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来了个卖艺的老头儿,自称“竹叟”,一根竹棍耍得出神入化。 说起青山镇,那不过是个地处深山的小地方。当地人平日里进山砍树,然后运到外头去卖,日子过得倒也不错。镇上人口稀少,极少有外人来。 竹叟的到来,在青山镇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只要有他表演,看客们铁定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个水泄不通。这竹叟手里的一根竹棍实在是太过奇妙,别看这根竹棍看似普通,却格外神奇,一会儿从里头飞出鸽子,一会儿从两端长出鲜花,令众人啧啧称奇,掌声不断。 竹叟到了青山镇后,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这日,竹叟像往常一样表演了几招,众人还意犹未尽时,他却收起了竹棍,唉声叹气起来。有人问:“您这是怎么了?碰着什么烦心事了?” 竹叟叹着气说:“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这些外行人,也就凑个热闹,图个新鲜。要是有个爱竹如命的人在这儿,想必就能看出个中玄机,可惜知音难觅啊。” 有人一拍大腿:“您说的爱竹如命的人,我们这儿倒是有一个,可惜您来得不巧!” 竹叟闻言,耳朵都竖起来了。那人接着说:“我们这地方有个姓李的秀才。说起来,这李秀才的祖上还当过大官,到了他祖父这一代,也还算是名门。可惜,李秀才的爹爹年轻时被牵扯进一桩官司,从此李家就家道中落,只能算是一般人家了。” 竹叟道:“知音难觅,何必问出身?你说的李秀才,住在何处?” 那人笑道:“我说您来得不巧,您还不信!李秀才这会儿正瘫在床上,恐怕命不久矣!唉,这也是命数。李秀才的家族有一种叫做‘堵心症’的遗传病。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他们家的人只要到了四十岁就会因心脉堵塞而突发急病,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没得救。李秀才今年刚满四十,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李秀才的身子一向好得很。前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卧床不起,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了。” 旁边又有人附和:“可不是嘛,李家的家传绝症,我们这地儿的人都知道。以前,李家家大业大,还有人愿意嫁过去。李家的人也自知命不久矣,个个都铆足了劲早娶老婆、多生儿子。因此,虽然李家代代早逝,倒也香火不断。” 先前的那人又说:“可惜呀,到了李秀才这代,就剩个老宅子。虽说宅子大,也有点田地,但我们山里人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和住的,所以谁也不愿把自家闺女嫁过去。这李秀才是根獨苗,传到他这一代,就剩他一个了。看来,过不了多久这李家就要绝后了。” 众人唏嘘不已,竹叟也满脸哀戚。 过了一会儿,竹叟又道:“我与他同是爱竹之人,虽未曾谋面,但也算是知音了。既然李秀才危在旦夕,那么小老儿更该登门造访了。小老儿对医术也略知一二,说不定呀,这李秀才到了我这儿,病就好了呢!” 话音刚落,看客中就有人迎面浇了他一盆冷水:“我说老人家,杂耍您在行,看病可就未知了。要知道李家的祖上发达的时候,请了不知多少个御医,个个都束手无策,后来遍访各地名医也是无果。您呀,就别白费力气了。” 竹叟笑了笑也不说啥,只是向众人打听了李秀才的住址就直接上门拜访了。 到了李家,一个小厮将竹叟迎了进去。其间,竹叟四处打量,这李家的宅子果然大,依稀可见往日的风光。如今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看起来也就只是普通的人家了。 到了内房,竹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李秀才。这李秀才面如白蜡,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小厮一脸难过地对竹叟说:“这些天来,我倒是能经常去看您变戏法,可惜我们少爷平时那么爱竹如命,如今却没有机会看。要不是这病啊,少爷早就亲自去拜访您了。” 看到竹叟来了,李秀才挣扎着要坐起来。 小厮赶忙将李秀才扶住,李秀才喘着气对竹叟说:“想必这位就是耍竹的老人家了。这些天来,我常听我家小厮说,镇上来了个变戏法的,能把一根竹棍耍得出神入化。唉,我真想去看看啊。想不到,今日劳烦您老人家亲自登门了。” 竹叟呵呵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都说知音难觅,小老儿听说这儿有个爱竹之人,就算踏破铁鞋也要来看看啊。实不相瞒,我祖上有几手秘法,你要是信得过,不妨让小老儿试试,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 李秀才一脸苦笑:“老人家若想试,尽管一试。我这破身子已是命不久矣。早一天晚一天都是死,又有何差别?”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小厮的哽咽声。 李秀才叹道:“我们李家以前也算是名门望族,不过到了如今,也就是普通人家了。我这大半生来孑然一人,唯有这小厮是我们家从小收养的,一直跟着我。如今我要走了,要说有什么牵挂的,也就只有他了。” 小厮早已泣不成声:“少爷莫牵挂,我不愁吃不愁穿,啥也不缺。” 竹叟听到这儿,感慨道:“主仆情深,倒也难得,不枉小老儿特地来一趟。你放宽心,小老儿一定尽力而为。”说完,竹叟让小厮去外头守着大门,不让任何人进来,然后竹叟开始用祖传秘法为李秀才治病。大概过了半日,听到里头叫唤了,小厮这才进去。 病榻上的李秀才早已熟睡过去。竹叟满头大汗,他站起身来一边擦汗,一边对小厮说:“等你们少爷醒了就没事了,小老儿身子乏,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小厮点了点头,送竹叟出门。 其实不管是李秀才还是小厮,都认为竹叟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这家族绝症传了这么多代,要是有得治,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哪知道,李秀才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醒来后就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还破天荒地吃了两大碗干饭。 李秀才大喜,忙让小厮再去把竹叟请来。 竹叟一进门,看到李秀才精神抖擞的样子,顿时点头道:“不错,恢复得不错。以后你只要好好休养,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李秀才和小厮早已跪倒在地,磕头谢恩。 竹叟将两人扶起,说道:“本是知音,自当如此。若是言谢,反倒俗了。” 李秀才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道:“老人家所言甚是,是晚生太激动了,一时不能自已。不瞒您老人家,自打记事起,这病时时刻刻都叫晚生提心吊胆,没想到这病竟然还有痊愈的一天。老人家,您可真是神人啊!” 竹叟摇头道:“神人谈不上,误打误撞而已,也是咱俩有缘。” 两人都是爱竹之人,一番攀谈后顿生相见恨晚之意。直至暮色深沉,竹叟才起身道:“其实我这趟再来贵舍是来辞行的。我在这青山镇待得够久了,也该走了。今日一别,恐怕也难有相见之日,你可要好好保重。” 李秀才一惊:“怎么就要走了?老人家您若是不嫌弃,不妨就在我这儿住下。虽说我家道中落,但我还有宅有田,如今身体又好了,多个人不算什么。再说,好不容易碰着个同道中人,哪能这样就走?” 竹叟摇头道:“若是可以,小老儿也情愿不走了,但实在是身不由己。” 李秀才多番挽留,但竹叟去意已决。李秀才不便再强留,只好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次就算老人家没治好我的病,能和老人家一番叙谈,我也不枉此生了。” 两人唏嘘感慨一番后道别,各自珍重。 送竹叟走后,小厮想到了什么,于是问李秀才:“少爷,老人家是怎么医治您的病的,您可曾留意?” 李秀才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知道。这老人家先是按了按我的四肢,我觉得特别困,便熟睡过去了。昏睡中,我只觉得心口有点疼,但又醒不过来。醒过来时,已过了一天一夜了。” 小厮眉头一皱:“这可如何是好?不是小的说丧气话,毕竟这病不是一般的病,若是日后再犯,如何医治?” 李秀才淡淡一笑:“刚才闲谈时,我也曾问过老人家是怎么医治的,老人家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愿言明。他既不肯说,必有缘由。毕竟人家救了我一命,也不能奢求其他!” 小厮点了点头,连忙称是。 李秀才又道:“不过老人家临走前对我说,只要我日后闲时多种种竹子,多观赏竹子,这病就不会再复发,无须多虑。” 小厮笑着说:“这病跟竹子也能扯上关系,倒是奇谈!” 李秀才不以为然:“奇人之事,咱凡夫俗子又怎能明白?单是老人家举手投足间将这传了这么多代的顽疾治愈,就可见其非一般人。高人自有非凡的能耐,咱们照着办也就是了,其他的想了也没有用。” 自从竹叟离开青山镇后,李秀才的病果然不药而愈,成了当地的一大奇谈。 之后的几年,李秀才的生活倒是有了大的转折。之前李秀才因为性命堪虞,也无心其他,如今没了隐患,李秀才便开始钻研致富的营生。这些年来,他因为家族遗传病的关系,对药材涉猎甚广。于是,他便利用青山镇的地理优势以及家里头的田地,开辟出一个药园子专门种植药材。结果没几年,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李家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光。 有了钱的李秀才先是将老宅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极尽奢华之能事。之后,李秀才四处物色美女,娶了一房又一房。黄金在手,美人在怀,李秀才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快活! 这日,听说朝廷有一位大官即将回青山镇省亲,李秀才不由得心念一动。一旁的小厮见状,忙问道:“少爷,怎么了?” 李秀才沉吟片刻,说道:“这青山镇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之地。以前,因为有家族病的困扰,我不得不居于此地,以便休養身子。如今,我的病好了,银子也有了,是时候到外头去好好享受一番了。” 小厮道:“莫非少爷有什么办法?” 李秀才笑道:“我没办法,但银子有办法。近年来朝廷财力匮乏,四处倡捐。咱倒是可以捐个官来做,这么一来,咱们搬出青山镇就名正言顺了。到城里当了官,自然就有银子,咱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小厮回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咱们若是搬出了青山镇再经营药园子,可就有些不方便了。现在看来,药园子再好也比不得做官来钱容易。” 没过几天,那位朝廷大官回到青山镇探亲。李秀才四处托关系,见了大官一面,奉上了白花花的银子。大官颇为满意,让李秀才回去等着。 果然,大官回朝没多久,圣旨就到了青山镇,赏了李秀才一个县令当,择日赴任。虽说县令不过是个芝麻官,可所辖地界不错,油水多,且天高皇帝远,关起门来就是一方土皇帝。一接到圣旨,李秀才就开始忙前忙后,准备赴任。 自从李秀才病好后,到如今恰好是第十年。这十年间,李家早已今非昔比,成了青山镇的首富。如今李家要举家迁徙,事情自然繁多。但李秀才忙得眉开眼笑,嘴巴都合不拢了。 哪知万事俱备之际,李秀才却再次病倒了,且病来如山倒,没几天就瘫在床上了。 李府上下顿时乱成一团。李秀才喘着气,对小厮道:“快,快去找竹叟来。这次的堵心症比上次更严重,若是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可竹叟这十年都没踏足青山镇了,上哪儿找去? 李秀才想了想,说:“那老头儿是个爱竹之人,居不可无竹,想必就住在竹林附近。这一带风景不错且成规模的竹林并不多,你挨个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幸运的是,小厮找到第三处竹林时,竟然真的找到了竹叟。 看到了小厮,竹叟并不感到意外,听明了来意,竹叟决定再次去青山镇。 时隔十年,两人再次见面都不胜感慨。竹叟还是和十年前一样,似乎一点也不见老;而李秀才却是缠绵病榻,只剩下一口气了。 一见到竹叟,李秀才顿时痛哭流涕道:“老人家救我!” 哪知竹叟却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次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李秀才一愣,想到了什么,赶紧挣扎着起身,说:“老人家,这一次您若能救我,李家的家业分您一半,决不食言。” 竹叟却冷笑道:“我要你李家的家业有何用?唉,这次见面和十年前相似,但人却不同了。若是十年前,你哪会这般浑身铜臭、俗不可耐?” 李秀才方知刚才的言语惹恼了竹叟,忙扶住床沿,以头击床,自责不已。 竹叟感叹道:“不是小老儿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你可知我上次为何能救你?” 李秀才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竹叟道:“想来你也心知肚明,小老儿并非一般的杂耍之人,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奇人异士,但也稍有些过人之处。得知你爱竹成痴,所以十年前特来救你一命,以手中精竹做成竹心,取代你七窍皆堵住的坏死之心。” 一旁的小厮恍然大悟:“老人家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一件事来。当时,老人家进门时本带着一根竹子,可出门离去时,那根竹子却已不见了,原来如此。” 竹叟接着说:“但这竹心并非毫无禁忌。你好歹也曾是爱竹之人,应知竹子素爱淡泊宁静。竹之内心,乃是空心,即为四大皆空之意。你既以竹为心,就该淡泊名利,静心休养。上次临走前我曾嘱咐你多种竹,多赏竹,切不可忘了竹之寓意,便是此意。可这十年来,你又如何?” 李秀才叹道:“唉,老人家说的是。都怪我,这十年来利欲熏心,早已不复往日的爱竹之心。昔日悉心照料的竹林现在早已凋零残败。” 竹叟点头道:“我一进门便已察觉到了。这十年来,你早已把爱竹之心抛之脑后,忙着追名逐利,享受生活,昔日的竹子早已任其自生自灭。这十年来,你大概也从未亲手栽种过竹子,更无心赏竹。我的那番话,你恐怕也都忘光了。” 李秀才闻言,一脸的羞愧。 竹叟痛心道:“竹之心,贵在四大皆空,淡泊名利。可你却利欲熏心,不仅使竹心蒙尘,还以各种欲望填满了竹心,使其不堪重负。如今竹心已被填满,也如你李家的历代先祖一样,心窍皆堵塞,堵心症自然就复发了。可惜啊,这换心之术只能施行一次,所以这次,你是回天乏术,神仙难救了!” 李秀才这才明白,是自己害了自己! 竹叟叹了口气,飘然而去,只留下泪流满面的李秀才瘫在床上,悔恨不已。 ...
小红死了,死于自己生日当天。 小红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脚上是红色的凉鞋,通体就像一个红色的人参娃娃一样靠在村口的柳树下,就像熟睡了一样。 小红的妈妈疯了一样,抱着小红的尸体不放手,生怕一撒手,女儿就会不翼而飞,围观的妇女们眼睛都是红红的,很多男人也都唉声叹气。 小红爷爷和爸爸来时,小红的妈妈已经哭得晕了过去,小红爸爸脸不停的颤栗着,血红的两眼凝望着女儿小小的身子,踉跄着把孩子的尸身抱回了家。 一、消失的尸体 小红的尸体就停放在自己家的仓房内,小红爷爷摸着孩子的身体,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总是帮别人家办理白事情,还没有碰到这种情形,从体外看不出一点死亡的痕迹,尸身绵软不僵、温而不凉,真是一个怪事。 小红奶奶慢慢退去孩子的红裙子,转身去取新购置的一套衣服,忽然觉得衣袖被一只手拽了一下,激灵一下回过了头,孩子的姿态没有一点变化,小红奶奶拍了拍自己的头,又揉揉有点干涩发红的眼睛,觉得真是自己想多了。 奶奶又一次转身取来了新衣裤,可是回过身来,奶奶的腿竟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小红的红裙子好好的穿在身上,还是以前一样的姿势,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奶奶顾不得给孩子穿衣服了,呼喊着撒腿跑回了上屋。 迎面正碰上小红的爷爷,一看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老伴,爷爷心里起了疑惑,这个平时胆子很大又好张罗事的老伴,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只好扶着她到屋里休息。 奶奶哆嗦着嘴唇说出了自己碰到这诡异事情的经过,在场的亲友、族人一大帮人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都认为是小红奶奶受了太大刺激产生的幻觉而已。 一大早,小红的爷爷找来会看阴阳的先生给看一下风水,也想早一点让孙女入土为安。听说小女孩穿着红色衣裙靠在柳树下死亡,风水先生觉得很是不妙,既然来了也只好进去看看再说。 一帮人陪着风水先生走进了停着尸体的仓房,大家举目一看,哪有什么女孩的尸体,停尸案上是空荡荡的,当时屋外有很多帮忙的人,女孩尸身躺着时头对着的空地上还有烧纸的铁盆,如今盆中的纸灰还泛着光亮,可是女孩的尸身就像是空气一样飘散了。 二、小红出生 七年前的夏季,天气很是闷热,快到临产期的小红妈妈感觉到很是疲累,身体刚刚靠在炕头就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自己走进了一望无际的林子中,四周有些阴郁的微风吹过,不觉间心底有些许的恐惧感,脚下竟有些踉跄,差一点就被一些不明植物绊倒。忽然,一个一身黄衣的美貌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从天而降一样,及时的伸手拽住了自己倾斜的身体。自己好想说几句道谢的话,可是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来,黄衣女子好像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亲热的拉着自己的手,柔美的躯体往自己身上贴了贴,自己感觉到亲昵的同时,还有一种被挤压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黄衣女子激灵灵的一个踉跄,拐带着自己的身体差一点摔倒,接着自己的手就被一个美丽的绿衣女子牵在手里,心一阵的扑通扑通乱跳。 紧接着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就撕打在一起,呼呼的风声不停的扫着自己的脸,有尖尖的刺痛让自己不得不提起百倍的注意,为了免遭池鱼之殃,看准了一个空挡,一个猫腰就钻进了身后的草丛中,结果是一脚踩空,身体顺着地势骨碌碌滚了下去。 本能的自己张着两手四处捞救命稻草,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样物件,身体滚动的趋势稍微一缓,结果是连人带抓着的东西一起又滚了下去,眼看着滚到悬崖边了,身体骤然停了下来,再看看自己的双手,除了一抹残留的淡绿色,什么也没有看见。 身体微微一震,小红的妈妈醒了过来,腹部出现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家人赶紧请来接生婆,小红就这样诞生了。 刚出生的小红身体非常的健康,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观望,没有特殊情况时不哭不闹,从不给大人增添任何麻烦,乖巧的让人心生怜爱。 小红的家庭是一个普通农户,所在的村落处于深山腹地,远离现代城市,村民们一直保留着很古朴的民风和重男轻女的心里,近百户村民每家都只靠种几亩薄田和狩猎为生,生活很是清苦。 小红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家中的独子,爷爷和奶奶时时刻刻都盼着能抱一个大胖孙子,小红的出生让一家人略有失望,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家人对她的爱,只是全家都盼着能再添一个男孩。 小红的母亲自从生了小红后,身体日渐羸弱,虽说是女儿乖巧可人不纠缠她,可是她也总是觉得体虚无力,身子也日渐消瘦。 看着儿媳这个病歪歪的身子,小红的爷爷和奶奶非常的难过,一是心疼儿媳,二是抱孙子无望。老两口背着儿子和儿媳时也免不了长吁短叹、唉声叹气,有一次老两口的说话和叹息被五岁的孙女听到,一个五岁的女孩像一个大人一样微微的皱起了眉头。爷爷和奶奶丝毫没有注意小红的表情,只是宠溺的揉揉孙女的头发,笑呵呵的忙事情去了。 三、患病的小红 小红忽然间很粘着妈妈了,妈妈只要对着她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就会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妈妈,我以后要天天跟着你睡,我一个人怕。”小红脆生生的童音听后像是吃了水果一样甜腻怡人。 “好,好,妈妈以后总和红儿在一起,行了吧。”妈妈把脸颊贴到小红的头发上来回的摩擦着。 尽管小红才五岁,可是已经能帮着妈妈做些简单的家务活,妈妈开心的想: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一点都不假,才五岁的女儿就知道孝顺自己了,虽说没生个男孩,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女儿也是无憾了。 小红妈妈的精神越来越好,以前羸弱的身体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小红的爷爷和奶奶高兴之余又生起了抱孙子的念想,小红的爸爸和妈妈都还很年轻,觉得再给小红添个弟弟也是个好事,只是一直都没有怀孕。 小红六岁了,越来越懂事了,可是却不像以前那样爱蹦爱跳的,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小小的身影就有了淑女的风范,妈妈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就是说不清楚、想不明白。 山里人去一趟市里很麻烦,可是小红的妈妈还是带着小红去了趟市里的医院,儿科医生给小红做了全面的检查,告诉小红妈妈,孩子身体指标都很好,就是有点偏瘦,多注意营养就可以了。 小红妈妈看女儿一切都好,自是欣喜万分,领着女儿去儿童商店,想给孩子买套喜欢的衣服。一走进商店,货架上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很是显眼,小红贪恋的看着这条看似大一号的裙子,眼里的欲望妈妈一眼就看得出。为了女儿高兴,妈妈不只买来了红裙子,还为女儿配了一双大一号的红色凉鞋,女儿的眼里竟闪着亮晶晶的光泽。 自从去了趟市里,小红更是粘着妈妈,亲近的妈妈都有些纳闷,很小的时候小红并不恋着妈妈的怀抱,如今长大了,懂事了,可是更离不开妈妈了。 就这样过了一年,看似一切正常的小红好像更瘦了点,脸色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妈妈想着一年前医生的嘱托,自己每天都做点好饭好菜给女儿补补身体,懂事的女儿还是把自己爱吃的都先给爷爷奶奶,两个老人总是夸奖孙女是如何如何的懂事。 阴历六月十五是小红的生日,这一天小红起的特别早,穿上前一年买的红裙子、红凉鞋都正正好好的,镜子中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红衣娃娃,小红看着看着竟入了迷,听到妈妈招呼自己吃饭的声音,小红才缓过了神。 小红自己给自己唱了一首生日祝福歌,然后依次拥抱了妈妈、爸爸、奶奶、爷爷,每个被拥抱的人都送出了一句祝福的话,一家人喜笑颜开,觉得小红就像一个明星一样耀眼,给家里带来了生机和欢笑。 吃过早饭后,小红要去找几个小伙伴玩耍,难得孩子高兴,又是自己的生日,大人们愉快的答应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是小红最后留给家人的记忆。 四、中邪的小红妈妈 小红的尸体不翼而飞,一家人大惊失色,许多村民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小红是穿着一身红色走的,这样的孩子阴气太重,一定会阴魂不散的搅乱阳间,得马上找高人收治才是上策;有的说这么小的孩子就去世了,一定心里留恋阳世,没准私自投胎到谁家也不好说;有的说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又那么孝顺长辈,没看出得什么病就走了,也许是有仙人收了去,保不准以后大家会得到她的庇护呢。 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只有一点是统一的,那就是一定要请个高人帮看看再做定夺。 去请高人的村民还在路上,小红妈妈却无端的中了邪气。每天晚上太阳刚压山,小红妈妈的脸色就开始从正常转为灰黄,眼睛从圆睁到迷离,身体从柔软到僵直,直到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不停的抽搐着,嘴里不停的吐着白沫,还不停的又哭又闹,一直持续到午夜,这些症状就消失了。后半夜的小红妈妈可以安稳的睡觉,脸色也一点点的恢复自然,等早晨醒来时,小红妈妈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到太阳落山后,这样的一幕就如翻版一样重复播放,所有的人都无计可施,只能等着高人的到来。 村民们请来的高人是远近闻名的王半仙,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自小就和自己的祖父、父亲走东家、串西家的帮人驱魔降妖、阴阳调剂,也可以说是祖传的神术世家,据说王半仙的法术更胜过自己的长辈。 王半仙走进村口时太阳已经落山,行至柳树附近时,村民一打激灵,王半仙也感觉有一股阴风徐徐迎面而来,掏出自制的微型柳木杆狗皮鞭,手握木杆轻轻一甩,狗皮鞭稍上全是莹莹的蓝火,王半仙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小红妈妈正犯病,吐着白沫的嘴不停的叨咕着,家里人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看见王半仙进得屋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按照王半仙的吩咐,小红爸爸在炕上放了一个四腿饭桌,又在桌上摆上四样小菜和一大壶陈年老酒,王半仙稳稳的坐在桌边,顺手倒了两杯酒,酒的香气飘满全屋。 “别总是翻腾以前的老帐了,过来喝杯酒吧。”王半仙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话,屋门外站着的小红爸爸惊诧无比。 见没有任何反应,王半仙自己又举起了杯,舔了舔嘴唇,故意传出来赞许的吧嗒声。 “陈年旧事总有因,果报在前也留痕,仙人各界不相扰,各自修行莫沉沦。”王半仙又对着空气一字一顿的说着。 忽然觉得有东西轻飘飘的从房梁上坠下,王半仙也不回头,只是把另一杯酒弯着胳膊送到了身后,身后面竟伸出惨白的一只手来,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后送回了空杯。 一杯一杯的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小红爸爸中间又去取了两大壶来,看看差不多了,王半仙忽然转过了身,身后躺着一个醉酒的年轻女子,王半仙把桌子翻过来扣到炕上,然后解下自己拴在腰间的红布腰带,腰带勒紧女子的脖子,另一头牢牢的拴在桌子腿上。 做完这一切后,王半仙的酒劲还没过,一下子仰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起来,整个过程中小红妈妈就像一个没有感觉的人,一动不动,甚至于看不到呼吸的迹象。 七、小红的爱心 小红成了妈妈的女儿后好开心,她每天蹦蹦跳跳的说不出心中有多喜悦,她并不知道人间还有那么多的无奈和痛苦。五岁的时候,小红偶然听到爷爷奶奶没有孙儿的抱怨和凄楚,也看到过病弱的妈妈脸上的苍凉和失望,她好想能帮助这么爱自己的一家人做点事。 小红的灵力是有限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只好去找柳树仙子求教。柳树仙子告诉了小红一个秘密,小红妈妈的疾病是让黄仙做法给弄的,黄仙的目的是不让小红家再添男丁,让他们失望又痛苦的活着。若想治疗好小红的妈妈,只有小红付出自己的灵力,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小红前世的修行就会化为烟尘。 小红偷偷的去了黄仙洞,在洞外蹲守了好几天,黄仙才允许她说出自己的意图。小红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黄仙家族的谅解,自己情愿投胎到黄家,给失去女儿的黄仙妈妈做孩子,让黄仙家族放过自己的妈妈,黄仙家族感动于小红的孝顺,真的就答应下来了。 从达成协议起,小红每天晚上偷偷的把自己的灵力输入妈妈的体内,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好,可是自己却逐渐的枯萎没了活力。 看着妈妈用辛苦钱给自己买了喜欢的红裙子和红凉鞋,小红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只是因为妈妈太母女情深,每夜魂魄都来寻找小红,小红被感情纠结着一直没有投胎,闹得黄仙也是无奈才附身小红妈妈,说出自己的悲苦,想找到一个通灵人调解此事。 王半仙进了一趟黄仙洞,对以往诸事都已经捋清,小红爷爷和奶奶听了事情的原委,痛哭流涕、后悔不迭,为了表示真诚的忏悔,小红奶奶连夜将黄皮子的皮毛缝合后,把整张的黄皮子毛皮埋进墓地立上石碑,自己家像对待家人一样年节上供烧纸,自己家还立了黄仙排位,让黄仙家族享受自己家供奉的香火。 王半仙调解处理了人和仙的陈年恩怨后,对着小红的长辈们说:“小红与你们家的缘分没有尽,她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就是想让你们一家人幸福、快乐,可是像今天这样的结果,你们会快乐吗?” “我们怎么会快乐,知道是这样,我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能连累孩子啊!”小红妈妈带着哭腔说。 “师父,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啊?我们都知道错了,给我们一个机会行吗?我们不要孙子,就要回我们的孙女,您就行行好吧!”小红的爷爷和奶奶哭着说,直要给王半仙下跪。 “我们一家人都想好了,能找回我们的小红,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您就帮帮我,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吧!”小红爸爸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王半仙掏出怀里的白玉瓷瓶,用手使劲的摇了摇,然后送给了小红的妈妈,“你把瓶中的东西喝了吧,这是小红给你留下的,以后是什么样的缘分,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 小红妈妈打开瓷瓶的盖子,毫不犹豫的倒入了口中。 八、还是一家人 小红妈妈怀孕了,九个月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出世了,粉嫩可爱的一张小脸,大大的眼睛含着笑意的看着大家,这就是小红的模样,这就是小红的回归,这就是小红的重生,只是这次的婴儿是个胖小子。 大家惊奇的发现,这个貌似小红的胖小子生下来就被穿上一个肚兜,这个肚兜外圈的绿色像枝叶一样洋溢着充沛的生命力,绿色的中间围着一抹嫣红,既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又像是澎湃不停的血液,也像一颗纯粹善良的心。 小红的爷爷、奶奶越来越和善,每天都吃斋念佛、烧香祷告,只求给儿孙积德积福,洗刷自己的心灵,弥补自己所犯的过错,虔诚无比。 小红的爸爸和妈妈经此一事,深深的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他们经常去柳树下坐坐,诉说一些心里话,也到黄仙洞看看,为长辈的罪过弥补些亏欠。长此以往,他们竟发现有一只小黄总是盯着夫妻俩,不时的眨眨眼睛,既调皮又亲昵,夫妻俩再去时都会专门给带些好吃的,一点点变得熟络起来,有时觉得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小红的家人给新出生的这个胖小子起名小宏,她仍然是家人最爱的孩子。 三年后,王半仙路过此地,特意到柳树下坐坐,看着柳树依然繁茂的枝叶心疼的问:“三年前你的精髓去了三成,我真心疼啊!” 柳树仙子侃侃的回答:“三成精力也只能勉强弥补红儿的一魂两魄,这样成全了一家人、一家仙,多值啊!” 王半仙望着远处小红家的方向,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穿着一个肚兜正往这里跑来,快到树下的时候,树后面竟蹦出来一只小黄,看来这两个小东西可不是第一次见面,简直就是主人和宠物一样的亲密无间。 王半仙拍怕柳树的树干,算是告别,脸上是笑意满满。 两个小东西围着柳树躲着、玩着、快乐着! ...
唐朝仪凤年间,二月里的一天,宝来寺祥光普照,喜迎新佛。百鸟朝着宝来寺的方向齐聚飞来,栖在寺内的梧桐枝上,欢鸣不止。 这幕奇景引得东归百姓前来围观。丁艺避过喧杂的人流,从一扇小门走下山去,恰遇寺僧弦月。弦月幼年时是丁艺的邻居,丁艺问起今日百鸟朝凤之事,弦月道:“丁施主就当那是宝来寺通灵吧。” 丁艺是东归书堂的一名教员,教授小儿识文断字,闲时挂点字画去卖,日子过得倒也丰实。每次路过富户王谦的家宅时,丁艺的小心脏就扑通直跳,希望王谦的女儿王裳能打开楼上窗门,好看她一眼。 王宅的院子挺大,也种了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丁艺有次带着几个孩童在王宅边上放纸鸢,王裳看得很开心,不巧有只纸鸢卡在了梧桐树上。王裳赶忙让丫环用竹竿钩下纸鸢,没想到被王谦看见了。王谦拾起那只纸鸢,见上面画的竟是王裳,气得胡子发抖,骂道:“私画绘相,岂有此理!”再看画上落款,竟然是一个丁字。 王谦把那只纸鸢扔在丁艺的脚下,嘲笑道:“丁书生,你很会画是吗?那你画株梅花,我要它在三月三日的午时,在纸上开花,不能早一天,也不能晚一时,你敢画吗?” 岂料,丁艺却不畏惧:“员外,若小生敢画这幅《迟梅图》,那又怎样?”王谦抬眼看了一下丁艺,讪笑道:“那就饶你私画小女之罪。”言外之意,丁艺看到了一点暖春的苗头,忙一拱手,道:“一言为定,小生三日后必送去《迟梅图》。” 王谦随口的话,丁艺之所以敢答应下来,是因为他曾在古本里看过一种诡异的画法。当然,诡异只是世人的眼睛受骗,而画的真相,乃在于绘画的颜料。 丁艺知道有个人,藏有这种诡异的颜料,此人叫春婆,是卖胭脂水粉的。说起春婆,丁艺还有恩于她。那次是在庙街,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做买卖的春婆躲闪不及,幸好丁艺把她拉开。 这天,丁艺找到春婆,借用那能使画中树开花的神秘胭脂。 “神秘胭脂?”春婆一摸额头,“你不提起,老生差点忘了。”说完,春婆拿出一个精巧的木箱子,挑出一个瓷胎盒,交给丁艺。 春婆说:“这味胭脂是用那新妇产婴时,额上因疼痛而沁出的惊汗,和以新生的婴孩脐带之血,用秘方配比熬成的。此味胭脂用于保养女子双颊最好不过,仿若那白里透红是从肤色里自然濡化出来,非俗色敷衍上去的。老生这辈子就送出去过一盒,早些年东归出了个美人,不知你听说过吗?” 丁艺知道这事,说:“莫不是那个人称婉娘的美人?”春婆点头道:“后来婉娘被朝廷选上,进了皇宫,没几天却传出婉娘因貌美而遭后宫佳丽陷害的消息,老生自此便封了此味胭脂。” 春婆把胭脂交给丁艺,丁艺问:“胭脂画成的花骨朵,果真能在三月三日的午时开成花吗?”春婆说:“胭脂可催开花骨朵不假,不过时间却不定,若要定在哪个时辰,不是不可以,只是还要借助外力。你只管送画过去,我替你办成此事。” 听了春婆的话后,丁艺信心满满,这幅《迟梅图》可下了心血,直熬得满眼血丝,方把古枝腊梅画得苍劲厚重又不失优雅,最主要的是,梅株上缀满百朵的花骨朵,在花骨朵的画法上,丁艺用了双重画法,先用金丝绘了花蕾,再用猩红胭脂覆盖在上,伪装成未开之花。 丁艺把画送到了王家,王谦把《迟梅图》挂在大厅,然后指着画对丁艺说:“你等着看好戏吧。”看着丁艺灰溜溜地走了,王谦很解气。《迟梅图》上的腊梅骨朵,正紧紧地抱住,他不信过几日就会绽开。 春婆来王家送胭脂水粉了,她是王裳闺房的常客。春婆私下问王裳是否对丁艺有意,王裳点头默认,春婆便拿出一个观音净水瓶交给王裳,嘱咐她把瓶子装上水,然后到院中剪根花枝,插在瓶中,把瓶子放到那幅画的下方就可。 约定的日子说到就到了。王家大开家门,当丁艺在王谦嘲讽的目光中走向那幅《迟梅图》时,花骨朵仍是花骨朵,并未绽放。 幸好,午时还未到,丁艺故作神秘道:“小生既然敢与员外下赌,必有理由,等午时再分胜负。” 终于,春婆进了王家的大门,她手里抱着个才满月的婴儿。还未到大厅,却听春婆怀里的婴儿啼哭起来。春婆不好意思地说:“今日见王家大开家门,老婆子好奇进来瞧瞧,没想到婴儿倒啼哭了起来,这就告辞,打扰各位了。”说完春婆就抱着婴儿走了。 这时,午时已过,众人刚才忙着看那啼哭小儿,没注意看画,却见王谦转过脸去看画,一下子目瞪口呆,墙壁上那幅《迟梅图》上的花骨朵,竟真的开出了梅花,一数,正好有一百朵。 本来,此味独特胭脂可借空气中的潮湿度,慢慢润开,所以春婆设下了观音瓶的水,以借湿度,但要定在某时准时开放,就得有技巧了,婴儿的啼哭声正好是神来之笔。原来,此味诡奇的胭脂因是沾染了胎儿的脐带之血,竟闻不得小儿啼号。 王谦肚子里一窝火,一计又上心头,说:“丁书生也算奇才,老夫还想再赌下,若三月初八小女生日那天,百鸟齐聚我王家,我就应下媒妁之言!” 丁艺想,既然宝来寺迎佛像能引来百鸟朝凤之景,其中必定有缘由,他决定找弦月探个明白。 弦月听了丁艺的话后,感于“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便把丁艺带至梧桐树下,指着树梢上绑附的一段良木说道:“世人皆会被双眼蒙蔽,单看百鸟飞来,却不知百鸟眷念着的是这段良木,便是古籍所称的绕梁木。风干的绕梁木能造佳琴,可新鲜还在冒汁的绕梁木则能散发出吸引鸟类的气味。这木头乃是从百里外的金刚山运来,小僧只是锯了一小段,绑附在梧桐树上,百鸟闻着这味良木的气息,皆结伴而来,贪婪闻此气味,世人却以为百鸟是在喜迎新佛带来的祥光。” 弦月又道:“也算造化,昔日还余一截良木,小僧妥善存着,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丁施主便拿去吧。”说完,把一段用布包裹紧紧的木头,交给了丁艺。 王裳生日那天,丫环偷偷爬上树,把丁艺交给她的一段新锯过的良木绑附在梧桐树梢。果然没多久,东归市集上空,黑压压飞过一群鸟,这些鸟朝着王家的梧桐树飞去。王谦实在想不通,到底丁艺使了什么妖术,连连赢了他两次,只好答应把女儿嫁给了他。 ...
郢州城北有座关帝庙,庙里自然敬着关公的神像。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的关公是独臂,左臂自肩胛处齐刷刷地断了,被利刀砍下来一般。大概是这个关公很特别,香客和游人络绎不绝,焚香祈愿的,观光看稀罕的,把不大的关帝庙挤得水泄不通,很是热闹。 说起这断臂的关公,还真有个故事。唐朝那时候,佛教兴盛,庙宇遍地,连土地、关公也跟着沾光,大庙小堂如雨后春笋。是年,朝廷颁布律令,各州府所辖境内要兴建一座关帝庙。郢州知府受命后不敢怠慢,忙召集属僚选址动工,并选拔技艺高超的泥塑匠塑关公神像。 朝廷催得紧,州府给事给做工的工匠下了死令,如在两个月内完工,可得酬银二十两,否则就要吃官司。这个工匠姓张,四十来岁,泥塑上彩的手艺非同凡响,人们都叫他泥人张。 泥人张接到这单活后,既为可观的酬银激动不已,又对能否如期完工心生忐忑。开弓没有回头箭,泥人张背起铺盖卷,一头扎进关帝庙,开始塑泥胚、雕泥像、上彩妆。怕延误工期吃官司,他是夜以继日,像门轴一样,开也是转关也是转。阴雨天他掌灯干活,满月天就借着月光,好几次干着干着,就靠着神像睡着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州府给事来验收的那天,泥人张一头蓬发,通身泥星油彩地笑了。再看端坐在中堂的关公神像,虎目圆瞪,手抚长髯,活脱脱一个关公在世。还有那手持的青龙偃月刀,寒光烁烁,叫人看一眼都心生敬畏。州府给事看得大为赞叹:“神!神!太神了!”对泥人张一番褒扬后,让人将酬银给了他。 两个月来,泥人张除了塑像就是吃饭打盹,妻儿老小都没见过一面。领到二十两银子后,他喜出望外,准备到集市买些鱼肉回家报喜。可没走到城门口,就被几个泼皮挡住了。为首的是马员外的大公子,这家伙无恶不作,是个人见人怕的瘟神。泥人张忙跪地求饶,可马公子根本不放过他,一个眼色,两个泼皮上来一顿暴打,从身上搜出那二十两银子,扬长而去。 银子被抢,泥人张恨不敢商,哭不顶用,像霜打的茄子瘫坐在地上。过了好半天他才爬起来,越想越气,竟又顺着原路回到了关帝庙。 跪在神像前,泥人张愤愤地说:“关二爷啊!小民辛辛苦苦为您塑像,挣到的银子都让马公子抢去了,您要是显灵,就替我拿回那二十两银子,再砍了那泼皮的双手,叫他以后不能行凶作恶。”说完朝关公叩了三个响头。 泥人张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听说被抢的遭遇,一家人跟着叹了会儿气,又咒了一通。泥人张本想去报官,可细一想,马员外是知府的座上宾,小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只好自叹晦气。 过了十多天,逢上十五,一家人吃过晚饭就睡了。到了子夜时分,睡梦中的泥人张被一阵叩门声吵醒,揉揉眼睛一听,屋外有人喊:“张兄弟,快开门。”泥人张挠头纳闷,这深更半夜的是谁啊? 披了件衣裳开门一看,他吓得大叫一声,妈呀!转身想跑可腿肚子不听使唤,再一哆嗦就瘫坐在地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手持青龙偃月刀,肩披墨绿英雄巾的关公关云长。关公上前两步,把吓得不轻的泥人张扶了起来,如老朋友一般,问:“张兄弟,莫非不认得云长了么?”泥人张以为是做梦,一掐大腿居然很疼,可眼前的关公怎么解释? 不管是真是假,都得把人家领进门不是?进了屋,掌了灯,请了座,泥人张战战兢兢地问:“关……关二爷,您真认得小的?”关公手抚长髯,将月圆之夜登门的来由一一说来。 原来,泥人张塑神像为了赶工期,常常是挑灯借月地忙活。那天正好农历十五,圆月当空,亮如白昼,他借着从庙门洒进来的月光上油彩,一不留神划破了手指,血水汩汩溢出。好在是给神像的面部上油彩,泥人张来不及止血包扎,把血一并涂了上去。谁料无意之举竟让关公之灵有知,很是感激,到了月圆之夜就可借泥塑之身,在世间逗留几个时辰。 关公说完,将一只布巾递给泥人张:“张兄弟,前几日你找我相助,所托之事已经办妥,这银两算是完璧归赵。”泥人张接过来展开一看,银两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那马公子怎么样?”泥人张不相信似的又问。关公说:“当然依你所言,断其双手,让这厮再也不能行凶作恶。”泥人张惊得冷汗直冒。事已办完,关公起身告辞,出门没几步就凭空消失了。 早上,泥人张一觉醒来,隐约记得昨夜关公登门的事。还以为是做梦,可摸着压在枕头下的银子,也就不由得不信,看来一定是关公显灵,为自己夺回了被抢的银子。 泥人张忙不迭迭地出门,正在烧饭的老婆问他干什么去,他敷衍一句就朝马员外家奔去。马员外家的门口显得比平日忙乱一些,几个郎中进进出出。泥人张一打听,才知道马公子昨夜让人砍了双手,这会儿已昏死过去了。 恶徒遭惩,泥人张回家忙备齐供品香烛,跑到关帝庙还愿。跪在关公神像前,泥人张感激不尽:“关二爷在上,我泥人张得到您的保佑,才让被抢的银子如数追回。您老人家要是显灵,下个月十五请到家里去,小的备点酒肉供您享用。” 到了十五那天,泥人张买了酒肉烧好。掌灯时分,他让一家老小上床睡觉,并嘱咐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门看。 泥人张安顿好家人后,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关公。等了两个时辰,眼看已过了子时,困意袭来的泥人张迷糊中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朗笑,他睁眼一瞧,忙拜倒在地,关公扶起泥人张道:“张兄弟,何故行此大礼?” 泥人张谦卑地说:“关二爷,小民见了神仙哪有不拜的道理。”关公在石凳上坐下,摆摆手说:“你有所不知,我借塑像现身阳世,全凭你高超的技艺和涂在我身上的血,说起来你于我有恩,我们日后就兄弟相称,如何?” 泥人张心里一喜,能和关公兄弟相称,那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不容分说,关公拉着泥人张一同跪在地上,以圆月为证结为人神兄弟。之后,二人开怀畅饮,好不快活,直到鸡鸣三遍,关公才隐身而去。 这之后,泥人张与关公到了十五就相聚一起。因有关帝爷庇护,泥人张渐渐胆大起来,遇到强人刁难,或与人纷争,便求助于关公。兄弟相求怎会置之不管?关公爽快应下后,片刻工夫就把事情办妥。 几年后,泥人张金银满屋,良田千顷,成了郢州城呼风唤雨的人物,就连知府大人都要看他几分脸色。鬼故事 这一天,已是为富不仁的泥人张要霸占刘家田产,威逼之下的老刘头誓死不从。恼羞成怒的泥人张一把火烧了刘家。刘家十多口葬身火海,老刘头的儿子侥幸活命。老刘头的儿子是个酸秀才,他写好状子去找知府,可知府大人欺贫怕富,将刘秀才乱棒打出衙门。 申冤无门,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秀才还算有几分血性。他准备深夜去刺杀泥人张,报血海深仇。到了下半夜,刘秀才蹑手蹑脚爬到墙头,借着月光一看,泥人张正与人在院子里喝酒。屏住声息一听,与泥人张一起喝酒的竟是关帝庙里的关公。 行刺未成的刘秀才气愤之极,这泥人张为恶一方,欺男霸女,原来是回魂的关公在背后撑腰。如此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如果是恶神厉鬼也罢,偏偏是天下人供奉的关帝爷。 这天正赶上庙会,关帝庙里香火缭绕,人们争相叩拜。刘秀才也随着进香的人群挤进庙内。在关公的神像前,刘秀才突然揭开带着的木桶桶盖,一扬手,大半桶粪水泼向神像。然后他双手叉腰,厉声喝骂:“你这个是非不分的混账东西,今天就让你粪水浇身,看你再怎么做神成仙!”刘秀才对关帝爷如此不恭,人们不由分说将他绑了,送到衙门严惩。 再说几天后的农历十五,泥人张照例在院中摆上酒肉,恭候关公的驾临。月上中天,关公果然赴约而来,不等泥人张开口,关公虎目圆瞪,满脸杀气,青龙偃月刀一挥,厉声喝道:“泥人张,我关云长念你忠实厚道,技艺不凡,才同你结成人神兄弟。可你借我之手胡作非为,欺男霸女,陷我于不仁不义,还不快快受死!” 泥人张忙伏地求饶,大呼冤枉。“要不是刘秀才一桶粪水泼醒我,我还当为兄弟两肋插刀。看来是云长有眼无珠才酿成大错,今日就自断一臂,与你这小人情义两断。”关公说罢,青龙偃月刀临空一舞,左臂自肩胛处齐刷刷地断了。泥人张看得又惊又怕,不等关公上前就眼珠一翻,两腿一蹬,活活给吓死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关公神像的左臂一夜间没了。奇怪的是,那左臂竟在泥人张的院中,而泥人张已不明不白地死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关公断臂后,关帝庙里的香火反倒更加鼎盛。因为人们相信,那关帝爷有这一难,必定会时时警醒,再也不会被小人蒙蔽了,也只有这样的关帝爷才值得敬着。 ...
我们这里有一些“法术”类的东西,有时竟无法理解的灵验。诸如我所讲过的我村的连云(小孩子吓着后,用红布弄点小米在头上转3圈,然后把米吃掉,不适症状自愈!)。其实因地方不同,各地的土方妙法想必也不少。在这里只记录我地的几类难以索解的治病“奇术”。 (1)白子娘的“看眼瞧病”法。03年8月15前我换了工作单位,父亲高兴,晚上就喝了点啤酒,兴奋地在院子里呆到11点才睡,第二天早晨起来后,感觉眼模糊不清,眼角还钻心的疼。起初也没当回事,光抹了点红霉素眼膏。可过了半个小时后,疼痛症状丝毫没有缓解,并且视物出现双影!我赶紧让单位的车把父亲送到市二院,医生仔细看了后也说不出原因,建议我做核磁。陪父亲做了以后,等把片子给医生看过,答复我说是有可能是脑供血不足!我说你给我个准确的说法,别拿可能敷衍我,这不像你们大医院的态度!医生说我们也没办法,确实看不出来!父亲见我要发怒,就赶忙抻住我说“咱村老白子他娘看眼挺有一套,从那里看看再说吧!”我无奈,只好先同意。 白子娘80多了,从52上就因脑溢血瘫痪在床,此后就没出过家门。看眼的技术据说是他父亲传给她的!以前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个人。带父亲到了她家后,发现老太太满头的银发,长的很富态,眼睛挺亮,没一点长久瘫痪的感觉。她先让父亲用清水把眼洗了下,自己也用水洗了洗手,然后让父亲使劲睁眼。两分钟后她问父亲:你家院子里是不是有丝瓜架?父亲点头说是!她说那架子上有东西,你回去后自己用清水把它泼一下就好了!我半信半疑地拉父亲出来,到家给父亲准备了清水。父亲郑重地把架子泼了三遍。半个小时后,从没说过粗话的父亲说了句——真TM灵!大医院的钱花的冤啊! (2)99年,我一女同学得了扁桃腺炎,即农村常说的痄菜,一般人一生只得一次,甚至不发作。左边脸肿的看不到脖子了,并能清晰的看到毛细血管!那时她刚添了小孩,头也不能低,给孩子喂奶都成了问题!到县医院输了5天液不见也好转,最后一个女医生告诉她,你最好到侯庄找黄三奶,她擅长划痄菜,划一次就能见效。本来我是医生,不该告诉你这些,是见你孩子可怜才跟你说的。我同学将信将疑的去了。黄三奶其实才40多岁,在村里辈分大,也乐于助人。只见其用清水先净了手,并将手指很奇特的搭在一起,围绕患处边画圈边默念咒语,无非是“赫赫扬扬、日出东方”之类的,念了三遍后,在患处吹了口气,就对我同学说——好了,明天就不用来了!我同学第二天果然没去,因为——消肿了!这些现象用心理作用来解释显然有些苍白。 ...
据唐《传奇》记载,唐德宗贞元年间,有个叫周邯的士子,他生性豪放豁达,交友甚广。 一日,周邯见一彝人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集市上贩卖,便上前询问。彝人说少年水性极佳,踏浪而行如履平地,潜入水中一天都不用浮出换气,四川的河流、湖泊、深潭都被他潜了个遍,只因父母双亡,家贫如洗,这才沦为奴隶。周邯二话不说,就把少年买了下来,取名水精。 周邯喜欢游历,买船出游,抵达江陵(今湖北荆州),经瞿塘峡,过滟滪堆,令水精潜入水底查看。不一会儿,水精浮出水面,将摸到的金银珠宝统统交给周邯。 顺江而下,抵达江都,经过牛渚矶,周邯对水精说道:“这里就是传说中晋人温峤犀角照妖的地方,你下去看看吧!”水精潜入水底,摸到一块宝玉而出,说:“水底下真的有水怪,那水怪长得奇形怪状的,眼睛像铜铃闪着光,手臂像长戟,我险些被抓。”此后,水精成了周邯发财致富的法宝,而且始终忠心耿耿。 几年后,周邯的好友王泽就任相州(今河南安阳)县令,周邯前往拜访,王泽很是高兴,两人四处游玩,欢宴无度。 一日,王泽带周邯来到县城北边的八角井游览。白天,井口云雾蒸腾,弥散百余步远;夜间,井口发出红光,方圆千尺亮如白昼。相传,井里潜伏着一条金龙,只要遇到旱灾,村民来这儿祭祀求雨,无不立降甘霖。 王泽浮浪子弟出身,在井沿儿踅摸半天,说:“这井下一定有宝贝,不过弄不出来,真是可惜啊!”周邯笑道:“这个容易。”回身唤来水精,让他潜入井底看看是否有宝贝。 水精一跃而下,顷刻间浮出水面,说井底下有一条黄色巨龙,抱着几颗夜明珠在睡觉。水精要周邯弄把宝剑来,他再下去杀了黄龙,拿回夜明珠。周邯和王泽大喜,王泽令随从取来宝剑,递给水精。水精喝了一壶酒壮胆后紧握宝剑,一个猛子又扎进井里。 听说这事后,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赶来,把井口围得水泄不通。良久不见动静,周邯不禁担忧。突然,井水翻涌,围观百姓纷纷惊叫后退,水精尖叫着跃出水面几百步高,手中还挥动着宝剑,看上去惊魂未定,紧接着,一只龙爪飞出,闪电般抓住水精,将其收入井中。井水立刻恢复平静。百姓乱成一团,不敢上前,周邯急得跳脚,自知水精小命不保,懊恼不已。王泽却后悔不该把宝剑借给他用,没心没肺地趴在井沿儿上查看。但水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良久,百姓散去。一老者从容而来,身穿褐色皮衣,容貌古朴,道骨仙风,上前说道:“我是土地神。你这个县令太不靠谱了,简直没把百姓们的性命放在心上。这条亢金龙乃是上天的使者,怀揣的夜明珠乃是润泽一方的宝物,你们要来何用?居然想趁金龙熟睡之际冒犯他!金龙震怒,飞身上天,必将摇动天关,震动地轴,捶碎山岳,揉捏丘陵,届时洪水肆虐,万千百姓必为鱼鳖。上界至宝,岂是凡人能得到的?就算是你们侥幸得到了,德行浅薄也必将招致灾祸!” 周邯和王泽羞得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赶紧派人整治贡品,举行了盛大而又虔诚的祭祀仪式,祈求黄龙谅解。事情终于得以平息,可惜水精再也没有回来。 ...
相传,坐落在江西东北部的尚和村,原本是丰饶的鱼米之乡,可到了万历年间,却频生怪事,一到晚上,村子就被愁云惨雾笼罩,时常妖风四起,飞沙走石,动不动就有百姓和过往客商神秘失踪。 一时流言四起,民生凋敝。里长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请官府来调查,也调查不出什么结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里长正发愁,忽然有一个道士登门拜访,声称愿帮村里解决这一困厄。里长一听,急忙求教。 这道士胸有成竹,走到村头,指着村前一座大山说道:“问题就出在这座山上,此山本是蛇妖化身而来,蛇妖已经修炼千年,只要再吸食一千个人的精魄,便可重新腾云驾雾,因而它经常晚上出来作怪,掳人吞食。” 里长细细一看那山形走势,果然形似一条伏地巨蛇,大惊失色道:“如此下去,我们全村人岂不都要遭殃?”说完,他一头跪下来:“道长既知根源,一定有法子逢凶化吉,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道士忙扶起里长,说:“降妖除魔本是我们道人的本分,我定会尽力而为,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道长请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办的,一定按您说的去办。” 道士说:“以我的法力,尚无法将这千年蛇妖直接收服,唯一的法子就是在山顶筑一座81尺高的石塔,作为镇魇。只是这建塔的事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为,需要你们全村人共同出力。” 里长忙答:“道长放心,就是花再多银两、再多时间,我们也一定将这个塔建好。” 道士一听,摇摇头说:“不不不,要建这塔可不是易事。这蟒蛇白天化身为山,晚上却要现出原形作恶。除非一个白天把塔建成,否则塔未建成,待到晚上蛇身一动,这塔必然损毁无疑。” 里长急道:“可是,这81尺的高塔如何能在一天之内建成?” “不用急,我早有妙招。”说完,道士掏出一个小口袋递给里长,接着说:“这里面装的是糯米,已被我用烈酒泡了九九八十一天,你派人用水将它化开,可得一筐糯米,磨成浆后,按一个成人大小,浇成糯米人,然后晾干,我自有用处。” 里长将信将疑,将这一小袋糯米倒入自家水缸,片刻,果然化出一筐糯米。 到了下午,糯米人已经制好。道士点头称好,又对里长吩咐道:“山头有个蛇喉洞,是蛇妖进食之处,洞很深,洞底有个化人池,将糯米人置入化人池中,可让蟒蛇醉睡一晚,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一日一夜的时间建塔了。可这洞九曲回肠,糯米人得有人专门送到洞底,才能扔进化人池中。所以,需要村中募一名青壮后生,才能办成此事,只是洞里险恶,凶多吉少。” 里长一听,心中“咯噔”一下,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去村里安排。 村里有个后生叫二牛,妻子前一晚刚刚失踪,听说可能被蛇妖吞了,他心急如焚。一听到这事,二牛主动站出来,扛下这个重任。 接下来,道士又吩咐里长采购了一批石料、木料,并手绘了一张塔图,以便施工。 万事俱备后,道士选定九月初一开始动工,里长调度全村老少时刻赶工,二牛则将带着几个胆壮的后生下蛇喉洞。 二牛临行前,道士叮嘱他,务必在天黑前将糯米人扔入化人池,否则蛇妖醒来,现出原形,到时塔不仅建不成,建塔之人也难逃一死。另外要求二牛一定要小心翼翼,因为化人池只化人形之物,糯米人如果被摔碎弄破,都会被蛇妖吐出,到时候就无法麻醉蛇妖了。 二牛把道士的嘱咐牢记心间,就出发了。到了蛇喉洞洞口,只听见里面不时传来“咕咚咕咚”的怪声,气味也腥臭无比。随行的两个后生害怕了,但二牛却无所畏惧,他将绳子在腰上绑结实,再把糯米人包好,背在身上,就弯腰进洞了。 洞里曲里拐弯,空间又窄,才二十来米就已漆黑不见五指,二牛打起火把,继续往里面爬去,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与此同时,山顶上,男女老幼齐心协力,半天工夫就打好了塔基,立起了20尺高的塔墙。里长估摸这个进度,到了半夜塔就可以封顶,不禁放下心来。但道士却紧锁双眉,担忧在蛇喉洞里的二牛。 再说二牛,他在洞里小心翼翼地爬了五六个时辰,看见前面的洞突然开阔起来,他站起身,望见一个大池子,里面净是蓝色的黏液,冒着泡,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二牛估计这里就是化人池,他走到池边,从背上卸下糯米人。 突然,二牛一个不小心,踩掉了一块石头,石头“骨碌碌”滚落池中,不一会儿却又弹了出来。 二牛一看,突然想起道士的话,这化人池果然是非人形之物不化。 想到这,二牛弯下腰,准备将糯米人推入池中。可低头间,他却瞥见地上有个东西在反光,他好奇地捡起来,凑到火光下一看,认出是自己给妻子买的定情银钗。 二牛睹物思人,一时恨上心头,他牙关直咬,握着银钗便向洞壁猛戳。哪知一戳之下,一股红色液体“滋”地冒出来,整个山洞也随之震动,二牛站不稳,摔了个跟斗,所幸没有掉进化人池。 剧震过后,山洞还在不断晃动。二牛见状,估摸可能是自己扎伤了蛇妖,蛇妖疼得要醒过来了,他意识到,要赶紧将糯米人扔进池里才行。可一看地上,二牛暗暗叫了声苦,原来放在地上的糯米人,刚被山洞震动时落下的石头砸成了碎块。 二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洞外的两个伙伴似乎察觉了端倪,怕二牛出事,拼命地往外拉他。 二牛顺着拉劲往外走着,可一想起道士的嘱咐和乡亲们的安危,又想起命丧蛇妖口中的妻子,一时有了主意。 二牛狠狠心,用刀割断了绳子,毅然走到了化人池边上,扎起裤脚,将碎掉的糯米团塞进自己裤管,然后扎紧腰带和裤口,一个飞身跳进了化人池。慢慢地,山洞停止了震动,恢复了平静。 再说洞外,震动令山顶本已建到近60尺高的塔墙“呼啦啦”地塌下半边,吓得大家纷纷逃窜。 震动停止后,道士掐指一算,叹了口气,将二牛的事告诉了里长。里长一听二牛死了,很是伤心,但眼下这座只剩半边的残塔怎么处理呢?推倒重来肯定是来不及了。 这时,道士顾虑重重地说道:“二牛虽然死了,但也只能令蛇妖醉睡一晚。我们无论如何要在天亮前将塔建好,否则蛇妖受了伤,酒劲过后,恐怕大白天也会起来兴风作浪。实在不行,就按着半边塔往上建,到了81尺封半个顶就是了。” 里长一听却直摇头,说:“半边塔已经岌岌可危,若风吹雨淋久了,如何撑得住啊?” “我有办法。”说完,道士取来一个碗,割破中指,用碗接着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血就滴满一碗。他将血递给里长说道:“待半边塔到顶后,就将这碗血从塔顶浇下,血浸过塔砖,塔就会坚如磐石。”说完,道士闭上眼,盘膝打坐。 里长半信半疑,招呼大家就着半边残塔往上建,直到81尺封顶。里长按照道士的吩咐,借着梯子颤巍巍地爬到塔顶,将血从塔顶浇下。 说来也奇怪,那血一下子从顶流到底,流过之后,原先还摇摇欲坠的半边塔一下就坚固起来。 里长一看,喜不自禁地找道士报喜,可一碰道士,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里长和村里人这才明白,道士舍了自己的性命,才保住了这半边残塔。从那以后,蛇妖再也没有惊扰过尚和村。 ...
一 1916年,在江南的苏州一带,有个男子名叫岳凯,少年时就在湖广一带贩卖粮食,家财富有。岳凯平常别无所好,偏爱的只是杯中之物。倘若看见了酒,就连性命也不顾了。 一日,岳凯刚从洞庭湖贩了几车粮食往老家回程。正是十月上旬天气,气候渐寒,虽刚入冬,吹在人的身上叫人直打哆嗦。他恨不得歇马打尖,找个客栈,喝上几两老酒再走。 到了靠近家乡的地方,有一座官道必经的小镇,镇上街道狭窄,店面虽有几家,除了一家酒肆外,生意清淡,几乎家家门可罗雀。 这家唯一的酒肆没有招牌,只在门前插上两张一青一白的酒旗迎风招展着,那样儿就似向过往的旅客招着手儿。 时已中午,酒肆内生意出奇的好,敢情十月的冷风吹得旅客实在受不了,莫不打着进来饮两盅暖和身体的意思。 岳凯跟伙计进了酒肆,反正距家里并不太远,快马三个时辰就到。所以也不急这一时三刻,准备喝上几盅暖和暖和身体。他看到一个店家里的人,正捆绑着一条狗,将要杀了煮来吃。 岳凯便跟店家商量,花了1000元钱买下那条狗,并喂养了食物之后放生了,任凭狗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 可是没想到那条狗随着岳凯走。他走到哪里,狗就跟到哪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最后,这条狗在路上跟着走,一直跟到了岳凯的家。只要岳凯在家,这条狗就在家看家护院;若他出去做生意,则随他天南地北跟着走。 二 这条狗到岳凯的家已经两年了。 这年炎夏的一个下午,岳凯在同村的朋友家,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打麻将。 突然,这条被救的狗闯进了这户人家,对玩麻将的岳凯“汪、汪、汪”直叫。 岳凯嫌烦,起身将这条狗赶到门外。 可是,当岳凯刚坐回牌桌,这条狗又奔进来,咬住岳凯的袖口往外拖拽。 牌兴正浓的岳凯,一时恼怒,对着狗一阵乱踢,追打出了大门。 这时候,传来地震轰响,房屋倒塌,屋内三个玩牌的人俱遭受灭顶之灾,只有岳凯幸免一死。 这条狗救了岳凯一命! 有一段时间,岳凯发现这条狗,每到夜里,就跑到村东头的陈家去守夜。 一天,岳凯把狗叫到跟前,斥责它说: “你跟我来,我养你。现在,你去给别人家守夜,说明你已找到可以投靠的主人家。明天,你就不要回来了,别那么累了!” 这天夜里,岳凯梦见狗对他说:“我原本是陈家还没搬来此地前养的狗。陈家虽因生活所逼把我卖给了酒肆,但毕竟有养我之恩;所以我每到夜里必到村东头陈家去守夜,用劳役还人家的钱。现在,我仅仅还欠人家300元钱,还完就不去了。到那时,我一定尽心尽力还您的大恩情。您永远是我的主人。” 第二天,岳凯把那条狗叫到跟前,把封好300元钱的小布袋挂在狗脖子上,说道:“昨晚梦里,你向我说了那番话。你现在到村东头陈家还债去,免得你每夜辛苦过去守夜了。” 那条狗低下了头,接受了岳凯的训告。于是,就到了村东头陈家,把那300元钱扔在陈家卧室门口,就回到岳凯家来了。从此再也不去了,一如往昔。 ...
徐明胜,湖南人。上世纪70年代末,他参加工作后,在一个食品厂当驾驶员,专门跑长途。当时,长途汽运十分艰苦,特别是西南一带,到处荒山野岭,路况很不好,而且时常会遇到大风大雨,那个时候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开车。 有一年,徐明胜出一趟任务,拉着一车货赶路。到了湘西北的回龙一带,天气突然变坏了,狂风大作。他正开着车,忽然看到路边有人在招手,是个70来岁的乡间老者,说着一口很难懂的方言,说自己要回去,路还远,天气又坏,问能不能搭个便车。 如果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徐明胜真不敢答应,但见这老者一把年纪,衣着虽然极为简朴,谈吐倒是很大方,似乎是见过世面的人,身后还背着个竹篓,右手生着六个指头,便答应了。 他拉的是一车原料,厂里急用,路上也不能耽搁,如果误了期限,损失极大,因此赶得很急。等车到一个山口,前面有一间小客栈,门外空地上停了不少汽车。徐明胜已觉得又累又饿,便想吃口饭再接着赶路。他停好车,问老者道:“老伯,我要去吃饭,要不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吃?”老者忙道不劳费心,自己带有干粮和水。 徐明胜只好自己进了客栈,一进门,里面热气腾腾,满是酒味,已经挤了不少人。服务员看见他,招呼说:“快进来坐吧,正好还有个铺。”徐明胜说自己不过夜,就吃个饭马上便走。那服务员一听就笑了起来,说:“客人,这天可走不得。你没看见那么多人都等在这儿?” 徐明胜一怔,问为什么,服务员说前面有一段是盘山公路,因为前些年砍树太多,所以土质变得疏松了,现在天气又要变坏,下起雨来很难保证会不会塌方,所以还是先在这儿歇着,等天晴了再上路为好。 徐明胜心想自己这车原料放几天,非烂了不可,这服务员只怕是想拉生意,这才耸人听闻,就说自己非得走。那服务员劝了他几句,他就是不听,胡乱吃了点东西就要出门。边上一个喝酒的汉子抬起头道:“小兄弟,人家可不是骗你,昨天下了场小雨,有个司机也和你一样硬要上路,结果从山道上摔下了山崖。你还是歇两天,等天晴了再走吧,毕竟性命要紧。” 可徐明胜已经打定了主意,自是谁也劝不转。他上了车,那老者见他要上路,便道:“小兄弟,天气不好,你还是在这儿歇一晚吧,我自己走回家就行了。”徐明胜说不是为了送老者回家,而是这趟任务实在很紧急,不能耽搁。 老者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上路吧,不过稍等一下。”说着,老者从背篓里摸出了一个小陶罐,下车去接了一罐水,然后进店里要了几截蜡烛头,一截点燃了放在陶罐里。蜡烛头只有一点微火,老者对客栈那服务员说:“小哥,麻烦你看一下,这罐子别让人踢翻了。”服务员一口答应,老者这才回来说:“上路吧。” 徐明胜不知他在搞些什么,心里有点嘀咕,发动车上了路。刚开出两公里,一道闪电劈下,又是一个焦雷,顿时暴雨如注,倾盆而至。徐明胜见突然下起了暴雨,心里不停叫苦,可是眼前却是一清二楚,虽然雨水不住打在挡风玻璃上,可是车子却平稳之极,简直就和开在坦途上差不多。他开了一程,心里也渐渐安定了,心想那服务员果然是在吓唬人,这么大雨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他胆子也大了,一边开车一边和老者闲聊,只是老者的方言甚是难懂,徐明胜有一大半没听懂。正开着,前面的山路有个大拐弯,徐明胜刚拐过去,眼前忽然一黑,本来平平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间直打滑,车子也熄火了,竟然有滑下山坡之势。这一下把徐明胜吓得魂不附体,当时就怪叫起来,心想这回完了,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哪知他正要闭目等死,却觉车子忽然一稳,老者急急道:“快开车!”声音极是痛苦。他扭头一看,只见坐在一边的老者左手握住了右手五指,一张脸变得煞白。他不知又出了什么事,但眼见汽车稳了下来并没有坠入山崖,就拼命发动。每发动一次汽车,便听老者低低呻吟了一声,发动了几次,汽车总算重新爬上了路,他才松了口气。 最险要的一段刚才平平安安开过来了,平垣宽敞些的路段却差点出事,徐明胜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老者道:“小兄弟,你稍等一下。”说着,冒雨下了车。徐明胜听老者的声音十分虚弱,在这么大的雨里还要下车,不知他要做什么,仔细一看,只见那老者在山崖边拿石块将一个小水坑围了起来,又拿一根蜡烛头点着了放在里面。 老者再坐上车时,右手五指竟是血肉模糊,连衣服上也沾上了血,徐明胜吓了一大跳,不知这老者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问道:“老伯,你的手怎么了?”老者苦笑了一下道:“也怪我,太自以为是,大意了。” 徐明胜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者说他本来作好了法,能保证汽车一路平安地驶过这段山路。但显然放在客栈里的陶罐被人踢翻了,所以徐明胜才会突然眼前发黑,车子也打滑,幸好他及时托住,但手指还是受了伤。现在重新施了法,虽不能持久,下半程应该能平安。 徐明胜听老者说得荒诞不经,自是不信,但也不便说什么,等老者到了地方就让他下车了。 等回到厂里,厂长对他说:“小徐,我听广播里说张家界一带天气很不好,生怕你赶不回来,没想到你还真赶到了。”又压低了声音问道,“路上是不是出过车祸了?”徐明胜莫明其妙,说没有啊。 厂长说没出车祸,轮胎上怎么会有血手印?一听有血手印,徐明胜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路上真撞到了什么人,而自己并不曾发觉?他连忙走过去看,只见汽车的右边后轮轮胎上,当真印着一个血手印,虽然已经很淡了,但看得还很清楚,竟有六个指头。他向厂长说了那老者的事,厂长听了点点头道:“原来你碰上了白莲教。” 厂长说小时候听长辈说过,白莲教从古代流传下来,身怀法术,徐明胜碰到的很可能就是。 白莲教是明清时期的一种民间宗教,曾经有过好几次声势浩大的起事。《白莲教》是《聊斋》中的一篇,讲某个白莲教的人出门前,在堂上放一个盆,又用一个盆盖着,让弟子看守勿殆。他走后,弟子好奇,打开来一看,只见盆中贮满清水,水上浮着一个草编成的小舟,觉得好玩,用手一碰,小船一下倒了,他连忙扶起来,仍把盆盖好。等那人回来后,骂他不上心,弟子矢口否认,那人说:“刚才我在海上时,船一下就翻了,你还说没动过?” 此事与徐明胜遇老者一事几乎如出一辙。想来,那老者很可能也是白莲教的传人。 ...
栖霞山有两个石匠工人,是两兄弟,大工和小工,家住在叚子崄。 有一次,到崄山上开凿石块,作为生业。刚好遇上了大雪天气。大雪飘飘犹如人的手掌,一块块地下下来,覆盖了山峰大地,一座座山,犹如玉器雕成了一般,大地上也犹如铺上了一层银子,一卷卷雪花,犹如鹅毛飞舞,大工对小工说:“回去吧!准备吃晚饭了。”于是,就先走了。 小工在后面收拾了一下铁锤凿子等,放入口袋中,背在背上,也跟在大哥的后面,也回去了。 小工下山走到了路口,见到一个女子,长长的头帕蒙着头,并垂到肩上,穿着一件翠色的布袄,和一双镶着花边的靴子,站在大雪之中。 小工看着她,那女子嫣然一笑,对他说:“遍野迷漫,不认得路径了,能在我前面,带着我走吗?” 小工道:“姑娘要到哪里去?” 女子指着南边道:“我要到南山的村子中去。” 小工便带着她往南走去。 走到了村口,小工便站在了那里,意思是到了,让她一个人回去。 女子又道:“还是送我到家去吧!” 小工又继续往前走。 女子走到了家门口,就上去敲门,有一个老媪走出来开门,说:“我儿冒雪回来了吗?” 女子道:“中途有一个人送我回来。” 老媪看见了小工,便对他招手,说:“看天公絮絮不止地下个不停,又劳烦小郎走了那么远的路,送着小女回来。请进草屋来,围着火炉烤一下火,避一避寒气,等雪晴了再走也不迟。” 小工听了老媪的话,十分欢喜,想自己也不急着回去,进去烤烤火再走也好,就走进去,把工具放在地上。 看见地上有女子小靴子留下的脚印,犹如几瓣莲花落在水面上一样。 女子正好脱下靴子,把脚放支到小凳子上烤火,并说:“皑皑白雪,直没到绣花帮处,幸好天气冷冻,不会消融,否则我的袜子都要被浸湿了。 老媪见小工山下,全身都挂满了点点的冰絮,四处看了一下,也想不到一个法子,把他上的冰絮除掉。 女子就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手帕递给老媪,老媪又转递给小工。 小工接过手帕,自己用它拂去身上的冰絮。 女子又取过柳树枝丫来,放在火炉上,一会儿,火便隆隆燃烧起来,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热气。 小工为了暖和一点,把手伸到火炉上面,烤了一下。 老媪取来一个小壶,摇了一下,倒出酒浆来,对小工说:“喝一杯,驱赶一下寒气。”小工接过杯子,就喝了下去。 老媪坐在女子的旁边。又问起了小工的情况,小工都一一告诉了她。 老媪道:“小郎还没有娶亲吗?” 小工道:“是的。” 在一旁的女子站起来,看了一下小工,就走进房里去了。 老媪又接着说:“我是一个孀妇,只有一个女儿,还没有许配人家,小郎要是愿意入赘到我家,尽到一个半子的职责,家里洗衣烧饭的事,就不用你发愁了。” 小工道:“承蒙姥姥不嫌弃,我心里实在感激。只是我身无分文,等我回去告诉兄长和嫂嫂,让他们给我打算一下。” 老媪笑着说:“我给你成婚,就是为你分担忧愁,难道还有给你头上戴上一顶愁帽子,让你不放心吗?” 老媪看屋檐前面,大雪疯狂地下着,没有停止的迹象,天又差不多要黑了,便说:“小郎今晚是回不去了!就在今晚完成婚事吧!况且大雪弥漫,你回去的路也不近,并且我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榻,这实在是天作的巧合啊!”于是,就站起来,走进内室去了。 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母女俩私自说着话,又伴着嬉笑声。 又过了好久,老媪拿着两支燃着的红蜡烛,从里面出来。 女子也跟在后面,穿着一红色的绸衣。 老媪叫小工和女子对面站着对拜,小工拉着女子的衣袖,要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想要下跪对拜,可又没有跪下去,就这样草草成了礼,老媪也受了他们两拜。 拜完之后,女子又走进去,接着便摆上酒菜果品,虽然比不上大鱼大那么美味,然而那样的菜饭,都不是小工在家能吃到的。 吃过饭之后,小工便和女子进了房中,十分恩爱,成为了夫妻。 小工的哥哥大工先回到家里,等着弟弟回去,可是到了晚上,也不见小工回去,而雪又下得更大了,想弟弟这是去哪了呢,走到村口盼望,也不见他回去。 便想可能是路上遇到认识的人,邀他去喝酒去了,等到了深夜,都还不见小工回去。嫂嫂道:“小叔是个诚实的人,不是随便到他人家吃饭,在他人家留宿的人。不回来,确实让人担忧。” 早上早早起来,大工寻找着路径,又登上他们凿石的地方,四处寻找了,也都没有小工的踪迹,一路上,只有坎坎坷坷地乱石堆在那里,幽深的石谷和溜滑的石板,掩映在大雪的寒光之下。 他们兄弟的手足之情颇为深厚,大工见不见了弟弟,痛哭着返回去,整天到处探访寻觅,也没有得到小工的消息。又叫人写了寻人启事,到处张贴。 第二年的夏天到来了,大工又到崄山去开凿石头,见到了一个山洞,洞外面的大石有一个人,头枕着一个皮囊袋,大工走过去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弟弟,便向他呼喊。 小工听到有人在叫他,坐起来,见到了哥哥,慌张起来,准备又进入洞里面去。 大工就一把拉住他,也不工作了,拉着就往家里走。 回到了家里,问他是怎么回事,小工就把前面自己遇到的事告诉他们,并说已娶妻好几个月了。 他的哥哥和嫂嫂都感到很奇怪。 后来,大工进山,也不叫小工和他一块去了,担心他再被妖物摄去。 一天,小工站在门外,远远地看见一个妇人戴着纱罩,穿着新衣,骑着一头驴子,叮叮当当地走进村来。 到小工家家门前,拉着绳子,揭开纱罩。 小工一看,正是自己的妻子,于是,就走过去,扶着她从驴背上下来。 然后,又拉着她进去拜见嫂嫂,那女子就诚恳地叫了一声嫂嫂,等大工回去了,又拜见哥哥,又亲切地叫了一声哥哥。 大工夫妻俩见女子面庞端庄,言语安详,衣服整洁,心情柔和,感到很欢喜,说:“是个好媳妇,断然不会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即使是妖物,那不比人还好吗?”于是,就不再有什么异议。 分出了一间房屋,给他们做新房居住。 几天之后,女子便跟着嫂嫂持家务,怎么辛苦也不推辞。 不知不觉过了三年,女子的一切起居饮食,以及夫妻间的事,都和常人一样。 当年秋天,忽然有一个老仆人,拿着一封信,牵着一头驴子到来。 女子拆开来一看,不觉捶胸大哭起来,十分悲恸。 小工和哥哥嫂嫂看那书信,可一个字都不认识,问女子遇到了什么事,才知道她的母亲死了。 女子匆匆忙忙地裹了一下头,脱下她的花鞋,换上朴素的鞋子,叫小工跟着她一起去。 大工担心弟弟去了,可能就不能回来了,便支吾着说:“弟媳奔丧,该先去。让弟弟好好地准备一些冥钱和祭品,随后再来。” 女子也来不及辞别,出门跨上原先她骑来的驴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含着泪,低声对小工说:“走得仓促,刚脱的鞋,你帮我收拾一下吧,让人看到了不好。” 于是,挥着鞭子,像飞一样地奔跑而去了。 从此,女子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小工对她十分的想念,常常到山里去寻找,可是也找不出什么踪迹,洞口常常也是封着的。小工临风高喊,也没有人答应他,出来和他相见。 小工每次翻看那女子用剩下的东西,都忍不住落泪。 ...
清末,在方城的东郊巷口开有一家相骨馆。摸骨先生姓张,年届花甲,人称“神手张”,搭手一摸,便能把前来相骨者的祸福吉凶说得头头是道。但这日傍晚,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双目皆盲的黑衣男子却和他唱起对台戏,直接将摸骨卦摊摆在了相骨馆的街对面。 最先注意到黑衣盲男子的,是相骨馆打杂的伙计小六子。小六子是“神手张”12年前从野地里捡来的,捡到他时人饿得骨瘦如柴,还长了一身恶臭的癞病。经精心调理后,一条腿已迈进鬼门关的小六子又活转了过来。 胆敢在“神手张”门前显摆手艺,无异于班门弄斧。小六子咕哝了声“不知好歹”,奔上前甩掉鞋子,伸出了臭烘烘的脚丫子:“你给我摸摸,看看我命相如何,将来能不能升官发财?” 盲男子探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小六子的脚踝。小六子登时惊得心尖一哆嗦:对方的右手疤痕累累,像是被石头或者铁钎击打过,只剩下大拇指和中指两根半截指头!而看似蜻蜓点水般一触,盲男子便道出一句偈语:“雀喙虽小能得食,衣食丰隆人不及。” 话未落,小六子顾不上穿鞋,撒丫子就往相骨馆跑。当他急匆匆闯进门时,“神手张”正给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书生摸骨。 这个书生要进京赶考,想测一下此行能否得遂人愿。“神手张”细细摸过他的颧骨、将军骨和日角骨,拈须点头:“聪明伶俐须定心,蟾宫未来可折桂,好骨格。恭喜公子,此次定能高中三甲。” “师父,门外来了个高人,是个瞎子,就两根指头,竟摸出我是雀骨,和你摸得一模一样!”小六子急急插嘴道。 “神手张”闻言,脸色一沉,气咻咻瞪了他一眼。小六子情知失言,急忙闭紧了嘴巴。 年轻书生也觉好奇,起身出门,直奔盲男子去了。“神手张”和小六子随后跟出,站在馆前张望。只见书生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递给盲男子,接着伸出了手腕。盲男子探出那双残手摸了摸,不知给出了什么说法,竟惹得书生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踹翻了卦摊。 “公子,他怎么说?”“神手张”追上书生,拱手问道。 书生余怒未消,骂咧咧回道:“他说我有血光之灾,让我马上回家,别去京城凑热闹。还说就算侥幸躲过死劫,也会名落孙山。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神手张”稍作思忖,拍拍书生的肩劝他消消火。一触之下,“神手张”放了心,书生确实是豹骨之相,此生虽不聚财,但官运正旺。那个盲男子连银子和石头都摸不出辨不明,又怎会摸骨断命?明摆着,这是个信口雌黄的江湖骗子。一念及此,“神手张”冲小六子招招手,附耳一通嘀咕。小六子乐得手舞足蹈,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不一会儿,小六子又站在了盲男子面前,拿捏着沙哑的嗓子请他给相骨。盲男子搭上他的手腕摸了片刻,冷冷道:“命宫阴暗,官杀混杂,凶不可测。” 小六子听罢,再次将卦摊砸了个稀巴烂:“你还真是瞎扯。刚才你还夸我衣食丰隆人不及呢,怎么我就变成了大凶大灾?滚!” 第二天清晨,“神手张”便瞅见盲男子不仅没滚,还早早地竖起了卦幌。说来也巧,恰好有个老婆婆陪同怀有身孕的儿媳经过,想让盲男子给算算是孙子还是孙女。同行是冤家,必须赶他走。“神手张”信步走去,在盲男子出手的同时也握住了孕妇的手腕。 骨相显示,孕妇怀的是男婴,且六阴朝阳,富贵命。“神手张”抢先说道:“恭喜,是男孩,日后必成大器。”老婆婆和孕妇正要道谢,却听盲男子也开了口:“蝴蝶双飞,当是龙凤胎。不过命是富贵命,但百步之内,血光必现。” “既是富贵命,又何来血光?老人家,别听他信口雌黄。”“神手张”哼道。老婆婆冲盲男子啐了一口,搀着儿媳小心谨慎地走远。谁能相信,一眼没照顾到,一辆马车斜刺里杀出,径直撞向孕妇。 糟糕,那是匹惊马,昂首嘶叫,四蹄蹬踏,一旦踩中孕妇,后果不堪设想。意外横生,孕妇也吓得脸色大变,惶惶躲闪中不慎跌坐在地,身下血流涔涔。 这一幕让“神手张”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有血光之灾!万幸的是,危急关头,车夫扯住了马。而孕妇那面,已当街诞下一男一女。 这个瞎子的确有两下子。就在“神手张”羞愧汗颜的当儿,一队官差如狼似虎般冲来。盲男子说:“张先生,我们打个赌如何?” “神手张”问道:“赌什么?”盲男子似乎能看得见似的说:“适才过去的是官差吧?就赌他们干什么去。” “神手张”问:“怎么个赌法?”盲男子仰起脸说道:“你若输了,请关掉相骨馆,尽快离开方城。” “神手张”冷哼一声反问:“如果你输了呢?” 盲男子说:“你十算九准,我十算十准,决不会输。你先请。” “我赌他们是去抓人。”“神手张”说。 “我也料定他们是去缉凶。”盲男子顿了顿,补充道,“要缉拿的凶手是你的伙计。另外,我再白送你一卦,今夜初更,你将大难临头!” “神手张”听得浑身一抖,呆立当场。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扔下句“一派胡言”回了相骨馆。 ...
我奶奶是一位很有名的接生婆,一辈子为人接生无数。奶奶常说接生这事关乎着两条人命,一点也含糊不得,所以不管是白天黑夜,还是刮风下雨,只要有人来请,奶奶总是拔腿就走,从不耽搁。 1965年七月初六,天降大雨。那一年奶奶已经快七十岁了,依然耳不聋眼不花。雨天没事,奶奶便坐在炕头上,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临近傍晚的时候,虚掩的院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位披着蓑衣的老农,一进门就急冲冲地喊:“老姐姐,快快救救俺家媳妇,救救俺那孙子!” 不用说,又有临产的了,而且情况紧急。奶奶也不多问,翻身下炕,摘下挂在墙上的蓑衣披上,跟着来人便走。 大门外拴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驴,奶奶骑上那头老驴,来人牵着,一路顶风冒雨,向北疾行。 来人一边走一边很努力地向奶奶介绍情况,那时候风大雨也大,奶奶竖着耳朵,断断续续地把情况听了个大概。 来人说他是汶河北岸秦管庄村的,叫刘继善,儿子去了五十里外的蜈蚣岭水库抗洪抢险。因家中成分不济,险情不解除不得回家,家中就他跟老伴儿守着待产的儿媳。而儿媳恰恰又是难产,公社卫生院束手无策,要送县医院,一无交通工具,二呢听说通往县城的公路多处都被洪水冲垮了。万般无奈,这才来请奶奶帮忙的。“实在没法子了,”来人说,“但凡有点法子,也不会大雨天的叫老姐姐遭这罪!”奶奶说:“啥也别说了,赶紧赶路!” 天傍黑的时候,奶奶被那头老驴驮着,赶到了汶河边上。一到河边,两人都惊呆了,那头老驴也吓得扯着蹄子一个劲儿地往后倒退。只见河水已经漫了两岸,洪水滚滚而下,一个浪头推着一个浪头,河面上不时地翻转着吓人的漩涡……看这阵势,要想过河是根本不可能了。 刘继善呆呆地瞅着河水,欲哭无泪。奶奶下了驴,在河边四处踅摸,看有没有水浅些的地方能够过河。 天眼瞅着就要黑了,奶奶越发着急了,她知道,这一分一秒可都拴着两条性命。忽然间奶奶看见在她前面的浅水区里有块煎饼鏊子大小的黑石头,便一脚踩了上去,站在上面四下里张望。突然,奶奶觉得脚下的石头慢慢动了起来,奶奶吓了一跳,赶紧跳了下来。奶奶一跳下来,那块石头也不动了,水面上竟然伸出蒜槌子般大小的一个鳖头,瞪着一对绿豆眼看着奶奶,嘴巴还一张一合地似乎要说什么。 我们前面说过,我奶奶一辈子为人接生无数,历经无数,她曾经为狐仙接过生,也曾在大雪天被鬼魂接走,为鬼魂在人间的儿媳接生。奶奶这辈子经历的事多了,对一些奇异的事情便见怪不怪,处乱不惊。所以在一阵慌乱过后,奶奶便想,这无缘由地突然就冒出这么大个鳖来,而且还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难道它要渡我过河? 奶奶这样一想,便试探着重新站到了大鳖的背上。奶奶刚站上去,那只大鳖便游动了起来,奶奶赶紧伏下身来,趴在大鳖背上,两只手使劲儿抓着大鳖的肩部。那只大鳖渐游渐快,不大工夫便平稳地把奶奶驮到了对岸。 一直到了第三天,雨过天晴,汶河的水小了,刘继善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家里。那天傍黑时分他眼瞅着我奶奶伏在水面上过了河,心里大吃一惊,想不到老太太竟然有水上漂的功夫!但他却只有望河兴叹的份,没办法,只得折回南岸的村子,找了家亲戚住下。每天都要冒雨跑到河边来,望着滚滚的河水犯愁,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河水小了些,这才不顾危险涉水过河,急急地赶回家里。 刘继善一进家门,就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屋内,我奶奶正跟他老伴儿坐在堂屋里拉呱(由于大雨,又有汶河阻隔,那几天我奶奶便一直住在他家里),刘继善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给我奶奶跪下了。 我奶奶赶紧把刘继善扶起来,说:“啥也别说了大兄弟,现在母子平安,是你家积了大德了!”然后,就把那只大鳖渡她过河的事说了一遍。 刘继善听后好一阵感慨,待平静下来之后,他说:“想不到这东西还有这么大的灵性!”接着就把跟那只大鳖的一段渊源说给我奶奶听。 刘继善说他家祖上成分不济,到土改的时候,家产被分了,他家只分得了两间牛棚。没办法,他只得领着老婆孩子住了进去,到后来年深日久,那牛棚实在没法住了,更何况儿子也大了,他便去队里申请块宅基地建房子。队长欺负他,给他把宅基地划在了老鳖湾里。 老鳖湾是个大水湾,据老人们说曾经深不见底,到后来不知怎么竟然干枯了,于是就成了大伙的垃圾场。队长让刘继善在这里建房,刘继善没办法,只得领着儿子在湾里挖地基。由于白天要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刘继善便领着儿子晚上挖,就在地基将要挖成的时候,父子俩挖到一只煎饼鏊子般大的大鳖。 一挖到这只大鳖,父子俩又惊又奇,惊奇劲儿过后,儿子就说:“爹呀,这只大鳖极其罕见,不如就把它弄到集上卖了,一定能卖不少钱。”刘继善说:“不行,怎么说它也是一条性命,况且这只大鳖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才长这么大,我们怎么能卖了它,叫人家取它性命呢!” 刘继善的儿子很听话,听刘继善这么一说,便不再提卖鳖的事。父子俩把那只大鳖放进抬土用的粪筐里,用扁担抬着,趁着夜色一直把那只大鳖抬进了汶河里。 “往河里放那只大鳖的时候,那只大鳖伸出头来,朝着俺爷俩点了三点,这才慢慢地爬进河里去了。”刘继善对我奶奶说。 奶奶曾经跟我说过,她赶到刘继善家的时候,刘继善的儿媳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奶奶凭着丰富的经验,帮助产妇生下了孩子。奶奶说:“要不是那只大鳖相助,那母子俩的命肯定没了!这人呐,还是积德行善的好啊!” ...
贞元年间,华州云台观有个丘道长,少时以铲除当地三怪而出名,之后一门心思想要借丹药夺天地之寿,于是花费整整三十年研究长生不老药,始终未成,却名气益大,不甘心之余便打算带几个徒弟入深山,寻仙草来炼药。 消息传开,进山当日便轰动方圆居民共同来目睹其入山,更是有多位达官贵人前来赠金赐宝,文人墨客纷纷作诗相送。丘道长进山不久,便有人资助在他进山的地方修了个生祠,取名丘真人祠,登山入口也被命名为真人道。初两三年,有许多人守候在真人道等丘道长持丹出来。但是数年过去,依然杳无音讯,以后就逐渐被淡忘了。 九年后,一个叫章儿的孤儿来此乞讨,晚上就借住在丘真人祠。这天晚上,章儿刚入睡,听到门“吱”地拉长了声音被打开,睁眼看去,地上浮现一个狭长的黑影,再顺黑影瞧去,有人立在门口,身材颀长,道袍飘动,褐面黑须,颧骨高耸,目光灼灼。章儿吓得急忙闪进塑像后面。来人没有发现他,直走进来,抬头看着塑像,若有所思。没多时,又折身走出门外,大步离去。章儿待他远去后,才敢出来,仰头看了看塑像,这不是就是刚出现的那个人吗?他到底是人是鬼?想到这里,他吓得跌在地上,慌忙大叫着跑出去,惊动了山下不远处的住户,问他大半夜的为什么嚷嚷。章儿说,我刚看到塑像上那个人活了。那些人就拉着他一起到丘真人祠去看,结果发现塑像下面有一个人在闭眼打坐,有见过丘道长的人都惊讶地指着他说,这不是丘道长吗?他回来了! 第二天,丘真人祠外人山人海,此外,还有一拨儿一拨儿的人不断赶来。不多时,来了一队官兵,从人群中挤开一条道,护送一顶华丽的轿子到祠堂门口。从轿子上下来一个人,儒者打扮,却穿着考究,面挂微笑,看似谦和,却满脸神气。他走进了祠堂中,里面的其他人立马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下丘道长。那个人客客气气地走到丘道长面前,缓缓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丘真人,真是幸会啊!鄙人李念,听闻您大名很久了,直到现在才能一睹真容啊!”丘道长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睛继续打坐。那个叫李念的人并不介意,继续说道:“丘真人少有名气,能降妖保太平。又潜心研究丹药,凡真人所出丹,延年益寿,自有独到之处,人争而难得。近又闻真人入深山,探险境,要寻到那仙草,以救世人脱未百年之恨。真人真是当世之真仙啊!”丘道长听到这里,嘴皮微微动了动,哼哼笑出了声。李念看丘道长有回应,向前一点,徐徐说道:“不知真人立志要找的仙草是否找到?”丘道长冷冷说:“世上没有仙草,何苦要寻?”李念哦了一声,拱手作揖:“那我就不打扰真人修行了。”说完,退了出来。刚走两步,身后的真人缓缓说道:“我却找到了长生方。”李念立马转身,满脸堆笑:“真人刚回来,祠堂简陋,观中人来人往,不适合真人居住。节度使大人有雅苑一处,环境甚美,特命我来邀真人入住。真人所需修行炼药物品里面应有尽有,如果没有,真人只需吩咐一声,会有人立刻置办。节度使大人常斋戒拜祖师,向道之心已久,还望真人能指点一二。”李念说完,抬起眼偷看了一眼丘道长,他还是闭眼坐在那里,不动声色。李念又想接着说下去,丘道长突然说到:“前面带路。”李念马上引丘道长上桥,奔向节度使府。 李念进去呈报之后,就带丘道长到正堂,节度使正在那里等他。见面之后分外客气,谈及长生方时,丘道长毫不讳言:“如果你们想要,我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却不敢把上面列的东西给我炼药。”节度使看了一眼李念,李念会意,对丘道长说:“丘真人,虽然我们大人仅是一方主宰,但平时南征北战,也得了不少珍物,这天上地下的东西只要人间找的到,我们大人就能得到。难道真人想要龙鳞不成?”说完得意地看着丘道长。丘道长回道:“长生方这些东西你们都能拿到,只是我所虑者,你们不敢拿。”李念说:“请道长列出,我们自有计较。”丘道长提起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递给李念。李念慌忙接过,递给节度使。节度使态度自若的拿过去,待他与李念读过后,两人都面如黄土。还是节度使反应快,指着纸上的字笑着对丘道长说:“道长这是拿我开玩笑吧?啊哈哈哈……”“非也,上有一物缺,则丹练不出,有一物数目不对,则丹化不成。”节度使皱了皱眉头。李念读道:“青年男子五十人,摘其心;青年女子五十人,放其血;童男童女各五十人,取其脑。”念完,又看看节度使。 节度使问丘道长:“真人,我有不解,还望真人答疑。取这么多人用来炼丹,那会练出多少丹?还有为什么非要人身上的,其他的不可以代替吗?这样炼出的丹药,难道真人就不怕遭天谴吗?”丘道长听了大笑起来:“天地万物皆有生命,就连花草树木也都有灵气。这灵气汇聚越多,就越聪明。这灵,附于物,却不同于物,灵可以运作所附之物,驱使它们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万物唯人身上所附灵气最多,所以人也就能够驱使他物。你看这人没有牛体型大,但是身上灵气却比牛多,可见灵之多少并不说明要体型多大。所以,这丹只能出一颗,却汇聚了两百人的灵气。不自生者,乃是石。石之精者,乃是玉。玉中最与人亲近者,是血玉。将天地之寿同万物之灵锻炼,将会寿无尽而灵不灭。” 节度使又问:“那为什么壮年与童子各取不同,只用妇女之血沁玉?”丘道长说:“女子长成,性渐温柔,其血阴柔,与玉最相容,而因孕育子女,故多思子女,所以灵气遇子女而常散乱,只宜沁玉,不宜聚灵。我今有天然血玉一片,愿奉于大人,可惜长时间没有血液浸润,已功效减半,需女子血液来激活。童子童女未长成,身体太弱,承受不了灵气,但头脑灵活善思维,强记忆,学世理,故灵气聚于顶部,应取脑。而壮年已长成,心脏日夜不停呼吸,将身体各个部分要害掌握其中,灵气便汇集于此,所以要摘其心。”说完摸了摸胡须,讲到:“大人要是不想炼长生不老丹药,贫道不强求,我这就离去。” 李念急忙瞟节度使一眼,见他有留意,一个箭步拦住丘道长,说:“真人稍等片刻,我同大人再商量商量。”节度使同李念走到窗旁,节度使说:“这个杀人太多了。”李念回:“二百人,只是大人治下千分之一,如参天大树落一叶,不多。”节度使解到:“不止。这男女少壮,哪一个不是有家的?就拿一壮年来说,上要抚养父母,下要教养子女,最少也是五口之家呀!取三百性命,就是要破三百人家,这是一千余五百口性命呀!”李念感慨万分:“大人真是有气度,深思虑。我竟然都没想到这一人亡则全家不幸。想大人这些年东征西战,平息了多少叛乱,使千千万万人避免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大人救的何止千万家?”节度使在窗前徘徊着说:“就算杀这群人我心中无愧,但是朝廷一旦知道几百人被抓,我又该怎么讲?”李念看了一眼丘道长,他似乎对他们所说充耳不闻,然后面向节度使阴阴地说:“别人怎么知道我们抓的是平民还是反贼呢?这有没有参与叛乱在如今烽烟四起的国家能说得清吗?”李念看节度使还没应允,便进一步说道:“大人,你心慈手软,错过这个机会,明天丘真人到别人那里,人家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节度使听了心烦,快步走了个来回,长叹一声,然后慢慢踱了出去,刚到门口,又止住脚步,说:“你去办吧。” 不久后,节度使办公时手下有人汇报说:“前几天在下属下嵝水县细洼村有二百多人同时被抓,且罪名同是造反,让人不解的是这其中居然还有几十名男女幼儿。细洼村本来就是个才三百多人的小村子,这一下抓走两百人,就成了十室九空。”节度使异常平静地问:“谁下令抓的?”那人回说:“是程参军。”节度使说:“程参军做事稳重,不会乱抓人的。不过我会问下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抓错了,自然会被放了,如果没抓错,那他们也自会处理。这件事,你们就不必再问了。”说完,起身准备离去,那人急忙问幼儿的事,节度使装作没听到,径自走了。回到宅邸,立刻遣人把李念找来,问他怎么蠢到单去一个村子抓人。李念说:“这才是高明之处。乱党要造反,就要聚在一起商量,所以需抓常有联系的人。细洼村地处偏远,民风彪悍,以前就出现过不服地方县令管教,还当众辱骂长官的事,所以说他们串通一气想要造反也不是没有可能。”节度使问:“那,那些孩子呢?我怎么给下面交代?”李念语气变得恶狠狠:“大人既然想要炼丹药,就得一条心横到底!”节度使无力地摆摆手叫他出去了。李念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丘真人,两眼发黑,面皮干瘪,死死地盯着他,吓了他一跳。忙行礼问:“真人怎么在这里?”真人回答:“你送来的人跑了一个,逃走的人名字叫刘铁牛。”李念听了,脱出而出两个字“糟了!”就匆匆忙忙辞别丘真人,安排人马去追逃走的人。 为什么李念这么担心呢?事情还要从四年前说起。当时李念的哥哥李达做嵝水县令,官兵押送的税银路过细洼村时被劫持,李达害怕会影响自己前程,就抓了村里许多青壮年严刑拷问,重刑之下死了数人,包括刘铁牛的弟弟。刘铁牛为了替弟弟报仇,翻山越岭,跑到李达上司那里告了他一状,恰好这时被劫的税银在别的地方被查出,于是李达受到上司严厉责罚,丢了官。离开嵝水县当天,刘铁牛带头领了百来号细洼村村民抬了一口写着李达名字的棺材堵在路上。李达受气不过,回老家没多久就郁郁而死。这也是李念为什么单单只抓细洼村村民的原因。现在刘铁牛从丘真人那里逃走,一定也看到了炼丹器具,会起疑心,再告一状,到时会牵连节度使,这本来就是暗地里做的事,节度使为保名声,一定会全部推到自己身上,一旦揭开事情始末,说不定自己会性命不保。 话说另一头,刘铁牛逃走不远,心想,这李念是节度使的心腹,就算日夜不停地跑,哪能逃得过他手下的耳目和追赶的马匹?不如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也是事情赶巧了,他刚好来到丘真人祠,这里可以遮风避雨,每隔几日就有人送来贡品,饿不着;又位于入山口,山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有人追来时可以入山躲避。于是暂时就落脚在这里,慢慢思索该怎么救同村人。 这天刘铁牛正要拿贡品吃,突然被一个脏兮兮的小手给拦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像是乞丐,怯怯地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说:“这个不能吃。”刘铁牛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全吃了,于是说:“我给你留一半。”小孩子急忙拉住他的手:“真的不能吃,今晚月圆,妖怪会晚上回来转转的,如果有人动了什么东西,他会不高兴。”刘铁牛很惊讶:“什么妖怪?”小孩子指了指正堂的雕像:“就是他。” 李念找了几天,没有听到手下人回复有任何踪迹,很是担心,于是又同程参军一起从细洼村抓了一个人充数。程参军去抓人时被那人养的猫给抓伤了,恼羞成怒,把村民养的猫都叫人给抓起来,要放火烧死。李念觉得好笑,何必跟一只畜生计较,于是逗程参军,拿回去煮了吃吧,不是比烧了更好。没想到程参军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所有的猫被装进一个笼子带了回去。 刘铁牛跟小乞丐躲在雕像底座的后面,空间很狭隘,容纳个小乞丐绰绰有余,但是加上他,就挤的喘不过气,忍不住动动。小乞丐急忙示意他不要乱动,两眼紧紧地盯着门口。月圆之夜,地面大亮,草丛里蟋蟀声不绝,突然莫名起了阵疾风,天色晦暗,消失了蟋蟀声,门口垂着一个细长的身影。刘铁牛忍不住张大了嘴,身影后面站着一个像人又不是人的怪物,脑袋左右各有一个圆圆的大耳朵,眼睛又小又亮,鼻子突起,嘴唇外露出上下四颗大牙齿,刘铁牛很吃惊,怎么看起来有几分像老鼠?这人走进来,看看雕像,得意地笑:“吃了你,又变了你,也多亏你,我才可能拿那两百人满足腹欲。他人种树我摘果,哈哈哈哈……”刘铁牛听了,联系起最近最近发生的事,心里明白了不少。那人靠近雕像,东张西望,躲在后面的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幸好他只是随便看看,然后拿起贡品上一个果子,咬了一口,随手扔掉,转身离开,身后拖着一条细长无毛的尾巴。过了好久,两人才敢出来。 刘铁牛很感激小乞丐,问:“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说:“我叫章儿。”刘铁牛说:“你家里没其他人了吗?”小乞丐抓抓头发:“没有,就我一个。没人管我,只好四处流浪,白天去城里看看新鲜事,晚上回来这里吃东西睡觉。”刘铁牛忍不住心疼,这孩子有股聪明劲儿,真是可惜。他看着门外,说:“这妖怪打算吃两百人,必须想办法除掉。只不过我们两个平常人,什么降妖法术都没有,这就难办了。”章儿说:“我看他的样子像是老鼠成精,都说猫跟鼠是天敌。或许他怕猫呢!”刘铁牛听了一拍脑门,是呀,我怎么会没想到这一点?然后对章儿说:“救人要紧,你能不能帮叔叔今晚去抓妖?等救了人,你就跟叔叔回家,以后做叔叔的小弟弟好不好?”章儿听了眼睛张的大大的,高兴地拉着刘铁牛的手,连连说好。刘铁牛也为自己重新有一个弟弟而感到非常高兴。两人在一起兴奋地说刘铁牛的村子是什么样子的,家里的房子有多大。突然章儿歪着头想起了一件事:“我白天去城里的时候见到有一伙人拉了一大笼子的猫,大概有一二十只,听人家说是程参军打算拉回去吃的。”刘铁牛听了激动不得了,这么多猫对付大老鼠肯定不成问题,乡亲们一定会有救的,多亏了章儿,越发觉得认章儿做弟弟是对的。于是问章儿知不知道程参军住哪里,章儿点点头,拉着他的大手,两人往城里走去。 再说程参军,本来想回去就立刻把猫煮了,谁知道回去时厨子已经做好了饭菜,只好留这些猫多活一晚,第二天再吃。当天晚上就和李念一起喝的顶顶大醉,被家人各扶回去,连门丁仆人也各借主人酒兴,贪了几杯,各半眯着眼值班。刘铁牛跟章儿看到有棵大树靠着程家大院外墙,且有个粗树干伸向院内。于是跟章儿指了指,要他呆在外面等。他自己爬上树,跳进去,没多久就找到了放猫咪的笼子。这些猫都是他们村子抓来的,村子里的人都很熟悉,连他们家养什么宠物都知道,这些猫见来了个认识的人,有几只就叫了起来。刘铁牛连忙手指放嘴那里小声嘘了一声,猫很通人性,立马不叫了。刘铁牛找了一根绳子,抱着笼子来到墙角,把绳子一头系在笼子上,爬上墙,将绳子绕过树干,另一头扔向章儿,小声说:“拉。”章儿会意,使劲拉起来。刘铁牛也站在墙头帮忙往上拉,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笼子放到墙外一侧,自己又爬下树,抱着笼子跟章儿一起悄悄离开了。 刘铁牛凭着记性来到了几天前自己逃出来的地方放下笼子。里面的猫已经开始骚动,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是各个目中放光,毛发竖起,做好了战斗准备。刘铁牛打开笼子,猫一个接着一个跳出去,跃上房顶,钻进这个神秘的宅院。没多久,就听见里面盆翻桌倒,一声一声猫尖叫声不断,还有很多人惊恐的喊。然后听到前门有动静,刘铁牛跟章儿急忙找个角落躲起来,大门突然敞开,很多人从门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有妖怪呀!有妖怪呀!”外面乱作一团,人声盖住了里面的打斗声,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没多久,惊动了节度使和许多官员,有带武器的人闯了进去,看到一个死了的大老鼠穿着道袍躺在地上,一群猫站在那里啃食。进去搜索,有两百人关在里面,问了一下,全都是来自细洼村的,要给丘真人炼药,让这些人大吃一惊,急忙汇报给外面的节度使。 节度使装模作样地说:“之前听到报告说程参军抓了细洼村很多人,说是造反,没想到居然会到这里来,这是怎么回事?”刘铁牛听到他这么说,立马站出来说:“这都是李念干的。”节度使皱了皱眉头,谁都知道李念是他的心腹,把他拉出来不就等于把自己拉出来吗?于是厉声说:“不可胡说,诬陷他人是要收监的。”刘铁牛不服气,也不管别人拦不拦自己,一股脑把过去李达跟细洼村的恩恩怨怨都倒了出来。节度使听了,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说:“没想到李念背着我居然这样干,亏我把他当左臂右膀看。之前我听人说他拜访过丘真人,没想到居然和这个妖道勾结起来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唉,我怎么会把这种人留身边。”说完,还挤出了几滴眼泪。旁边的人急忙劝慰,节度使当着众人的面对刘铁牛郑重地承诺:“我一定会严惩李念,让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之后,刘铁牛带着章儿和同村人回到了家里,大家都很感激刘铁牛和章儿救了他们,尤其是章儿,把他们当作自己村里的人看待。李念被抓后当天就上吊自尽了,程参军也指证是受了李念的命令才会抓人,但是没多久在狱中服毒自尽了。这些当事人纷纷快速死亡,引起了不少人猜测,节度使也在流言蜚语中和一片质疑声中坐立不安,没多久就受到同僚排挤,派往边疆,死在战场。 ...
在北方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村子里的人平时都很少出门,相对比较闭塞。 村民是朴实的,日子在汉子的烟袋和妇女的泼辣中悄然而杂乱的过着。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夜晚,繁星高照,月圆风稀,树摇弄影,蛐虫叽叫。 一个匆忙的身影在田间小路上急急的走着,只见他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嘴里嘟囔着“咋这么远呢?我得快点。” 原来这是村里的刘三班,媳妇要生孩子了,急着去邻村去找接生婆。 这紧赶慢赶,恨不得腿脚都打飚跑到了接生婆的家里。 接生婆一听,这可耽误不得,拾掇拾掇就赶紧跟着来了。 两个人急匆匆的赶路,不一会就来到了两村交界处。 这交界处啊是一片坟场,具体是哪个村的时间久了也分不清界限了。 平常呢谁也没在意这地方,因为这些年就没发生过任何奇怪的事情。 坟场蒿草连片,嗖嗖的老鼠虫子乱串。 两个人走过的时候,平地刮起十几个旋风,围着两个人打转。 旋风是什么?就是常说的人死后的鬼魂,据说人死后想回家看亲人了就会化做旋风打着转刮回来。 开始两个人并没有在意,毕竟乡下刮旋风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和可怕。 忽然所有的旋风都悄然消失了,两个人虽然说不太害怕,但刚才心里也毛愣愣的,眼见旋风都消失了,不由得心里也落底多了。 往往那个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简单,一个更大的旋风夹杂着荒草落叶甚至是纸钱疯狂的像两个人席卷而来。 噼里啪啦的夹起的杂草土块打在两人的身上,两人慌乱的手脚乱舞护着头小跑起来,想着尽快逃离这里。 还别说,那个大旋风还真被他们给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谁也没敢说话,老人有这样一个说法,如果真遇见了鬼魂千万不要说话,说话会把鬼魂带回家的,所以都有所避讳。 就这样两个人不一会来到了刘三班家的院子,忽然觉得不对劲,那个被两个人甩掉的大旋风竟然在刘三班的家门口炫耀的打着转转呢! 刘三班家的狗正冲着旋风呜呜的不是好声的叫唤呢,低摇着尾巴,似乎想叫又害怕的直后退。 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喊叫声,叫的很凄惨似乎是不行了的架势。 两个人也顾不得想旋风的事情了,急忙推门就进来了。 三班媳妇杀猪一样嚎叫着满炕打着滚,地下婆婆小姑子急的直搓手。 接生婆一检查,快快快·······见红了,马上要生了·······这就是乱作一团了。 三班媳妇也不是太疼了还是矫情,反正大伙强把他按住,这眼看着要生了可偏偏就生不下来,半个时辰过去了楞是不生,三班媳妇的嚎叫都快把整村的人给召唤来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三班媳妇可能是力气用完了,嚎叫变成了哼哼········ 接生婆冒汗了,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眼见着孩子脑袋都看见了就是夹着不生,大家都慌了手脚。 要知道村里离镇医院还要三十几里的路程,村子里最快的交通工具也就是一台手扶拖拉机,就是那种三条腿的喝油会走路的机器。 不行去镇上吧?村民一致决定不能再耽搁了,这可是两条命啊。 对对,村长应声着,二愣子你过来,我命令你去把咋村的铁牛开过来快送三班媳妇去镇上。 二愣子是村上铁牛的专职司机,那时候村里有一台铁牛那是大财产,金贵的很呢,司机都是专职的。 话说二愣子去村部开铁牛的档口,刚刚消失的旋风又开始肆孽的在院子里乱舞起来,村民纷纷躲避,没想到旋风转着圈从敞开的门钻进了屋里。 屋里一阵惊叫,这咋了?旋风咋还进屋子了。 随着一条红光飞起旋风嘎然停止没了,只留下一地的灰尘和杂草。 大家惊异的看着红光飞舞着在屋子里乱转,悠的一下飞进三班媳妇肚子那里不见了。 嘎嘎嘎········伴着一声啼哭,孩子生下来了。 孩子是生下来了,接生婆手都没洗就跑了,村民们也都吓跑了。 能不跑吗?谁见过刮着旋风发着红光而来的孩子呢?这不是鬼也得是妖来托生来了。 先不说村民和接生婆跑了,再一看这孩子,天啊,一身红彤彤的皮肤,脑袋大大的,脸上挂着邪恶的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三班媳妇妈呀一声晕死过去,婆婆小姑子早跑出去了,三班楞在当地手足无措。 只见那孩子呀呀的叫着妈妈爬上了三班媳妇的怀里自顾自的玩耍上了。 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了,三班望着炕上那烫手的山芋满地乱转,不知该咋办。 一家人长吁短叹拿不出个主意,扔了吧还是自己的孩子,再说了这要是真是妖怪扔了害怕再回来报复,那全家人可就遭殃了。 不扔吧,那分明就是个妖怪,咋来的大家都看的真真的呢,再看那长相那是板上钉钉的鬼童了。 最后全家一商议,还是求助屯邻给拿个主意吧。 三班来到村长家里,村长那是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说没办法。那村长媳妇更是往外推三班,紧怕惹祸上身。 村民更是躲的远远的,看见三班一家人就跟见了鬼是的,唯恐躲避不及。 走投无路三班一家也就认命了,不管这孩子咋来的,投奔咱家一回就养着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以后的日子里,这孩子越发的与众不同。下生会说话,还长了牙齿,饭量大的惊人,三班媳妇的奶水根本不够用,每天还要贴补一大碗牛奶,还好,三班家养了几头奶牛。 不到百天就长得像五岁孩子那么大,早早的就吃了家常便饭。每天蹦来蹦去淘气得很,晚上睡觉那是鼾声如雷。 一 家人也是只能在背后苦笑的份了。这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两手捧刺猬猥横竖都不是。 日子在村民的疏远中过着,这鬼童似乎并不在乎亲人的冷淡,我行我素的像猴子一样啥都干。 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不到两岁的孩子竟然有十几岁孩子的身高,不愿意穿衣服,整天光着身子乱跑,一身的火红色皮肤,不管冷热似乎他都不在乎,你就是给他穿上衣服,用不一会就撕碎了扔了。 时间长了,村民也就见怪不怪了,由于这孩子一身红彤彤的皮肤大家给起名字叫火童。火童也不讨厌,从不祸害任何东西,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次毁灭性的事件,也许火童和村民都能相安无事的把日子过下去。 村子里似乎不太平了,陆陆续续的家禽被喝了血,开始是鸡鸭,再后来演变成牛羊,好好的家畜晚上赶进圈早上就被放扁了。 你要知道,那个时候家家都很贫困,平日里都指着鸡鸭下个蛋,牛羊繁殖换个钱给孩子交学费,支应日常开销呢。 这下村子里炸了窝了,矛头自然而然的指向了火童。本来就认为他是个妖怪,众口一词的说一定是火童祸害了这些牲畜,这孩子一定是个喝血的妖精,再不想想办法恐怕以后会害人喝人血呢! 村长带领大家就找到三班家里,张口闭口就是他家生了一个妖精,把大家的牲口都给祸害了。 让三班拿出钱来赔偿大家的损失,另外要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三班自然是把火童叫出来,拿起鸡毛掸子就是一顿打,可是不管咋问咋打这孩子就是不承认,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打死他,打死他,在村民的叫嚣中三班越打越生气,下手也不分轻重了。 眼看着火童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三班媳妇不干了,怎么说也是身上掉下的肉,母子连心,扑倒火童身上哭喊着你们连我一块打死吧,还有没有王法,打死你们要偿命的,你们谁看见了我孩子祸害你们家畜了?一句话镇住了村民,都蔫不咚的散去了各回各家了。 怕什么来什么,事情仿佛愈演愈烈,当天晚上又有村民的牛被咬死了,而且还是三头。 村民们再次爆发了他们的愚昧,没有选择去找公家报案,而是拿着洋叉二齿子浩浩荡荡的把三班家围了个严严实实。 今天必须给说法,你们家养妖精凭什么让我们遭殃啊?村里出了祸害,我们不能放着不管,这才哪么点啊就开咬牲口,这以后咬我们咋办? 是啊,是啊,我家就指着那牛生活呢,你凭啥给咬死啊,你今天必须陪。 必须陪,不陪不行,走,看看有啥值钱的我们自己先弄点补偿一下损失。 村民们就这样,有很大的从属性,一人叫嚣马上就蜂拥挤进三班家里,恐怕晚了没啥拿的。 片刻功夫,这个家被秋风扫落叶扫了个精光,别说牛马大牲口了,就连洗脸的盆子都没放过。 三班垂头丧气的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三班媳妇急火攻心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村民就是这样,善良的时候他们是最热心的人群,恨不得把心扒给你吃,一旦发起飙来那是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这还不算完,村民们拎起惊恐看着他们的火童,气势汹汹的来到村委会大院,把孩子绑起来捆在了柱子上,似乎忘记了这还是个孩子,也忘记了邻里乡亲的情分。 失去理智的人们似乎忘记了法律的存在,忘记了这是一条命。 不知是谁说了句,他不是火童吗?我们就用火烧死他,看他怕不怕,看他以后还咋来祸害咱们。 对,对,人群呼声越来越高,有人拿来了一白塑料壶汽油浇在孩子身上,一根火柴打着弧线飞过,瞬间孩子淹没在熊熊大火里。 火堆里传来火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凄厉的哭声传出好远好远·············· 妈妈,妈妈,三班媳妇似乎被这哭声给唤醒了,她跌跌撞撞的跑到村委会,看着火堆里还在挣扎的孩子,当妈的心碎了,大喊一声,我儿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飞身抱住火童,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随你一起走,火堆里传来三班媳妇绝望的笑声。 因为浇了太多的汽油,有村民想拉住三班媳妇,无奈火势太猛了,瞬间吞噬了母子。 我们是不是太缺德了,这事做的太过分了。刚不是你叫唤的最欢吗?这会你又来装好人········看着出大事了,村民们似乎冷静了下来,纷纷推卸着责任,相互指责着带着不安和愧疚离去了,只留下刚刚赶来的三班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村道上匆匆赶来一个人,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背了一个背包。进村见人就打听是不是有一家生了一个怪异的小孩,浑身火红色,这家在哪里?村民一听这不是在找火童吗?纷纷回避着不敢言语。 这个人觉得好奇怪,明明就是这个村里,咋就都躲避没人告诉呢? 这样,你们能告诉我村委会在哪里吗?我去村委会找村长去。 在村民的指引下,这个人来到了村委会大院,没等进院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道,不好,这个人掐指一算,快步跑了进来。 坏了,我还是晚来了一步,望着眼前的惨剧这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烧焦的黑漆漆的尸体,跪在那里像一截木头的三班,这个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二话没说这个人跑出院子,大叫着快给我找村长,大难要临头了。 急切的敲锣声响彻小村子,村民们不敢去村委会大院,都聚集在村长家院子里。这是一个有二百多人口的村子,聚集在一起黑呀呀的一片。 村长蹲在地上闷头抽着旱烟,村民们没有像往日一样欠欠的问着问那打着哈哈,再愚昧也能想到这次召集大家来一定是和刚发生的惨剧有关系,人群一片寂静。 见村民都到齐了,村长站起来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打磕打,指着身边的刚进村的陌生人说:这是林先生,是个修道的道士,我们大家听他说一说,说完又蹲了下去。 长话短说吧,事情紧急,我是一个游方道士,一年前我感应到有一个鬼童出世了,所以我一直在追踪这个鬼童的下落。 前几日,我追踪到此地,本来想先进村子找寻鬼童,无意间看见有一群成精的黄鼠狼在祸害大家的牲畜,我就耽搁一下帮大家把这群害人的妖精给堵在窝里全都除掉了。 想着帮大家除完害再来寻找鬼童也不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什么?我们的家畜不是火童害的?这·········这下坏了············ 是啊,你们好糊涂啊!你们哪里知道,那鬼童原本是坟场长年累月的鬼火修炼而成的一个精灵,那是需要上千年才会修成一个的宝贝疙瘩啊!鬼童生性善良,三年即可成年,可知天灾,知祸福,保平安,可医世间百病,那就是一宝贝啊! 千年难遇,所以我才追踪至此,可如今,你们逆天而行,把一个临世的精灵活活的给烧死,还连带了他的生母,我就是想帮你们也力不从心了。 村民们炸了窝了,相互指责着,埋怨着,甚至矛头都一致指向了村长。 哎!静下来吧听我说,你们的行为太逆天了,所以鬼童会集满世间的怨气来报复你们,灾难这回真的降临了,谁也跑不了,跑不了躲不过了。 什么灾难?你快说说救救大伙,我们知道错了,人群开始有些慌乱。 晚了,一切都晚了,你们也别想着逃跑,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你们谁都跑不出村子了。 你快说啥灾难呀?快告诉我们,我就不信了,这么一村子人斗不过一个鬼,还有人嘴硬的给自己壮胆。 林道士看着愚昧又可怜的村民摇了摇头默默的离开了。他并没有走,而是来到了三班的家里。 三班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真应了一夜白头的说法,娘两的离去瞬间击垮了这个庄家汉子,看见来人了,木讷的动了动嘴唇也没说出啥来。 林道士轻轻的拍了拍三班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我直说吧,是乡亲们对不起你,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来是想看看你能不能看在以往乡里乡亲的情分上,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救救大家,这咋说也是一村人的性命,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不公平,我只是说试试? 三班手插在头发里呜呜的终于哭了出来,从出事到现在这个汉子终于开始发泄了。 哭了好一阵,我试试吧!三班开口说道,你说我该咋做吧? 也只是试试,我也没有把握,如果我料定的不错三天之内你媳妇儿子一定会来屠村,到时候村里将是人间地狱,尸横遍野啊。 好吧,我试试。看着这个朴实的汉子答应了下来,林道士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未知命运的村子。 不管是等死的恐惧也好还是对自己行为的忏悔也好,第二天早晨三班家的院子里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村民。 他们试过了,不管咋样都真如道士说的那样出不去了,整个村子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死死围住了,村民在恐惧中快疯掉了。 三班推门出来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回吧,我会尽力为你们求情的。 乱了,什么都乱了,眼看着三天就要到了,崩溃的人们都蜷缩在家里等待厄运的来临而毫无办法,俗话说不怕死,怕的是等死。 恐惧阻止不了任何灾难的降临,三天后的那个夜晚,随着一阵狂风来到,村子里到处都莫名其妙的着起了大火,那火势是毁灭性的,人们的嘶喊声,嚎叫声久久的回荡在村子上空,一个个的火人疯狂的奔跑着最后都滚落尘土里。 三班慌乱的四处奔跑着,叫着媳妇火童的名字,无奈根本就没有踪影,三班无助的看着乡亲们一个一个倒下去。 用人间地狱形容一点不为过,全村唯一三班家毫发无损,剩下的所有一切都在熊熊烈火中消失殆尽。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村子除了三班家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所有的一切就像从没有存在过一样,甚至连一丝烟尘都不曾留下,啥都没有,就别说尸体了,莫非这就是所说的天火? 据说当晚,邻村的人都听见了惨叫声,也报了警,无奈到了这里就啥也看不见,啥也没有,干着急不知咋回事。 人在做,天在看,一切应了那句话,现世报来了,从此世间多了一个每天都在找媳妇孩子的流浪汉·········· ...
同治十五年秋,广东籍的龙城知府谢光祖带着一家老小和随从告老还乡,乘船顺黔江而下。这天,船行至仙城境内,天色已晚,谢光祖吩咐靠岸停泊留宿。 吃过晚饭,众人早早进船舱休息。谢光祖独自坐在船头,在夜色中回想官场的种种往事。前方不远处是并排的五座高山,将滚滚江水拦腰折弯,逼迫江水改道迂回而下,故此地人称之为五马拦江。十年前,谢光祖从龚县调往龙城任职,逆江而上,途经此地也停留了一晚。当年他意气风发赴任,如今致仕归乡,已是赚得盆满钵满。 子夜时分,他隐隐感到有人在身后盯着,回头一看,顿时大惊:一排身着太平军服装的人,正握着大刀盯着他! 谢光祖大叫:“快来人啊!”眼前的那排人瞬间向两边船舷散开,纷纷跳入江中,动作轻盈,入水无声。众人惊醒,冲出船舱,谢光祖已经瘫软在船板上,哆嗦着说:“快抓、抓他们……” 众人环顾四周,莫名其妙地问:“老爷,要抓谁?” 谢光祖无力地指着江面,说:“长毛匪,下水了……”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当谢光祖醒来后,便对众人说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可众人都认为那是幻觉。此地虽然和当年太平军起事的发源地金田村距离不过百余里,距离洪秀全称天王的东乡也才五十余里,但太平军早已在几年前销声匿迹了,此时怎么会从天而降?大家扶着谢光祖进了船舱,安慰了一番,除了两个随从在船头船尾站岗,其余人又倒头便睡。谢光祖也认为刚才那一幕真的是幻觉,于是宽心闭眼,渐入梦境。 寅时,一阵惊呼又把大家吵醒。站岗的随从都瘫软在船板上,面无人色,口齿不清地说:“长毛匪,真的是长毛匪……跳入水中了……”顿时大家慌作一团。如今又有人看到,那么再说是幻觉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谢光祖冷静下来,细细琢磨,他看到的既不是幻觉,也不是太平军。最大的可能是土匪假扮成太平军来抢劫过往船只。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两次出现都不实施抢劫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恐吓? 谢光祖略一思忖,对着远处的江面朗声叫道:“老夫乃龙城卸任知府谢某,如今返乡路过贵地,惊扰了各位好汉。老夫任上爱民如子清廉如莲,并无多余的钱财供奉好汉,如不嫌弃,好汉可上船与老夫小饮!”可他连续喊了多遍,都没有回应。 倘若真的是土匪来劫财,大都是在黑暗之中做事。谢光祖为防不测,交代多点亮火把。大家提心吊胆坐到天亮,来不及吃早餐,便急着要开拔。谢光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觉得昨晚遇匪正好可以找仙城县令捞一笔,于是决定前往仙城,拜访仙城县令吴水贤。 谢光祖见到吴水贤后,说了昨晚的遭遇,接着便责备道:“作为地方官,对土匪怎么能如此放任自流呢?如果上面追查下来,你该如何承担罪责?” 吴水贤知道谢光祖来者不善,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要挟自己拿些银两堵住他的口。他不卑不亢地说:“当年本地曾有人参加长毛匪闹事,可都已横死战场,朝廷也已将长毛匪剿灭干净,如今绝无余孽出现的可能。我到仙城就任后,从未听说土匪闹事。一年四季过往黔江的船舶无数,而且也经常停泊在仙城,从未遇到如此怪事。” 谢光祖无话反驳,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便问道:“长毛匪的家属如今情况怎么样?怨恨朝廷吗?”吴水贤说:“想闹事改朝换代,朝廷理所当然要剿灭,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就算恨,也只能放在心里,而且长毛匪患已经是冷灶死灰,再无复燃的可能。”他想了一下,说,“只是这里有个习俗,死在外面的人,亲属都要通过作法将他们的灵魂召回,不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不过这种鬼魅之说到底是荒唐透顶的。” 谢光祖点点头,说:“你能不能安排人带我去长毛匪的家看看?当年长毛匪闹事不是一开始就一呼百应的,是经过长时间串联、鼓动准备的,他们的家属说不怨恨朝廷是假的,有无可能也效仿当年金田起事呢?我虽然已经不在官场,但关注大清安危的一颗心从未变。” 吴水贤知道谢光祖是想借此机会,来质疑他的治理能力,其目的还是为了找他要钱,但他还是答应亲自带谢光祖去看看,“城郊有一个四孤村,当年全村的青壮年都随长毛匪的队伍北上了,我们就去那里走走吧。” 吃过午饭,两人和几个衙役都一身平民打扮,步行前往四孤村。四孤村是位于江中的一个椭圆形的小洲,四面环水,洲上居住着百多户人家。大家到了江边,上了一艘小渡船,一会儿就到了洲上。此时正是稻谷收割的时节,村民们正在田里劳作,对外来的陌生人都不正望一眼,他们忧郁的神色和眼前的丰收景象格格不入。 谢光祖知道,这些人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哀痛中走出来。他本来想通过和村民寒暄来了解他们的心思,但一想到自己手上沾有太平军的鲜血,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家在吴水贤的带领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中间。谢光祖看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赞叹说:“村中竟然有如此气派的宅院!”吴水贤笑着说:“气派是气派,但毫无生机,这是一座空宅。当年,它的主人可是仙城屈指可数的富豪,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全家都入了拜上帝教,独生儿子参加了长毛匪队伍,客死他乡了。据说这个少爷生前是个画师,专为死人画遗像。” 谢光祖忍不住询问在路边放牛的一个老头儿:“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没人住?”老头儿说:“这是一座凶宅,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这家的儿子被朝廷军队打死了,家里的老人先是疯了,后来也死了,几个小孩被亲戚接去抚养了。”谢光祖问:“那他们的后人不怨恨朝廷吗?”老头儿用怪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自赶着牛走了。 大家经过这座宅院,继续朝前走。一个衙役内急,附近又没有茅厕,只好硬着头皮推开空宅的大门,进去方便。不一会儿,他疯了似的跑了出来,“大人!大人!” 吴水贤训斥说:“什么事如此慌张?”衙役喘着气说:“里面,里面有……”他看了谢光祖一眼,欲言又止。吴水贤对谢光祖说:“走!去看看。” 进了空宅,那个衙役指着吊满蜘蛛网的厅堂,颤声说:“大人,您请看,墙上的画像。”吴水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先是一阵目瞪口呆,随即冲上前,端详画像一番,猛地回身,指着谢光祖对衙役厉声喝道:“快快拿下长毛匪徒谢光祖!”谢光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衙役们紧紧摁住。他大叫:“县令大人,为何抓我?我到底犯了何罪?”吴水贤冷笑:“你竟敢在真人面前装糊涂,这是自投罗网!”他叫衙役把谢光祖推到画像下,说:“你仔细看,死个明白!” 谢光祖抬头端详画像,猛地全身哆嗦,尿了裤子,语不成句地说:“这、这,怎么、怎么回事?”吴水贤似乎出了一口恶气,冷笑道:“还装糊涂?你是异乡人,如果你不跟他们有牵连,这幅画像怎么会在这里?老天有眼啊,你也别怪我,是你自己给了我立大功的机会。押回衙门!” 墙上的那幅画,分明就是谢光祖的上半身画像。画像惟妙惟肖,与真人丝毫不差,最让谢光祖魂飞魄散的是,画像中的他竟然是太平军的打扮! 吴水贤把谢光祖打入死牢后,又率领衙役们奔赴江边,抓捕了谢光祖船上的全部人马,将船上彻底翻了个遍,最后竟然在谢光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套太平军的军服和两枚太平天国铜钱! 吴水贤派人快马加鞭向顶头上司浔州知府汇报,知府不敢怠慢,赶紧向上报告,最终报到朝廷。此时的大清国内忧外患,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朝廷又惊又怒,下令各地严查太平军的余孽,务必斩草除根。 虽然谢光祖大喊冤枉,但实实在在的物证让他百口莫辩!最终,谢光祖还是被砍了头。 吴水贤有一个秘密,注定是要烂在肚子里的:是他将谢光祖送上了断头台。吴水贤早年就秘密加入了拜上帝教,太平军北上之际,天国领袖要他留了下来,务必考上功名,谋取清廷的一官半职,以便照顾太平军将士不能随军北上的家眷。天国运动失败后,大难不死的十几个太平军兄弟逃回了故里,得到他的妥当安排,他们时刻准备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谢光祖即将卸任的时候,吴水贤派人潜入龙城,暗地里为他画了像,然后在四孤村的那座空宅里作了一番伪造。谢光祖回乡必会路过仙城,那天晚上,太平军轻而易举地在他的枕头下面放了军服和铜钱,随后又在他面前装神弄鬼。谢光祖贪婪成性,以为抓到了吴水贤失职的把柄,可以敲诈一笔,最终陷入了吴水贤为他准备的陷阱。 残阳如血,吴水贤独自站在黔江边,心里并没有因为除去谢光祖而欣慰,反而为无数的太平军将士涌起了无尽的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