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天启六年仲秋时节,陕西略阳县城郊一坐农家小院内,一个眉清目秀的文弱书生正躺在窗前榻上,双眼微闭面带病容,在他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论语》,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此时忽门帘一挑,进来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手上端着一碗汤药,看着床上的少年满脸尽是怜爱之色。那少年听得脚步声,急忙将眼睛睁开,低声对妇人道:“娘,药煎好了么。”妇人上前几步将碗递给少年,眼光扫见床边的书卷,眉头一皱道:“骥儿,娘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安心养病,不要再看书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那少年坐起仰首“咕咚咕咚”将药喝完,对妇人道:“娘,这段时间真是幸苦您了,只是孩儿十年寒窗苦读,却因这没来由的一场病而错过应试,心中实在是不甘哪。”说毕面上隐有愧色。妇人听罢叹口气道:“骥儿,为娘如何不知你心中焦虑,只是如今身体要紧,功名其次,须当治好病再图功名。为娘只你一个独儿,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啊。”说道这里,不由伸手抹起眼泪来。少年一听急道:“娘说得对,孩儿听娘的便是。”又不住劝慰一阵,妇人方止住嗓泣,将碗和书收拾了带出房外。少年见母亲出去,这才躺下身子,双目怔怔看着头顶,似有千重心事。 原来这少年姓江,单名一个骥字,六岁丧父,全凭母亲潘氏一手带大。江家祖上积有薄产,母子二人倒是衣食无忧,待得六岁潘氏便将儿子送入了学堂。江骥自幼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及至十六岁,已是学堂翘楚,连先生都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今年又正逢乡试,所谓十年磨一剑,正待大显身手时不料却突染疾病卧床不起,自也无法应试,因此心中一直郁郁不已。待得数日后乡试放榜,一听榜上之人尽都不如自己,心中更是闷闷不乐,虽说身上疾病渐好,可眉目之间却总是有股幽怨之色,整日长吁短叹,只觉造化弄人,天道何以不能酬勤。潘氏见儿子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心中大是忧虑,这一日她听说略阳城东有一郎中医术精湛,急忙备上礼金将其请来。那郎中给江骥搭脉完毕,对潘氏道:“以脉象来看,令郎旧恙已渐平,行居皆无大碍,只是郁气凝结于胸,故疾病不能痊愈。”潘氏一听深以为然,急忙问道有何良药能治,那郎中凝思半响,方道:“此病药不能治。我有一法当可一试,若能让令郎出游于山水间,开拓心胸纾解郁气,或可不药而愈。”潘氏听罢大为信服,待送走郎中后便回房将此言告诉了江骥。江骥心中却是不信,再说自己出门留下母亲孤身一人,着实放心不下。潘氏却舐犊情深坚执不可,当下拿出积蓄雇了一艘江船并两个仆人,让他出门游历一番再回来。江骥实在无奈,只得应了下来,心中却打定主意即便出去也要数日即回,免得母亲担忧。 待得第二日一早他便收拾好行囊,潘氏将他一直送至船上方挥泪而别,江骥站在船头看着母亲背影远去,心中却是依依不舍。不多时船便起锚顺江而下,沿途江面宽阔水色碧青,两岸峰峦叠张连绵起伏,只让江骥看得心旷神怡,胸中郁闷之气也稍稍消减,唯独身上还有些绵软无力,站不多久便须回舱中休息。待得黄昏时分,船只已行至宁羌州境内,艄公寻得一处水流缓慢的小湾下了锚,与两个仆人生火做起饭来,而江骥有些累了,便躺在舱中隔间内闭目养神。饭还未煮熟,忽听舱外一人道:“敢问此间主人在吗?”江骥闻听心中微惊,急忙起身挑开舱帘,只见岸边站着一个身材削瘦面容矍铄的老翁,颌下一缕白须约有尺许长,江风吹来须发皆扬,神情甚是飘逸。此时两个仆人听得舱外人声早已抢了出去,齐声问老翁道:“你是何人?”老翁道:“鄙人想要搭个顺风船,不知可否行个方便?”一仆摇手道:“我家舟船不搭外人。”另一仆也跟着道:“听说最近有盗匪出没,谁知道你是什么人?”老翁听罢微微一笑道:“鄙人今年已是六十有三,二位可曾听说过几时曾有这么老的盗匪?”二仆听罢不由面面相觑,正待回舱禀告主人,却见江骥已挑开舱帘走了出来。老翁将他打量一番,急忙拱手道:“想来您便是此间主人了,鄙人姓胡,甘肃徽县人氏,此次欲去长安,还请您行个方便。” 江骥听罢心中有些踌躇,看这老翁年岁颇大,此地离县城甚远,兼之周围又无人烟,他孤身一人夜晚连个借宿之处都没有,只是若让他搭船,这江船只有一前一后两个隔间,前面的自己住着,后面的仆人住,艄公住在船尾,地方甚是狭小,他若要住只能住在后间,却不知两个仆人愿不愿意?那老翁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又道:“老朽身骨瘦小,只求倚壁而坐便可,待到了洋州便上岸,绝不多扰。”江骥心地仁厚,一听之下便对两个仆人道:“即是如此,就让他和你们暂时挤挤,最多两日便到洋州,到时他自会离去。”那两个仆人心中虽不情愿,可也不敢违逆主人的心意,只得点头应了。江骥便让老翁上船,将他安置在后舱中,那老翁满口称谢,一进隔间果然倚在舱壁上打起盹来。过不多时饭已煮好,江骥饮食不旺,只吃了一小碗。待放下筷子,他忽想起老翁还在隔壁,便将舱间隔帘掀起,问老翁道:“胡老丈饿了吗?也起来吃点饭吧。”胡翁睁开眼谢道:“老朽习辟谷之术,无须饮食,多谢您盛情。”江骥听罢微感诧异,不想这老头还会辟谷术,于是又问道:“老丈此去长安何事?”胡翁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去给一些达官贵人们兜售些小术罢了。”江骥好奇心起,问道:“不知老丈以何为业?”胡翁笑而不答,半响方道:“老朽所操之业皆不是你们儒生所喜欢的,您还是不要问了。”江骥闻听心中大奇,正待追问,忽转念一想,那些达官贵人们无非是要一些房中术而已,正是自己所不齿,若再相问则大大不雅,当即便住口不言。此时二仆吃完饭已从舱外回来,一见胡翁便满脸厌嫌之色,也不和他说话。江骥知道他们心中不忿,好生过意不去,欲待说点什么,却见胡翁神色自若,似乎不以为意。眼见舱外夜色漆黑,自己也疲累不堪,于是向胡翁打个招呼便倒头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一阵喧笑声将他吵醒,睁眼望去,却见隔间灯火闪动,还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听声音却是二仆和胡翁所发。江骥心中不禁大为疑惑,方才明明见二仆对胡翁不理不睬,怎的现在却谈笑风生起来?他悄悄起身将隔帘掀开一角向舱内看去,不由得瞠目结舌惊惑不已,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定在了那里。 却见一盏油灯挂在壁上,灯下胡翁与二仆席地而坐,正中有个不到一尺高的小人正手舞足蹈跳个不停。江骥仔细看去,那小人却是一张白纸所画,眉目皆栩栩如生,唯独身骨太过削薄,看来甚是滑稽,故此二仆在旁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此时又见胡翁用手指着小人道:“唱!”那小人随之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虽声音细小仍清晰可闻,听来却是本地的汉调。待唱了片刻,胡翁又道:“止!”那小人当即软软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二仆在旁看得意犹未尽,不住乞求让胡翁再耍个戏法,胡翁伸手捡起纸人纳入袖中,对二仆笑道:“此际夜深,恐惊扰主人休息,待明日再说吧。”二仆这才悻悻作罢,这才熄了灯火倒头睡了。江骥悄悄放下舱帘躺下,心中又惊又喜,不意这老者还是个身怀奇术之人,与自己当初所想大不相同,待得明日必要好好讨教一番。耳听窗外涛声拍岸,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二日天明起锚,江骥欲找胡翁,却发现他仍是懒洋洋的靠在壁上打坐,也不好去打扰,便独自一人悄悄钻出舱站在船头赏景,头顶白云,江风扑面,甚是惬意。站了一会觉得累了,正欲回舱休息,忽见前方不远处江面上泛起片片水花,初时只是几片,渐渐越泛约多,到最后竟然如同锅中滚水煮开一般。江骥看得呆了,心中惊讶不已,正待去问问艄公,转头却见艄公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江中的水花,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惊惧万分,眼见那片水花离船原来越近,居然噗通一声跪在甲板上,不住叩起头来。江骥大奇,急忙问道:“你这是为何?”艄公却似没听到般,只是不住叩首,口中连呼道:“江神来了,江神来了。”那船无人掌舵,也随之在江面上打横乱转。 江骥大急,正待再问,却见那水花中一条巨大的黑影迅速往船边游来,他心中一惊,急忙揉揉眼睛,定睛看时,不由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在了船头上。原来那黑影居然是一条巨大的江蛟,头似马而无角,身似蟒而无鳞,四足犹如龙爪,足有二十余丈长。此时二仆闻听有异也急忙来到舱外,不想一见江蛟这番恐怖模样,齐齐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回舱内,趴在船板上浑身发抖一动不动,心中恐惧实难以言说。江骥坐在船头,见那江蛟昂首怒目围着船边不住转圈,带起的水浪将船几乎快要摇翻,他虽是惊骇欲绝却也无可奈何,只道此次在劫难逃,可怜家中老母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回去,想到此处心中一酸,两行眼泪不由滚了下来。正待闭目等死,忽听舱中一人怒喝道:“贵人在此,你怎敢放肆?”江骥一听,此话却是胡翁所发。那江蛟闻听怒喝,忽顿住身形,将头高高抬起,一双赤色小眼眨也不眨的盯在江骥身上。 江骥被它看得心中发毛,生怕它扑将上来一口将自己吞下,只低着头不住用眼角瞟视。过了片刻,又听胡翁在舱中喝道:“还不速速退下?”语音将落,那江蛟居然低头潜入了水中,接着又在船边绕了三圈,方才向江心深处游去,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江骥死里逃生松一口气,只觉浑身发软几欲瘫倒,急忙呼叫二仆出来将他扶进舱内。待进舱躺下惊魂稍定,回想方才之事,暗想多亏自己让胡翁上了船,想必这贵人就是他了,于是急忙让仆人将胡翁请来,对他谢道:“今日多亏您出手相救,否则在下早就葬身江中了,您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啊。”胡翁拱手道:“先生言重了,只是这贵人却不是老朽。”江骥以为胡翁谦让,正待追问,胡翁又道:“今日先生受了惊吓,只怕身上的疾病又要加重,所以还请早早休息,待晚上再说不迟。”言毕便转身出去了。江骥也觉头晕眼花浑身乏力,身上病症似有加重之象,于是只好依言睡了。 这一日再无异事,到得黄昏,总算顺风顺水到了洋州。江骥一觉醒来坐起,便见胡翁已站在榻前,对他道:“老夫身负急事,需在三日内赶到长安,自此便上岸与您分道扬镳了,故此特来告辞。”江骥一听急道:“白日蒙您相救,本待晚上备一席薄酒相谢,您难道就要走了吗?”胡翁笑道:“天命所受,不得不从。但同舟共济之恩,老夫不能无以回报。若是您无事,可于此地等老夫五日,到时必有厚报。”江骥听罢还想挽留,胡翁却拱拱手径直下船而去了。江骥惊叹半响,念道反正自己无事,姑且就在洋州等上五日,待胡翁回来向他讨教些术法,于是便吩咐艄公将船泊在码头,自己带着二仆每日去洋州城中闲逛,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 转眼四日过去,江骥已将城中大街小巷逛了个遍,虽倍觉新鲜,但身体却每况愈下,一到傍晚便觉心慌气短,只能躺在船上休养。第五日太阳刚刚落山,江骥又觉胸口烦闷茶饭不思,正躺在床上低声呻*,忽见舱帘一挑,胡翁走了进来,对他长揖道:“一别五日,先生还好么?”江骥大喜,急忙从床上坐起道:“您真是信义之人哪。”胡翁笑道:“老夫不敢食言,今特来相谢。”江骥道:“老丈言重了。那日夜间我见您偶施小术,看来颇为有趣,若是能传我一二回家为老母解闷,则感激不尽。”胡翁听罢摇摇手道:“您不日即飞黄腾达,不宜学这些江湖末流之术。老夫此次早就备下一份厚礼,只等您笑纳。”江骥一听不免有些失望,待见胡翁双手空空身无余物,不由好奇道:“不知老丈所带何物?为何我却未曾看见。”老翁笑笑,用手指着自己的肚腹道:“礼物就在此中。” 江骥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道:“古人虽云”披肝沥胆“,终究只是假设之词,老丈定是又在和我说笑了,腹中之物哪有能赠与他人做礼物的。”胡翁也不多言,当即将上衣脱去,露出肚皮对江骥道:“您若不信,可呼叫三声,礼物自出。”江骥笑而不语,摇头不已。胡翁请求再三,见他始终不应,知他心中不信,忽曲起手指在肚皮上连叩三下,口中道:“银琐儿,还不速速出来见客,难道还在害羞么?”江骥心中微感讶异,待胡翁说罢却并无异样,又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己。只是笑声未毕,忽听胡翁腹中一女子娇声道:“我平时厌见生人,父亲何必要一再相逼?”其音细如萧管,婉转清脆。江骥大骇,面上笑容虽依旧,却已很勉强。只听胡翁道:“江公子在此,还不出来拜谢。”这次等了半响腹中又无人应,胡翁急道:“小妮子若再不出来,便是违逆了老父的心意,此际便将门打开,定要让你出来。” 江骥越听越是惊骇,渐渐也收敛了笑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胡翁的肚皮眨也不眨。只见胡翁伸掌在自己肚腹上连击三下,顿见皮翻肉绽,出现了条三寸许长的裂口,却无一滴鲜血涌出,随即便听声如裂帛,同时鼻中异香习习,江骥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已立于烛光下。他定睛看时,却是个年方二八的紫衫少女,面容清秀靓丽难言。江骥目瞪口呆,转头欲问胡翁,可却发现胡翁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那少女站在灯下看着他,眉目间笑意盈盈。江骥心知少女定为妖异,不觉大恐,哆嗦半天方鼓起勇气正色道:“你是何方妖孽,居然敢以诡异惑人?若不速去,休怪我无礼!”少女听罢却面无惧色,上前两步拜一拜道:“恩公面前不敢相欺,妾名银琐,本是狐仙。父亲奉上帝御命去往长陵守墓,因顾虑妾单身无依,故携妾一起前往。不料行至江上却被水神所见,因觊觎妾的美色,便欲强行挽留。妾坚决不从,那水神就百般刁难,不让我父女渡江。老父万般无奈之际,正巧得遇先生,便纳妾于腹中,借您的福荫得以顺江而下,总算没有误了期限。先生难道忘了那只江蛟的事了吗?”江骥听罢回想当时之事,这才恍然大悟,待见银琐确无恶意,心中惧意已消,道:“原来如此。” 银琐抿嘴一笑道:“老父此次命妾来正为报恩,若不嫌弃,当自荐床第以报大恩。”江骥闻听心中大动,可转念一想,又叹口气道:“我身染痼疾,久未痊愈,哪能再做他想?”银琐笑道:“此乃小事一桩,您先躺下,待妾来为您祛病。”江骥大喜道:“你还会医术?”银琐道:“随父学过一二。”江骥依言躺下,银琐又让他将眼睛闭上,江骥双眼甫闭,忽觉一股热气自肚脐而入,他心中大惊,睁眼看时女子已不见踪影,唯觉一团热气似火,忽而上达肝鬲,忽而下达脏腑,片刻浑身便已大汗淋漓,浑身舒爽至极,不知不觉间便已酣睡了过去,待第二日醒来,只觉神思清爽重负尽释,顽疾居然不药而愈了。江骥心中大喜,欲待谢过银琐,可等了一天也没见她的踪影。他寻思道莫不是要到晚间银琐才来,于是等到太阳落山,便给了二仆几钱银子,让他们和艄公一道上岸去城中找家酒馆喝酒去了,自己却早早躺下,在榻上辗转反侧心思如潮。 正值半睡半醒之际,忽听枕畔有人悄声道:“银琐儿来了,您莫非仍是铁石心肠,还能一动不动吗?”江骥只觉口齿之香近在咫尺,翻身摸去,温香软玉已在怀中,他再难自持,当即脱衣去裤提枪跃马,银琐也婉转相承倍及缠绵,当真是销魂荡魄欲仙欲死,直到二仆回来女子方才悄然离去。自此一连五日,每晚银琐便来船中与江骥相会,江骥身坠温柔乡中,索性对二仆说要一个人清净,将他们打发到城中客栈住去了,日日缠绵乐不思蜀。到得第六日晚,银琐忽对江骥道:“今日妾就要与您道别了。”江骥大惊,急忙问为何,银琐叹道:“你我只有五日之欢,此足以报答您的恩德了,若是长久恐对您不利。”江骥心中不舍,拉着银琐的衣袖苦苦哀求,银琐又道:“此是定数,违则不祥。更何况您的老母还在家中等待您回去。郎君以后当刻苦攻读,飞黄不日可待。”说毕便化作一道白光飞出舱外。江骥心中大恸,追出去大声呼叫,唯见江水滔滔四顾茫茫,再也不见银琐的身影。他心犹有不甘,仍继续等待,只是自此之后数日银琐都没有来,江骥这才死心,只得起锚回了家乡。潘氏见儿子回来安然无恙,拉着他不由喜极泪奔,又准备了厚礼重重谢过了郎中,只说苍天保佑。而江骥牢记银琐之言刻苦攻读,待得两年果然一举而中。只因他心中常思银琐,便专程去了趟长安,在长陵边住了一月,日日四处寻访,希望能再遇见银琐前缘再续,可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好祭祀一番怏怏而回了。 ...
1 在我九岁的时候,我们村发生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在说这些事之前,我必须先说说当时我们村的一些情况。我们村处在一处偏僻的山坳里,相当的贫穷,出入交通十分不便,大人们要赶着驴车在崎岖不平蜿蜒的山路里走上一天一夜才能见到县城。 村子虽穷,却也有近百户人家,这么多户人家的孩子,教育是个问题。在我们村东面的山头上,简陋地坐落着一排共有三间的白色矮房子,远远望去,矮房子前一支竹竿上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这就是我小时候就读的希望小学。 希望小学包括校长在内总共只有一位老师,李叔既是我们的校长,也是教我们各门功课的老师,他是当时我们村里惟一一个到过县城读过书的人,回到村里后,说服村长两人一起挨家挨户向家长们进行思想工作,然后一个人带领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在村东山头上建立起了这所希望小学。 李叔高高瘦瘦的,脸颊深陷,鼻梁上架着一副骨架严重褪色的高度近视眼镜,常年穿着他那件补了好几次老皱发黄的白衬衫。三十多岁的年纪,走在通往小学东面的山谷路上,飘飘欲倒,仿佛一阵迎面而来的强风随时便能把他吹到西面的山腰上。然而就是这看似虚弱不堪的身影,多少个年头来,不管风吹雨打一直坚强有力地伫立在我们村那泥土稀落的山路上,一路搀扶着我们这些幼小的身躯在希望的路上上学放学。 在李叔那间简陋的校长室里,摆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固体与液体。李叔对这些瓶瓶罐罐严格把守,出门时门窗紧锁,并且一再警告我们,千万不可私自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很危险。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东西是化学物品。李叔很喜欢这些化学物品,平日里没事总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里,对着这些东西痴迷地鼓捣上半天。 李叔并不是绝对不让我们接触这些化学物质的,平日里他教我们识字算术的同时,会把这些稀奇的瓶瓶罐罐搬到课堂上,提前给我们上了化学课。李叔把这些化学物品摆放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逐个观察各种化合物的颜色,然后告诉我们哪种是硫,哪种是镁,哪种又是磷,磷又分红磷,白磷……当李叔把一截白磷放在窗口的阳光下,霎时间白磷剧烈燃烧,发出耀眼的白光,我们惊吓得半天合不上嘴巴。 在当时我们这些山里孩子天真无知的脑袋里,看到李叔手里的东西突然自己发光燃烧,变幻出奇异的光芒来,简直认为那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这里如此详细地介绍李叔,主要是因为接下来发生在我们村这些可怕的事情,跟李叔有着密切的关系。那时我们村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李叔的老婆。 2 我们村前有一条小河,河水由山上的小溪汇集而来,水量随着季节变换,时而干涸时而水涨溢岸,我们村的男女老少鸡鸭牛羊一年四季的饮水洗刷基本都靠它。 那年雨季,下了几场大雨,水面降下去后,河道上铺满了从山上冲刷下来的奇形怪石。那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张家媳妇突然咿呀怪叫着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站在村头问大家这是什么东西。 大家对着这个浑身沾满泥土羊头大的东西研究了半天,说是尿壶,李叔的老婆英子眼尖,一手夺过那“尿壶”,左右瞧了两眼,用手指“咣咣”在上面敲了两声,立即反斥道:“什么尿壶,这是古代的铜器,半瞎子来村里时找的就是这东西,值钱着呢。”大家听英子这么一说,不由都有些心动,听张家媳妇说是在河边捡到的,便纷纷向岸边寻去。 之前说过,我们村穷得很,大家除了自然耕种外基本无其它收入。半瞎子是从县城来的草药商人,瞎了一只左眼,每隔两三个月便不畏艰难进山一次,挨村收购一些草药,偶尔见到一些我们从山上捡来的“破铜烂铁”,便很爽快地扔出几张票子,欢欢喜喜地带走,而我们山里人手里接过他的票子,心里也是十分的欢喜。 大家顺着河岸向上流寻去,先后又发现了几件如此模样的古董。最后李叔的老婆英子心情振奋,说一定是大雨冲垮了山上的某一个古墓,把这些古董铜器冲到了河里,然后鼓动众人立即回家拿锄头铲子,大家一起上山去挖古墓。 大家听了都一阵欢喜,我妈立即跑回家,把我那正在田里耕田的爹给找来。这事很快也传到了李叔的耳朵里,李叔急匆匆赶了过来,阻止大家说:“这些古墓是属于受保护的物质文化遗产,大家不能挖。” 英子便破口大骂:“保护个屁!老娘我只认钱,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没见你赚过一分钱回家,整天就只顾着那几本破书和那些狗屎化学,倒要老娘我一个女人整天起早摸黑养你。” 李叔一下子就哑了口,神情沮丧地站在一边。我们都知道英子是李叔他娘临死之前从邻村给他娶回来的老婆,性情凶野得很,村里人没有不受过她的气的。我们这些学校里的孩子也都不喜欢英子,暗地里都叫她母老虎。每当她心情不好,就用手指着李叔的鼻子把李叔骂个狗血淋头,而李叔只是委屈地站在一旁半天不回话任由她辱骂,我们心里都为李叔抱不平。 李叔见村里的众人都手拿工具跑了过来,知道阻止不了,只好作罢。大家在英子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向河的上流寻去,李叔无奈之下也只好尾随了上来。我们小孩子难得见到如此大的场面,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知道要去挖古墓,拿死人的东西,心里是又兴奋又好奇。 经过一番寻找,最后我们终于找到那个古墓的墓穴。在河岸的一侧,半截山体倾泻了下来,把那古墓从侧面切掉了一小半,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那洞口边还零散地半掩着一些随着泥土倾倒下来的古玩意。大家见状立即一拥而上,捡走了洞口边的古物后,便逐个爬入那墓穴的洞口中。所幸傻人有傻福,古墓早已因为墓穴暴露而补给了新鲜空气,否则人冒然闯进古墓之中,有可能会吸入里面的有毒气体而导致死亡。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古墓里有三个房间,中间为一间主房,两边各是一间侧房。每间房间里都堆满着各种式样的瓷瓶铜器等一些古代东西,而在那主房正中央,则稳稳地摆放着一口年代久远色泽暗沉的棺材,看起来相当的神秘可怕。 然而群众的力量更是可怕的,一下子,偌大的古墓三间房间里头所陈摆的东西就几乎被我们村的村民们一扫而空,最后只剩下那口黑森森的棺材无人敢动。 李叔在一旁袖手旁观,看着墓墙上壁画里的古文,嘴里喃喃有语,说这古墓的主人是宋朝一个姓徐的贵族的夫人,死时才二十五岁,然后李叔突然脸色一变,向大家大喝一声:“这古墓里的东西不能拿!” 大家都停了下来,纷纷转头诧异地看着李叔,李叔手指着壁画上最后一段文字,颤抖着声音说:“这里写着,扰吾妻安宁者,必毙。” 大家瞪着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问李叔什么意思。于是李叔便将这古话解释了一番,说这可能是这古墓主人的丈夫下的诅咒,大家最好还是把东西放回原位吧。大家听李叔这么一讲,都有些害怕起来,山里人本来就比较迷信,本来要来挖死人的东西,心里就有了顾忌,但仗着人多胆子大,没考虑那么多,此时恐惧从心中陡然升起,每个人都神色惶然,停住了手脚不知怎办才好。 这时候还是李叔的老婆英子来得比较有魄力,把手里的铜器往洞外一丢,大声说:“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一个死人还能把我怎么样?大家别听这书呆子胡说,把票子握在手里才是实实在在的,来,武三,帮我把这口棺材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武三粗壮的身躯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嘲讽地看了李叔一眼,便帮着英子打开那棺材上的盖子。他是张家媳妇的小叔,二十多岁的汉子至今还讨不到老婆,平日里游手好闲,跟着邻村的一些小伙子专干一些到半里外的火车道上扒火车上货物的行当,如今有这种平地捡钱的机会,他当然是勇力可嘉了。 英子和武三打开棺材的盖子后,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两人四手匆忙抢夺着将棺材里一些值钱的小东西塞进自己的裤袋,见无其它可拿之物,便一起转身离开,李叔见此不由无奈地摇头叹气。 我一直很好奇那棺材里的死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便走近那口棺材,把头探到棺口里往里边看。这一看不由吓得我倒退了两步,浑身发抖,那整口宽敞的棺材里,孤零零地只躺着一架完整的骷髅骨子,全身上下骨头白森森的,两只眼睛却黑洞洞,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这时后领被我妈一把抓住:“你这千刀剐的,死人骨子有什么好看的,快帮我搬东西回家去。” 3 说是天意,还真是天意,老天注定要我们这帮没开化的山里人不该早死。这事也真够邪门,就在我们所有人满载而归,欢天喜地安安全全都退出墓穴后,一件突如奇来的事瞬间把我们都给吓住了。 我们刚向来路没走几步,那墓穴里突然“哗啦”一声响,平地里无故就着起火来,洞口处立即开始浓烟四冒,火苗迅速侵噬,熊熊烈火顷刻间就燃烧了整个墓穴。那火的颜色很诡异,红火中有蓝有绿,就像我们村前夜间在山腰上飘荡的鬼火,最后我们又听“轰隆”一阵响声,整个墓穴的顶部彻底坍塌了下来,山土立即就盖住了火势。面对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惨白,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李叔手脚也微微发抖。如果不是早走一步,人处在墓中,不被活活烧死也会被压死。当下就有胆小的女人哭了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叫道:“这东西邪门,不能拿。” 其他一些人也把手里的铜器瓷瓶扔到地上,英子毕竟财迷心窍,心狠胆大,冲着大家吼道:“怕个啥?我听说这些古墓中一般都有机关,刚才肯定是有人碰到什么机关,那机关年久失灵,等到我们出来时才发作,大家既然逃过一劫,还怕个啥?拿着东西回去换票子,吃香喝辣的补补身子压压惊,才不枉费我们这一整天流的汗。” 当我长大以后,才从一些历史书籍中了解了有关古墓的奥秘。宋朝时的墓匠为了防止贼人盗墓,会在墓的顶层隔两层易碎的琉璃顶,两层琉璃顶的中间夹着一层火龙油,这火龙油是一种一遇到空气中的氧气就燃烧的化学液体,当盗墓的贼人一弄破墓顶上的琉璃顶,火龙油立即倾洒下来,霎时间把墓里所有的东西一烧而空,来个玉石俱焚。 所幸山泥倾泻,让古墓从侧面露出了一个洞口,让我们不必惊动墓顶上的琉璃顶而进入墓内,然而那琉璃顶经过山泥倾泻地层的拉扯已经极度脆弱不堪,再加上我们一群人在墓内大半天的捣弄,终于在我们都退出来后倾塌了下来。这事以后我每次想起来都后背发凉,心有余悸,暗叹愚人自有天佑。 而当时那些把东西扔到地上的人听英子说得有理,眼看着地上的古董文物费了半天功夫扔了可惜,于是又纷纷捡了起来。有一些胆小迷信的人坚持不拿,两手空空拍一拍转身就走,其他人见此倒乐于捡了便宜,把东西扛到自己身上,于是我们一群人负重累累浩浩荡荡地回村了。 那天夜里,我们村出现了少有的热闹,比过节还喜庆。当天有进山的人家家灯火高照,菜美米香,我妈还特地把我家仅剩的一只鸡给宰了,以庆贺当天的丰收,吃得我屁颠屁颠的红光满面满嘴是油。 那些没来得及一起进山参加此次行动的人见别人家里突然多出这么多古怪玩意来,十分羡慕,而半路上把东西扔掉的人见拿东西回来的人这时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家中,心里虽然反悔了,说话却酸得出味儿,告诉那些没进山的人说:“我看这事还没完,这些东西邪门着呢,不信你等着瞧。” 那天晚饭过后,村里的大人们便聚集在了一起,商量着该如何把这些古董给卖了。大家一致认为不能等半瞎子来收购,半瞎子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奸猾得像老鼠,卖给他肯定让他给蒙了。然而在场的所有大人们,包括我父母在内都只懂得插秧种田,对于这种东西在市面上该卖个怎样的价钱没人清楚。 最后有人提议,村里就李叔读过书,并且知道这些古董的年代来路,不容易受骗,让李叔跟几个人带着几样东西去城里走一趟,找个识货的人估个价,回来后大家再商量是否把这些古董给卖了。然而李叔当场拒绝,说这种违法的事,我坚决不做。李叔的老婆英子见此,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又把李叔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家很无奈,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想到李叔,纷纷恳请李叔,说村里的学校太老了,孩子们在里面上课不安全,大家把这些古董卖掉后,每人分出一些钱来把村里的学校给重新装修一下,再给孩儿们买几本像样的课本,你就算为了孩儿们着想,去城里走一趟吧。 李叔听众人这么一说,左右衡量想了想,耳根终于软了下来,再加上老婆一直在耳边喷口水,最后终于答应过几天去城里走一趟。李叔绝对是识货的,知道这些宋朝的古董在市面上该是个怎样的价钱,看着周围几十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精神大振的话:“如果这些古董真卖出去了,别说装修学校,就算给村里每人安一台电视机,都没问题。” 4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村无论男女老少都呈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每个人皆神采奕奕,眉眼含笑,大家都在憧憬着家里安上个电视机,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然而李叔还没进城,可怕的噩讯却提早传来,一下子把我们村喜气洋洋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就在李叔准备好行李打算次日进城的当天晚上,武三跟邻村的几个小伙子去扒火车,被火车轮从身上碾了过去。 那天天刚蒙蒙亮,邻村的牛二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推着一辆木车,匆匆敲开了张家的大门。武三被火车轮碾成一张纸般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盖着几片荷叶。 随后张大妈惊天动地的哭声迅速响彻了全村,大家闻讯纷纷赶来,见到武三残缺不全的尸体,惊恐万分。张大妈悲痛得整个人在地上不住打滚,嘴里一个劲儿“三啊……我的武三啊……”哀呼个不停。脸色惨白的牛二对旁边的人说:“这事也真他妈的邪门,平日里武三扒火车的手脚是我们几人中最好的,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鬼缠身似的突然就往火车轮里冲了进去。” 众人脸上立即就变了色,有人说起了那天在墓穴里李叔指着墙上壁画念的那句话:扰吾妻安宁者,必毙!然后又说那天是武三揭开了棺材的盖子,一定是那诅咒灵验了。于是大家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张大妈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屋子里把所有从古墓里拿来的东西一股脑儿扔了出来,边扔边痛声大叫:“都是这些邪门的秽物,害死了我们武三,我可怜的三啊……” 大家面面相觑,当下就有人立即跑回家里,把所有古董文物通通扔进了村前的小河,扔完后还跪在河前不停地磕头认错,希望能以此消灾。但还是有一些人心里拿捏不定,不舍得扔,依然期望那些古董能换到钱,然而看着房间角落里的古董,总感觉仿佛摆放了一个瘟神,已经没有了前两天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我因为关心家里是否因此就没了电视机,所以问我妈:“妈,这些东西真的邪门吗?”我妈立即就给了我一巴掌,大声骂道:“小孩子乱说什么,赶快给我喂猪去。” 武三的不幸就此让村里人前两天还没热够的心一下子彻底冷了下来。那天中午我又看到英子在骂李叔,最后我看到李叔出了家门,自己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许多人都说英子的命不久了,因为英子当天是跟武三一起揭开那棺材盖的。 李叔当天也没有进城,并且往后的日子里,他也没有进城,因为就在武三死去的隔天早晨,我们村又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恐怖事情。 就在我们村头那棵大榕树的树下,平日里我们村里人老喜欢蹲在那里抽烟纳凉侃大山的树下,突然出现了一架人骨骷髅。 那人体骷髅直挺挺地躺在树下,把大清早出来洗衣服的女孩子吓了个半死。我急匆匆地跑过去观看,看到那骷髅全身上下骨头白森森,两只眼睛黑洞洞,跟前几天在墓穴里看到的骷髅一模一样,不由吓得再次双脚发抖,许久不敢靠近。 大人们异常惊慌,女人们的嘴里嚷着:“来了,来了,那古墓的主人来讨债了。”然后纷纷跑回了家里,把那些还没扔掉的古董通通拿了过来,堆放在骷髅周围,砰砰砰地连连给骷髅磕头认错。我妈更是积极,又是烧纸钱又是烧香的。而男人们围看着骷髅,一脸的惊疑,半天没人说话。 没人知道这架骷髅骨子是不是当天古墓里的那架骷髅骨子,人没了皮肉剩下骨头看起来基本一个样,看个头倒是挺像的。按理说那天古墓着了火,骷髅骨子应该被火烧了,怎么这骷髅骨子看起来还完好无损。但没人敢不相信这个邪,这种诡异离奇的事情我们山里人是无法用科学的思维去想通的,所以只能相信。 大人们再次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办,最后决定派人立即去上村把通鬼神的“瘸婆子”请来,让瘸婆子问问这古墓的主人到底要怎么让我们村里人来赎罪,对我们有什么需求,我们需要办什么样的法事。 上村和我们村子隔着两个村头,坐着驴车去来回需要半天,但我们翘首以待等到了中午,等到了傍晚,再到深夜,瘸婆子依然还没有到来。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瘸婆子刚好去别的村帮人接生了,我们村派去的人连续找了好几个村子,才终于把她找着。 瘸婆子来到我们村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时近中午了,但那时我们村已经陷入另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那天夜里,我们村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难忘的恐怖事件,这件事件在我当时幼小的心灵里投下了很大的阴影,让我在此后的许多个夜晚里,常常从梦中惊醒过来,全身被汗水湿透。 当天夜里,我们村许多人亲眼看到那榕树下的人体骷髅醒了过来,全身上下散发着诡异的绿光,从我们村拖走了英子,也拖走了李叔,然后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深夜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等不到瘸婆子的到来,村里最后留下两个胆大的男人守着那骷髅。后来听这两个守夜的人说,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两人便都睡过去了,等到被露水沁醒过来,才发现地上的骷髅骨子不见了。两人急忙叫醒村里的其他男人们,大家拿着手电筒点着灯笼村头村尾找了一遍,都没发现骷髅骨子的影子。最后在大家停止寻找的时候,骷髅却自己在河的对岸出现了。 骷髅身上的骨头散发着幽森森的绿光,整个身子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手里握着一把同样散着绿光的尖利刀子,像随时都要扑过来噬人一般,把站在村头的男人们吓得半天不敢动弹。 我是在李叔的惨叫声中惊醒过来的,在李叔持续的求救声中,我听到我爸和村里其他一些男人不停大声吆喝的声音,然后听到整个村子仿佛突然之间沸腾了起来,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异常的响亮刺耳。我大着胆子下了床,脚底发软却依然坚持跑到村头,然后就看到那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场面。 一架恐怖的绿光骷髅鬼,站在河的对岸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冲着我们嗷嗷大叫,然后弯下僵硬的身躯,拖着脚下的李叔,迈开那干瘦如柴的腿骨架,一步一步地向河对岸的山头走去,不一会便隐没入了山林里。 河对岸一片漆黑,我们都看不到李叔的模样,只能从李叔的求救声中辨认骷髅脚下被拖行着的人是李叔。李叔那哭泣般的求救声让我忍不住落下泪来,最终我害怕地扑在我妈身上,大声哭了起来。 大人们见绿光骷髅鬼拖着李叔进入了山林,立即点燃了火把一拥而上,淌过河水,追了上去。 5 后来的事情我一直到三天后才知道。那天夜里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总看到那绿光骷髅拿着刀子一步步向我靠近,扯开他那张吓人的嘴要吃我的肉,然后迷迷糊糊之中我发现我的父母总在我床边不停走来走去,不停地喂我吃药,把符纸烧在水里,让我喝下去。等到意识完全清醒过来时,我才知道自己因为惊吓过度或者是中了邪,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 这三天里,我错过了许多第一线情报,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我拼着虚弱的身子极力打听,才把后面的事情了解清楚。 那天夜里,我们村的大人们追过河后,在山林里并没有发现绿光骷髅和李叔,而是发现了英子的尸体。英子的胸前插着一把古剑,古剑的匕刃发着幽幽的绿光,那是一把当天从古墓取出来的短剑。而李叔一直到次日的中午才被找到,大家发现他晕倒在山沟里,并没有死去,然而令大家心惊的是,李叔的身前背后衣服上下包括头脸被用鲜血栩栩如生地画上了一架人体骷髅的图案,仿佛被骷髅生生穿进身体而留下来的血印一般。 瘸婆子说李叔中了绿光骷髅的尸毒,如不赶快做法驱毒,不久也将死去,便用一盘鸡血淋了李叔个满头脸,围绕着他的身子作了半天法术,再烧了几张符纸和水让他喝下。然后瘸婆子说我们村打扰了古墓主人的安宁,受到了诅咒,必须杀一头牛和两只羊敬请天边神将,来为村子镇邪,再把从古墓取来的所有东西归还给墓主人,为墓主人重新建造一座坟墓,每年祭拜谢罪,才可让村子永久平安。 大家对瘸婆子的吩咐一一照办,瘸婆子在我们村头连续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一直到我醒来的那天才停歇下来。大人们也都把所有从古墓取来的古董文物搬回了古墓,并且在原位重新为古墓的主人建造了一座坟。就在清理原先古墓被火烧残的废墟时,大人们在那口棺材的灰烬中,发现了古墓主人那被火烧得残缺不全的骨头。 后来不久,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从县城来了一批文化局的人,把这座我们新建的坟墓重新挖开,把那一大批宋朝的历史文物运回了城里。 虽然事件最后终于平息了下来,我们村却因此元气大伤,在请瘸婆子办完法事后的许多个日子里,整个村的人都呈现出一蹶不振的状态。 李叔却表现出了异样的坚强,在简单办完英子的丧事后,便积极督促我们小孩子重新上学,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几年如一日,一直执着地站在他的讲台上。他依然每天给我们上课,然后每天闲时研究他的化学。 村里的女人都在为李叔叹息,说李叔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妻,英子也没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恐怕以后要孤独终老了。 6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一天天的长大,有一些事情被渐渐地淡忘,但那绿光骷髅却依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拿着尖利的刀子,呲牙裂嘴,要吃我的肉。 再后来我去了县城读中学,并且随着我们村的经济好转,当时那些一起上学的小孩子成了我们村第一批上大学的人。或许是受到了李叔的影响,高中的时候,我的化学成绩很优异,读大学时,我便也选择了化学系。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意外地接触到一种化学试剂,发光氨,也叫鲁米诺。它在警察调查犯罪现场时起到重要的作用,调查人员一般用它来检验现场被擦拭掉的血迹。它本身和碱性物质反应会生成一种离子,而这种离子经过氧化再经由血迹中血红蛋白(含铁)的催化作用,就会产生一种绿色的荧光。 在发现发光氨的作用之后,我被震惊了,半天不能动弹。我反复回想那幕让我无法忘怀的场景,心情许久无法平息。我无法将一个我从小敬重的人与一个杀人凶手联想在一起,但理性的推理却无法遏制地从我脑海中迸跳出来。 我作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在一片漆黑的背景里,一个人用血在自己身上画了一幅骷髅图像,并且洒上了发光氨,令远处无法将他面目看清的人以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架灵异骷髅。 武三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榕树下的骷髅只是有人从别的坟墓里挖掘出来,再趁夜偷走,制造一个骷髅回来复仇的假象;当时地上被拖行着的人其实是早已死去的英子,而伪装成“骷髅”,拖着英子尸体一路发出求救声的人,才是李叔…… 那年寒假回家,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看李叔。没想到只是半年不见,李叔的身体已经变得虚弱不堪。李叔在两个月前被检查出了癌症晚期,他已经无法为孩子们上课了。 看着李叔憔悴的样子,想好的许多话始终无法从嘴里问出来,最后我放弃了,只是给李叔说了一些在大学里的事。 李叔听得异常高兴,眼神却有些黯然,末了低低地叹口气,说:“你们这一代人真好啊!有了梦想就可以去实现,不像我们,你要好好珍惜!” 我点头应着,心里很是伤感。李叔拿出一本厚厚的发黄的本子,左右摸了两下,然后递到我手中,说:“这是我做了很多实验后归纳下来的过程与结论,现在对我没用了,或许都只是一些老知识,但希望对你学习有帮助。” 我知道,这厚本子是李叔毕生的心血,他专研了一辈子,所有的梦想都在这本发黄的本子上。 我谢过李叔,然后告别。 在路上,我边走边翻看李叔的本子,当翻到中间的一页时我停住了脚步,只见那一页的顶端写着:C8H7N3O2——那正是发光氨的化学式。不过我的内心已经释然,假如世间真的需要一种神秘来保护一个好人,那我就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异事件吧。 我回头向李叔的方向望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穿着发黄白衬衫的高瘦身影,站在泥土稀落的山路上,向我招手微笑说:“快点,要上课了。”然后那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撕开身上的衣衫,露出绿色的骨头,冲我呲牙裂嘴,要吃我的肉。 ...
一、神针 明朝末年,江南出了个“神针叶”。神针叶本名叫叶龙先,他少年时便出道行医,博古今之长,胆大心细,往往敢在人的死穴上留针,治疗危重患者,颇有些手段。只是此人年少成名,有些恃才傲物。 叶龙先喜欢游历,这天他来到祈州城,见一群人围着药铺在看热闹。药铺挂着黑底金字招牌,上书“回春堂”三个大字,几个衙役正围着端坐在八仙桌前的一位老者吵闹不休。叶龙先的心一凛,这老者他认识,说起来还算上是冤家对头。 叶龙先十五岁时已经出师坐堂行医,有天来了位怀胎八月的孕妇,她突然流血不止,他把脉后认定是胎死腹中,只有打下死胎才能保全母亲性命。可是就在那家人抓了药想离开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上前拦住他们。此人自称是祈州回春堂的坐堂先生柳回春,访友至此,见叶龙先诊治有误,忍不住上前阻止。柳回春名气比叶龙先大,孕妇的家人最后听从了他的意见,抓了他开的药方回去保胎,结果一个月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叶龙先丢了面子,只好灰溜溜地出门求学了。 叶龙先向看热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衙役是知府蒋十冲的手下。前些日子,蒋知府的独子蒋虎得了怪病,请柳回春去把过脉,当时柳回春说自己治不了。而蒋知府遍寻名医,可是都没人能救治,眼看着儿子不行了,这才又来请柳回春,没想到他死活就是不肯再去。 叶龙先想了想,分开众人,朗声说道:“还是不劳柳老先生了,就由不才出马吧。” 衙役上下打量一下叶龙先,见他年纪不过而立,细白面皮,文文弱弱的一个书生样,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上前推搡:“哪来的野小子,别耽误差爷办事。” 叶龙先微微一笑:“不才正是神针叶龙先!”平日里叶龙先很少自己提到神针的名号,可是今天一来是不提名号就难服众人;二来也是说给柳回春听。叶龙先在这事上是有取巧的心,如果他医不好蒋虎,是正常的事;如果他医好蒋虎,正出了当年的恶气。 一听叶龙先三个字,柳回春马上睁开双目,眼中精光闪闪,射向叶龙先。看着看着,柳回春的眉头越拧越紧。 那些衙役一听神针的名头,马上换了嘴脸,弯腰弓背地请叶龙先上轿。叶龙先正要上轿,却听身后有人断喝一声:“慢!” 叶龙先回头一看,见是柳回春疾步追了上来,他拦住叶龙先,低声道:“叶兄弟,借一步说话。我看你眉心发暗,只怕身染暗疾,还是及早医治吧。”叶龙先哈哈大笑:“柳老先生不想让我去府衙救人,也不必出此下策吧?”说完上轿扬长而去。 二、神针出手 叶龙先刚进府衙后院,已听得哭声一片,进到屋里,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男子,此人脸色发紫,正拼命地挣扎着,显然就是蒋虎了。 叶龙先上前搭过蒋虎的脉,然后挥手一拳,将蒋虎击倒在床。众人不及惊呼,又见叶龙先屏气凝神,口中默念针咒:“天灵节荣,愿保长生,太玄之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各保安宁,神针一下,万毒潜形,急急如律令。”两根银针稳稳地刺入蒋虎两眉中间的眉心穴,和脐上三寸正中的建里穴。再见蒋虎虽然仍是不省人事,呼吸却平稳下来。 蒋知府已听衙役报上神针的大名,上前就叫恩人。叶龙先道:“贵公子的性命只是暂时无忧矣。我还要在蒋公子的眉心穴和建里穴两处留针。这两处都是死穴,因此要非常小心,一个时辰进针不过毫微,进针过多,则命在旦夕。进针过少,则延误病情。这些天我就守在这里,如无意外,数日后公子应该脱险。” 眼看着蒋虎果然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这一天,叶龙先收到柳回春的一封信,上书叶龙先的病况危在旦夕,让他速到回春堂一叙。叶龙先看罢不觉冷笑,想来这柳回春已知蒋虎无大碍,怕脸面上圆不过去,想让他过去借坡下驴,自己岂能上他的当。 叶龙先开出一个药方交给管家说:“去回春堂拿药,今天少爷就能痊愈了,成败就在子时。一定不要出差错。”叶龙先相信,柳回春看到这个药方,一定会知道蒋虎的病况,也一定会输得心服口服。 入夜,叶龙先听着更声,又进了两次针,很快就到了午夜时分。这时房门一开,走进一位少妇,只见她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形容美好,身段婀娜,只是脸色苍白,好像大病初愈。她的手中拎着一个竹餐盒,见到叶龙先就款款拜下:“妾身惦记着我家相公病体,见先生日夜劳顿,特做些薄菜送来。”说完少妇就在桌上摆下酒菜。 别说叶龙先还真有点饿了,他抬箸就吃,少妇举纤手把一盅酒递到叶龙先的嘴边,他哪里还由得自己,一仰脖饮下去,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节外生枝 不知过了多久,叶龙先突然脸上一凉,原来是被水给泼醒的,再看那边床上的蒋虎,身子都硬了。蒋知府见他醒来,怒道:“今天我要你给我儿抵命!”叶龙先冷笑一声:“若是别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可你别忘了,我是神针叶龙先。” 蒋知府一听,忙又是作辑又是央求。叶龙先大步来到床边,只见蒋虎眉心和建里两处的银针已是尽没肉中,他不由得叹道:“最毒妇人心,真真不假。”说完运气起针,先刺涌泉,蒋虎的双足微动,继扎人中,蒋虎偏了偏头,再加针合谷,蒋虎已是双眼睁开了,神志逐渐清醒,并针中脘,蒋虎喉中咯咯作响,终于吁出一口长气。 蒋知府这才放下心来,可忍不住还是埋怨叶龙先:“先生怎么就睡着了?吓死本官了。” 叶龙先哼了一声:“蒋公子得的不是病,是中毒,下毒的就是你家少奶奶!”叶龙先的一句话,可是吓坏了屋中众人,霎时都变了脸色。管家乍着胆子上前道:“先生,我家少奶奶已经过世三个多月了,不会是她吧?” 叶龙先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但他是习医之人,人的呼吸脉象一看即知,死人活人怎会分不清楚。他把昨夜所见细细说来,管家脸上直冒冷汗,说道:“总有下人说在后院看到少奶奶的鬼魂,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叶龙先沉吟一番,说:“不管是人是鬼,你们且在府中搜一下。昨夜我发现情形不对时,已经趁她劝酒之时把银针刺入穴位,她走不远。” 蒋知府半信半疑,可还是命人下去阖府搜查。没过一会儿,几个家人拖着一女子走进来,正是昨夜叶龙先见到的少奶奶,只是此时全身瘫软动弹不得。少奶奶目眦欲裂,高声叫道:“那个禽兽,死一千次一万次不足惜,只可恨我没能得手,不能为妹妹报仇!” “原来你没死,而是藏在府中,竟然谋害亲夫,我看你是找死!”蒋知府怒道。 原来这个蒋虎仗着父亲是知府,在朝廷又有后台,平日里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少奶奶月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被他抢回府中后,受尽折磨。三月前,蒋虎出门数日,正好月容十五岁的妹妹月凤进府来看她,月容想着蒋虎不在家,就留她住下。 谁知蒋虎半夜回来了,见到月凤起了歹心。可怜两个女流,哪里打得过蒋虎,月容被打晕在地,月凤惨遭蹂躏。蒋虎走后,月凤见月容躺在血泊中似已气绝身亡,就一段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树上。 蒋府无人深究,芦席一卷把两姐妹抛尸荒野。其时月容还有一口气在,被路人救醒,她一心想为妹妹报仇,偷得药物“五步逍遥散”后,就找机会潜进蒋府的后花园中。月容只在晚上出入,披头散发脸上抹得红红白白的做鬼状。被人遇到她也不躲避,倒把人吓得惊慌逃散。蒋知府父子作恶多端,府中下人也多是怨声载道,所以也无人为他们尽心,这样一来倒方便了月容行动。那日月容趁蒋虎房里无人,把五步逍遥散倒入西洋红酒瓶中。 蒋虎毒发后月容本想离开,可后来杀出个叶龙先,月容听说不日蒋虎就能痊愈,索性铤而走险,继续留在蒋府中。这天晚上,月容待众人睡下后,从厨房中盗得些酒菜,迷倒了叶龙先。再看蒋虎,睡梦正酣。可她一介女流,杀人谈何容易,横竖下不去手。月容忽然想起,蒋府家人谈论叶龙先医术神奇,在死穴留针,针多刺一分,则人即毙命。再看蒋虎的眉心和脐上三寸各有一枚银针,月容咬牙把针刺了进去,蒋虎猛然向前一蹿,又向后一倒,已是双眼上翻,气绝身亡。月容这才匆匆向后院门逃去。可是没想到才走到后花园时就腿麻脚软,寸步行不得了。 蒋知府听罢早已经暴跳如雷:“来人,乱棒打死这个贱人!” 四、真相背后 “且慢!”叶龙先上前阻止道,“大人,现在蒋公子已无性命之虞,就放过少奶奶吧。” “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本官这是成全她!”蒋知府冷笑数声,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就是一顿乱棍,月容的叫骂声越来越弱,可怜就这样被活活打死在阶下。 那蒋虎眼见这一幕,口角颤抖,可是说不清楚,就手指桌上笔墨。管家忙上前摆好小桌,放上笔墨。蒋虎这才歪歪扭扭写下一个字。叶龙先上前一看,不由得心头一惊,那字正是:“好”。 结发妻子惨死,这贼子竟然还叫好,其凶残可见一斑。叶龙先此时心乱如麻,事情到此,已非他所愿。 原来那日叶龙先一搭蒋虎的脉,就怀疑他是中毒,后来细细诊断,更让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了。蒋虎不仅是中毒,而且中的正是回春堂老东家柳回春的五步逍遥散。 五步逍遥散是柳家祖传治五步蛇毒的药,从不外传,有人被蛇咬伤,不是抬到回春堂救治,就是柳家派人亲自上门。原因很简单,五步蛇毒性很强,咬伤人后,蛇毒随血液流动,破坏伤者的凝血系统,使人流血不止,以至身亡。五步逍遥散是凝血类药,正是化解了五步蛇的抗血凝毒素,所以说对于被蛇咬伤的人来说,五步逍遥散是救命仙丹,可是对身体内没有蛇毒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味致命的毒药。现在看来,蒋虎就是着人暗算,误食了五步逍遥散,以至全身血液流通不畅,气血凝滞,有性命之忧。 叶龙先一边给蒋虎服药降低血液浓度,一边针灸通经络,蒋虎就这样捡回一条命来。可是中毒这种事,口说无凭,怎么能借此打击柳回春,报当年羞辱之仇,让叶龙先着实费了些心思。只是,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为虎作伥,连累月容丢了性命。 叶龙先闭目养神,半晌才工工整整写下一个药方,交给管家,命他去回春堂取药。 药很快就送来了,叶龙先命放在一边,自己先给蒋虎施针。他打开针包,挑出两根毫针,屏气凝神对准穴位反复施针。 正在这时,却听得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针下留人!”叶龙先转头一看,来人竟是柳回春,不由得一惊。 只见柳回春上前对蒋知府深施一礼道:“大人,贵公子的药方一直是在回春堂拿药,今日的药方和往日的不同,往日以活血为主,今日却为凝血。只怕府中有异,所以小人赶来相救,幸好还来得及。”说罢抢过叶龙先手中银针,递到蒋知府面前。蒋知府一看,毫针的针尖已经不见了。 柳回春运气在掌,在穴位上用力一吸,两段细小的针芒从皮下跳了出来,他长舒一口气,道:“这针芒留在体内,会随血液流到脑中,人便会发狂而死。叶先生,你为何要害自己的病人?” 叶龙先咬牙切齿地说:“这样无恶不作,伤天害理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是为民除害!” 柳回春怒道:“杀人之前你首先要想到,你是个治病救人医生,不是惩恶扬善的侠客!” 蒋知府早气得暴跳如雷,命人把叶龙先拉下台阶,乱棍打死。柳回春忙上前阻止道:“叶龙先不比月容,他乃一代名医,名扬天下,难免结交一些权贵,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怕日后大人平添是非口舌。” “可他害我儿在先,是犯了杀人罪,罪已当死!” “叶龙先害人,自有国法惩治,大人不若将他押进大牢,上报朝廷再治罪。”柳回春说得有理有据,蒋知府本不欲再听,可转念一想蒋虎还要他救治,不能得罪了柳回春,这才让人把叶龙先押解下去。 见左右无人,柳回春这才上前附到蒋知府耳边道:“大人,叶龙先押至牢中,这求情的人想来不会少了,想置他于死地也难。不若让老夫去劝劝,也好让他自己认罪伏诛。” 蒋知府略作沉吟,他已经听明白柳回春话里有话,想想也确是如此,再说叶龙先在自己的手中,也不怕他搞鬼。不若送柳回春一个人情,让他好生给蒋虎治病。 蒋知府平了一下气,才向柳回春道:“老先生肯出马是再好不过了,犬子就交给你了。” 柳回春摆手道:“公子已无大妨碍,只要饮食调理即可,不过从此要戒酒色,方可保平安。” 蒋知府听说儿子没事了,心花怒放,也不再留柳回春。 ...
这天,一个长相奇特叫做黑马的人,倒在松山小镇外的长生亭旁。他浑身都是伤口,已经晕死过去了。亭旁有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把尿撒在乞讨用的破碗里,灌黑马喝下,又捉来一只老鼠,用火烤了喂给黑马吃。 黑马捡回一条命,就离开长生亭向镇子里走去。镇中心有家“好运来”饭庄,老板王老五六十岁,还有个长工叫长舌炳。黑马到来的第二天,恰好撞见饭店招人,于是,他就成了好运来的一名学徒。 上工的第一天,王老五对黑马说:“有很多人想来这里做事,他们都比你高大,比你有力气。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黑马一脸茫然,王老五叹了口气说:“你像一个人。”可这个人是谁?他并没有明说。 除了饭店算账时,王老五其余时间都不会出现,饭店里的生意都交给长舌炳打理。 黑马因为初来乍到,经常被其他人欺负。有一次,一个烧火工嫌黑马手脚慢,端起一盘冷水就往他身上泼。长舌炳恰好撞见,狠狠地把烧火工打了一顿。黑马感激涕零,就拜长舌炳为大哥,而长舌炳就称他为小弟。 这日,饭店打烊,两个人在店里喝酒闲聊。聊到各自的身世,长舌炳忽然将舌头往外一吐,他的舌头竟比普通人长了一半! “大哥,你这是?”黑马惊住了。鬼故事 长舌炳吐一口长气,说:“小弟,你可能不信,我出生在小镇外的长生亭,我叫什么,从哪里来,我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我一概不知。” 他“”地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为了活下去,我经常抢别人的东西,被官府抓起来关了很久。可他们也搞不清我是从哪里来的,又诈不出钱,就把我放了。直到有一天,王老板收留了我。” 黑马心中一颤,激动地说:“大哥,你我的身世如出一辙啊!”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听他讲完,长舌炳慨叹一声:“小弟,你我果然有缘!王老板收留我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像一个人。” 黑马忍不住问:“大哥,我像的那个人是谁?你像的那个人又是谁?” 长舌炳想了想,说:“我像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像的那个人是谁。”他一骨碌爬起来,把黑马带到地下室,推开一个黑暗的房间走进去,点亮灯后,指着墙上一张画像,说:“就是这个人。” 画像里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不管脸形、眉毛还是眼睛,竟然与黑马十分相像!黑马惊得张大嘴巴。长舌炳告诉他说,画像中的青年是老板王老五的独生子王炳。三年前,王炳带着家里的两条狗上山打猎,途中不幸摔下山涧。两条狗救主心切,一齐跟着跌落。一人两狗都死了。 黑马听完,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从这以后,黑马干活更加勤快了,什么活都抢着干,尤其是王老五在饭店的时候,他干得特别卖力,还想方设法找机会见一见王老五。王老五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这天,又到了王老五来店里出账的日期。黑马打起精神,找个机会走进账房,“扑通”一声跪在王老五面前,抹着眼泪说:“老板,我是个可怜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如不是老板好心收留,我只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王老五打断他:“马子,你哭什么?有什么事?” 黑马继续哭着说:“老板,如果您不嫌弃,我甘愿做您的儿子,在您身边好好服侍您……” “你说什么?你要做我儿子?”王老五激动地站起来,说,“你一定是看到我儿子王炳的画像了,长舌炳也跟你说过我儿子的事了吧?不错,我是有意在你和长舌炳之间选一个做我的干儿子,但不是现在。” 春去秋来,眨眼过了一年,王老五始终没有决定选谁做干儿子,黑马也只能耐心等待。这一年里,他忽然觉得长舌炳越来越令他不安。他每天晚上都要把门关得死死的,生怕长舌炳突然闯进来伤害他。 一个深夜,黑马刚眯上眼,忽然听到砰砰的拍门声。他心中一跳,透过门缝,看到长舌炳站在外边,双手抬起,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黑马心里一寒,他找来一根棒子,打开门的刹那,一棒打在长舌炳头上。 长舌炳被打倒在地,头上鲜血直流,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黑马,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弟,你这是?” 黑马阴险一笑:“大哥,对不住了,世间的富贵向来只能一个人独享,我知道你就要对我下毒手,要除掉我这个竞争对手,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不,小弟你错了,我……我并没想过要除掉你……”长舌炳痛苦地说。 黑马红着眼睛:“你骗得了谁?你难道不想成为王老板的干儿子?王老板身家百万,只要成为他的儿子,这一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不信你不想!你既然没想过除掉我,那你半夜来拍我的门做什么?” 长舌炳滚落两滴眼泪,难过地说:“我来拍门,只是想叫你出来吃夜宵……”话音未落,人已断了气。 黑马来到外边饭厅,果见桌上摆着碗筷,锅里的夜宵还热气腾腾的。黑马才知是自己心怀鬼胎,他一不做二不休,心肠一狠,就把长舌炳的尸体拖到地下室,连夜挖开墙壁,将尸体砌进了墙里。 长舌炳一死,黑马便接替了他的位置。可令黑马料想不到的是,长舌炳已经死了,王老五没有了比较和选择,却依旧不肯认他做儿子。黑马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他使出种种手段,将饭店里的人手统统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黑马一点点地吞食着王老五的财富,就在他羽翼丰满,准备把王老板处理掉时,王老五忽然带回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 黑马一看来人,就想起来了,这人正是当初那个老乞丐! “臭要饭的,你来干什么?来啊,给我打出去!”黑马吩咐左右动手。 哪知,他刚喊完,只觉得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哗”的一声,老乞丐将一碗液体朝他的脸泼来。 “你给我泼的是什么?”黑马像被雷电击中一样,竟动弹不得了。 老乞丐哈哈大笑:“我给你泼的是尿!知道吗?你和长舌炳就是两条狗!本来你俩已经死了,你们的狗尸被丢弃在路边,是老丐我念在你们对主子忠心,用法术让你们起死回生做了一回人。你做狗时,到死都没有任何的贪婪欲望,没想到,仅仅做了几天人,你的欲望就无限膨胀。你还是重新做回狗吧!” 听完老乞丐的话,黑马只觉得浑身爆裂,低头一看,他的衣服早已不见,身上逐渐长出狗毛。他的脸也在发生变化,最后变成了一张狗脸,倒在地上时,已成了一条死狗! ...
过去我们老家一带有狐、黄、白、绺“四大仙家”之说。狐,即狐狸,黄,即黄鼠狼(黄鼬),白,即兔儿,绺,即是蛇。据说这些异类得道成仙后都给有缘份的人家做“保家仙”,保其人口平安、丰衣足食。所以,人们对“四大仙家”十分尊崇,企盼与仙家结缘。小时候奶奶给我们讲过一个“黄仙”保家的故事,听来颇感惊奇。 奶奶说,离我们村二十多里有个胡家坡村,村里有一个叫胡良的穷汉,家里日子很穷,几亩薄田难以糊口。这年冬季,胡良夜间起来给毛驴添草,猛然瞧见朦胧的月光下从他家的小粮仓里跳出一群比猫小比老鼠大的动物,每只背上都背着一个鼓鼓的小红口袋。胡良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是黄鼠狼从他家的仓库里偷粮食!俗话说“别拿黄鼠狼不当神看”,胡良听老年人讲过,黄鼠狼非常有灵性,会模仿人的动作,能模仿各种声音,经常偷人家鸡、鸭,偷腌在缸里的肉,甚至偷粮食。据说黄鼠狼修成了道行还能迷人,附人体说话。但是如果它跟你有缘就给你“保家”,帮你发财。给它“保”着的人家运东西,小东西一个黄鼠狼背、拽,大东西几只、十几只、几十只、乃至上百只一起抬。听说有的人家就是因为黄鼠狼“保家”发了大财。胡良心想,这些“黄仙”不给他“保家”还把他家的粮食往别人家运,穷家小户的怎能受得了啊……于是,胡良就想向“黄仙”们求个情,他不但没用棍棒轰打偷粮食的黄鼠狼,而且跪在地上咕咚咕咚地给黄鼠狼们连连磕头,一边磕头一边祷告:“黄大仙发发慈悲吧,别把我家那点儿粮食运走啊,我们一家人全靠那点儿粮食活命呢……好心的黄大仙呀,看看我这个穷家多可怜,如能为我胡良‘保家’,让我胡良过上好日子,我全家人每月初一、十五烧香上供,世世代代永不忘记黄大仙的恩德……”胡良祷告完,抬头一看,那一群偷粮食的黄鼠狼全都不见了! 胡良说到做到,按自已许的愿请人代写了“供奉:仁佑慈悲黄仙之位”的黄裱纸牌位,上面又用红纸剪刻了挂帘,供奉在屋中僻静处。你别说,还真灵验!从此后,胡良家小仓库的粮食不但不丢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连屋里的口袋、大缸小罐全都装满了!胡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借钱买酒买肉每逢初一、十五给“黄仙”上供,烧香磕头,并且将一些肉食放在一间棚子里,供“黄仙”的子孙们享用。 这以后,每到深夜胡良家的院子里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胡良知道是“黄仙”在给他家运东西。胡良从窗户眼儿向外张望,院子里成群结队的黄鼠狼有背红口袋的、拽着大包小包的一派繁忙……胡良心里非常受感动,对“黄仙”的敬奉也愈加虔诚。胡良家的橱里、缸里、盆里常发现成块的猪羊肉和一坛坛的烧酒,有时还在柜子里发现一串串铜钱,甚至还有些金银首饰……就这样,没过几年胡良就成了当地有名的大财主。有了钱后,新盖了宽大的房屋,买了上百亩的好田地,又买了骡马和车辆,常年雇着十几个伙计,日子腾腾火火,越过越兴旺。 胡良从一个穷庄稼汉变成了人人敬慕的老太爷,穿着绫罗绸缎,一日三餐珍馐美味,出门骑马坐车,家里出出进进全是高朋贵友,听的全是恭维奉承,十几年来享尽了人间富贵。后来,他听人说黄鼠狼非常爱耍脸子,稍有怠慢就不高兴。要是翻了脸,会反过来把你的财物往外搬运,很快就让你变成穷光蛋……这两年来,胡良本来对黄大仙就有些淡薄了,初一、十五烧香上供磕头的事嫌麻烦也不那么殷勤了。真要是黄大仙怪罪他怎生是好?胡良越想越感到忧心忡忡,怎样才能不让这群黄鼠狼“背叛”呢?经过几天的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绝招”——他要彻底除掉后患…… 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晚上,胡良亲自给“黄仙”牌位焚香,摆供果、供菜。然后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祷告:“大恩大德老黄仙在上,胡良给老仙家磕头了!胡良一家能有今天,全托老仙家之福,现在我家应有尽有,惟独缺少一盘磨豆腐的石磨,敬请老仙家再受一回累,给我运一盘石磨来……” 到了后半夜,胡良便听到院子里有隐隐地说话声:“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胡良把窗户纸戳个窟窿往外一看,一大群黄鼠狼分别顶着两扇沉重的大磨盘从门口正往院子里走。一边缓缓地移动,一边不住地喊:“轻轻轻轻……轻轻轻轻……”胡良猛然大喊一声:“沉!”胡良的喊声刚落,就听到“咕咚、咕咚”两声,两扇磨掉在了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黄鼠狼全都压死了…… 人们常说黄鼠狼有三百六十个“救命屁”,如果遇上危害它的强敌,在情况紧急时便会喷放“救命屁”御敌。黄鼠狼的臭屁气味十分难闻,又臭又臊,能把人熏倒,甚至能使人神经错乱。胡良用毒辣残忍的手段恩将仇报,害死老黄鼠狼的子孙,老黄鼠狼岂能善罢干休?于是,每天日落黄昏后,便有无数只大大小小的黄鼠狼聚集到胡良的家中大放其屁,胡良家的屋里院外到处弥漫着骚臭气,家里所有的粮食、各种食物、缸里的水全都臭不可闻,一家人白天夜晚“哇哇”地呕吐不止。就连喂骡马的草料也不例外,那些骡马都被熏得又是叫又是跳。家中人等惶惶不可终日,一个接一个的病倒了,没病倒的疯疯癫癫,成群的骡马说死就死,几天之内就死光了。金银财物无论放在哪里锁得怎样牢固也不知不觉就没了踪影……就这么三折腾两折腾,没用上一年胡家就彻底败家了,胡良只得沦为乞丐…… ...
白沙县最近总是有孩子失踪,不久人们发现山上荒废许久的道观里来了个身材瘦长的青袍道人,每日安静地在观中打坐,与山下从不往来。有人好奇,问他平日生活用度,他淡淡地回答野果野菜填肚,苦修之人不求每日山珍海味。还有些丢失孩童的人家请他做法找到孩子,他则回答自己是修行之人,不便插手这种世俗之事。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 一天,一个年轻的云游道士路过此地,想要在观中借宿,被青袍道人冷冷拒绝了。借宿人年轻气盛:“你是道士,我也是道士,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怎能冷言谢客?” “同道不同宗,不便共处。” “什么同道不同宗?修道之人还会看是不是同一个祖宗?我从来没听过!你休要欺负我年幼。我来之前问过了,这道观之前没人,你也是两个月前才来的,这观不是你的,你凭什么不让别人住?” 青袍道人嫌他罗嗦,不再回答。闭上眼睛,一甩袖子,年轻道士就随着一阵风退出门外,大门紧接着“砰”的一声关闭了。年轻道士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高人,急忙伏倒在地,请求拜师学艺,求到夜色将至,观内什么回答也没有。年轻人不甘心,又乏又饿,但是怕青衣道人趁自己走开会离开不再回来,就坐在门口一侧,打算这样过一晚上,希望感动道人。 正在百无聊赖地干坐着,突然天空中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明月,四周马上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一阵腥臭的冷风迎面刮来,年轻道士被呛了几口,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时候月亮又出来了,却看见眼前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站在自己面前正看着自己。它小眼长脸,肥胖驼背,看样子是个老妇人打扮,但是身后居然留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一直拖到地上。 年轻道士还坐在地上,吓得一点点往门口靠,连呼“师傅救命,师傅救命!”道观两扇大门呼得同时打开,青袍道人坐在庭院中的方桌旁。年轻道士高兴地正准备爬起来,突然发现他哪里不对。他额头棱角凸出,瞳孔细长,嘴巴微张,从里面吐出一条分叉的细长舌头。年轻道士这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妖,顿时汗如雨下。 门外的妖怪见门内的青袍道人,吃了一惊,马上化成一道黑烟不见了。年轻道士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青袍道人。青袍道人冷冷地对他说:“下山借宿去吧。要是今晚的事说出去,我定不饶你。”年轻道士唯唯诺诺地下山去了。 天亮后,年轻道士正打算离开这个妖怪出没的小镇。迎面走过来一个道姑,蓝衣灰冠,脚步很快,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差点倒在地上。道姑正准备弯腰道歉,看看年轻道士的装扮,说:“我是赶着办一件重要的事,没想到这里碰到同行了,小道长要不要一起去寻找失踪的孩子。”“什么?这里有孩子失踪?”年轻道士刚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道姑忙示意他轻声,然后靠近他说:“前前后后丢了二十多个孩子了,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怀疑是山上道观的道士,因为孩子失踪是他来之后开始的。” 这一句让年轻道士回想起昨晚的经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地回应:“师姐,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转身刚要走,却被道姑紧紧地抓住了衣服,走不动:“你是不是见过他?告诉我怎么回事。”年轻道士记得昨晚青衣道人的话,只管挣扎,怎么也不说。道姑也不勉强,松了手,哼了一声,说:“他不就是个长虫嘛!瞧把你吓得。”年轻道士一听道姑居然道出了他的原本,很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我来就是收他的,怎么会不知道?”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口,倒到手中一粒红丸,两指捏起,放他眼前说:“告诉你,这个东西可以制服他。我来就是要想方设法要他把这粒红丸吃下去。到时候他就难逃劫数。”年轻道士好奇道:“这是?”道姑答:“这是我把雄黄精魄沉入鸩毒中提炼出来的,他只要一吞下去,一定会全身疼动不止,不消一刻,吐尽全身血液而死。”年轻道士大吃一惊:“这未免太过了!我们方外之人怎么能用这个毒辣的手段!”道姑笑道:“他吃了那二十几个小孩难道就不毒吗?”年轻道士不解:“那几个孩子你不是说失踪了吗?现在又怎么说是被吃了?”道姑一愣,忙笑着说:“这是我猜的。”年轻道士想了想,叹口气,说:“那怎么做?”“我已有一定道行,只要靠近那道观,妖道肯定能觉察到。不如你假装亲近他,趁机把这红丸放他茶水中,劝他喝下。我在暗中保护你。”年轻道士怕的要死:“我去?他昨天饶我一命,再去命就没了。”道姑安慰说:“有我暗中保护,你不会有事的。”后把红丸放在他手中,小声说:“别忘了这个。”然后一甩拂尘,轻轻袅袅地走开了。 年轻道士在原地思索一番,大踏步往山上走去。观前门已大开,院中空无一人,偶尔一阵小旋风荡来扬起院中的沙土。年轻道士正想开口询问。忽然有个声音从室内传来:“进来吧。”年轻道士如履薄冰般进了大门,看见青衣道人闭目盘腿坐在老君神像下。年轻道士只好站在门口旁静静恭候。青衣道人一直打坐到日落才起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昨晚留你一命吗?”年轻道士低头记起了道姑的话,说:“也许道长认为我们之间有缘分,所以想招我说话。”青衣道人笑了:“好聪明的年轻人。不错,我是有话对你说。你可知你虽然平生没做亏心事,一心想要除尽天下不平事,到处惩恶扬善,可是却不得善终,最终会落得个身首异处,而且这个结果就要应验在最近几日。”年轻道士听了好比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知道了我跟道姑商量的事情,想要害我? 青衣道人看他的神色多有疑惑,就带年轻道士到院中石桌前,桌子上放了一个洗脸盆,里面盛满了清水。青衣道人伸出食指在水中搅动了几下,水中就出现了一个会动的画面。年轻道士探身去看,画中一个男子走在林间小道上,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伙强盗要抢他的包裹,他拉住包裹不肯放手,其中一个强盗上来朝他脖子上一刀。强盗见人死了,慌忙一哄而散。那个人的头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停下来后睁眼看着他,他看清了,这面孔居然是自己!年轻道士吓坏了,急忙跪在地上求仙师救命。青衣道人把他拉起来,说:“生死簿上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年轻道士听了大哭。青衣道人叹息道:“你我也是有缘,我不忍心见你落个如此下场。这样吧,你与我换形,互换身体,我在你体内替你挨刀时,使个幻术,假装头掉了,然后等强盗和阴差走远,再换回去。但是贫道的身体,在你精魄进入后一定要万分爱惜,我乃是千年青蛇,此躯经过多重磨难,已非肉体凡胎可比。”年轻道士听了感激不已,但突然又想起道姑一口断定孩子的失踪与青衣道士有关,到底这个道姑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一定要拉上自己来除掉面前的道士呢?心里想着,嘴上没说。青衣道士传了他一些换形术的口诀,然后嘱咐他现在下山,明天傍晚再来与他一起学习换形术。 年轻道士刚下山,就看到道姑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等候他。见他来了,就问情况怎么样?年轻道士存了个心眼,说:“我什么降妖术都没有,怎么敢随便下手?弄不好反而被害。”道姑听了,说:“好,我教你一个保命的法子。我这里有一块隐身珠,是我偶然所得。只要手握念动咒语,即可隐身,再念咒语就会现身。”年轻道士听了开心的不得了,连忙说,我一定按道姐交代的把事情办得稳稳妥妥的,然后拿了珠子学咒语。 第二天傍晚年轻道士如期赴约,青衣道人教了他换形术,然后两人开始各自开始准备换形。年轻道士故意念错记几个词,做动作不规范,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青衣道人也看出来了,说:“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走吧。”年轻道士很吃惊,两次都放自己走,怎么可能是坏人?哪个道姑很可疑,于是,说:“师傅小心,我觉得最近可能有人找你麻烦。”青衣道人没有一丝惊讶,镇定地说:“是一个女道士吧。”年轻道士满脸不解,赶紧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石头。青衣道人继续说:“她跟我之间的仇恨不可化解。那晚你在观外见到的大老鼠就是她。我刚修道时,还未脱荤性,再加上蛇本就是以鼠为食,所以我害了她不少子孙,她对我恨之入骨。只是她修行不如我,所以一直迟迟不敢下手。我听说她最近在白沙县以小孩为食,想要增进功力来向我报仇。我自知自己已罪孽深重,不忍心再牵连她人因我而堕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也来到了这里,希望与她做个了结。” “老东西,做个了结是应该,但是骗人就不应该了。”道姑突然从树后面闪了出来,“你什么时候有后悔过呀?还不是怕我暗算你,就想方设法地要除掉我,”说着瞄了两眼年轻道士,哼哼笑了两声,“嫌我之前用法器损伤了你的身体又没办法恢复,就打人家小道士的主意呀,还把自己给夸得多无辜,我都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越老越不知羞耻了?”年轻道士吓得连连倒退,原来他教我换形术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幸亏我没照他说的做。蛇妖看已揭穿,就变了蛇脸,眼中地瞳孔陡然缩成一把剑;“彼此彼此,既然来了,何必跟上次一样溜走呢?大家一决高下吧!” “噶哈哈哈-----”道姑一阵大笑,声音很尖细,非常刺耳,脸也随笑声变成了老鼠模样,“你以为我那么笨吗?明知道打不过你,还出来?”蛇妖马上运功试下自己的身体,突然觉得全身发烫,随着功力汇集到手上,手上血管暴起,越鼓越大,蛇妖惊恐地叫:“你做了什么?”鼠妖笑得更刺耳了:“我就怀疑那个小道士不会听我的,所以把一部分毒偷偷加在他身上,你接触他的时候就会染上,小道士从小吃素,这毒对他没用,但是对你,可就不一样了。你现在功力没办法使出,就只能等着被我宰。哈哈哈哈……”说完就要动手。 蛇妖马上扭头对年轻道士说:“你还不快帮我把他擦掉,等她杀了我,就回来杀你。”年轻道士还在犹豫,蛇妖又说:“她杀那些小孩子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你真的以为她会放过你吗?”年轻道士打了个激灵,忙用袖子擦蛇妖的手。鼠妖见状,用尾巴在地面扫起阵阵尘土,呛得年轻道士直打喷嚏,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捂住鼻子。鼠妖趁势张开右手,五指指甲瞬间长长,往蛇妖脖子上一挥,蛇妖的脖子就划开了一个大口,血喷射出来,鼠妖立刻跃上去撕咬。蛇妖手上的毒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又被鼠妖咬住,非常痛苦,身体恢复了本来蛇的面貌,一边挣扎一边紧紧缠住鼠妖,把年轻道士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动弹。两个妖怪就这样僵持不下,渐渐东方露出鱼肚白,两个都渐渐失去力气,奄奄一息。 蛇妖喊年轻道士:“帮我杀了她,我把我毕生所学交给你。”鼠妖听了忙说:“他哄你的,忘了他身躯已坏,想拿你的换吗?”两个人吵吵不休,年轻道士谁也不敢靠近,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鼠妖给自己的隐身珠,于是念动咒语隐身。两个妖怪还在拼个你死我活,没注意到年轻道士的消失。年轻道士看到两个妖怪搅在一起的地方靠近一个斜坡,坡上有个长长的大石头,应该是下雨时从上面冲下来的。于是他爬上斜坡,使劲往下推石头。石头滚落下来正好砸到两个妖怪脑袋上,同时丧命。 年轻道士看在他们教了自己一场的份上收拾了两个妖怪的尸体,埋在一起,又做了一个简单的道场,从此就在道观安顿下来了。 ...
唐朝天宝年间,滕阳县滕山的小溪里出产一种通体粉嫩、腮部酷似桃花的桃花鱼,远近闻名。有个姓屠的落魄书生流落到此,靠捕桃花鱼为生。 这天早上,屠生发现前一晚放置的捕鱼笼破了个大口子,里面一条鱼也没有了,只散落着许多鱼鳞和一截两尺长的烂木头。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屠生犯起了嘀咕,心想哪有这么奇怪的事啊?他毕竟也读过几年书,开始疑心这截烂木头。他假装怒气冲冲地把烂木头塞进鱼笼,挑在背后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道:“这块烂木头几次弄坏我的鱼笼,今天非劈碎它不可!” 话音刚落,鱼笼里一阵,那块烂木头突然伸展开来,成了一个两尺来长的怪物,这东西像只独臂独脚的猴子,还长着一张人脸!怪物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我是山鸮鸟,忍不住嘴馋钻进鱼笼去吃了桃花鱼,实在对不起,如果你放了我,我包你每天满载而归。”屠生有些心动,“怎么保证放了你之后,你会信守诺言呢?”怪物一张嘴,吐出颗杏子大小的珠子说:“这颗力珠抵押给你。”屠生于是与它约好一月为期,到时归还力珠,两不相欠。 从那以后,屠生每天都大获丰收,靠着卖鱼赚了不少银子。很快一月之期就要到了,这天,屠生卖完鱼走在街上,不小心把力珠掉在了地上。旁边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见了,看中了屠生的珠子,屠生知道珠子不属于自己,起初不肯卖,那吴客商一路加价到白银2000两,屠生贪念顿起,把力珠卖给了他。 屠生得了大笔银子,马上买地盖房,娶妻成家,从此不再去滕山捕鱼了。中秋次日清晨,屠生的妻子去溪边打水,竟过了约一个时辰才回来,目光呆滞,动作僵硬,怪怪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屠生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应道:“我是屠生……” 话刚出口,屠生突然感觉脑子一木,浑身僵硬,接着思想和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了。他一把推开妻子,嘴里喊着:“我还给你!我还给你!”踉踉跄跄地向小溪跑去。转过一个弯,路边突然跳出一人大喝道:“失心汉!你要到哪里去!”这一声如同炸雷一般,屠生只觉得头皮一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人将屠生扶回,用一碗热汤灌醒。屠生缓缓睁开眼,认得这人赫然就是买力珠的吴客商。 吴客商自称伏虎山道士,常年云游四方,专门降妖除魔。那天在集市上看到屠生身怀力珠,认得乃是山鸮的内丹。山鸮见力珠被屠生卖了,一直怀恨报复,见屠生妻子到溪边捕鱼,便摄了她的心智,操纵她回家呼喊屠生姓名,摄魂术就转移到了屠生身上,然后操纵屠生跑到溪边,夺回力珠。 屠生和妻子痛哭流涕,跪求吴道士搭救。吴道士沉思片刻,对屠生小声交代,屠生依法而行,远远来到小溪边,先把力珠投进水里,接着又给一条死狗穿上他的衣服,贴上符咒投下水去。溪水里顿时风生浪涌,接着就是一阵衣服被撕裂和撕咬血肉的声音。屠生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当天夜里,月明星稀,晴空万里,吴道士在桃花潭边设坛作法。他告诉屠生,山鸮道行已深,恐怕不易对付,为保万无一失,要屠生请来村里的百姓把他围在中间,为他护法。二更天刚过,忽然乌云满天,风雨大作,吴道士手执七星剑,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大喝一声:“来!”一大块浓厚的黑云整个笼罩在潭水上空,不断冒着电光,好像随时都要劈向潭水中一般。 潭水忽然一阵翻滚,山鸮尖小的脑袋缓缓露出了水面,死死地盯着吴道士.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又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半空中一个霹雳击来,电光直刺水面,在山鸮沉下处炸响,水花飞溅出十几丈高!青烟散后,一个东西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小兽。吴道士喜出望外:“成了!”屠生见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吴道士指着山鸮的尸体喊道:“快,把它肚子里的另一颗力珠给我找出来!” 屠生在那堆碎肉里一阵摸索,找到了力珠。吴道士双手接过,激动得手舞足蹈,一扬手,将力珠塞进嘴里,一口吞下!他顿时变得面色赤红,头顶也冒起了阵阵青烟。 最后,吴道士欣喜说道:“力珠乃是山鸮汲取日月精华炼成,共雌雄两颗,现在我都得了,助我功力大进!”屠生赞道:“大师果然高明,我想请教大师尊姓大名,日后我们也好感恩戴德。”吴道士欣然答道:“在下姓吴名公。”屠生似乎没有听清:“吴公?” 吴道士点点头:“正是。”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屠生的声音有些异常,再一看,他的眼神竟有几分诡异,正要呼号时,全身已是僵硬麻木,当即失去了控制。屠生阴狠一笑,转身对村民们说:“妖物已除,大家请回吧!”等别人都离开后,屠生最后起身,他走路的姿势十分古怪,只有左边一臂一腿挪动。 这时,一个胆大的后生去拨弄那山鸮的尸体,忽然一脸疑惑地说道:“这怪物也没什么奇怪之处,怎么我看像只死狗呢?”话音未落,身后一声巨响,一道霹雳穿过屠生家的屋顶,不偏不倚击中了吴道士,可怜吴道士只剩下了一片残破的道袍。 原来那吴道士是山蜈蚣所变,与山鸮素来相生相克。山蜈蚣大劫在即,正愁难以化解,忽然看到了山鸮将力珠抵押给屠生,便想出了一条李代桃僵的毒计。他化作吴道士,假意搭救屠生,借他之手在力珠上抹上了自己的蜈蚣毒,想把天雷引到山鸮身上,替它遭受天谴。之后他还怕不保险,骗来村民们把他围在中间,因为天雷不能伤及无辜。 山蜈蚣作法引雷,山鸮将计就计,把山蜈蚣用来骗它的死狗推上水面,造成自己被雷击死的假象。山蜈蚣得意忘形之下放松了警惕,这时山鸮故伎重施,借屠生之口问他姓名,把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再把其他百姓都送出屋外。山蜈蚣失去人类庇护,天雷如期而至,可怜他纵然机关算尽,最后还是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经此变故之后,那山鸮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滕山出没的消息。而那屠生两次被山鸮秘术所控,心魄和身体均受伤害极深,右臂右腿失去知觉,时常无由来地发怔,无论你如何跟他说话交谈,均不回应,只有一个事情例外:此时你若问他姓名,他竟猛然暴起,一口浓涎唾来,大骂道:“你想害我!” ...
入赘仙府 明朝永乐年间,有位担任镇江盐道史的官员名叫秦龙。这一日,他因公务前往高邮,路经一座小庙,遂进内歇息。庙正中供奉着女娲像,旁边立着几座侍女像。其中一座红衣仕女像雕琢得摇曳生姿宛若西子,看得秦龙心旷神怡,直叹道:“人生在世,若得此仙为妻,死而无憾。”话一出口,旁边便有人大笑道:“这有何难?” 说话之人叫玄远,是云游的道士,与秦龙在路上邂逅,两人相谈甚欢,于是结伴而行。 在秦龙苦求下,玄远决定施法为其求婚。他取黄纸一张,画符其上,令秦龙割下一绺前额毛发,连同符纸置于红衣像前,取火焚之。而后玄远趺坐闭目,时而念念有词,时而侧耳聆听,过了半晌,面露喜色地道:“恭喜居士,仙子已应允,但仙子乃仙府中人,不惯凡俗生活,不知居士肯否放下繁华,入赘仙府?”秦龙毅然道:“若能与仙子厮守,俗世繁华又算什么?”玄远大笑,对秦龙说,半月之后,仙府将派人前去秦府接应。 秦龙回到家后,辞却官职,遣散各房姨太,坐等佳音。半月光阴倏过,这天月上梢头时分,府外突然锣鼓喧天,笙管齐鸣。秦龙迎出门去,见门口停着数辆马车,为首一辆驷马金顶,透过垂帘,内中隐约显出一人影,风姿绰约美不胜收。两旁站着华仆,手擎彩旌。如此声势,早引得巷内旁邻探首观看,议论纷纷。 见秦龙出来,一领头模样的青衣官袍老汉上前深深一揖,恭敬道:“这位便是姑爷吧,请上车。” 秦龙大喜,遂命家仆将聘礼放于后面车辆,乐滋滋地上了金顶马车。在旁邻的引颈叹观中,车队渐渐远去,消逝在黑夜中。 秦龙入赘仙府之事很快便沸扬全城。这日正午,镇江府衙来了一人,自称何良。何良乃当朝左都御史,为人刚直不阿。镇江知府毕懋闻听此人骤至,大吃一惊,连忙整衣迎接。 落座后,何良劈头问起秦龙之事,毕懋遂一五一十说与他听。何良冷笑连连:“哪里来的仙神?不过雕虫小技愚弄村姑尔。”何良透露,朝廷已接到秦龙贪污的奏报,是以派他前来调查,没想到秦龙居然匆匆辞官,还闹出如此奇谲之事。“此事我定查个水落石出。” 何良乃雷厉风行之人,午后旋即展开调查。他传叫了几位目击者,详询当天情形,尤其是迎亲队离开的行踪。据目击者说,当夜雾气甚浓,只隐约见迎亲车马行至江边,而后就消失了。听闻此仙子乃江神之女,故进了江中洞府。 何良怒道:“我看是借雾渡江逃逸了,秦龙祖籍哪里?” 毕懋回道:“湖广人士,祖居长沙。” 何良立即派人往长沙调查。十天后,探子归来报告,说他们刚到长沙,还未来得及进秦宅搜查,秦宅就起了一场大火,无人逃生。“据附近百姓讲,宅内居住的是秦龙的胞弟秦虎,此人嗜赌成性,欠了赌坊上万两银子,赌坊催债未果,盛怒之下放火。” “有人见到秦龙吗?” “这倒没有。” 毕懋小心翼翼进言道:“何大人,依下官所知,秦龙同胞之情颇厚,他若果真回了家,必不会眼看着弟弟因欠赌债而丧命!再者,仙神之事也绝非虚无,我朝太祖之母陈氏梦神授药,吞后诞下太祖,及产当日红光满室,天有五彩祥云,这亦是仙神之兆。” 何良沉思了一下,吩咐毕懋派人去找那个替秦龙施法牵线的玄远道士。毕懋有些为难:“玄远行踪飘忽不定,若要找寻,困难重重。”何良态度很坚决:“此人乃本案关键,必须找到。再者,若秦龙果是入赘仙府,那玄远便是有通天达神之能,应荐于朝廷效命。” 毕懋派出衙内半数差役在镇江府及周边日夜打探,过了数日,依旧消息全无。 神秘女尸 这天晚上,何良正欲宽衣歇息,油灯一闪,一柄小刀透过窗子钉在墙上。他大吃一惊,只见那小刀上钉着一张字条,字条上书着:欲寻玄远,请只身速往野荒坡义庄,切勿惊动他人! 什么人漏夜飞刀留书?何良素来胆大,决定前往义庄一探究竟。野荒坡义庄在城东,距离他落脚的镇江府衙约二十里路程。他骑上一匹快马,半炷香时间便到了地点。何良将马拴在树旁,点亮灯笼,迈进暗沉沉的义庄大门。 黑暗之中,一个个棺材藏匿其中,如择人而噬的野兽。何良抬高灯笼,喊道:“我已到了,阁下还不现身?”四周静寂,无人应答。何良又喊道:“若阁下不愿现身,那我可要走了。”说完作势要走。 “咯吱”一声,东南角一个棺材中发出轻微动静,何良腾地转身,只见那棺木抖动一下,棺盖缓缓移开,从内中站出一人来。借着昏暝的灯光望去,却是名长发红衣女子,脸色苍白,目光空洞。何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厉声喝道:“呔,你是何人?” 女子不语,一步一步逼近,突地伸出尖利的红指甲向何良脖颈间划去。何良大吃一惊,正欲闪躲,可身子竟无法动弹,顿时,一阵冰凉彻骨的刺痛从脖颈传向周身。何良拼尽力气,使劲往后一扬,“砰”一声,醒转过来,这才发觉是噩梦一场。窗纸透白,已是拂晓了。 何良抹去额头虚汗,唤丫环伺候更衣。丫环进来瞧了何良一眼,惊道:“大人,您的脖子怎么了?” 何良一摸脖子,触手湿腻,竟是血渍。怎与昨夜梦境吻合?何良疑窦丛生,召集了府内几位差役,赶往义庄查看。果然,在东南角的棺木中找到一具红衣女尸,瞧那容颜,俨然梦中所见。 差役当中有秦龙的邻居,顿时颤声道:“她……她就是秦龙娶的仙子!” 众人哗然。 经仵作验尸查证,女子是被勒住喉咙窒息而死。想到昨夜梦境,何良不免有些害怕,莫非世间真有鬼魂? 随后接连几日,镇江府连降暴雨,何良被困在房内,心情烦躁。初五,天终于放晴。毕懋来报,说城外三里处山上的生圹中发现了两具尸体。 生圹乃人活着时为自己修建的墓穴,多是有钱人的作为。这座生圹甚是隐秘,若非连日大雨将墓口冲塌,估计无人寻得。众人跳进生圹,见空荡荡的墓室中伏着两具尸体。差役将第一具尸体翻转过来,众人大吃一惊,竟是秦龙! 待第二具尸体翻转过来时,一向见惯死人的差役们都忍不住腿抖如筛。为何?只见那死者短髯,圆脸,入鬓斜眉,赫然就是左都御史何良。一个差役喊了声“鬼呀”,便往墓口跑去。他这一起头,其他几个差役也疯了一样争先恐后逃窜。一时之间,生圹内只剩下何良、毕懋及地上两具尸首。 阴司差役 静寂之后,毕懋不由退后两步,犹犹豫豫道:“何大人,你看这……”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在他也不用再说什么,因为何良并未理会他,只是瞪着眼望着墓口方向,似乎发现了更惊恐的事。毕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墓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人。旁侧两人黑衣打扮,头戴方帽,手持刀戟,阴森肃穆,中间那人披头散发,手脚皆上重锁链,赫然便是秦龙。 两个何良,两个秦龙! 只闻那秦龙冷笑:“何大人,几日不见,可想煞下官了。”何良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 秦龙怪笑道:“我的确已被你害死,只是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也已死了五日,为何迟迟不来阴司报到?” 何良嘶声道:“你胡说什么?” 秦龙恨道:“何良,五日之前,就在此地,你那一刀刺进了我的胸膛,而我在垂死之前,亦拔刀掷进了你的后心,这座大好的无名生圹,冥冥之中倒像是为我俩准备的。” 正说着,左侧黑衣人掏出一副锁链扔到何良面前,冷冷道:“何良,我乃阴司差役,奉命抓你回去,还不束手就缚。” 何良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退后一步。 秦龙叹道:“何良啊何良,你这奸邪伪君子,打着忠正旗号,尽行些谋财害命勾当,不仅想私吞我的财物,还杀人灭口,你这种冷血之辈,生前虽侥幸逃脱,死后也必将受到应有惩治。”秦龙转头向阴司差役问道:“上差大人,像他这种罪过,应受什么刑?” 阴司差役一字一句道:“刀山火海,油锅沸鼎。” 何良身子一震,面若死灰,突然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哀求道:“上差大人,小人已知罪,饶命啊。” 阴司鬼差道:“你知罪?你知什么罪?” 何良道:“小人千不该万不该,为了钱财谋害秦龙和他的女人……” 右侧阴司差役丢下一纸供词,道:“既已知罪,速速画押随我归案。” 何良此刻已乱了方寸,忙不迭地在供词上画了押。阴司差役收了供词,手一挥,只见门口一个人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数盏灯笼将墓室照亮了。毕懋和秦龙立刻跪地拜倒,躺在地上的“秦龙”与“何良”也一骨碌站了起来。 见到那人,何良恍然大悟,瘫软在地,恨声道:“原来是你在捣鬼?” 来人叫马成祖,位居右都御史,乃何良在朝中的头号政敌。 真相大白 事情要从秦龙开始讲起。秦龙借任职便利,鲸吞国家财物,收受盐帮贿赂,此事被言官奏请朝廷。太祖曾定下法令,官员只要贪污60两银子,一律判处死刑,而秦龙所贪数目,死上一百回恐怕都不够,是以他得知自己被弹劾后,非常惶恐。 说来也巧,秦龙在前往高邮办理公务时碰到了玄远。这玄远本是邪道士,是高邮附近一伙绿林土匪的军师,对秦龙的家财觊觎已久。闻听秦龙前往高邮,便假意在路上与之邂逅,用花言巧语赢得秦龙好感,得以同行。玄远见秦龙在女娲庙中对红衣侍女像恋恋不舍,便灵机一动,编出入赘仙府的谎言,想以此骗取秦龙的财物。 秦龙虽然好色,却是聪明之人,深知鬼神之事不可信,但他认为此事正是自己金蝉脱壳的好机会,是以将计就计,配合玄远上演了一出入赘仙府的荒唐事。 入赘那夜的迎亲队伍全是玄远的同伙,那位青衣官袍老汉,就是匪首张大虬,而坐在金顶马车中的“仙子”,是玄远从邻县妓院买来的青楼女子,名叫湘红,与女娲神庙的红衣侍女有几分相似。秦龙带上家产随张大虬来至江边,弃车登船。船行至江中心,张大虬一帮人欲谋害秦龙,秦龙早有防备,寻机跳入江中。张大虬见走了秦龙,也没放在心上,反正钱财已经到手。他们聚在内舱,喝酒吃肉庆贺。没想到,秦龙早已在酒中下了毒,一帮匪类皆在醉梦中死去。 秦龙自幼在洞庭湖畔长大,水性极好,跳入江中后,悄悄搭在船后,一路尾随,见匪类中毒,便悄悄爬上了船。他见湘红貌美,色心大动,用解药将其救下,而后悄悄逃回了长沙祖宅。之后,他便闭门不出,整日与湘红花天酒地。这日两人正在被窝内嬉戏,被何良的人抓了个正着。差役按照何良的密令,纵了一把大火将秦宅烧个精光。 原来这何良貌似忠厚,实则凶狠贪婪,他料想秦龙大有油水可榨,是以令人将秦龙秘密带回镇江。当得知从秦宅内仅搜出5万两赃银时,他断定秦龙在别处还藏有财物,便想将秦龙所有钱物全部挤出后再行灭口,最后只须向朝廷奏报“仙府入赘事件属实”即可。 熬了几天之后,秦龙终于招认,另有价值30万两的钱物藏在镇江城外一座隐秘的生圹之中。何良命他带路去寻,秦龙料想何良可能会杀人灭口,所以要求只可何良与他二人单独前去,如此,届时就算扭打起来,他也有一半胜算。 两人趁黑夜来到生圹,果然寻见了30万两钱物。何良动了杀机,一刀捅在了秦龙的胸膛上。秦龙倒地之后,也拼死拔刀掷向何良,致使他腰部重创。何良强忍疼痛,回到了住所。与此同时,他命一个叫申屠鸿的随从将湘红带去野外除掉。随后几日连降暴雨,何良借故在房中休息养伤,准备待伤养好之后,便将暂存于生圹中的财物带离镇江。 谁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良这些事都被毕懋看在眼里。毕懋其实是马成祖的远房亲戚,何良一来到镇江府,他就通知了马成祖。跟着,又尾随何良与秦龙到了生圹,等何良走后,他便派人到生圹之中搬走了财物。 秦龙因为事先在胸口藏了一片厚皮甲,是以捡回了一条命。马成祖闻讯星夜赶到镇江,密审秦龙。听了秦龙的招认后,马成祖大喜,但他同时也知道,要扳倒何良仅凭秦龙的口供还嫌不足。于是,马成祖先派人以飞刀留书将何良骗到义庄,演了一出“女鬼现身”的好戏。何良遇到女鬼时不能动弹,实则是有人在旁吹了迷烟的原因。何良晕倒后,毕懋立刻命人将他送回客房。待何良醒来,见脖颈果有伤口,而义庄亦有女尸时,心中已犯嘀咕。他叫来申屠鸿询问。申屠鸿也很纳闷,自己明明是在城西金山寺附近把湘红杀死后沉尸寺旁的湖中,这尸体怎么会在城东的义庄出现?何良联想到梦中情形,认为可能是湘红的鬼魂作祟,心中不由惊悚。 等何良在生圹内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躺在地上,思绪已乱,而紧跟着明明已死的秦龙和阴司差役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里已完全崩溃,由此掉进了马成祖的圈套。 一个月后,皇上下旨,将秦龙与何良斩首示众。 ...
这一日,天气晴朗,一群人在冒烟咕咚的在拆除一栋老房子。 原来是村里的大财主要翻盖新房子,这不,雇佣了一伙村民先拆除老宅院。 财主姓董名卿,祖上呢也曾经官拜大学士,后来家族没落举家迁移到这个村子隐居了下来。 这个老宅子据说已经几百年了,这董卿呢天生善于做生意,那生意是越做越大,这家里钱财多了,俗话说饱思淫意这妻妾也就成群了。 妻妾一成群这宅子就显得挤吧,都离得太近,说不好听的放个屁都能听到,这口角也就多了。 妻妾们那是三天不打两天就闹,把个董卿闹的是焦头烂额烦不胜烦。这董卿一琢磨,不行,我要把宅子修的大大的,让你们隔离的远远的,自己也好省点心。 说干就干,把全家人安排在一个临时住所,找人选了个好日子这就开始了。 有钱啥事都好办,这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偌大个老宅子就剩下残垣断壁了。 夜晚降临了,雇佣来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家休息了,只剩下几个看院子的坐在废墟上胡乱的侃着大山。 夜半,人们都进入了梦乡,那几个看院子的围着院子转了转看看没什么事也都东倒西歪的进入了梦乡。 谁也没有看见,一阵青烟过后,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出现在院子里,只见那老鼠背部黑毛油黑锃亮,雪白的四肢粗壮肥大,直立起身子就像一头山羊那么大。 老鼠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绕着被拆成残垣断壁的老宅子走了一圈,转身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踪影。 再说这董卿这两日张罗的也是累了,早早就睡了。睡梦中就梦见一个体型硕大的老鼠站在自己床前。 董卿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忽然,董卿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床剧烈的抖动起来,董卿吓得是彻底清醒过来。 无奈是想起起不来,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这董卿是吓得肝胆俱裂就是动不了。 过了良久,床似乎不动了,浑身被汗湿透的董卿试着动了动,别说,还真就能动了。 那董卿是跳下床来撕心裂肺的大喊来人呐,来人呐…… 深更半夜的他这一嗓子惊动了所有人,都蜂拥跑来看看出啥事了? 董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是做梦吧?刚才那是太真实了。你说是真实的吧,还真就是啥也没有。 老鼠,大老鼠,董卿忽然想起那个出现在梦里的大老鼠,是老鼠,像羊羔那么大的黑老鼠。 在哪里?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老鼠?东家,我看你是做恶梦了吧? 是啊,难道真是我做噩梦了?可能是这几日太忙了思绪过度做噩梦了,董卿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第二天一早,大伙接着干昨天没有干完的活。开始清理废墟,赶着挖宅基地。 这董卿也在现场倒背着双手看着干活的进度。 废墟清理差不多的时候,有个村民跑过来,东家,院子靠东墙的地方有个大洞,好大好大的洞,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我去看看。这董卿来到村民所指的地方一看,可不是吗,一个直径有一米多的一个圆圆的大洞出现在宅基地上。 用手摸摸。洞口非常光滑,看样子应该有什么经常出入才会这样子,向里面探头看看,洞是斜着向里面延伸的。 东家,你家以前挖这么大个洞做什么?是啊,难道是祖上挖的?可是一直没听说过呀? 董卿陷入了沉思,回想回想确实没人跟我说过有这么一个洞。那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董卿想起来了,洞这个位置以前是有一所不大的小屋子,自己小的时候是被告诉不可以来这里玩,那个小屋子整日被一把大锁头锁住,又年久失修又破又烂,坐落在院落东边的一个角上,所以随着世间的推移就变成了堆柴草的柴草垛了,渐渐的被遗忘在了那里。 莫非这洞里有什么玄机?董卿决定研究研究看看洞里到底咋回事? 这董卿啊试了试,这个洞大人身形还真是很难爬进去,回头看了看,得找个瘦小的半大娃娃进去看看。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两银子讲好一个瘦小的村民拿着火把就钻进了洞里,停,这董卿起了个心眼,你先出来。 转身叫人拿来一捆长绳子,绳子的一头就拴在了进洞村民的腰上,你要是感觉不对你就拼命扯绳子,我们就把你拉出来。 村民答应着拿着火把就钻了进去,绳子在一点一点的放进去,眼看着放进去有十几米了,还在继续。 咋这么深呢?到底是什么洞?东家,不会是你祖上留下的金银财宝吧? 这董卿也期盼着呢,这要是祖上给留下金银财宝那自己不是更发达了,一时也是激动不已。 忽然,绳子快速的向里面滑去,就好像有一个很大的力量在往下拽,拉都拉不住。快拉住绳子,快……大伙拼命的拉住下滑的绳子。忽然里面一轻大伙都一时收不住全都闹了个仰八叉,哎吆,哎吆可摔死我了…… 快起来,快往出拉绳子,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绳子变得好轻,似乎少了好多分量。 大家手忙脚乱的拉出绳子一头一看,傻眼了。 绳子还好好的捆在刚进去那个村民的腰间,只是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少了好多零件。 头没了,四肢没了一个腰连带着几个肋巴骨拖着一段肠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的妈呀!瞬间人跑光了…… 董卿也跑了,而且比谁跑的都快。完了,出人命他倒是不怕,大不了多赔点钱就是了,可是洞里到底是啥呀?自己这房子还盖不盖了? 这好好的大活人转眼就被撕把零碎,这洞里不是妖精也是野兽了。 有人给出主意不如把那个洞掩埋了,再另外选一个宅基地盖新房子吧?不行,这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说啥也不能毁在自己手里。这董卿胆子不大可是那是一个主意正,叫死理的人。 可是再也没有人敢去老院子了,没有人再愿意去给自己挖地基了,这董卿是每日望着老院子愁眉不展。 有个手下伙计就给出个主意,东家,不如找个先生给看看吧? 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董卿立刻来了精神,多派手下四处去找能人。 还别说,巧了,正赶上一个游方的和尚来到村子里。这董卿如获至宝的把和尚请到老宅子。 没人敢跟着进院子,只得远远的看着,这和尚一个人就来到了洞口前。 和尚绕洞口走了一下,盘腿就坐在了洞口,拿出木鱼,棒棒棒的敲了起来。 一个硕大的老鼠出现在和尚面前,一人一鼠开始争论着什么。 这不是那晚出现梦里的老鼠吗?董卿想起来了,原来那个晚上就是它在作怪啊?董卿越想越生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里恨恨的想着怎么样让和尚收拾了这只可恶的大老鼠。 不一会,老鼠不见了。和尚走过来,施主这边说话。 和尚把董卿让到一边,施主,这是一个老鼠洞,刚才你已经看到了,那是一只已经成精的老鼠,洞里面是它的鼠子鼠孙。 我看见了,董卿打断了和尚的话,大师你就说吧,怎样才能把他们消灭掉?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莫要乱讲。 我不是乱讲,它吃了人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它还去差点把我给吓死。 施主,你听我说,这是个成精的老鼠,并且和你们家有很深的渊源,我问清楚了,在你祖上曾经在朝为官对吧? 对,这个我是知道的。那就对了,和尚接着说,你祖上得罪权贵命不保夕,当时是家里的一只成了精的老鼠救了你祖上的性命,这才得以逃到这里开枝散叶保得你们一脉相传。 当时你祖上与鼠精达成协议,那就是世世代代供奉鼠精香火不得中断。 可是历经久远后代都渐渐忘记了供奉断了香火,鼠精也没找你们麻烦,只是要求你这次翻盖宅邸给它重新留出一间,还盖在原来的位置上,得以香火延续,不知你可愿意? 什么?这董卿心里可就盘算开了,哼!一个大老鼠而已,让我供奉它还要给它香火,想得美。 和尚既然不愿意帮我除掉它,那我就自己动手,我看它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大师,你的意思是我遵照它的意思办? 是的,施主,万事都讲究一个因果,一个渊源,我希望施主延续祖宗的承诺,还彼此一个太平。 好吧,那谢谢大师了,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的。 望着和尚离去的脚步,董卿心里一个可怕的计划酝酿出来了。 到了晚上,董卿悄悄找来几个家丁和伙计,装了几袋什么辣椒啊,胡椒啊,又弄来一车棉花,每个人手里又都拿着棍棒悄悄的就来到了洞口。 把棉花里掺上辣椒胡椒面点着了就往洞里推,并且几个人轮流拼命的向里面扇风。 看着烟气滚滚向洞里飞去,董卿心里这个痛快啊。你说和我祖上达成协议我就信你了,那和尚信你我可不信,还要我世世代代给你供奉香火,想的美,哼!被别人知道我董卿供奉一只老鼠,我还怎么在世间混,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我要让你彻底灭绝,永远也别想在骚扰我的家人。 董卿大声的边骂边使劲的扇风,忽然,董卿不骂了,那个硕大的老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董卿面前,伸出前爪,啪的一声董卿被摔出好远。 再一看董卿已经变成柿子饼了,浑身是血肉模糊变成烂肉一堆了。快跑啊,家丁伙计四散逃命去了。 那一夜发生了很大很大的事情,董卿死了,死的很惨。他的家人都死了,死的也都很惨很惨,一个都没有留下,无论高堂老母还是待哺的婴儿都是被摔得血肉模糊烂肉一堆。 第二天,人们看见一个罕见的现象,一只硕大的长着黝黑的背部和雪白四肢的老鼠带队,后面一个咬一个尾巴,足足有上千只大大小小老鼠的队伍,顺着村子大路向郊外走了…… ...
明朝时,建宁知府郭子章在去上任时路过前桥山,他见四周崇山峻岭,峰峦叠障,满目苍翠,便令轿夫停轿,步行赏景。正在此时,一只猴子从山上急奔而下,跑到郭子章一行人面前,逐一审视,并啼叫不止。 随从担心猴子伤着郭子章,便急忙威吓驱赶。可那猴子依然故我,且叫声更加凄厉。郭子章见此猴有些异样,像是被人驯化过的,于是令随从住手,仔细观察它的动静。只见那猴子审视完众人后,转身向山上慢步跑去,边跑还边回头等待。郭子章觉得事有蹊跷,就令一名差役随猴上山,那猴见有人跟来,飞速向山上跑去。 不一会儿,差役抱着猴子急匆匆地跑下山,向郭子章报告说,猴子将他带到山上一片树丛之中,那里有一男子已死去多日,面目难辨,身上没有钱财,只有一些耍猴用的小家什。 郭子章听后,略作沉吟:“看来这是桩凶杀案。这猴想必是死者生前所驯养,主人遇害时,它十有八九在现场,应该能记得凶手的模样。”当下令人将猴子带到府上好生喂养。 当晚,郭子章难以入睡。这是他上任后遇到的第一桩凶杀案,能否明断,对自己的政绩和在百姓中的口碑影响极大。可这案子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只猴子,如何才能靠它抓住凶手呢?少顷,他猛一击掌,准备第二天升堂审猴。这本是件怪诞的事,必定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届时来旁观的人肯定少不了,这猴子说不定就能从人群中认出真凶。 第二天早晨,郭子章唤来差役,让他们在大街小巷张榜告示,称他将连续三天审理猴子窃取库银案。果然如他所料,审案那天,府衙前人满为患。 郭子章端坐一旁,堂中摆着一把椅子,上有一只猴子正在四处张望。这时郭子章开始问道:“你这刁猴,快快招来,库银是不是你偷的?”猴子哪能听明白知府的话,对此毫不理会。郭子章又道:“你若是拒不招来,本官就要大刑伺候了!”这猴子仍自顾自的在人群中巡视。 此时,一轿夫模样的男子说:“知府老爷莫不是疯了?这样审猴,可是闻所未闻啊……”话音未落,忽见那猴子从椅背上高高跃起,越过人丛向他扑去。轿夫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急忙用双手抵挡,随后便转身要逃。 郭子章马上令差役将轿夫拿下,押到堂前,然后厉声问道:“大胆刁民,知道本官为何拘你?”轿夫忙双膝跪地,连声求饶:“小人无知狂妄,冒犯了老爷……” 郭子章冷笑道:“言语冒犯事小,杀人越货事大。快说,前桥山上的男尸,是否为你所杀后抛尸?”轿夫本以为出言不逊激怒了知府,万万没有想到却在此时扯出命案,不由得心慌意乱,手脚发抖。正想抵赖,只听知府又说:“这猴子乃是死者生前驯养,颇通人性。它已辨认出你是真凶,你若再思狡辩,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轿夫情知隐瞒不过,只得将作案经过一一道来。原来死者是当地人,平日里走村串巷,以耍猴为生。天长日久,倒也有了点儿积蓄。一日,耍猴人在一店中秤银,恰好被路过此处的轿夫看见,轿夫见财起意,便想谋财害命。他跟踪耍猴人到前桥山下,趁其不备将其打死,然后将尸体拖到山上的树丛中抛弃,携银逃跑。他自以为这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全被那只猴子看在眼里。于是郭子章当堂判决,处轿夫以死刑。 ...
清雍正年间,秦岭大巴山交界处,有个秀阳村。小村不大,山清水秀,人们过着其乐融融,堪称世外桃源的田园生活。 这天,一大清早,村里吴老汉家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叫声。令人震惊的是,吴老汉的儿子大柱一早被发现死在炕上!昨天是他新婚大喜的日子,村里老少爷们不少还去喝过喜酒呢,没想到好端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居然死在新婚之夜。是暴病而亡还是另有隐情?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出了人命,这还了得!很快,县衙刘知县带着当差的来了。见死去的新郎神态安详,似睡非睡,似笑非笑,脸上显出一股莫名的诡异之气,让人心生寒意。刘知县命仵作细检尸体,谁知仵作忙活了半天,直摇头,最后一脸无奈地对刘知县说:“大人,死者既无明显的外伤,又无内伤,一时实难查出死因。只是……在死者的发际脖颈处有一红点。” 刘知县探身察看,似是一齿痕,若隐若现,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呢。 沉吟片刻,刘知县轻拈须髯,扭脸看了看一夜之间成为寡妇的新娘。新娘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眼睛哭得红肿,神情哀凄,模样倒也端庄清秀。她哭哭啼啼地说:“今早起来,发现丈夫一直在蒙头大睡。叫了半天不应,一推一动不动,感觉事情不妙,忙喊来公婆,这才发现丈夫已亡。”说着,泪如雨下。新娘子面色坦然,对答如流,看不出异样。刘知县只好把手一挥,吩咐衙役,带上尸体,打道回府。 经查,新娘子为人正派善良,并无不安分之事。新郎一向老实厚道,更无仇人。排除了奸情仇杀,其他的查来询去,也无进展,只好把新郎定为暴病而亡。毕竟当天新婚大喜,操劳兴奋过度,突发重疾,不治而亡,也说得通,就结案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刘知县刚一起床,手下人匆匆来禀告,县府所在的大河庄有人报案,说今早发现儿子暴毙,可叹这家儿子昨天刚刚完婚。 噢?刘知县心一动,想起前几日也发生过新郎之死,立即心急火燎地带领衙役们前去。这家和吴家的情况一模一样,死者的脖颈处竟然也有一淡淡齿印。是巧合,还是人为的凶杀?县衙上下煞费苦心,硬是对案子理不出一丝头绪,找不出一点破绽。 忽一天,又接到一村民报案,他家儿子在新婚次日发现死在床上。又是新郎之死!刘知县一听,心跳如鼓,头都大了,不敢怠慢,赶紧带人赶去。果然不出所料,和前两次案子惊人的相似。毋庸置疑,三起均为凶杀! 哪知不待案子破了,隔三差五又接到三起新郎暴死的报案。接二连三出现命案,且都是新郎神秘暴毙,杀人动机不明,作案手法蹊跷,一时间民间谣言四起,传妖孽转世,专灭新郎,吓得再无人家敢给儿子娶亲了。 案子久悬未决,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上司闻讯震怒,刘知县破不了案无话可辩,眼看官帽难保,前途未卜,弄得他茶饭不思,焦头烂额。 就在刘知县一筹莫展之际,衙役来报,牢内关押着的一个小偷要见大人。刘知县一听,不耐烦地冲衙役吼道:“老爷我被连环杀人案弄得愁肠百结,怎有闲心见一个小偷?不见,不见!”衙役不敢多言,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衙役又兴冲冲跑回来,趴到刘知县的耳边低语几句。刘知县脸上顿显惊喜之色,嘴里大叫:“快!快把小偷带来!” 不久,衙役带来小偷,是一个精瘦的年轻人,见了刘知县,眼光躲躲闪闪,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刘知县温和地说:“不要害怕,你说知道杀人案,但说无妨。” 年轻人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说:“老爷……我知道我有罪。我告知真相,能否将功赎罪,请老爷饶恕小人?” 刘知县马上安慰说:“如能帮老爷破了这个案子,不管你身犯何罪,老爷我一定替你担当!” 年轻人这才如释重负…… 数天后,县城有户王姓人家突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吹吹打打,高朋满座,原来是娶媳妇的。百姓们赶来看热闹,却也摇头叹息:唉,现在啥时候了,这家人还敢明目张胆地娶亲,离断子绝孙不远了。王家人似乎不信邪,充耳不闻,照样热热闹闹操办喜事。当天晚上,正当贺喜之人全部走光,一对新人亦吹灭烛灯安歇,万籁俱寂之时,从东郊野外一条黑影疾走而来,如鬼似魅般翻墙落入院内。黑影摇头晃脑,“嗞嗞”一声森笑,从窗户外吹入迷魂香,确信人已昏睡不醒后,才轻松地打开房门,闪进门内,悄无声息地站在一对新人的床前,嘴角闪过一丝残酷怪异的笑。 黑影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托在手掌里。那东西毛茸茸的,呈暗棕色,不大,尤其嘴部很短,形如圆锥,犬齿长而尖,锋利如刃,是一个丑陋不堪的活“怪物”。黑影环视着新娘子,眼里尽是淫荡的笑,一扬手,那怪物竟有翅膀,立马无声地飞动起来,训练有素似的直奔床上,悄无声息地落在新郎头边,伸出嘴巴试探了一下,尖长的牙齿对准了新郎的脖子,就要刺穿。猛然间床上的新郎手腕一抖,一个丝网状物件刷地罩住了那怪物。新郎翻身坐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精光灼灼的物件啪地套在了黑影脖颈上,然后翻身下床,嘴里高喊:“大人,抓住啦!” 房门大开,四周骤然火把高起,亮如白昼。从院落黑暗处呼啦啦冲出一大堆人,正是刘知县一干人。灯光下,那黑影居然是一个老头儿,见被人逮住,他面如死灰,仰天叹道:“唉!天意,天不助我啊!”垂头丧气,再不言语。 ...
不知哪个朝代,有个姓张的书生,为逃避战乱,带着新婚的老婆背井离乡,几经辗转来到了武昌府辖下的一个县。张书生安顿下来后,开了学堂,靠教书为生。 这年刚进头伏,张书生上集市去买西瓜,可回来时,却见老婆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张书生心里一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很久,老婆才道出原委:张书生出门后,有个衙役模样的人上了门,说是清查外来人口户籍,见张氏一人在家,起了邪念,动手猥亵,犯下事后扬长而去。 张书生听了只觉得天昏地暗,义愤填膺地问:“你是否记得那人的模样?”老婆点了点头,说:“五短身材,肉墩脸,朝天鼻,长尖嘴……”老婆一边描述,张书生一边作画,没一会儿,张书生便展开画像,问:“毁你清白的是不是此人?”老婆哭着连连点头。 张书生怒火冲天,拿着画像,四处询问,可乡亲们纷纷说不知此人是谁。后来一直问到衙门,却被告知此人并非衙门中人。张书生决心将此事追查到底,于是便关了学堂,全力追查淫贼。 这天傍晚,久查无果的张书生只身一人来到河边散心。正想着心事,冷不防身后有个瘦小的身影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张书生:“这位兄台,你怎么像失了魂一样,瞧你身上都爬满了蚊子。”张书生这才觉得浑身奇痒难忍,他赶紧抖动短褂,赶走了蚊子。 那人笑了,说:“被蚊子叮咬,却不出手打死蚊子的人,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张书生叹了口气:“蚊子喝点血算得了什么,只恨它们不能咬死我……” 那人一愣,追问之下,张书生把老婆受淫贼凌辱的事说了。那人“哦”了一声,说:“难怪你寻不到此人,算你倒霉,你找不到他的。”张书生疑惑地问:“难道你认识那淫贼?”那人点了点头。 张书生两眼放光,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说:“快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定要将他扭送官府查办!”不料那人连连摇头,说:“这事儿本地官府管不了,也没能耐插手,除非我亲自出马……”说到此,那人赶紧收声,生怕说漏了嘴。 张书生很好奇,将那人细细打量,可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等张书生问话,那人突然笑道:“我只是一个唱戏的,虽说有本事制服那淫贼,但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叫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吧,念在你这人心善的分上,我帮你唱出戏,声讨那个淫贼吧。”张书生听了,一声苦笑,暗道:“唱出戏有什么用?”但人家的好意难却,张书生只得连声道谢。 一晃半月过去了,本地搭台唱戏的班子倒是不少,可没听到一丁点关于声讨淫贼的戏文。张书生大失所望,不再指望那个“戏子”。 有天夜里,张书生怀揣着一壶酒,在小河边喝得晕乎乎,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兄台,好久不见了,一个人喝酒多闷,不如我俩共享。”还没等张书生醒过神来,那人便毫不客气,抓起地上的酒壶仰脖就灌。 看到这个唱戏的,张书生气不打一处来,夺过酒壶,白了他一眼,说:“上次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帮忙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那人很不高兴,说:“那出戏已经唱了足足半月,方圆数十里都已传遍,你怎么说没一点动静?”张书生连珠炮似的发问:“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你在哪儿唱的?哪个戏班?戏名是什么……” “我这戏不同于一般的搭台戏,也难怪你听不到动静。”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罢了,我最怕别人说我不守信用,告诉你吧,我这出戏是蚊子戏,如若不信,我马上把戏班子唤来给你唱一出。”正说着,那人嘴里突然发出蚊子叫般的“嗡嗡”声,声音越来越大,震得张书生耳朵发麻。 没一会儿,只见从四面八方聚来一团又一团的蚊子,黑压压一片,看得张书生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多时,那人发出短促有力的一声“嗡”,就好像戏班子开锣的声音。成群的蚊子接到号令,齐声“嗡嗡”。那人指着盘旋在头顶上的蚊子,对张书生说:“你竖起耳朵听,看我有没有骗你!”张书生屏气凝神,蚊子的“嗡嗡”声变成了唱词,虽说没有戏台上唱戏那般余音绕梁,但也听得真真切切,只听那些蚊子唱道:“黄金甲,大恶霸,淫人妻,目无法,神明知,天公查,五雷轰,宝塔压……” 张书生直听得热血沸腾,暗叹此人真乃奇人,居然能招来蚊子唱戏,可这戏唱了又有什么用呢? 唱着唱着,蚊子的“嗡嗡”声戛然而止,不远处的小河里猛地传出“稀里哗啦”的声响,只见从河里爬上来一个矮墩墩的汉子,把张书生吓了一跳。那汉子一上岸便怒气冲冲,指着张书生身边那人说:“文公子,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却纵容子孙到处说我坏话,害我受千夫所指,一直趴在这臭水河里不敢露面,这笔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张书生这才知道,眼前这人叫文公子。他再仔细打量那汉子,不由得瞪大了眼,这人五短身材,肉墩脸,朝天鼻,长尖嘴,不正是侮辱自己老婆的淫贼吗?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书生正要上前揪住那淫贼,却被文公子一把拉住了,他小声说:“不瞒你说,这个淫贼其实是一只黄壳甲鱼精,与我素有过节,这一次我会跟他来个了断的!” 说罢,只见文公子冲那甲鱼精一抱拳,说:“小的们不懂事,都怨我疏于管教,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甲鱼精吼道:“办不到!此事瞎子也看得出来,就是你在背后指使,你们这些讨厌的吸血鬼!”文公子有些冒火了,冷笑了一声,问:“就算是我指使,你又能如何?”甲鱼精恶狠狠地说:“我自然奈何不了你,但你别忘了,你们这些吸血鬼还得在水里出生,水下是我的地盘,到时候,我会将你们斩草除根!” 话音刚落,成群的蚊子突然尖声嗡叫起来,那文公子更是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便朝那甲鱼精扑去。 二人扭打在一起,文公子身体瘦小,却异常凶悍,那甲鱼精看似威猛,却节节败退。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张书生见状,也朝那甲鱼精扑了过去。 哪想到那甲鱼精扭头猛地朝张书生一撞,张书生被撞得腾空飞起。就在文公子走神的那一刹,甲鱼精竟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文公子痛得惨叫一声,头顶上那成群的蚊子发了疯似的朝甲鱼精飞去。只听甲鱼精一声号叫,“扑通”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张书生不禁问那文公子:“你到底是何方高人,怎会有如此能耐?”文公子揉了揉胳膊,笑道:“你怎么还没明白,人能治得了这甲鱼精吗?我叫文公子,不是你所说的高人。”张书生恍然大悟,文公子其实就是蚊公子啊,原来此人是个蚊子精! 张书生稳了稳神,问:“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会帮我除掉这淫贼?”文公子摇摇头,说:“当初我根本没想到要帮你,但这甲鱼精实在太可恨,竟号令它的子孙吞噬水中的幼蚊,我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但一直找不到借口,因此便借助你的冤情,找个茬儿,这一来,我除掉它便师出有名,不至于被其他精怪所诟病……” 这下,张书生彻底明白了。道别的时候,文公子小声对张书生说:“从今开始,我们与甲鱼一族便势不两立了,没办法,这便是天道循环。告诉你一个秘密,往后你若炖甲鱼吃,久炖不烂的话,抓几只蚊子放进去,很快就会烂掉……” ...
天地广阔,江水滔滔,一面孤帆飘于长江之上。船头一支红色三角旗迎风猎猎,旗上用金粉书写四字,曰:“潜山太守”。旗下一位青年书生背手而立极目远眺,颌下一缕黑须随风轻轻飘动,全然不顾这凛冽的江风。时当乾隆十八年的二月,正是乍暖还寒时节,而立在船头的这位男子虽衣着单薄却毫无惧意,眼见一轮红日逐渐西沉,将水天之际的云霞染得通红,这景色便如同画里一般,更将他看得是如痴如醉感慨万千。这位书生便是当朝新科进士殷春彦,他本是浙江仁和人氏,自幼聪颖过人,读书过目不忘,十年寒窗苦学不辍,终于在去年的会试中金榜题名,等到今年年初便被授予安徽潜山县令的实缺,此番他带着家仆乘着官船逆流而上,便是去皖地赴任的。 殷春彦站在船首,见那红日半边皆已没入江水中,天色也逐渐暗起来。他眉头一皱,回首向舱内道:“玉生,此刻天色渐晚,问问船家今晚至何处停泊?”话音将落,只见舱帘一挑,出来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恭恭敬敬的回道:“老爷,方才我已问过,说是前面二三里便有一个小镇名叫刘家港,今晚我们就泊在那里。”倪春彦听罢,轻轻“哦”了一声。又听那少年道:“老爷,外面天寒风大,可别冻坏了身体。还是进舱里来吧。”倪春彦笑道:“无妨,你若是怕寒就回去吧。如此美景平日难得一见,我还要再好好欣赏一下。”那名叫玉生的少年听罢也不回舱,只垂手站在倪春彦身后默然无语。 行不多时天色将黑,一轮弯月已悄然跃上,江风愈大寒气更浓,倪春彦见身后玉生瑟瑟发抖,正待让他回舱中休息,忽见前方不远处的江边灯火点点,在黑暗中甚是耀眼。玉生也看见了,指着那里大声喊道:“老爷快看,前面莫非就是刘家港了?”此时江面上隐约传来数声犬吠,倪春彦让玉生去问问艄公,艄公道前面正是刘家港。不消片刻船已至岸边,艄公走得熟了自然知路,将船停在一个码头旁。倪春彦向岸上看去,发现这刘家港其实是个数十户人家的小集镇,码头旁只有一个小酒馆,专供过往客商打尖用餐。他近日胃口不大好,肚中也不甚饥,于是便给了玉生几钱银子,让他带艄公及水工上岸吃饭,自己却在舱中坐下,就着油灯看起书来。 不想刚翻得数页,忽听水面波声响动,自己的船也随之轻轻晃动起来。他挑开窗帘望去,却见一艘官船停在了旁边,一个黑衣水工正在系着缆绳。倪春彦心中有些诧异,在这偏僻之地居然得遇同僚,却不知是哪一位。他走出舱门向邻船船首看去,只见一只红色三角旗赫然插在船头,旗上也写着四字,月光下看得真切,正是:潜山太守。除了这四个字是用黑墨所书外,其他与自己的官旗并无两样。倪春彦见状始而大惊,继而大悟:“听说前任潜山县令年事已高告老还乡,必是此公才能与我官旗一样,只是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机缘巧合啊。”再转念一想即是前辈,理应拜谒才是,何况自己要去接任,先从前任那里了解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讨点经验也是应当的。想到这里,他便急急回舱取了自己的名帖,交给那水工递了进去。 候不多时,即见一个黑衣小厮出来道:“倪老爷请进,我家大人正在舱中相候。”倪春彦整整衣冠,伸手挑帘而入。只见舱内有一木案几,几上一盏油灯甚是昏暗,一人坐在案几之后,却看不清容颜。倪春彦心道这即是前任了,他拱拱手道:“后学晚进倪春彦拜见大人。”那案几后之人挥挥手道:“你我皆是同僚,就不用多礼了。”倪春彦听这人声音浑厚有力,似乎不是一个老人所发出的。他心中正有些惊异,又听那人道:“倪大人请坐。”倪春彦走至案前盘膝而坐,抬眼望去,却见对面之人一身灰袍,眉目甚是俊朗,只是这年龄无论怎么看也只有三十左右,与自己年龄相若。他知前任潜山令本该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可眼前之人却明明是个年轻人,真是奇哉怪也,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不成?可随即又想到船首那支官旗,心中更加疑惑,一时之间满腹狐疑。 那灰袍人见状笑道:“实不相瞒,我姓李名允儒,此番是去潜山上任的。”倪春彦不听则已,一听更是心中骇然。之前他本以为此人必是潜山前任,不料现在却说也是和自己一样去赴任的,一个县令怎么会有两个人同任,难道是借自己的旗号招摇撞骗的不成?可方才自己将名帖递进,若是宵小之辈必然会吓得收旗而走,而此人却像浑然不知一般,莫不是胆子大的包住了天?念及此处他抬头看去,却见那李允儒兀自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面上一点惊惧之色都没有。倪春彦心中一动,笑着问道:“不知您的部凭可在?能否让我一见?”李允儒没有说话,只挥一挥手,那黑衣小吏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李允儒将盘中之物拿起递给倪春彦,倪春彦打开一看,正是委任的部凭,这上面任所也是潜山县,而姓名却是李允儒。 倪春彦心中更惊,暗自思索道:吏部既然已经委任我为潜山县令,为何又要放他去赴任?难道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不成?想到这里,他便问道:“不瞒您说,我也是刚被委任为潜山县令的。可是看您的部凭居然和我一样,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李允儒哈哈一笑道:“您也是赴任,我也是赴任,不必因此而多虑。”倪春彦听罢更是一头雾水,正待仔细追问,忽听外面一人高声叫道:“老爷,老爷,您去哪了?”听声音正是玉生。李允儒道:“即是有人相寻,我就不留客了,若是有缘明晚我们再聚。”说毕便起身送客。倪春彦稀里糊涂的出来,看见玉生正站在码头上四处张望,满面皆是焦虑之色。原来他和水工们吃完饭回来,却未见到主人,自是着急万分,四处找寻,唯恐他有什么意外,直到此时见到倪春彦方才放心。 待倪春彦回到舱中,将刚才的事情给玉生说了,玉生也是惊讶万分,非要自己去看看。等他出了船舱,却见相邻之船果然如主人所言挂着一样的官旗,唯此刻船上一片静寂,灯火全无。此时江面上起了一层薄雾,逐渐将船只笼罩,倪春彦纵有千般疑问也难抵旅途疲惫,当下便招呼玉生睡了,只待明日早起再登船询个究竟。不想第二日天亮起来,却发现那官船不在了,倪春彦连问了几个水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走的。他寻思半响也不知究竟,索性也不再多想,吃过早餐后便起锚扬帆而行。到了晚上又停泊在一个小港湾,只是这次还没入港玉生便看见了昨晚那艘官船竟然正停泊在港中,船首上的旗帜依然迎风飘扬,甚是乍眼。 他急忙进舱禀报,倪春彦听说惊诧万分,刚刚出舱查看却见一人站在船首笑道:“你我果然有缘啊。今晚略备薄酒,若不嫌弃,还请过来一叙。”定睛看去,却正是李允儒。倪春彦心道如此最好,待我再去一探究竟。当即嘱咐玉生将船工安顿好,自己去了李允儒的舱中,只见案几上已摆好了酒菜,倪春彦客气数句二人便喝将起来。席间李允儒言谈精妙,语如连珠,诗书子经皆为精通。倪春彦也是满腹诗书饱学之士,几杯酒下肚深感遇见了知己,聊到后来二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便各以兄弟相称。李允儒大了一岁是为兄长,倪春彦即为弟。等酒过三巡,倪春彦趁着酒意问道:“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兄长明示。你我二人皆是潜山赴任,可职位却只有一个。莫不是吏部因为其他的过错免了弟的职位而让兄长代替不成?” 李允儒端起一杯酒放在嘴边正欲饮下,闻听此言不由怔了一怔,面上神色甚是古怪。倪春彦暗自道:看他这神色莫不是其中牵涉什么官场隐私?若再要逼问,则显得我心太小,反正一到潜山便知真晓,现在何必非要要强人所难?于是也端起酒杯笑道:“兄长若有不便之处就当我没问过,来来来,我与兄长一醉方休。”李允儒凝思片刻,将酒一饮而尽,正色道:“昨晚贤弟便问过一次,我怕说出来你不信,故此隐而未言。此刻你我即是兄弟,若再隐瞒则愧对兄弟情谊。其实你我皆是任职潜山,这其中并无差错,只不过贤弟你是阳间的县令,而为兄却是阴间的太守罢了。”倪春彦听罢双眼大睁惊愕万分,一时呆呆说不出话来。 李允儒急道:“看看,为兄就怕说出实情惊吓到你,此刻果然。”倪春彦半响才回过神来,心知这李允儒便是潜山县的城隍神,心中不仅不惧反而甚喜。心道能在此地见到城隍也算是我福缘深厚,急忙站起身拱手道:“不知兄长即是城隍真神,小弟失敬。”李允儒哈哈大笑将他一把拉住道:“贤弟果然有胆有识,不惧我是幽冥之人,你我当再饮三杯才是。”当下二人盘膝而坐秉烛夜谈,直至天际微白倪春彦才起身告辞。临别之际李允儒对他道:“明日便到潜山,你我二人阴阳相隔不便再见。贤弟才思敏捷卓尔不群,必是当地百姓的福气。若是日后有为难之处,可到城隍庙祈书祷告,为兄当在梦中与你一聚。”说毕一直将他送至案上方返身回舱。 倪春彦回到舱中,玉生尚在酣睡,他正待躺下小憩片刻,忽闻空中笙歌大作,推窗看时,李允儒的官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倪春彦嗟叹良久,方才叫醒玉生,做了早饭扬帆启程。下午太阳尚未落山便到了潜山,案上早有衙役相候,将他们接入县衙安顿了下来。这潜山县本是古皖之源,素有皖国古都禅宗之地的美誉,境内七山一水,阡陌纵横,良田相连,颇为富足。倪春彦精明强干素有大智,到任不过半年,便将潜山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可谓物阜民熙四方安乐。又将上任遗留的疑难杂案一一梳理宣判,断案结果无有不服,兼之洁身自好,公正廉明,因此深受民众爱戴,都称他做“倪青天”。过不多久他将老母妻子也一并接了过来,平日家事都交由玉生打理。玉生自幼父母双亡,倪春彦将他收养,他聪颖过人手脚勤快,深得一倪家上下喜爱,虽是家仆,实则待如亲人。 待得第二年春天玉生已满了十八,倪春彦见他一人孤苦,便托地保给他做媒,娶了周边三里村的农家女何氏为妻,平时就住在县衙帮着打理杂事,不忙的时候便回三里村去与何氏相聚,日子过得倒也惬意。转眼夏去秋来,寒风渐起。这一日玉生忙完,对倪春彦道想回家看看,倪春彦想着近来府衙中琐事众多,这玉生也有近十天没回家了,于是便同意了,还让夫人给了他一匹布让他带回去,临别之际吩咐他早去早回。玉生感激万分道:“多谢老爷。我明日便赶回来。”倪春彦笑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看你也不必着急,我准你两天假,后天回来也不迟。”玉生一听喜笑颜开,忙不迭的道谢不已,拿着布匹便高高兴兴回了家。 可自他这一去直到第三日也没见回来,倪春彦心中暗道:玉生平日一向谨慎守信,对自己所言更无半分违逆,为何此次却迟迟未归?莫不是贪图温柔之乡忘了归期?待他回来定要好生问问。到第四日上玉生仍是不见踪影,倪春彦有些焦急,便让一个衙役去三里村何家去叫玉生回来。不想这衙役尚未出门就见三里村的地保急匆匆走进府衙大堂,噗通一声跪在地下道:“大人,不好了,玉生昨夜死了。”倪春彦坐在堂上猝不及防,闻听此言只觉一阵天昏地旋,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响方问道:“你此言当真?”那地保不住叩头道:“小老儿专程是来报信的,绝不敢有半分谎言。此刻玉生尸体还躺在何家,就等大人前去察看。”倪春彦心中想那玉生出门之际还活蹦乱跳,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暴病身亡,又问地保道:“玉生是如何死的?”地保抬头道:“听他妻子何氏说是中邪暴病而亡,可具体缘由小老儿也不知。”倪春彦听罢心中更是惊骇,扭头吩咐衙役道:“快叫上仵作,和本县一起去三里村。” 那三里村离城只就三四里,不消一个时辰便已赶到。地保在前领路一行人来到何家院落前,远远便见门口白幡迎风飘动。倪春彦急急抢入院中,却见院里正中摆着一张床板,板上一人双目紧闭动也不动,正是自幼便跟随自己的家仆玉生。倪春彦抚着玉生,只觉触手冰凉,显然已死去多时。他心中至此才相信玉生确是死了,不由悲从中来心痛万分。床板旁还坐着一个身着白布麻衣的年轻俊俏女子,此刻正哭的死去活来,一见倪春彦便跪在地下声泪俱下道:“老爷,玉生不在了,可让未亡人怎么活啊。”倪春彦认得她是玉生的妻子何氏,急忙让她起来,问她道:“玉生前日离去之时尚且好端端的,怎么几日不见就死了?他到底是如何死的,你且细细道来。” 何氏挥袖抹抹泪水道:“前日玉生回来心情甚好,还给了我一匹布,说是夫人送的,到了晚上又让我烫了一壶酒喝了才睡下。半夜时分他起来如厕,不想出去没多久我便听到院中一声惊叫,那声音特别渗人,我急忙将门打开,却见他站在门口目光呆滞满面煞白,口齿颤抖说不出话来。我也被他那模样吓坏了,赶紧将他扶到床上,不想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满嘴胡话,尽都是有鬼索命之类的言语,我心中更加害怕,便将左邻右舍都叫来,不想回来一看,他,他,居然已经气绝身亡了。”说毕又低头哭泣不已。倪春彦听罢心中骇异万分,想着怎会有此咄咄怪事,实是难以相信,可再一问附近所居邻居,皆说听到了那声大叫,等赶过来玉生已经死了。 倪春彦心道,现今首要是需将死因查清再说,当即挥手道:“仵作,你速速检验尸首,查明死因。”那仵作上前一番探查,将玉生前胸后背头顶脚掌都一一检视过了,又用银针探入喉咙,方才回禀道:“大人,经我详细检查,这玉生尸体上并无外伤,也无中毒迹象。”倪春彦问道:“那依你看,他是如何死的?”仵作满面疑惑之色道:“依小人看,不是暴疾身亡便是……”言辞间吞吞吐吐,不太敢说的样子。倪春彦怒道:“有何不敢说的?”仵作迟迟疑疑道:“小人的意思是,他也可能是撞邪死的。”此言一出,围观的村民皆鸦雀无声,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倪春彦见状大怒,呵斥道:“而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有何邪孽?你休得胡说八道!”仵作低声道:“是,是。那就恐是暴疾身亡。”何氏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倪春彦心中凄恻,对何氏道:“你也不要过于悲伤。这恐怕是玉生福薄命短,天数使然。他自幼便在我家,实有莫大苦劳,而今身故,当由我来善后。”言毕便吩咐将夫人叫来与何氏一起主持玉生后事,又在山侧买了一块地将玉生厚葬了,待诸事完毕才回到县衙。过了数日,倪春彦晚间正在书房中批阅公文,忽听外面寒风大作,将窗扇吹得哐当直响。他下意识道:“玉生,快去将窗户关上。”可叫了数声却无人应答。怔了片刻方才想起玉生已经不在了,又想起他跟随自己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眼看成了家有了媳妇,不料却福薄命短客死他乡,不免又是一番长吁短叹。耳听窗外风声渐厉,便欲起身关窗,正在此时忽听“怦”的一声,书房的门居然被吹了开来。倪春彦心中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黑暗中一人浑身是血跪在门外,头上黑发披散下来将面容遮住,正伏在地上缓缓向他磕头,那血迹由头至脚流淌不停,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面上。倪春彦只觉口干唇燥喉咙发堵,一股凉意从后脊升起,额头冷汗不觉涔涔而下。 他心中骇极,正待大声呼叫来人,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忽从心底升起,半天都张不开嘴。正在此时一阵寒风又涌了进来,吹在身上有如针刺,倪春彦不禁猛打了几个哆嗦,待风停时再看,那地下的血人居然不见了踪影。他缓了缓神,只觉后背湿了一片,再到门口看时,地下却很洁净,并无半分血迹。倪春彦心中惊疑万分,又将院外值守的衙役叫进来询问,那衙役回道并没看见有人进来。倪春彦挥手让他出去,将门关上独自一人发怔,寻思道刚才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念及此时他心中一动,忽想起那血人的身影似乎有点像死去的玉生,怪不得方才之时虽感骇惧,心中却总觉异样,难道是玉生挂念旧主,回来看他了?只是若真是玉生的魂魄,为何又是那番模样?想到那鲜血淋漓之态,他心中又是一凛:莫非玉生果真是撞邪横死心有不甘,因此来找我申冤不成?正自苦苦思索间,忽听房门咚咚数声有人敲门,倪春彦将门打开,门外之人却是夫人骆氏。 原来骆氏见时近三更夫君还在书房,怕他累坏了身子,因此专程前来让他休息的。不想进门即见夫君满面疑惑之色,似有什么难决之事,待她问清缘由,不禁也吓了一跳,颤声问道:“老爷,刚才你不会是看书累了做了个噩梦吧?”倪春彦心知定然不是,却也不欲让她担心,便安慰她道:“或许太累看花了眼也未可知。时候不早了,就先歇了吧。”一边说着,一边挽着骆氏回了偏房,心中却暗自道,明天定要再去何家村,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可寻。待得第二日一早,他准备好香烛纸钱,便骑着马带了两个精明的衙役又去了何家村。那地保是个年约五旬的老头,得到通报急忙前来迎接。倪春彦问他道:“自玉生病故后,这附近村上之人可有谈论此事的?”地保小心回道:“禀大人,小老儿未曾说过什么闲言碎语。只听说有些不明事理的浑人,私下说玉生死得不明不白,多半是被恶鬼索了命去。”说到这里,看倪春彦脸上微有怒色,急忙又道:“不过这都是乡下人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只是玉生正当壮年忽染暴疾而亡,也着实可惜,却苦了何氏日日在家以泪洗面孤苦伶仃。”言毕不住摇头叹气。倪春彦听罢也很伤感,反而安慰他数句,道:“即是如此,我们就再去她家看看。” 地保在前带路,不多时便来到何氏屋前,在外叫得数声,屋里却无人应答,地保道:“大人,这何氏恐不在家,待我再去邻家问问。”倪春彦摇摇手道:“即是不在就算了。我去玉生坟上看看他。”说毕勒转马头便欲离去,此时忽听“吱呀”一声房门轻启,何氏一身素衣款款而出。地保急向她道:“原来你在家,怎的刚才叫了数声都不应答?倪大人来了,还不快快拜见!”何氏轻移莲步走至马前,跪在地下道:“小女子方才正在后院洗衣,迎得迟了,还望大人莫要怪罪。”倪春彦翻身下马道:“不用多礼,起来吧。”何氏起身低着头站在一旁。倪春彦道:“玉生自幼父母双亡,随我也未享过什么福。此番西去,我心悲痛实不亚于你。昨晚我梦见他回到府里相见,故此今日专程前来给他上柱香。”这番话还未说完,何氏身子一颤,接着又嗓泣起来。地保道:“你莫要再哭了。还不赶紧带大人去上香。”何氏止住哭泣抬起头来,倪春彦见她一双杏眼满是泪水,脸上两道泪痕甚是醒目,当下便让地保与她走在前面带路,自己与两个衙役骑马跟在后面。 一行人出了村口来到山脚下,远远便见一堆新土,这便是玉生的坟了,此时坟头的招魂幡尚在风中摇摆。倪春彦将香烛点燃插在坟前,闭上双眼心中默念道:“玉生啊玉生,你自幼随我,虽是主仆名分,实则比叔侄还亲。若你真有何冤屈,当再显灵以示。”心中刚念完,忽听地保一声惊叫,倪春彦睁眼看去,却见坟头上居然盘着一条赤练小蛇,口中红信吞吐不停,目光湛湛甚是可怖。衙役见状怕伤到上司,急忙拿起手中的哨棍想要将那小蛇挑开,那蛇却并不畏惧,仍盘在坟头盯着倪春彦,眼看棍将及身,忽哧溜一声钻进坟里去了。此时又听一声娇呼,转头看时却是何氏吓得花容失色几欲跌倒,幸亏地保在旁将她一把扶住。倪春彦愕然良久,方对几人道:“一条小蛇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又吩咐地保将何氏送回家,自己带着两个衙役回了府里。晚间用过饭他一人待在书房,想着白日之事心中总觉忐忑不定。若说玉生坟头小蛇出现只是偶然,为何自己祈祷之前却并未见到,而刚刚默念完毕那条蛇就出来了,而且只盯着自己看,最后却又钻进玉生坟里?这难道只是巧合吗?不是,决然不是,这其中定有缘故。莫不是玉生的坟里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思来想去,如要探出端倪,非要把玉生坟墓挖开才行。只是大清律法中规定,若非有因,不得无故掘坟挖骨,否则便犯了律条,即使是自己也吃罪不起,轻则丢官而去,重则即时下狱,一世清名也势将付之东流。他在房中来回踱步,一时不能自决。想了良久方下决心道:“身为当地父母官,即应明察秋毫绝无疑案,更何况死去的又是玉生呢?若不能将此事弄清楚,又有何面目为官?纵是拼却头上这顶乌纱帽不要,我也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决心下定,他反而感到一身轻松,当下早早的睡了,待得第二日一早便去了知府衙门,见到上司陈大人禀告了此事。陈大人便问他可有证据,他回道暂时还没有。陈大人皱眉道:“虽说死去之人是你府中人,但仅凭猜测不足为据,若是一意孤行,到时又无证据,恐引发民怨不好交待,你可要三思啊。”倪春彦慷慨道:“下官绝非因个人亲情而假公济私,实因玉生之死确有些蹊跷,故下官才欲行此冒险之事,还望大人准允。”陈大人思虑片刻道:“即是如此,我也就不再相劝。只是国法无情,若是到时没有证据,我当依律治你。”倪春彦喜道:“多谢大人。只是下官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大人再多宽限些时日。”陈大人沉吟片刻道:“你我即是同僚,自当多行方便,那就给你七日如何?”倪春彦拱手道:“一言为定,若是下官未能查得证据,任凭大人处置!” 待辞别上司回了县府,他命人传来仵作,道:“你带上家什,随本官去趟三里村。”那仵作开始以为三里村又发生了命案,待弄明白县太爷是要去开棺验尸,不由迟疑道:“大人,上次在下已经细细查验过一次,并未查到可疑之处。此次重新开棺不知是否有新的凭据,否则……”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倪春彦知他心意,皱眉挥手道:“此事你无须担心。有本官在,但开无妨。”仵作听了不再言语,心中却仍不免有些嘀咕。当下倪春彦又点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命他们带上锄头等工具,随自己一起去了三里村,先将里正及何氏叫来,告知要重新开棺验尸一事。那里正一听满头雾水,想着下葬之前刚验过尸,怎么这才十数日又要开棺再验,不知县太爷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寻思着,却听扑通一声何氏已跪在了地下,泪水涟涟道:“玉生刚刚入土尸骨未寒,大人却要再来验尸,如此又怎能让未亡人心安?”倪春彦温言道:“数日前玉生刚刚托梦于本官,因此本官心中一直惴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之处。兼之乡野愚民流言不断,尽是些撞邪遇鬼之类,故而更要查个明白,如此方能平息谣言稳定人心。”何氏听罢俯首默然片刻,又磕个头道:“即是如此,妾不敢不从,只可怜夫君死后仍不得安生,遭此暴尸之罪。”言毕又呜咽不止。这时里正也在旁小声劝道:“大人,小的以为若以托梦为据启人之棺翻覆尸骨,倘再查无实据,恐怕于大人您有不利啊,还望大人三思。”此时附近的村民听说此事也纷纷赶来,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面上皆带疑惑。 倪春彦见状索性对众人大声道:“玉生之死殊为怪异,究竟是暴疾而亡或是撞鬼遇邪也未可知。为查个究竟,本官决定重新开棺验尸,如检验无据,本官甘心坐罪!”此言一出,众乡民皆鸦雀无声,倪春彦也不再多说,带着衙役仵作即去了山脚下,里正与何氏及众乡民也紧随其后。待一干人来到玉生坟头,倪春彦先点燃香烛默默祷告一番,一来希望玉生九泉之下莫要怪罪,二来企盼此次开棺能有新的发现,不枉他冒的这番风险。待祷告完毕,他便命衙役将坟掘开。几个衙役挥锄挖土轮番上阵,倪春彦在旁却隐隐有些不安,自上次在玉生坟头看见那条赤链蛇之后,他总担心掘坟之时那条蛇又会窜出,因此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可说来奇怪,这次直到浮土掘尽棺木露出,也没见到那蛇的踪影。 ...
北燕山中有一个小村庄,村里有一户穷苦的人家,男人叫杜山,夫妻俩和两个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杜山便托人让十岁的儿子小良给一户财主人家放牛,虽然不给工钱,但毕竟能吃饱肚子。 小良每天赶着牛群上山,早起晚归,还要干些打扫院子、喂鸡喂猪的零活,人小干不好经常遭老财主的打骂。十岁的小良没离开过父母,天天想家想爹想娘,但老财主却不准他回家,小良只好背着人偷偷地哭。 有一天,小良爹来到财主家,说小良娘病了,到处求医,吃了不少药,终不见效。小良娘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非常想念儿子,打发小良爹来求老财主让小良回去一趟,母子俩见上一面……可是,狠心的老财主说:“不行,放牛的回家,我的牛谁来放?”任小良爹苦苦哀求,老财主说什么也不答应,小良爹只好含着眼泪回去了。小良不能回家看妈妈,只好赶着牛群进山放牧。这座山里有一座陡峭石壁,石壁下有一个平展展的小土台,干干净净的什么草也不长。小良把牛群散开后就坐在士台上,正好看着山坡上吃草的牛群。小良心里惦记着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平台上就伤心地哭起来。小良正哭着,突然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婶来到他跟前,伸出手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慰他说:“孩子,有什么伤心的事对婶子说,婶子帮你想办法……”小良见这位慈祥的大婶对他很关心,就把妈妈病重老财主不让他回家看望的事对大婶讲了。大婶说:“孩子,别难过,婶子有办法,我能治你娘的病。”大婶说着用手指着小良身边的一片绿草说:“这种草的根是一种药,能治你娘的病,你挖几根拿回家去给你娘熬水喝,你娘的病就会好的……”小良听大婶这么一说,就用石片挖了几棵草根。可是,他两眼望着手指粗的草根又犯愁了,便流着眼泪对婶子说:“大婶,我不能走啊,我走了牛群没人看管,要是跑丢了一条牛,老东家能饶我吗?再说,这里离我家最少也有十多里远,来回要走多长时间?”大婶说:“孩子,别发愁,其实这儿离你们家并不远,有抄近的路。”大婶指着北面山崖旁的山口说,“你从那儿过去不远就是你们家的村子,你只管放心去,我替你看牛群……” 小良给婶子磕了个头,拿着草根高高兴兴地向那个狭窄的山口走去。说来也很奇怪,刚走过那个山口,果然看到了他家的那个小村庄,没用上半个时辰就到家了!小良很惊讶,过去咋没听说过这儿有抄近的路呢? 小良回到家里,娘紧紧抱住儿子哽咽着说:“是老东家让你回来的吗?”小良摇摇头说:“我是在山上偷偷跑回来的……”娘惊得身子一抖,声音颤颤地说:“那怎么行?要是丢了牛老东家还不把你打个半死?再说咱家也赔不起呀……”小良就把在山上遇上一位好心大婶的前后经过对娘讲了,说大婶在山里替他看牛群,还让他带来给娘治病的草药……小良爹听儿子说带来了草药,马上就把那草药根块熬了一碗汤,让小良娘喝了。小良娘喝下药汤后出了一身热汗,便对小良说:“这药真是神药,娘喝下这一剂身上就觉得轻快多了……你回去吧,别让那位大婶等得着急。”小良见娘喝了药有了精神,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只听当啷一声脚下踢了什么东西,小良忽悠一下醒了--原来刚才是在做梦,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块被他踢下了山坡……小良揉揉惺忪的眼睛,发现他坐着的小土台上长出了一片绿油油像蒜苗儿一样的青草!小良很纳闷,这土台本来是光秃秃的,睡了一觉怎么就长出一片这种不知名的青草呢?小良两眼岀神地望着这一片青草,过了好一阵心里猛然一亮--这不是那位大婶特意给娘送来的“神药”吗?想到这儿,小良立刻长了精神,便用石头片挖了些草根,准备捎回家给娘治病。 第二天,小良爹又匆匆地来到财主家,小良一见爹又来了立刻惊得哇哇地哭起来--不用说准是娘死了……小良爹拍着儿子肩头说:“孩子,别哭,你娘吃了你拿回家的药,病好多了,这回你也不用惦记了……”小良一愣:“我……什么时候回家给娘送药了?”爹说:“昨天前你不是特意回家给你娘送一次药吗?爹这次来还是要你求求那位大婶,再给你娘弄些药……”小良惊得两眼怔怔地望着爹好久没说出话来,莫非自己梦做梦真的给娘送药了? 小良便把他挖来那种草根让爹带回了家,爹又把药熬了汤让小良娘喝了,没过三天小良娘的病完全彻底的好了!事情很快在附近传开了,人们都说小良梦中遇上的那位大婶是神仙显灵……因为神仙知道小良母亲的病是什么病,才把这种草药赠送给小良。于是,人们便把这种草药称为“知母”。由于“知母”具有清热泻火、滋阴润燥等功能,后来便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是中医处方最常用的草药之一。 ...
清朝末年,江苏某地有个朱姓乡绅,是个暴发户,和外国人做生意发了大财。家里一富,自然要营建宅院,他便买下了镇上一个破落世家的宅子,准备拆了翻建。 拆到东北角上时,工匠突然说挖出东西来了。这房子的原主是当地世家,朱乡绅听说有东西,连忙跑过去看,见是个一尺见方的黑木盒子,无纹无饰,打开来,里面只有一些泥土。他也没往心里去,随手就扔在一边。倒是朱乡绅的妻子,在他没发财前过惯了苦日子,见这黑木盒子不破不损,拿来洗洗干净,上面的颜色也完全没有变化,就放在柴房里装些杂物。 拆了房,便要盖新的。不过朱乡绅要盖的是一幢西洋式楼房,并且要盖四层。现在四层楼当然不算什么,但那时候江浙一带盖这种四层西洋楼,着实是个大工程。 朱乡绅家里有钱,便请了洋人来督工,建筑材料也都是从外国进口,因此房子在建时就已成为人们的谈资,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等新房子一结顶,来看热闹的人真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朱乡绅好面子,来的人越多,他越得意,因此来者不拒,还烧了茶水招待。直到新鲜劲儿过去,少有人来参观,他才把家搬了进去。 一搬进去,就要布置房屋。朱乡绅虽是个商人,倒也很会附庸风雅,买了好几幅名人字画。布置中堂时,朱乡绅听见两个家人在争吵不休。他问了问,一个家人说自己在挂画,明明挂得很正,另一个却硬说是歪的。 朱乡绅看了看,皱眉道:“真有点儿歪。”这家人听得东家也这么说,委屈道:“老爷,我用尺量过,不可能是歪的。不信您试试?”说着拿出一把尺子来。朱乡绅量了量,发现确实是挂在正中心,可是离远了看过去,又确实有点儿歪。 他有点儿想不通,仔细看了半天,这时有个家人匆匆忙忙走出来,踢翻了门边一桶水,水却一直流向西边,他才恍然大悟,让人拿碗水来放到东西向的房梁上,碗一放上去,只见碗中的水偏向西边,这房子果然建成东高西低了。 旧式房屋是砖木结构,地基打得不深,时间一久会下沉,但他这房子是西洋式,当初打地基灌了不少水泥下去,就算地基会下沉也不可能这么快,难道是前一阵来的人太多,把房子压成了东高西低? 朱乡绅找了那洋人督工回来看,那洋人督工查了查,惊诧道:“奇怪,地基果然歪了,西边沉下去足有五厘米,肯定是这儿的土质太软了。”朱乡绅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那洋人摇头道:“除非拆了重建,否则别无他法。” 刚造好的房子哪有马上拆了重建的道理,朱乡绅心里有些难受。洋人督工跟他说,还有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就是尽量多在东边活动,不要往西边去,这样东边受到的压力大,就可以缓解下沉之势。朱乡绅无奈,只好吩咐家人尽量在东边活动,西边仅放了点儿零星杂物。 过了半年,楼房西边越沉越低,站在外面都看得出来这幢楼是歪的了。朱乡绅没办法,心想看来只能拆了重建,只是才建好半年,马上就拆,实在有点儿不甘心。 正在犹豫不决,一天家人来报,说有个云水僧在外请见主人。云水僧就是游方的和尚,朱乡绅心想多半是来化缘的,自己盖了个房子快没办法住了,说不定是善事做得太少,便亲自拿了点儿钱去给他,云水僧大为感激,合十道:“施主真是善人。”收了钱又道,“贫僧见施主愁眉不展,可是有何不惬之事?” 朱乡绅见这和尚谈吐斯文,就如实说道:“大师父你也看到了,我这房子刚造好,一边就往下沉。” 云水僧说他在外见得东边地基上翘,只道是这宅子西边搁了什么太重的重物,但进来一看,西边岂但没搁什么重物,连东西都没什么,便问朱乡绅营建时是否出过什么怪异之事。 朱乡绅说:“哪有什么怪事,就挖出个空的木盒。”云水僧一怔,问道:“是不是一个黑色的木盒?”朱乡绅见他说中了,惊诧道:“这木盒难道有什么玄虚?我马上让人把它劈了烧掉。”云水僧忙道:“施主行不得,正屋全在这木盒上。” 朱乡绅带他进柴房,云水僧一看,点头道:“果然是此物。”转头对朱乡绅道,“贫僧要在施主府上叨扰九日,施法九日后,当能使宝宅平整如初。” 朱乡绅心想你就算是个骗子,请你吃十天素斋又有何妨,便答应了下来。云水僧却又要了把尺子,第一天沿着屋子四处丈量,每量到一处,就让人放下一碗小油灯,前前后后,宅院里放了几十碗油灯。 第二天,云水僧一早起来,要朱乡绅弄个小供桌,放在了最东边一处,然后将木盒放在供桌上,自己拿个蒲团坐在边上念经。第一天过去,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朱乡绅觉得房子正过来不少。而每天念完经,云水僧都要将那些油灯剔一下。待坐到第九日,云水僧道:“施主,宝宅已正过来了。” 朱乡绅让人又拿了碗水放在房梁上,只见这回那碗水平平稳稳,显然房梁也已平了。他大喜过望,要拿钱来谢云水僧,云水僧却说:“出家人不需身外之物,只是这木盒,施主不可留在身边,还是让贫僧带走吧。” 云水僧走后,朱乡绅觉得此僧如此不凡,说不定是什么活菩萨临凡,屡屡向人提起。有一回宴请京城来的某官,他又说起这事。这官员是进士出身,学问甚好,听了道:“原来如此,这木盒定是阴沉木所制。” 朱乡绅问阴沉木是什么,官员说,阴沉木乃是洪荒以前之木,经过劫灰变幻,沉埋土中,万年不坏。此物见土即沉,每年一尺,十年一丈,因此古人都以之用作寿材,那和尚将其带走,实在是一片慈悲之心。朱乡绅连连点头。 席中有个少年,是那官员的儿子,去过西洋诸国,听得父亲和朱乡绅交谈,插嘴道:“鬼神之事不可信,这倒与《五杂俎》中正虎丘寺塔僧相类。”原来明人谢肇的笔记《五杂俎》卷五有记,当时姑苏虎丘寺塔向一边歪斜了,当地人想要扶正,钱花得多不说,还难以措手。有一天,有个游方僧见了,说道:“我能正之。”每天拿了百余片木楔在塔里敲打,月余后,塔笔直如初。 那官员见儿子竟敢多嘴,当即斥责了一番,少年只能诺诺而退。 阴沉木是一种半石化木,虽然也较重,但绝非有什么一年入土一尺的特性。《五杂俎》所记之事中,那游方僧用的实是物理学中的斜面原理,朱乡绅所遇之云水僧很可能是利用了同一种方法。只是那和尚在朱乡绅家里做了九天法事,并不曾见他用什么木楔,也未见他敲打,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