生气,乔大脑袋这才放心。 老人自称姓胡,与女儿一家走散了,如今只剩孤苦伶仃一个人。乔大脑袋听了觉得甚是可怜,便让他随自己同行。 说来奇了,这胡老头来了没多久,乔大脑袋一家人便昏昏欲睡……待他们醒来,所带细软已不翼而飞。 乔大脑袋苦笑一声,便已释然——发家之财本属意外所获,如今丢失,只当回到原点罢了,只要亲人平安便好。 夫人先还为“知人知面不知心”而生闷气,当听到有些逃难者因财物而被流寇所杀,这才顿悟祸福相倚的道理。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招引着乔大脑袋。经过七八天颠沛流离,乔大脑袋见到一座深山横于眼前。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一派祥和景象,令乔家人大喜过望。 乔大脑袋一家蹲在山泉旁,掬水嬉戏,发出久违的笑声。 突然,乔大脑袋的笑声戛然而止——在明镜似的水中,他看到三张微笑的面孔:胡嫣母子携手伫立,一旁拈须而笑的老者正是“掠财而逃”的胡老头…… ...
京城里有一个开花圃人家的儿子叫谭九。一次,谭九奉父母之命,到烟郊去探亲。 谭九骑着毛驴走到半路,天已黄昏了,看样子快要黑了,正好此时在路上遇到一个老媪,衣着破败,骑着一匹白额马,那马鞍缰绳倒是十分的华美,和老媪的打扮很不相称,紧紧地跟着谭九走了一段,问道:“年轻人,要到哪里去?” 谭九就把自己要去的地方告诉他。 老媪道:“这里离烟郊还有几十里,路面还到处都是水洼,很难走,年轻人,你没看见吗,太阳都快落山了,这荒野之中,一片冷清肃杀,不敢说不会遇到什么坏人?我家茅舍就在前面不远处,为何不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上路,那样就从容多了,不像现在急急赶路。” 谭九正有些害怕,听了她的话,心里很感激她的好意,就答应先到她家住宿一晚。 老媪策马上前,在前面带路,沿着幽僻的道路,大概走了两里多,就隐隐约约地看见林子中有灯光闪烁,此时天已昏昏地黑了,老媪用鞭子指着前面道:“到了。”纵马跑过去,谭九也跟上,那里只有两椽矮小的屋子,墙刚有人的肩膀那么高,老媪把马放下,就去开门,谭九也下了驴,跟着老媪进去。 室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盏灯悬挂在墙壁上,一个少妇坐在炕上喂小儿吃奶,老媪叫道:“有客人来了,媳妇快起来。” 少妇慢慢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发髻,把小儿放在炕上,小儿便呱呱地哭起来,老媪从袖子中拿出一个胡饼,递给他,那小儿才停止。 谭九看那少妇,二十多岁这样,眼里隐约含泪,神色忧戚,好像很不快乐的样子,老媪道:“你快去烧茶,老身送马过去便回来。”说完,就走出屋子牵着马去了。 少妇从灯上引下火来,看她穿着一件红布短袄,绿布裤子,蓝布短袜,和一双高底破红鞋,一身上下都很破旧,伸手去点灯,露出一只手肘,一条小腿,和两只后脚跟。 谭九年少口讷,不知道对她说什么,但心里感到很可怜。 一会儿,老媪就回来了,说:“为了把马还回去,让你冷清地坐在这里。他家听说有客人到来了,也想来请你过去,老身推辞说太晚了,我替他们问候一下就行了。” 谭九简单地答应了一声“哦。” 老媪又道:“奔走了半天,想你早已饿了吧?媳妇快准备饭菜,我去给公子喂驴。” 谭九道:“真是打扰你们了,这叫我怎么过意得去?驴吃的料子,所需的费用,我走的时候,一定算给你。” 老媪摇着手道:“不要说这些客气的话,这些值几个钱呢?” 老媪出去喂驴,一会儿就喂好了,少妇摆上酒菜,装菜的器具都很粗糙,并且是折断小木杆作为筷子,用盆代替酒壶,然而菜肴都是鱼肉,并且都是冷的,很难吃。 老媪把点移过来,请谭九饮酒,谭九推辞说不会喝,老媪就劝他吃饭,可是饭也是冰冷,谭九勉强吃了一碗。 吃过饭之后,少妇就收拾器具,然后去给小儿捉虱子,老媪坐着和谭九说话。 老媪问道:“听姥姥的声音,不像是京师人,可是娘子又身着旗人的服饰,请问你的姓氏家族?” 老媪道:“确实如你所说,我本是凤阳侯氏,年轻的时候因为碰上了灾荒,才流落到京师,给人家缝补衣服,谋取衣食。后来就嫁给了这里的村民郝四,差不多三十年了,都成老头了。我们生有哟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已经嫁人,儿子是个泥瓦匠,住在都城里。老翁年老了,就在一家郊野的酒肆,给人家提壶倒茶水,清洗器具,明天你经过那里,看见一脸褶皱,长着白胡子,耳朵后面长着一个瘤子的,就是我家的老翁了。媳妇余氏,本是一家人家里的婢女,主人就是巴参领,早已退休了,现在是他的儿子袭承了他的爵位。刚才我还回去的马就是巴参领家的。” 谭九道:“看姥姥家里很是清苦,为何还要这样破废准备好菜款待我呢?” 老媪笑着道:“仓促来到我家的客人,我哪里去准备那些菜呢?只因为是中元节,从主人巴参领那里得到一些残羹,正在心里感到愧疚,对不起客人,哪里敢说是什么好菜。” 坐了好久,谭九感到困倦了,又不便于说去休息,就拿出烟具靠近灯点燃,喷云吐雾起来。 吸烟本来就是清朝的时候满人兴起来的,无论男女,都喜欢吸烟。余氏频频朝谭九看过去,像是想要吸烟的样子。 老媪在一旁察觉了她的意思,立即拍着手说:“媳妇的烟瘾也犯了,想要吸两口,小郎能让她过一下瘾吗?” 谭九就把烟袋递给余氏,老媪又道:“近来家里窘迫,没有这东西已有半年多了,哪里还备有烟具?” 谭九又把烟具也递给她,余氏接过去塞上烟,点燃吸起来,很是满足的样子,眉目额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老媪看着她,并说:“老身在世六十多年,不知道烟是什么滋味,实在不明白嗜好的人,为何这样的喜欢?” 谭九道:“其实自身也不明白,不会就没事,一旦会了,一刻也离不开了,宁可食无饭,不可吸无烟。” 老媪笑了起来,谭九道:“娘子既然这么喜欢,后面我一定买一副烟具和烟草来送给你,也算是作为酬答。”老媪点头称谢。 谭九出门去上小解,看见银河西斜,月落林梢,大约有四更天了。 老媪在屋里大声说:“客人不时地打哈欠,该找地方让他歇息了。” 谭九回应道:“还可以坐一会儿。” 老媪道:“不要太勉强了,明天还要赶路,我们还有事情要恳求你,望你记得呢?” 谭九转进屋来,问是什么事。鬼故事 老媪一脸怅惘地说:“明天你经过那里,见到我家的老翁,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催促他快送钱来,只说家里吃穿都没有了。” 谭九道:“好,我一定记得帮你转告。” 老媪又不好意思地说道:“家里贫苦,没有被子,今夜实在太委屈你了。” 谭九道:“能得一块地方,一晚能够歇息一下,已是承蒙你厚赐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奢望!”各自就睡去了。 谭九十分疲倦了,倒下枕头就睡。 一觉醒来,发觉那些草丛中的小虫,就在自己的耳边咀咀地叫着,萤火虫在自己的眼前闪耀,一下子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清醒过来,惊讶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则是睡在几株松柏树之间,露水沾湿了自己的衣服,寒气侵入自己的骨头里了,驴子系在树上,在那里慢悠悠地吃着草。哪里有什么茅舍,老媪和少妇,也不见在哪里,只见坟墓破败,掩没在野草荆棘之中。 谭九不觉毛发悚然,吓得毛都竖起来了,立即解下毛驴,骑上去就得得地赶着它跑。 大约走了三五里,天已渐渐的亮了,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就向人询问到烟郊的路。 到了烟郊,谭九把事情办完了,就沿着原来的路回去。到了旗亭,就看见一座小酒楼,他走进去,看见一个老翁在那里提茶水,和老媪叙说的很像,就问他,果然是郝四,更加觉得奇怪,就拉着他来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把自己夜里遇到的事告诉他。 郝四听了,不觉流下泪来,说:“据你所见的,真是我死去的妻子、媳妇,和夭折的孙子。妻子已死去两年了,媳妇去年难产,母子一起死掉了,想不到他们在地下还能相聚!” 谭九生起了同情之心,又问道:“巴参领是什么人?” 郝四道:“他是某某旗一个佐领的父亲,死去也有十几年了,在正北面长着乔木的地方,就是他的墓地。我的媳妇就是他家的婢女。我们夫妇俩以前都是给他守墓的,往年下大雨,房屋都倒塌了,佐领没有办法修好,老朽也就没有了容身的地方,才来这里当佣工,勉强度日。前些日子是中元节,佐领去扫墓,正好有焚烧了船马等事,只是不知道我那妻子去向他借马做什么。” 谭九感叹了好久,打开口袋,从口袋中拿出五百文钱赠给郝四,叫他准备一些冥钱,其给老媪他们烧一烧,不要让他们受冻馁。郝四流下感激的泪水。 谭九回去之后,也不食言于鬼,就准备了两副纸糊成的烟具,和一包烟,重新到墓旁,祈祷并焚烧了。又去探访巴参领的墓,果然在北边几十步远的地方,四周松柏郁郁葱葱,还有一块新碑,上面的字迹能辨认出来。 ...
专门治疗疮伤的霍医生有三个儿子,分别叫霍管、霍筠、霍筤。 其中霍筠长得眉清目秀,聪慧非凡,不屑于干行医这一行家业,倒很喜欢读书,他的父亲常常教诲他,叫他认真学习医术,继承家业,可他仍是不听,父亲见他屡教不改,便恼怒了,认为霍筠违抗家教,把他绑在庭院的槐树上,准备要狠狠地惩罚他一顿。 邻居有个老翁姓姚,是个老学究,刚好到霍家来,惊讶地问道:“他犯了什么错,要如此处罚?” 父亲就把他违背自己的教诲,不肯认真学医的事告诉姚学究。 姚学究立即开导说:“我以为是他当面忤逆你,暗地里诽谤你,违背做儿子的本分了呢,原来不过是为了读书的事,这正是一件有益无害的好事,应当鼓舞才是,怎么还要这样惩罚,不让他学习呢?你的行为真不像是一位贤能的父亲所为啊!” 父亲道:“败坏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废弃家教,这难道不是不肖之子吗?” 姚学究道:“那些将相都是天生的吗!你小的时候逃学,老的时候还要坑儒吗?” 姚学究这样说,使霍筠的父亲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惹得他不禁笑了起来。 姚学究又问霍筠道:“你喜欢读什么书?” 霍筠回答道:“一些科举时文而已。” “能够理解吗?” “能。” “能写吗?” “能。” “既然会写,平时必定写得有稿子,为何不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呢?” 有人来劝说,霍筠的父亲早已把他从树上解下来了。 霍筠就进去拿了一叠出来,姚学究一边浏览一边惊讶地说:“做得好呀,决不是现在那些拾人余唾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拿着这样的文章去应考,想要考取功名,真是如拾草芥啊!”然后又对霍筠的父亲说:“你赶快不要*迫他,让他成就他的志向吧!” 他的父亲本来就是一个市井之徒,听到姚学究赞扬自己的儿子,心里便欢喜起来,也不再阻止霍筠读书。 霍筠从此更加放心地努力,于是成了一个书癖,每天手里都拿着一本书,走路站在那里,都拿出书来读,然而去考童子试,没有考中。 霍筠已有十六岁了,他的父亲准备给他聘娶一门妻室,霍筠也不愿意,并立下誓言说:“不取得功名,终身不取。况且书中说的美女,有螓首蛾眉,倾国倾城的容貌,我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要是遇不到这样的人,我宁可一个人过这一辈子。” 父母拿霍筠没有办法,渐渐地对他厌恶起来,并且悔恨地说:“这都是被姚学究了一句话所耽误了,致使一个聪颖的儿子,变成今天这样迂腐酸楚,我老了,怎么可以让霍管、霍筤受到他的牵累呢!” 于是,就把家里的田地财产分为三份,让三个儿子各立门户。 接着,父母也都相继死去了。霍管和霍筤每天都出去行医,还能够养家糊口,日子过得颇为富足。只有霍筠没有个计划,也不知道怎么挣钱,过得一天比一天穷困。 所分给他的老仆人劝他说:“二郎不要再读这样的书了,你看看大郎三郎整天肥马轻裘,不费一毫心思气力,钱就像流水一样流进家门。我看二郎不如重整旧业,多去向大郎三郎讨教讨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想二郎就能出门行医了,何必这样日夜用功,徒自受苦呢?” 霍筠道:“他们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能起死回生吗?只不过那人命当做孤注,良心又在哪里?想要我效仿他们,还要去向他们讨教,去向他们讨教什么,不过是那些求田问舍,自顾自己的饭碗的俗事,有什么可取的!你且等着,我求得功名富贵来给你看看。” 老仆感叹道:“老仆未尝不是这样想,只是行将就木,恐怕享受不到这样的荣耀了。”于是,悒悒不乐地走开了。 霍筠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一片热忱之心,却被奴仆的嘲笑,难道真是改变事容易而改变人难吗?” 没多久,又碰到了考试的日子,就准备行装,到通州去参加考试,就准备了一架车,带上一个小僮和老仆人,并由老仆人驾车。 拉车的马又老又瘦,又出发得太迟,刚走了二十多里,天就黑了,不能在往前走了,可是又没有留宿的地方。小僮和老仆都在那里抱怨,忽然看见前面的林子里有亮光,自远而近,渐进来到面前,则是一个老翁一个老媪,正急切地赶路。 老仆上前拦住他们问道:“这附近有人家可供住宿的吗?” 老翁道:“我们正有急事,没有时间和你们攀谈?” 小僮道:“是什么急事,让你们这样惶急?” 老媪也不理他们,一边走一边回答道:“家里有了病人,去找外科医生。” 霍筠在车上听到了,便说道:“我就是专治外科医生的高手,何必要到别处去找?” 老媪回过头来,停下来说道:“不是骗我们的吧?” 霍筠笑着道:“你们正赶着去求医,这样仓促急切,我敢说谎吗?” 老媪道:“那你年岁多少?要是老了,那又不合适了。” 老仆道:“二郎刚二十岁,都还没有娶妻,哪里会老!” 老翁老媪才十分欢喜跑到车前,举起灯笼来照看,满意地说道:“不但不老,还是一个俊俏的,这事就好办了。” 于是,就带着霍筠一行前去。 老仆对老翁说:“郎君家虽然世代都是医治疮伤的,然而二郎一直以来都在读书,恐怕不能胜任。” 老翁道:“郎君自己说行,你为何找话来推脱?” 老媪道:“这真是巧合,决不是偶然,我们一定好好地感谢。” 一会儿来到一处庄院前面,林木葱郁,门庭十分壮丽,俨然是一个大家。 老翁老媪嘱咐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让我进去告诉太太。”就开门进去了。 老仆拉着绳索说:“二郎,你把医道一行早已丢下了,你如何就一口担当了呢?要是这事有什么不妙,你怎么解脱?” 霍筠道:“我岂是那种冒昧行事的人?你不要多虑,我自有办法。”说完,就见老媪带着几个僮子婢女出来,跑向前来说:“郎君,请快进去,太太正等着你呢!”于是,就拥簇着进去,接着就到了一处宽广的大厅。 看见那位太太正在那里等着,大约三十六七岁,穿着十分奢华艳丽,妖冶华贵。 霍筠很少见这么富丽堂皇的人家,在当时的情势之下,自己不由自主地向太太下拜。 太太急忙叫他起来,说用常礼相见就行了,分宾主坐下之后,太太就询问他姓氏,名字,年岁,以及是否订婚,霍筠都按实回答,太太注视了他一会儿,看上去十分满意,就叫身边的侍奉的婢女退下,对霍筠道:“老身梅氏,本是河南人,寓居在这里,已差不多有一百年了,一个人孀居,也没有儿子,所依赖的只有一个女儿,叫宜春,才十八岁,正待字闺中,没想到忽然生起了疮包,一天比一天厉害,心里十分担忧,才叫阿保前去聘请医治疮包的医生,真是幸运,在路上就遇到了郎君,自称是专门医治疮伤的高手,不甚庆幸啊!只是小女的疮包生在隐幽见不得人的地方,怎么也不肯请人来医治,我就和她商议,说给她秘密探访,能找到一个能医治并且没有娶妻的少年,让他医治,倘若好了,就许配给他为妻,今天能找到郎君,温文韶秀,刚好符合她的心愿,这应当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是人力能办得到的。” 霍筠起初只不过是想暂且找个人家借宿,其它的事,再慢慢地应付,实在没想到还真的这样迫切,心里便没了底,慌张起来,可是又不敢推辞,只得鞠躬说道:“医治疮包,我不敢不尽力,至于说到婚姻之事,我曾向人发誓,一定要等我功成名就之后,才慢慢议论这事。” 太太道:“郎君真是迂腐之极,不答应婚姻一事,又怎么治病呢?真有誓词的话,不妨先定下来,等考取之后,再来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霍筠本来拙于言谈,见太太这样快言快语,一时语塞就回答不上来了。 太太就叫蕊儿去和小姐宜春说:“医生找到了,快点好灯,好让医生进去看病。一帮婢女就赶着蕊儿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美丽的婢女出来,极为娟丽,站在太太旁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太太笑着说:”等医师进去了,让她自己好好看看,去留就让她自己做主好了,我也不勉强。“ 婢女连连答应了,频频看了霍筠几眼,笑着就进去了,又过了好久,才传出话来叫霍筠进去。 太太带着霍筠经过几处回廊,弯弯曲曲地绕过几座亭子,才到达闺房。 一个婢女掀开门帘,太太在外面高声说道:”我儿是坐着的,还是卧着?医生来了!“ 接着,就走进卧室之中去,来到床榻前,宜春穿着红绣衣,抱着彩锦被子,背倚靠着鸳鸯枕坐着,一头黑发,明眸皓齿,面色就像朝霞映照着白雪一样,光彩夺目,艳丽动人,霍筠一看见,就被她的美所迷惑住了,真是美得不敢正眼多看几眼。 太太说道:”这位郎君就是给医治疮包的医生,阿保在半路上遇到的,可否让他给你看病?“ 宜春看了一会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两颊生起了红晕,不胜娇羞。 太太道:”可否?悄悄地对娘说,不要害羞,不敢出口。“ 宜春慢慢地低声说道:”娘看可以就行了。“ 太太又笑着说:”天赐郎君到此,为我儿消灾,娘哪能说不可呢!娘就暂且出去了,只留蕊儿一个在这里服侍就可以了。“ 又对霍筠道:”郎君需要尽心尽力,不要草草了事,看病完了,就出去用饭。“就带着其他的婢女出去了。 宜春叫蕊儿请霍筠坐下,蕊儿说道:”既然是来看病的,就早早看了,还对症下药,免得忍受痛楚。“ 宜春一副羞涩之态,几乎不能自持,蕊儿催促她,宜春迫不得已,才嘤地一声呻吟,把身子转过去,斜躺着,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然后让霍筠看视。 蕊儿带着笑,上到床上去,坐在宜春旁边,然后向霍筠招手,叫他过去。 霍筠过去坐在床边,蕊儿就慢慢地把被子解开,宜春的*都裸露了出来,淡粉色的腿部,雪白的大腿,盈盈生光,身体上发出温暖的体香,充斥着周围的空气,只有女子的*用一张手帕盖着。一个茶杯大的疮包,正长在两腿之间。 霍筠见到如此香艳的体态,不知不觉心像鹿撞到一样,忐忑跳动如梦如醉,勉强看视了一下疮包,就说可以了。 蕊儿又把被子盖上,就下床来,叫其她的婢女带霍筠去见太太。 太太叫霍筠坐下,问道:”小女的疮病如何?“ 霍筠道:”不当要害,没有什么危险,灵药一敷上去,就没事了。“ 太太十分欢喜,立即叫下人摆下筵席,叫霍筠入席吃饭,便有很多丫头来来往往地服侍。 吃过饭之后,太太对霍筠道:”郎君已吃完饭了,就尽快可以配药吧,我这女儿已经是郎君的人了,希望你好好珍视。“ 霍筠道:”我定会尽心尽力,但是需要一间清净的屋子,以便于我配药。“ 太太道:”已打扫好了一间书房,郎君的住处就在那里。“霍筠就告退而去了。 走到房里,果然宽敞雅洁,房中的摆设和各种器玩,还有笔墨纸砚等,都十分精良。桌上点着的红烛,有人的小手臂那么大,两个婢女在那里服侍,霍筠道:”得一个小僮来服侍就行了,不必劳烦你们。“ 婢女道:”家里只有一个管园圃的老翁,没有别的男子了哪里去找小童?“ 霍筠道:”你家的小姐果真没有许配人家吗?“ 婢女道:”太太没有儿子,只生有小姐一人,想得到一个才貌兼备的人,才允许入赘,寻常的人哪里就答应。“ 霍筠道:”那么许配给医好她的人,恐怕也未必是真的。“ 婢女道:”像郎君这样的人,哪不会是真的呢!只怕你医治不好,就没福分了。“ 霍筠眉宇之间露出了欢喜,笑着道:”医治她的疾病,我是稳*胜券了,你等暂且退去,我配药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女子在旁边,只把我的小僮叫来,你们在外面等候,就可以了。“婢女笑着就去了。 一会儿,小僮到来了,霍筠先叫他把院子的门关上,然后低声问他:”我有一把山水画扇,带来了没有?“ 小僮道:”就在枕匣里面。“ 霍筠大喜,他隐约还记得父亲以前使用的方法,说:”我的事成了。“立即就打开匣子取出扇子,扇子上面系着一个紫金锭的扇坠,又取来粗瓷碗,添加一点水进去,然后把扇坠在里面摩擦,然后又取来一些泡过的茶叶,放到里面去碾碎,还没有弄好,一个婢女就来催促道:”太太叫我来问郎君,药配好了吗?“ 霍筠道:”好了。“就带着去见太太,然后说:”这药最忌女子动手,还得我亲自去给小姐敷上。“ 太太道:”只要能把病治好,任你怎样办就怎样。“就叫一个婢女带着霍筠进去。 蕊儿在那里照看小姐,见霍筠过去,又见他把药配好了,高兴地说:”人自然有像郎君一样俊俏的,然而没有良药,可以吗?“她又上床把宜春的被子掀开,宜春这次是正面躺着让霍筠给他敷药。 霍筠左手拿着药碗,又手拿着鸡翎毛慢慢地蘸药给宜春敷上,便故意用手触碰了一下宜春的*,手帕忽然被触碰滑落了,宜春急忙缩脚,脚趾正好拂过霍筠的嘴唇,无限风光,一条隐秘的深沟都被霍筠看到了。 蕊儿在旁边也不觉两颊泛红,用袖子半掩着脸发笑。霍筠也不觉气血上涌,心脏猛烈地跳动,两颊也发红起来。 宜春赶紧向蕊儿说道:”药敷好了,可以请郎君出去了。“ 霍筠内心怅惘地出去,太太又殷勤地招待,并亲自送他到书房去睡觉。 霍筠躺下之后,就想着宜春那香艳无比的体态,真是妙绝,自己能得亲近她的*,是哪里修来的福分啊?就是蕊儿也是十分标致,也非凡品,辗转反侧,心里就像火在烧一样,到了五更天才睡去。 第二天,天都大亮了,霍筠还在酣睡,就有两个婢女去敲门进去,直接来到霍筠的床前,把帐子掀开,说道:”小姐敷了药,一夜安然地睡去,一觉醒来,肿已经消了,只需要膏药,封固疮口,因此太太叫我们来来告诉郎君。“ 霍筠一阵惊喜,披上衣服,坐起来说:”好,我马上就奉上。“ 两个婢女去了,霍筠就想哪里去找这膏药呢很是捉摸不定,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一个法子,急忙下床,穿上鞋子,嘱咐小僮快去偷偷地把车上的横轴来,小僮道:”要那个来有什么用?“ 霍筠道:”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快去取来就是了,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小僮笑着就去了,一忽儿就提着车轮的横轴回来,霍筠把上面用来润滑的油膏和污垢刮下来,加上一点尘土,然后有摩了一点扇坠的水,调配好,剪下一块布包好,就成为膏药了,亲自去给宜春贴上。 过了几天,宜春的疮伤就好得差不多了,可以站起来行走了。 太太又安排酒席,拿起酒杯敬贺霍筠道:”郎君对于小女,真是有再生之恩,选择一个吉利的日子,给你成婚怎么样?“ 霍筠终究不愿行权宜之计,辞谢说:”我并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只是小姐患的是可以医治的病症,我只不过是她痊愈而已。况且小姐的疮虽然好了,也需要调养两三个月,我也是功名未就,不敢违背自己的誓言。“ 太太点头好似赞同霍筠的意见,说道:”要是如此,那就暂且订下,等以后再慢慢置办。“ 霍筠拿出白玉带的钩子交给太太,太太有赠给他一百两银子,霍筠再三推让,然后才接受。 等霍筠到了通州,一举便考取了第一名,立即寄书告诉太太,讨论娶宜春的事。 老仆道:”父母死了,兄长为大,没有大郎之命,媒妁之言,这可以吗?“ 霍筠道:”虞舜是圣人,尚且不报告父母,就娶了娥皇女英,况且我还没有父母可告呢,即使是大郎,又能怎么样?“于是,就入赘到太太家。 洞房之夜,花烛之盛,人间罕见,鱼水之欢,人世难比。后来,宜春又叫娶了蕊儿做妾。 等满了一个月,霍筠向太太请行,想暂时回去打点一下,再来那里居住。 太太道:”这里处于荒野之中,不能久居,在城里的右安门外,有一处旧宅子,我们还是一起到那里居住吧!“ 霍筠很高兴,因为那里距离自己的家就不远了,也不用特意回去了。 选择了一个日子,把辎重货物装上车马,加上人一起,差不多动用了一百辆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行走在路上,在道路上观看的人,都以为是公侯门的家眷呢,没有不感到惊讶的。 等来到那宅子前面,门庭极为萧条破败,一进大门,就看到几座破旧的屋子,看已是荒废好久了,可是等进到第二门的时候,却焕然一新,高大的房屋,雕刻着各种花纹的墙壁,真如天庭一般。 霍筠既获得了美妇,又享受富贵,心满意足,便不再有书癖了。 宜春的学问也很渊博,霍筠所做的诗文,宜春常常帮他改正,霍筠读到宜春改过的诗,心里十分佩服,对她如宝贝一样珍爱,如宾客一样敬重。 过了一年多,生了一个儿子。霍筠和考取了举人,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山珍海味,人们便称他为小石崇。 一天,宜春忽然哭泣着对霍筠说:”我当初遭受疮病,得到郎君医治痊愈,才不顾羞惭以身相许,报答你的大恩,哪想到中途我们又要分离,实在是让人痛心!“ 霍筠惊骇地说:”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宜春道:”缘分已尽,已没有什么话说了。幸好生有这孩子,承接你霍家的香火,今夜我就要和你永别而去了。“ 霍筠不胜悲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蕊儿也在一旁流泪,增添离别的辛酸。 一会儿,太太出来,挽着宜春就走了,并且嘱咐霍筠道:”郎君不要悲伤,好自珍重,四十年后,你们还有相聚的日子。“即出门去了,门前已停有一辆牛车,拉车的牛是黄色的,还很小,头上的角才刚刚露出来,车子也不宽大,然而华美精巧,光泽耀眼。 一家十多人都坐上去,也不觉得挤,也不觉得车子狭小。 老翁就坐在前面驾车,车子跑得很快,瞬息之间就不见了,然而宜春和蕊儿的哭泣之声,隐隐约约地好像还在耳边。 霍筠伫立在门口,泪水滂沱,家人来劝他,也劝不止,就强行把他拉进屋去,然而原先那豪华的屋子也不见了,仅仅有几椽破屋在那里,里面长满了荆棘杂草。 一家人都感到很惊骇,才知道遇上了怪,然而所留下的黄金白银还有很多,霍筠得意用来在别处购买房屋居住,仍不失为富豪。 后来,霍筠得朝廷授予某县的县令,很有政声,又升迁为刺史,他的儿子聪慧无比,勤奋好学。然而始终不明白四十后再相聚的说法,到底会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