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庄头有一个烈士墓,据庄上的老人讲,这位烈士可是一个奇人。 民国初年,我们庄上有一家姓陈的人家,三十得子,孩子落地眉宇间有一个大大的黑痣,被人称为“三眼儿”。 那天他父亲抱三眼儿到门前玩耍时,来了一位道人,抱起孩子说:“这孩子,与我有缘,将来给我做徒弟吧。”边说边用手指在他眉宇间的黑痣上一摸,那颗黑痣就不再显眼了。他父亲一见,感激地说:“道长,你现在就带去吧。”道长说:“他尘缘了时,我自然就来带他。” 一晃,三眼儿有十多岁了。一天他在外玩耍,听到庄上有枪炮声。等他到家一看,墙倒屋塌,父母躺在家院中。父亲艰难地睁开眼,对他说:“儿子,日本鬼子来了,你去找你师父吧。听说他在崂山。”说完眼一闭,和他母亲一起走了。 三眼儿大哭一场,在庄邻的帮助下,埋葬了父母后,背着小包告别乡亲,说去找师父,学本领为父母报仇。在人们的叹息声中,三眼儿离开了家乡,消失在人海中。 十几天后,县城方向传来一个消息,说眉宇间有颗黑痣的孩子因为刺死一名日本鬼子后,被鬼子捉住杀害了。尸体丢在城北。庄上人一听,肯定是三眼儿,赶去收尸,只看到一片血迹,尸体却不知去向。 三年后的一天,区游击队驻地突然来了一个小青年,说要当兵,为父母报仇。众人一看,正是三眼儿!游击队长就是本庄的一位长辈,就问他当年是怎么回事,这些年在哪里的?三眼儿说自己杀死一个鬼子后,被日本鬼子打了好几枪,都没中要害,后被师父救去,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三眼儿入队后,非常勤快,打仗也很勇敢。可有一点与大家不一样。别人上操,他就一人跑到无人的地方去静坐,说是练功。同龄大的队友就笑话他说:“你坐在那儿能练出本领杀鬼子?”他也不解释,只是憨厚地笑笑。可是一到战场上,三眼儿的本领就显示出来了。特别是与鬼子拼刺刀,好几个鬼子围着他一人他也不怕,只见他眉宇间的黑痣突然发亮,那些鬼子就像丢了魂一样,任他刺杀。很快日本鬼子里传出土八路里有个会巫术的人,一定要把他除掉。 有一天,区小队在大李庄被鬼子围住了。鬼子的机枪、火炮都用上了。眼看区小队顶不住,区队长就喊:“通讯员,你快去找县大队来救援。”通讯员答应后,还没冲出庄就被敌人发现不幸牺牲了。区队长只好把队伍集中到一起开个小会,说明眼前情况,看谁有法子出去搬兵。这时三眼儿说:“让我来吧。”区队长望望他说:“你去?你刚来时间不长,县大队的几个点你都没去过,是没法子找到的,还是别人去吧。”三眼儿说:“你写封信给我,让我送试试。”区队长一想也是的,这小子说不定真能送出去。他简明扼要写了几句话给三眼儿,并交待了县大队的几个驻地。三眼儿点点头,把信往身上一装,就离开了会场。 区队长接受了教训,三眼儿这边走那边他就组织人向庄外的敌人开火,引开敌人的注意,让三眼儿好冲出去。等一阵枪战后,区队长再回头,三眼儿还站在他身后,又惊又怒地问:“三眼儿,你怎么还没有走?”三眼儿擦擦汗说:“我早回来了,还打死两个要向你开枪的鬼子呢。”“你?说什么?送到了?你是神啊还是仙啊?”区队长惊奇地说。三眼儿摇摇头说:“都不是。信送到了,县大队离这儿50多里,最快也得两个时辰,也就是天黑以后到。” 区小队又打退鬼子两次进攻。天一黑,四周响起了冲锋号。县大队果真赶来,为区小队解了危。 战后,区队长把三眼儿找到一边问:“三眼儿,你是用什么方法把信送到大队长那儿的?他说见你到他那儿话没说一句就跑回来了,叫我处分你,怎么不把情况说清楚就走?”三眼儿头一低说:“你不是写信了吗?再说我还得赶回来帮你呢,迟了那两个鬼子冷枪会伤到你的啊。” 几天后,区队长外出,突然遇到敌人埋伏受了伤。人被救回来了,可没有药医治。这时有人说找三眼儿问问,看他有没有法子。三眼儿听说买药救队长,愣了愣说:“你把药方开好,把钱也给我。”卫生员赶紧开好药方,把钱交给三眼儿,然后暗随着看他怎么办。只见三眼儿拿着来到没人的地方,画个圈,将钱压在药方上,自己往地上一坐,嘴里不知道嘟哝什么,这时,只见他眉宇间的那黑痣发起亮来。 突然,他“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眉宇间的黑痣又暗了下来。他擦擦嘴,拿起药方和钱,一直来到还在发愣的卫生员面前说:“你开的处方是不是错了?周围药店都签字了,说没有这样的药。”卫生员接过一看,果真都有人签字说没有这种药。自己再一细看,真的写错了两个字。又重开了一张给三眼儿。三眼儿边接过方子,边说:“不要再跟着偷看了,那样我会受更大内伤的。”见卫生员脸红红的,他转身离去后,不多一会儿,药拿来了。 区队长身体复员后,接到上级通知,配合县大队攻打鬼子的庄圩。正憋一口气的区队长带着区小队来到敌人庄圩外埋伏下来。 这一仗打得很惨烈。上去好多人也没有把碉堡炸了。眼看总攻时间要到,敌人的机枪还是不断地喷出长长的火舌,把区小队的人压在那儿,攻没法攻,退没法退,更不要说去炸那碉堡了。区队长急得两眼发红,抱着一包炸药包,喊:“机枪手准备掩护,让我来!” 就在这时,三眼儿悄悄来到队长身边说:“队长,杀我父母的鬼子就在这碉堡里,我去把碉堡炸了,我仇也就报了。我得走了,你今后保重。”边说边夺下队长怀中的炸药包。“你怎么知道的?”队长望望他问,三眼儿说,“我看到了,鬼子的主力都在里边。”说着离开了区队长。 区队长赶紧下令机枪开火,机枪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眼儿的身影已经倒在鬼子的枪口下。 队长顿时眼红了,抱起机枪就要扫,可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只见三眼儿身边冒出个人来,一手提着三眼儿,箭一样冲到鬼子机枪射不到的死角,手里多了个拂尘,在鬼子碉堡机枪眼上,用力划拉几下,鬼子机枪突然哑火,接着,炸药包塞了进去。只听“轰”的一声,碉堡坍塌下来,两人被埋在下边…… 战斗结束后,区队长带着大伙到碉堡下边挖找三眼儿和那个人的尸体,可下边什么都没有。于是只好为三眼儿葬了个衣棺坟。 解放后,有人在上崂山的坡上见到过三眼儿,已是道士打扮的三眼儿说,那天是师父帮他炸了碉堡,并救他回山的。民政部门得知消息后去人调查,崂山宫的道士们都摇头说,没见过这人。于是,烈士名录中还是有他的名字,叫做陈三眼儿…… ...
暴雨如落石般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女孩看着墙上的照片,不知挂了多久,外框早蒙上一层黑灰。 “小姑娘,别碰那张照片。” 屋里的老头制止她,“这间屋里的东西全都别碰。”老头阴森森地说,“这是为了你们好。” 老头捡了些枝柴,将破报纸烧着后,燃烧枯枝取暖。 “如果不是雨势太大,我根本不想来这儿躲雨,你们既然也进来了,就凡事小心些。” 女孩缩着脖子问:“为什么这么说,这屋里有什么不对?” 老头默然看着对方,眼神飘忽。“你们肯定是外地人,头一次来这儿对吧,知道这座破屋子,几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老头搓着皴皱的手,凝视火光,“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富户,老婆美貌,儿女乖巧,可几年前他不知中了什么邪,又是抡刀又是绳索,砍杀勒死了妻子儿女,自己也发疯上吊了,全家五口人,死得一个不剩。从此这屋里的怪事就没断过,好在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呢。” “只有三个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男朋友听得莫名其妙。 老头从口袋掏出—支烟,就着火点,摇头不答。 忽然门板砰一声,差点没垮下来,一条黑影冲进屋内,吓得情侣都站起来,青年执起登山杖,差点没打下去。 “真冷啊!”黑影不断发抖,将罩头的雨披往地上一扔,踩着积水走进来。 情侣看到那也是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黑影是个中年男子,来到火边,将手迎向火堆,对三人咧嘴微笑。 老头说:“怎么你也来了,没事跑这儿淋雨干吗?” 男子和他认识,不断搓手跺着脚跟,边取暖边苦笑说:“出来办一点事,哪知却遇上这场贼雨,跑来这儿看到火光,就怕屋里有四个人,连我正好凑成五个,那就惨喽。” “算你运气不错,我们的运气都不错。” 小情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男子看了老头一眼,老头喷了口烟,摇摇头,嘴角流露出一抹诡笑,说:“原来你们不知道啊。屋主连同妻子儿女,全家一共有五人,横死后始终徘徊不去,他们似乎不愿分开,直到有五人同时进屋,才会出来抓替身,你说这五个人危不危险?” 女孩脸色顿时转为煞白,青年忐忑地说:“是假的吧,谁……谁看到啦?” 男子瞪眼说:“前年有一家人也来这避雨,刚好是五个人,一晚上过去,这几人再也没出来过,村人进屋才发现他们都死了,全身没有外伤,脸上表情之恐怖……你问老林有没有这事?” 老林就是那个老头,他缓缓吸一口烟说:“是,那五人确实都死在屋里,七窍流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有人在地上写下‘五人同屋’几个血字,似乎是一种警告,这家人也是五个,抓替身恐怕也是五个人呢。” 女孩尖叫说:“我们快点走吧!” 青年见男子和老头眼中都有讥诮,强撑说:“怕什么,反正……反正屋里又没五个人。” 男子耸肩笑道:“下这么大雨,说不定又会有人过来躲雨呢。” 屋子外大风大雨,似乎真有黑影摇晃,瞧不出是树影还是人影,女孩一再央求,和男友冒雨冲了出去,不敢再多停留。 “还吓不走这两个小鬼?”男子望着他们的背影哈哈大笑,“人都走了,我们可以开工了吧?” 老头说:“你找的人呢?” “立马就来,我要他再带个帮手,挖宝更利索些。”男子仰望瓦顶滴下来的雨水,喃喃抱怨,“这屋明明藏有黄金,却只能在大风雨时开挖,挖了半年多,也只挖了两间卧房而已。” “难道你想让人听见?”老头忽然想到什么,忙问:“你说他会带人来,带多少人,可别真凑成了五个!” “你老林、我、小王和他带来的人,一共也只有四个。”男人哧一声笑说:“别逗了,五人同屋不是你编出来的吗?怎么把自己也吓到啦?” “谁说是我编的?前年那些人真的死了,一共五个,我亲眼看过,地上的字也是真的──你以为是编的吗?” 男子衣领像被灌进一桶冰水。 忽然门外有两人冲了进来,披头散发,吓得男子失声尖叫。 “是我们,别慌!我们来帮忙啦。”两人一进来,屋里的木窗都被风卷开,开了又闭上,十分古怪,忽然砰的一声,破门板整个关上了。 男子看着他面前的人,一张红润脸蛋,在火光中有点害羞,疑惑道:“她是?” “是我老婆,我让她过来帮忙的。” 老头按着胸口,松出一口气说:“好在真的只带来一个人,好在。” 男人笑眯眯地说:“告诉你们一件喜事,我老婆已经怀孕,是个男孩,我就要做爸爸啦!” ...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民,各个地方都有能人。何阴阳就是当地方圆几十里的能人,何阴阳在当地真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他的一生是充满神秘的一生,至今,人民还在细细品味有关他的传说。 传说中何阴阳先生能让五鬼抬轿,据老人们回忆,何阴阳先生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他出门不走路,只见他盘腿打坐在空中,身体周围有四杆红旗在飘动,还有一杆红旗在前面飘。,据说那是有四个小鬼在抬轿,前面还有一个小鬼在引路。他往往去的地方就是坟茔,废墟或者是深山老林。 有一年秋种开始了,何阴阳在临庄给一家人驱鬼作法,眼看自家的庄稼种不上了。他当即画了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烧了。这是何阴阳打发一个小鬼去给庄上的一户人家,让他去给和阴阳家播种去,开始人们能不信,有好事的人跑到庄上那户人家里面去看,只见那人的老婆被鬼附体,正在跟她的男人说种地的事,言语举止完全变了一个人。看的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自此,何阴阳的大名很快就传开了,人们都尊何阴阳像神灵一般。 有一年,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在坡地上挖开了一座古墓,据说那古墓里葬的是几十年前本村上吊死的一个女人。当时这个女人的丈夫除外做生意去了。一天,邻村的一个男人由于避雨在她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被夫家的兄弟们知道了,就把邻村避雨的那人一顿爆揍,还把女人也是一顿爆揍,女人当然不服了,就和夫家的兄弟们抗争,发生了争吵,夫家硬是认定女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这样,这位刚烈的女子在当天晚上就上吊死了。死之前放话说,如果她死了,她叫全村不得安宁。女人死后,全村常常发生鬼魂附体的事,附体的鬼魂不断在诉说自己的冤情,村里人晚上下的不敢外出,整天心惊胆战的。全村人凑钱把那女人很分光的重新安葬了,全村人都是披麻戴孝,至此之后在没有发生过冤魂闹鬼的事。 这次不小心把冤魂的墓葬挖开,全村人知道又要出事情了。果不然,村里接二连三的有发生了闹鬼事件。弄得村里人心惶惶,村里都来求何阴阳来治治。何阴阳说这个女鬼由于是冤死的,而且很年轻,所以法力较大,很难制服。毕竟自己年纪大了,但是在村难当头时,他不能不管。正当冤魂附体在一个女人身上时,何阴阳趁其不备,部下了天罗地网符,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拿着筛子猛扑过去,没想到这冤魂一下子跳到了窗台上,和何阴阳斗起法来,斗来斗去,何阴阳气力不支,这次就以失败告终。女鬼自此更加猖獗了,动不动就鬼魂附体,村民苦不堪言。何阴阳为了捉住女鬼,做了充分的准备,制作了桃木剑和柳木弓箭。 做足了准备之后,何阴阳再次来到被附体的人家里捉女鬼。何阴阳一进门,就把筛子投掷过去,女鬼一下躲开,女鬼附体在人身上的时候,被附体的人就是女鬼的替身,行动全由女鬼指挥。女鬼多开筛子后,拿了一把铁锹,朝何阴阳打了过来,何阴阳也躲开了,何阴阳不慌不忙,一只柳木箭射了过去,女鬼一下钻进了人群,又被躲开了。没等何阴阳反应过来,只见女鬼拿着铁锹冲了过来,何阴阳躲也来不及了,手握桃木剑刺了过去,这下子此中了女鬼,而何阴阳也挨了一铁锹。被和阴阳的剑刺中后,女鬼瞬间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纸人,何阴阳赶紧用筛子盖住。然后命人在打麦场上挖了个深坑,把纸人埋在了里面,上面压上了何阴阳的神符,上女鬼永世不得翻身。埋在打麦场上,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打麦场上有碾麦用的碌础,碌础很粗,就好比用五指山压孙悟空一样。 何阴阳由于挨了女鬼的一铁锹,身体素质也一落千丈,不久,就病逝了。他去世以后,村里再也没有闹过鬼,也再没出过像何阴阳先生一样让人信服的阴阳先生。 ...
初春的一天,石河村一个打柴的中年人担着柴担下山后,放下柴担坐在路边休息。这时候,一个过路人走累了,也在打柴人对面坐下来歇脚,两个人便凑在一起聊了起来。过路人东张西望的看了一会儿,便指着路旁的一片很大的坟地对打柴人说:“这茔地风脉很硬,但是,他们的后人决不会是善良之辈……” 打柴人一愣:“你会看风水吗?” 过路人说:“实不相瞒,我是专门看阴阳风水的。” 打柴人又问道:“你怎么看岀这坟茔地不岀善良的后人呢?” 风水先生告诉打柴人说,这块坟茔是一块“蟹地”,那螃蟹可是横着走的,而且前边的两个大夹子又很厉害,所以坟主的后代必然横行霸道。 打柴人很惊讶,便把坟主人的情况如实对风水先生讲了。原来这坟地的主人姓鲁,是一家大财主,有一个儿子在外边当官。由于财大气粗又有仗势,鲁家人十分凶恶,横行乡里,欺压贫弱,人人惧怕,成了当地一霸。打柴人也受过鲁家的欺侮,对鲁家深恶痛绝,但又惹不起,只好忍气吞声。 风水先生说:“要惩治鲁家不难,破了他的风水,往后就不会再岀恶人了。” 打柴人说:“既然如此,就请先生帮帮忙破了鲁家的风水吧……” 风水先生说:“风水好破,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不肯轻易做这种有损的事。” 打柴人说:“先生之言差矣,为一方百姓除害,本是积德行善,何谈有损?” 风水先生沉吟半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吧,现在我就把破风水的办法吿诉你。”风水先生站起身,对打柴人说:“你看,这片墓地前有一条小河,这条河是季节河,冬春干涸无水。在正对墓地的地方挖下三尺有一块石板,石板的下面是一汪清水,水里有一只大螃蟹。你们捉住大螃蟹把它前边的两只大夹子掰掉一只,然后再放回水中盖上石板。这样,这家人以后就不会再横行霸道了。但是,你一定要牢记我的话——无论如何不要伤害这只螃蟹的性命,凡事不可做绝,免得害人害己……” 打柴人听了非常高兴,向风水先生发誓说:“请先生放心,一定按先生嘱咐的去做。” 当天夜里,砍柴人就找了几个关系好的又受过鲁家害的人,商量破鲁家的风水。这些人当然同意,到了午夜子时,几个人拿上锹镐悄悄地来到了鲁家墓地前的干河沟,不一会的工夫,便找到了沟底下那块石板。掀开石板,果然从水里捉到一只硕大的螃蟹。有两人说,这么肥的螃蟹,干脆拿回去当下酒菜!砍柴人说:“不行,那风水先生再三叮嘱,只掰掉螃蟹一只大夹子,不可做得过分。”最后几个人经过商量,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留下螃蟹,将两个大夹子都掰掉。 从此以后,鲁家果然倒了霉,家里人病的病,亡的亡,在外边做官的也被割了职,几年的工夫就衰败了。可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那几户破鲁家风水的人家,女人生下的孩子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这时候他们才想到当初不听风水先生的话,破鲁家风水岀手太狠了,毁了人家也害了自己,到现在悔也悔不来了…… ...
赵晓梅正走着路,忽然一辆车疾驰而来,她一下子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她就死了。 她的魂魄到处飘荡,她找不到投胎的路,只能在人间到处游荡。她愤怒、怨恨,她不甘做个孤魂野鬼,她决定去报复、吃人。 她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等着路人经过,只要有落单的人过来,她就把他吃掉。赵晓梅想想都觉得有意思。以前她走夜路怕被鬼吃掉,现在她就要吃走夜路的人了。 她等啊等,终于,一个小男孩出现了,她疯狂地跑了过来。 小男孩边跑还边叫:“有鬼啊,有鬼啊!” 难道他看见我了?不对啊,我还没有出现呢。赵晓梅朝小孩的身后看去,果然,在小孩的身后,一个和她一样的鬼正张牙舞爪地追赶小男孩。 哼!敢和我抢吃的。赵晓梅可不想自己的第一次吃人就失败。于是她冲过去拦住那个鬼的路:“你想干什么?” 那个鬼说:“我要吃掉那个小男孩。” 赵晓梅说:“你不能吃他,他是我的弟弟,你要是吃他我跟你没完。” 那个鬼愣了一下,说:“好吧,既然是你家人,我就放弃吧。”说着那只鬼就走了。 赵晓梅暗自笑了笑,没想到这么顺利。她飞快地飘向那个小男孩,此时小男孩早已经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不跑了,你就不怕被鬼吃了吗?”赵晓梅问道。 “不怕,鬼已经被你赶走了。”小男孩说。 赵晓梅笑了笑,绕着小男孩飘了一圈:“嘿嘿,你好天真,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小男孩说:“哇,姐姐,你还会飞,你一定是天使了,对吧?” 赵晓梅忽然愣在了那里,半晌才道:“你觉得我是天使?” “对啊,我要和我的朋友说,我见到天使了!” 赵晓梅想了想:“没错,我是天使,小朋友,来,我送你回家。” 从那以后,赵晓梅再也没有想过要吃人,而是守在那条路上,护送走夜路的人回家。 ...
花妇不知是何方人氏?亦不知何姓何名?只是似乎突然之间来到小城,又突然间融入了小城。未闻有夫,更未闻有父母诸亲,只有孤女一人陪伴左右。 她占据花市一角,以贩花为生。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仗着明了花性,经营得当,也到捞得个温饱有余。 花市开早市的时候,总会看到一个疯子,疯子本来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这个疯子对花有着异于常人的惊人敏锐力。据说,他曾经写过一本书,书名叫《花经》。在小城玩花、赏花、爱花、痴花……的人中也到博得个“花圣”的雅号。 疯子为什么疯?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街坊皆传言道:“他是为花妇而疯!”他是否为花妇而疯,外人不得而之。不过花妇之女——昙花的确和疯子外貌有些相似之处,越想越看越像…… 昙花是个高中女生,对于她的亲生父亲可能是那个疯子,她很是在意。每每有人谈论疯子的时候,她都厌恶的躲开。当她和疯子在无人处相遇的时候,总会生起一种亲情般的感动,那个疯子此时似乎也安静了许多,只是睁着眼睛直楞楞的看着自己。 疯子看到昙花总是喊着她的名字:“昙花,昙花,我对不起你,你别吓我,别吓我……”随后是疯子似乎不是从人类口中,发出的惊嚎声…… 昙花问母亲,母亲借故推委了。昙花虽然是个孩子,可是对于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个疯子充满了疑问,她需要把这个谜团解开,自己究竟和那个疯子是什么关系? 庭院的走廊前,母亲精心栽种着一盘昙花。曾经有广州提供花卉的客商,要求把那盘昙花买回去,母亲委婉拒绝了。 昙花从记忆起,就看到了那盘昙花,可是从来未见昙花盛开过,哪怕是它应该盛开的季节,夏秋二季。难道自己和这盘昙花有什么关系吗? 她必须要解开这个谜团。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妈妈答应过,生日的时候,会为我解答所有的谜团。 农历七月七是昙花的生日,母亲为昙花精心准备了丰富的生日大餐,可是母亲说,要等两个人,两个对自己宝贝女儿昙花有着重要意义的人。昙花看到母亲眼中的泪花,昙花爱惜的用手轻轻擦去母亲的泪水,又轻轻的捋了一下母亲早添的白发,含泪说:“妈您吃苦了!”母亲笑了,连声说:“妈不苦,不苦……” 夜色很深了,母亲说的两个客人还没有来。也不知道天上的牛郎和织女说了多少悄悄话,其中一个客人来了,是疯子。 疯子俨然失去了疯态,只见他视若无人的走了进来,也不看母女二人,只是看着那盘昙花发楞。疯子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喃喃的自语道:“昙花,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我徒有虚名的捞的个‘花圣’的雅号。承蒙您的厚爱,下嫁于我,而我……我……只想再见你一面,今生只想再见你一面,希望你能宽恕我的罪过,让我再见你一面……” 昙花看着母亲,母亲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流泪叹息! 母亲走到疯子身边,也对那盘昙花说:“仙子,我答应过你照顾你们的女儿十八年,我也要走了,你也要给我和您的女儿一个交代……” 花妇道完,只见那盘从未开放过的昙花,突然发出了淡淡的清香,随后盛开出无以伦比的昙花,美丽的昙花,昙花逐渐幻化出白衣素服的美女。 昙花知道那个美女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素服美女走到花妇面前,叹息道:“花姑,你受苦了,让你在人间承受十八年的罪,你埋怨我吗?”花妇泣道:“如果当日,我不诱惑花圣,不嫉妒你们的爱情,也不会让你们一家落的这个下场!” 素服美女又是一声叹息,看了一眼昙花父女,淡淡的道:“一直以来,我以为花圣先生,是花中知己,当年我用一开一谢的空隙时间,来报答先生对花的知遇之恩,没想到先生居然也是个见异思迁的人。”花圣羞愧的垂下了头。 花妇推了一下昙花,让她喊娘。昙花一时转不开,只是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看着花妇,看着花圣,看着这位美丽的从昙花中走出来的娘。 素服美女对昙花露出了好看的笑容,脸上挂着泪珠,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昙花、昙花、到娘这里来。我一直在默默的守护着你,可是娘是有罪的人,娘不能出来见你,请你不要怪娘!” 花圣长叹一声道:“当年,仙子怪我怨我恨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仙子一片厚爱,我却不知道珍惜,悔恨也不敢提起。上天认为人花殊途,不能恩爱,我虽然死不认同。可是,对于上天让我疯癫十八年的惩罚,也绝没怨言。不过对于你们二人各自十八年的刑期,一个自我囚禁;一个发配人间。我就是死也要到天庭去论理一番。” 素服美女看了一眼花圣道:“你可爱之处,就在于这点,不过上天罚你疯到是对的,因为你不疯的时候比疯了的时候更疯狂!” 天亮了,昙花依旧像往日那样去上学,只是花妇的档口换了个老板,赫然是疯子,已经恢复正常的疯子。 有人曾对他家屋中偷窥时,发现多了一盘昙花。据说每到夜深人静时,在他们父女居住的屋中,总会传出绝对不止两个人的欢笑声,仔细辨听,可能还会发现其中还有花妇的声音…… ...
孙毅江苏人士,从小就十分聪慧由于高考的失误只上了普通大学,但他满腹才能,博古通今,满脑治国之道可是却无用武之地。想干出一番作为的他便考上了公务员,孙毅本人耿直,刚正不阿,得罪了他的上司,他所提出的建议都不被采纳,最后还被领导开除了,然而他的有些同学同事没有什么真能干,却凭借拍须溜马官却越做越大,郁郁不得志的他只能借酒消愁。公务员不行的他,于是便找了份普通工作,孙毅视钱如粪土,经常拿他的工资接济穷人,竟然有时连酒饭钱都没有,老财之人经常嘲笑他为傻子、痴子。 一天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孙毅走在小土丘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孙毅一起来看,一看是长得凶神恶煞,阴险狡诈的雕像。孙毅蹲下去对石像说:“你是不是也想喝酒啊,来我们一起喝。”说完便将酒瓶里的酒倒向雕像嘴里,倒了倒说:“香吧!好喝吧。”说完又自己喝了起来,又看石像倒在地上又对石像说:“老兄你怎么睡了,我也睡了。”说完便倒在石像旁呼呼大睡。半夜三更,孙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还轻轻在推他。孙毅便座起来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刚才石像之人,孙毅对他说:“有什么事吗?”只见那人说:“我是多谢孙公子刚才的款待,特意在于公子大喝一番。”酒意甚浓的孙毅便要在喝,可是摸了摸酒瓶空了不好意思对那人说:“没酒了。”那人笑了笑说:“我特意带了酒。”说完就给可了孙毅一壶,自己一壶,两人便喝了起来,孙毅一喝那酒冰凉刺骨,但酒十分酣香纯正大说:“好酒!好酒!”两人直喝到天色渐亮那人便走了,孙毅回去看了看石像躺在那不合适,便把石像搬站了起来。 有了这一次,孙毅便每天晚上都跑到石像那于他喝酒,两人谈天说地无所不谈,孙毅得知他原来是城隍手下的鬼差叫李满,石像本应在城隍庙里却被百姓搬了出去丢在这里,可能嫌他太丑了。李满对孙毅的才能佩服五体投地,可是对孙毅的境遇感到十分惋惜,孙毅对李满说不要惋惜他只是废才一个。 一天晚上,孙毅在土丘上等李满喝酒,突然李满来到孙毅旁满脸高兴对孙毅说:“我是特来恭喜你的,我查了查了你的寿命只有三个月。”孙毅一听不高兴的说:“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你有所不知,在下对你的才能十分佩服,一查你的寿命只有三个月,便向城隍老爷推荐你,城隍老爷说你才能了得要重要你,还说明天晚上要见见你。”孙毅一听大喜说:“这是好事,应该恭喜,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第二天清晨,孙毅看到李满石像在荒郊野地就把石像背到城隍庙,把它立在城隍旁,就去医院一查果然癌症晚期,医生说只能活两三个月,孙毅一点没有悲伤。 夜里,来到城隍庙只见已备好一卓酒菜,城隍老爷和李满座在那,见孙毅来,城隍老爷说:“孙公子请坐。”孙一听忙说:“城隍大老爷叫我公子我那敢当啊!叫我诚惶诚恐啊!”“你有惊世之才,有德之人我应当礼贤下士。”城隍老爷和煦的说。城隍、孙毅、李满喝了少许酒聊了一会,孙毅就回去了。 此后孙毅每天和朋友喝酒游玩,这令他的朋友很费解,马上就要死的人竟然天天如此高兴,还买了个大红褂子穿在身上。孙毅的父母得知他马上就要死了万分悲伤,成天掉眼泪,孙毅对他父母说他死后是要去当官的这是高兴的事叫他们不要悲伤,又伤心对他父母说只是以后不能照顾二老了,二老一听这话就不在伤心了,叫他放心的去,孙毅又对自己父母说他那天去世叫亲戚朋友不要悲伤,大家要高高兴兴的,备上好酒好菜让大家喝个痛快,多买点爆竹烟花到他死的那天放。直到去世的那天孙毅才换下大红褂换上寿衣,去世那天果然烟花爆竹齐鸣大家都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喝酒,好像办喜事一样。 孙毅在城隍手下当官把地方打理井井有条,民风淳朴,又被提拔到郡里当官,官越做越大,把阴间治理的百姓安居乐业,团结友爱,百姓出远门或晚上从来都不关门,别人丢失的东西都没有人去捡,等到失主自己来拾取,作奸犯科的越来越少,许多当差的都转换为百姓,最后一个县里只有几名当差的,一个市里才有个真正的衙门。 孙毅老父老母经常被邻居欺负,孙毅叫他的朋友李满带两三个小鬼去他老父母的邻居家闹,以后邻居对孙父孙母毕恭毕敬的。孙父孙母活到七十岁双双离世,死的那天孙毅派两顶大轿接他们与自己同住,一路上百姓在道路上站成两排迎接孙父孙母,一路上孙父孙母都听到赞颂孙毅的功德。 阴世本是积怨之地,治理的却比阳世还好。 ...
祥云岛水库,位于河北省乐亭县南端十公里处,濒临渤海湾,一九八零年之前,此处尚未开发,旅游业更是无从谈起。 老唐便是那个时候祥云岛水库的守护者。 说是守护,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主要就是防止有人来破坏水库,防止有人来盗伐周边的树木。 老唐的住所,便是水库边上的一间配电室。因为平时独处,倍感寂寞,老唐很快爱上了垂钓。 老唐所钓之鱼种类繁多,除了常见的鲤鱼、鲫鱼和草鱼外,还有黑鱼、元鱼或面条鱼等。所以,他那简易的厨房里每天都能飘溢出美味的鱼香。 对于吃不过来的鱼,老唐就把他们养在厨房的一口大缸里。 一个盛夏的晚上,老唐刚要睡觉,忽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手拿个手电,一手抄起一根木棍就过去了,他要看个究竟,他将手电筒往水缸里那么一照,嗬!是一只白狐!“好啊,原来是你啊,我说的嘛,这段时间水缸里的鱼怎么会少了呢,敢情是你偷吃了,闻着香味来的吧?” 那白狐在水里不停地扑腾,试图爬上来,但怎么努力也爬不上来,完全成了落汤狐,老唐就打算把它逮住,然后杀了炖肉吃。正欲动手时,他发现那只白狐满眼惊恐,甚至还流下眼泪。老唐心软了,佛心大发,慈悲骤来,便把它抱出,放了。 之后很长时间,那白狐就没再来,他的鱼也没再少过。老唐感慨:看来这狐狸也通人性、也讲良心啊。 这一天,老唐在水库边钓鱼,远远地看到了那只白狐,只是这一次,那白狐骑着一匹绿马,吹着竹笛声。而那绿马一边点着头,一边缓缓地向他驶来,等到了跟前,白狐跳下马背,对着老唐又是磕头,又是作揖,还能开口说话:“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救命之恩,谢谢大爷好生之德”,刚说完,那白狐忽地变成了一朵白云,飘走了。而那绿马,则疾奔出去,没奔出多远,便扑地身亡,吐出一滩绿血,那绿血弥漫开来,变成了湖水,而马的躯干,却慢慢地变大,变大,化成了一个绿岛…… 老唐一下子吓醒了,原来是个梦!老唐觉得这也太奇怪了,难道祥云岛是绿马变的?难道祥云岛水库里的水是绿马的血?难道祥云就是指那只白狐吗?老唐想不出所以然。 寒往暑来,又是一年,老唐以为那白狐不会再来,哪知有一天深夜,熟睡中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抓挠声和欧欧欧的叫声吵醒了。老唐很奇怪,穿着裤衩下了地,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偶的妈呀,竟然是那只白狐!咦?它怎么又来了?找不到吃的了?饿急了?来求援了? 老唐把房门打开,打算扔几条鱼把它打发走,不想那只白狐一口咬住了老唐的凉鞋,拼命地往外拽,老唐很好奇,想看看它到底要干什么,就跟着它走到了院子里,就在此时,老唐忽然感觉到整个地球都在抖动,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咕咚”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身后“轰!——”的房屋倒塌声…… 时间定格在1976年的7月28日凌晨3时,一个令老唐终生不忘的时间,这一天,也是共和国不堪回首的唐山大地震之日! 这正是: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善行者善报,祥呈者祥归。 ...
下午,老肖喜迁新居,儿女亲朋几十口子,放着鞭炮,把他热热闹闹送进新房,闹腾了好一阵子才离去。 他们妥当了,隔壁的老田可苦恼了。他和老肖是几十年的冤家对头。当年在工厂里,他俩一个厂长一个书记,却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后来上级没办法,只好把老田平调进局机关,任了一个处室的一把手。其后几十年,俩人再没讲过话。 如今可咋办?这老东西竟然搬到自己隔壁,二人成邻居了!老田真是要多苦恼有多苦恼。原本每天天擦黑后,他都出去遛个弯,今天怕遇见老肖,他决定不出去了。前几天自己生日,女儿送来瓶酒,他喝了几口睡前酒,就准备上床安歇了。 这时,突然传来“嘟嘟嘟”的敲门声,同时传来老肖的声音:“老田,开门,我是老肖!我刚出来准备去散步,才发现咱俩是邻居,哈哈!” 老田是一百个不情愿,无奈人家已经如此主动了,自己也不能姿态过低。他忙快步过去开了门,打着哈哈:“哟,是老肖啊?幸会幸会!不知道是你搬来了,我正准备登门拜访呢!” 老肖不由分说,拉老田去给自己“温锅”,说是儿女亲朋今天送自己来,准备的酒菜都还没动呢。 老田爽快地说了声“好”,迈步出门。老肖家门前石桌上,摆着一条鱼、一只鸡、一盘猪头肉、一碟花生米、一盘拍黄瓜、两碗水饺和一瓶白酒两盒烟。虽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却也对两位老人家的胃口。他们就坐在爽朗的星空下,沐浴着融融的月光,连干了几杯酒后,打开了话匣子。 老肖是东道主,当然要主动。他上来就向对方检讨:“老田啊,当年都是我不对,我当厂长那会儿,太霸道,不给你这个书记面子……” 老田马上制止:“话不能这么讲,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不到的地方。比方那次,对厂供应站站长的任命,你看好的人选我就是不同意……如今想来真好笑,怎么能那么小孩子气!” 二人是边喝边聊,时而仰天大笑,时而摇头长叹。 老肖说:“伙计,我最后悔的是去年,我住院,在住院楼逛荡的时候,看到一个病房里你躺在床上。我去护士站打听,晓得你得了那种不好的病。我觉得咱们老了老了,不能当一辈子的冤家是不是?我就鼓足了勇气,想去病房跟你谈谈。我都走到你病房门口了,又停下来,就是下不了决心跨进那道门。唉!” 这工夫老田的眼眶都湿润了,说:“其实,我也知道你在住院,我也真的想去找找你……也是一样拉不下那张脸来。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他们摆着聊着,东方天际已现出了鱼肚白。老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不知不觉,一宿就过去了。老哥,不行咱们今天就到这吧。反正现在是邻居了,有啥没尽兴的,睡醒了接着来!” “好!”老田同意。俩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各回各家。 几天后,清明节的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耀着山河大地、城市乡村,也照耀着这座陵园。陵园里墓碑林立,其中有两块墓碑比肩而立,比较旧的那块是老田,非常新的那块是老肖…… 上午8点多,老田的子女和老肖的子女,分别来给父亲扫墓。直到这时他们才猛然意识到,两个当了一辈子冤家对头的人,死后竟然成了邻居。两家的子女并肩站在墓前,感叹造化实在是弄人。 许久,老肖的儿子走到老田的儿子旁,向他伸出手来,说:“我父亲去世前,说他最后悔的事,是没有在活着的时候与你父亲和解,把懊悔带进了坟墓。” “我父亲也一样……”老田的儿子说,同时紧紧地握住了老肖儿子的手。 他们不知道,其实老肖入住这座陵园的当晚,二老就已经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
儒生独孤聆泉,祖居济南大明湖畔。一日生彻夜功读,鸡鸣时分忽闻湖中有乐声隐隐,遂出庐一探究竟。出的庐外,但见玉兔西移,微熹初露,湖中雾气氤氲,过的片刻,乐声渐近,生细品知有于湖中弹琵琶者。少顷,又闻水响,鸥飞,见一画舫破雾迩来。 一绿衣女子,玉立舟头。身著罗裙碧胜荷,面比芙蓉花儿艳。发若青丝凝白露,眸如秋水含清愁。手捧琵琶,腕配银铃。一曲终了,生击节赞叹:好一曲《昭君怨》。女寻声见生,笑问:先生亦通音律否?妾技艺粗疏恐惹方家笑耳。生对曰:实音若子规啼血,雁叫霜天,虚音若月照秦楼,雨打芭蕉。曲中颇有相思之苦,离别之恨。夫人家中可有远人未归? 女闻之大讶:先生果是方家!妾名雾荷,敢问先生如何称呼。生自报姓名。女请生舟中一叙。生遂登舟。 入的舫中,但见舫中陈设甚为雅致,雾荷请生落座,唤婢女奉茶。生细观女所持琵琶乃紫檀所制是为万中无一之极品,叹曰:如此神器方能显夫人神技。烦请夫人再奏一曲可乎?女笑曰:妾技艺粗疏如何敢称神技?先生但有所命岂敢不从?唯不知先生欲闻何曲?生曰:吾喜武曲,不喜文曲。不知夫人能奏《十面埋伏》否?女轻颌首,手捧琵琶弹、挑,揉,捺。 一曲终了,生不语唯轻摇首。女急问:曲有误乎?生沉吟半晌方道:小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女曰:先生但说无妨。生缓缓道:夫人所奏此曲气势恢宏,颇有金戈铁马肃杀之声,然则奏至两军交兵之处但觉楚军孤而未绝,汉军杀气难盛。似刀已举而心不忍,藕已断而丝尤连。此非曲有误,当是夫人心中有结未解,欲断而不忍。 女闻罢默然良久,方叹曰:今日方知伯牙,子期之说无虚也。言毕,敛身施礼曰:先生真妾知音也,自古知音难觅,妾欲与先生义结金兰,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生允之,聆泉年长为兄,雾菏为妹,遂焚香敬天行金兰之礼。 礼毕,二人重又落座,生问曰:不知妹有何心结未解,能与兄言否?雾荷沉思良久,方道:“既视君如兄,有何事不可对兄言之?实不相瞒,小妹非人乃明湖蛙神之女也。因世人贪婪滥捕我族,父王震怒求诸玉帝,帝命瘟神行瘟疫以惩世人。瘟疫起处必致生灵涂炭,小妹心实不忍,欲消弭此浩劫,苦劝父王数日无果,更兼夫婿远游,此事无人可诉,心下烦闷乃诉诸琵琶”。生闻言大惊,呆坐半晌方道:“若依妹所言,大祸至矣!然瘟疫之祸非不可解,若有良方实不足虑。”雾荷闻言拍手叹曰:“兄一言点醒梦中人矣。吾当于瘟神处盗得解药以解众生。若能侥幸功成,还要有劳兄长施医布药才好。”生起身施礼,曰:“如此愚兄先代众生谢过小妹,但听贤妹吩咐。”雾荷曰:“事不宜迟,小妹即刻动身。”二人就此别过。 次日夜,生正灯下攻读,忽闻琵琶声响,生急出而视之,雾荷至矣。生急问盗药之事,雾荷轻笑曰:“事成矣。瘟神与父王畅饮皆酩酊大醉,吾趁其不备,盗丹丸三粒。瘟疫起时投于水井处,饮后自然 无恙。吾当速归,告辞”言罢以三粒丹丸与生,飘然而去。数日后,有食蛙者多人身罹怪病,药石无医,后其家人亦染此症,而后祸及乡里,瘟疫果至矣。生以丹药投诸水井,乡人饮罢尽皆痊愈。瘟疫之祸遂解。 此后数日未有雾荷音讯,生甚挂念。一日夜,生忽闻门外琵琶声响,急奔出门,见门外一青衣小婢,怀抱琵琶立于门外,非雾荷也。生正自愕然,婢泣曰:“奴乃雾荷公主之婢,公主因泄露天机被天帝擒拿欲治死罪,临行前嘱奴以此琵琶赠君。”生闻此言五内俱焚,接过琵琶睹物思人,不禁泪如雨下。泣至深夜,生忽自省:雾荷生死未卜,吾当尽力拯之,岂能效妇人之泣。 生夜至湖畔北极庙,跪于真武大帝座下泣曰:“吾妹雾荷,为拯苍生泄露天机为玉帝治罪,吾愿以此身代妹受刑,望真武大帝代禀玉帝。”生跪于真武大帝座下,不食不休,至第三日昏厥于地。恍惚间忽见一神人至,批发黑衣,仗剑蹈龟蛇,从者执黑旗,此正真武大帝也。帝对生言:“念汝心诚,且雾荷违背天条亦出于善心,吾已代禀玉帝,玉帝恩准从轻发落雾荷,汝可回矣。”生叩首称谢而回。 生体本弱,经三日之苦竟一病不起,不省人事。一日一白衣秀士至,自言生之挚友,见生重病,以一红丸至于生之口。少顷,生悠悠醒转,见生醒,白衣人跪倒床前行礼。生自愕然,白衣人言:“吾乃雾荷之婿姓云名水生,特来替雾荷拜谢兄之救命之恩。”生急问雾荷,云君一一道来,生方知,雾荷已被玉帝免死,然天帝恼起泄露天机,罚终生不得言语。云邀生至府上一游,生应邀而往,一去不返。人皆言水生遂雾荷夫妇修炼成仙。 至今,大明湖中蛙不鸣,皆雾荷后裔也。 ...
镇魂寿衣 偏僻的街角,蒋裁缝守着自家的寿衣店。门口摆了个花篮,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寿衣,墨黑的,宝蓝的,橙黄的,水红的,葱绿的……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白天,阳光透进窗子照到寿衣上,像描了金丝银线;而到了晚上,昏黄的灯下,那些垂下的衣服,却像是排列整齐的吊死鬼。平日,蒋裁缝就躲在这些寿衣的后面,偶尔伸出头,一张惨白的脸会吓人一跳。 这天,蒋裁缝将一件黑色棉寿衣挂好,左右看看,有点儿心神不定。这是他精心做出的寿衣,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寿衣是客户李龙为故去的父亲定做的,他说,冬天到了,他要给父亲烧一件棉寿衣,要当年的新棉花,还拿来花样让蒋裁缝照着做。 起初看到那花样,蒋裁缝并未多心,但当他坐在灯下仔细看时,突然一阵阵发晕:花样上的图案颇为奇怪,一只老龟盘踞在巨大的青石上,稳若泰山。 进到里屋,蒋裁缝将祖父、父亲留下的寿衣古书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这幅图。看罢,他的心却凉了。这是老龟镇鬼图,青石压鬼,老龟镇之,死者将永远不得超生。虽然是虚妄的传说,但蒋裁缝还是惴惴不安:李龙为什么要镇父亲的鬼魂?不过,蒋裁缝管不了这许多,开店迎客,收钱送衣,他是做生意,又不是开良心铺! 李龙来了,将一千块钱拍到桌上,抱起寿衣就走。蒋裁缝收起钱,到底还是有些好奇,上前问道:“怎么想起绣这种花样?”李龙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天黑下来,蒋裁缝做活儿累了,想要休息。突然,他看到屋角的纸棺动了一下。那纸棺不过是个硬纸壳,里面放了个布偶,布偶身上穿着蒋裁缝做的寿衣,这样,客人可以看到最直接的效果。 蒋裁缝缓缓伸出手,一把扯下布偶脸上的白纸。布偶突然坐了起来,露出一张布满油彩的脸!那张脸离蒋裁缝不过一指远,像是在哭却又像是在笑。蒋裁缝再也按捺不住恐惧,大叫了一声。 灯影昏黄,四周寂静无声。蒋裁缝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摔得大腿生疼。原来,刚才是在做梦。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梦里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张戏子的脸! 午夜花旦 蒋裁缝关了店门,来到后院。他切了二两猪肝,温了壶酒,自斟自饮。酒喝到10点钟,蒋裁缝上床休息。熄了灯,他侧身朝着墙,正要合眼,突然看到墙里伸出两条月白水袖,猛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蒋裁缝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水袖勒得越来越紧,他几乎窒息。猛地按亮灯,蒋裁缝喘着粗气坐了起来,摸摸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 蒋裁缝将墙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就重新关灯,合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锣鼓声。渐渐地,锣鼓声越来越响,一个女人拖着长音上台了。 蒋裁缝睁开眼,不知何时,自己已置身于戏台下。一个花旦正和着二胡,在唱《长生殿》,杨贵妃自缢马嵬坡,声泪俱下。 蒋裁缝不爱听戏,也听不进这样的悲情戏。他站起身要走,却见那花旦直视着他,两眼放出寒光。蒋裁缝一哆嗦,慌忙往外跑去,就在这时,台上的两名喽啰好像得了命令,径直朝蒋裁缝走了过来。蒋裁缝没逃几步,就被两人牢牢地攥住胳膊,带上了戏台。花旦手指着他,嘴里不知唱着什么。接着,有人将他五花大绑,嘴上贴了封条,身后插上亡命牌,押送法场! 寒光一闪,鬼头刀落下…… 蒋裁缝惊惧到了极点,大声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后背一阵冰凉。最近几天,他总是做噩梦,而今天的噩梦格外清晰。他仔细回想,那戏台好像是宋村庙会常搭的那种。拿过日历翻翻,蒋裁缝心里一惊,一年一度的宋村庙会又到了! 天亮后,蒋裁缝吃过早饭,锁了店门,坐公交车来到宋村。宋村庙会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从每年腊月初八开始,一直持续到腊月十五。庙会期间,杂技团,戏班子,都会被请来捧场。今年宋村要搞旅游节,戏台比往年搭得更大,更排场,而且每天从上午10点唱到晚上8点。折子戏连轴唱,让老戏迷过足戏瘾。 蒋裁缝进了庙会,直奔戏台。露天敞棚能容纳上千人,因为来得早,他坐在了最前排。左边有个高台,已经摆好了桌椅,放着茶碟矮桌。蒋裁缝知道,那是历任村主任的“特座”。宋村是城中村,传统根深蒂固,村主任极有权威。 锣鼓敲了起来,大幕拉开,唱的是《长生殿》。第一出是《定情》,唐明皇端坐正中,杨贵妃被二宫护引,缓缓登台。“恩波自喜从天降,浴罢妆成趋彩仗。六宫未见一时愁,齐立金门偷眼望……” 蒋裁缝仰着脸看呆了。花旦眼波流转,那举止,那做派,那扮相,竟跟他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杨贵妃“咿咿呀呀”地唱着,蒋裁缝越是听身上却越是发凉:那悲伤的腔调,也跟梦里的一样!而且,杨贵妃的目光似乎正在人群中搜寻,眼里全是悲愤。蒋裁缝突然感到一阵阵胸闷,他再也受不了了,用力挤出人群,来到了戏场外。 接连抽了好几根烟,蒋裁缝怎么都想不通,是他神经过敏还是那戏子认得他?即使认得,那戏子又怎么会进到自己的梦里呢?况且,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得罪过那戏子。 这时候,两个出来小解的老戏迷从蒋裁缝跟前经过,边走边说:“这小菊唱得也不错,但到底不如大菊。大菊那腔调,比小菊更耐听。唉,那嗓子,没得比啊!” “可惜,以后只能听小菊唱了。听说大菊是累死的,去年庙会,她连唱了三天三夜啊!” “我听人说,大菊不是好死。” “你别瞎说!怎么会不是好死?” “你不信?如果好死,怎么不止一个人晚上听到过大菊在半天空唱戏?” “这倒也是,那么美的大菊,把《长生殿》唱神了……红颜薄命!红颜薄命!” 火中有眼 时至中午,蒋裁缝饿了,就在戏台边找了个小吃摊啃油饼。他边啃边思忖:往年是大菊唱戏,可听说大菊死了,难道入他梦的,是大菊?正想着,他看到李龙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狗。 李龙顺手拿起小摊上的两个油饼,直接喂进了狗嘴里。老板敢怒不敢言,等李龙走远才对一个老熟客骂道:“这李龙当上了村主任的看门狗,一家子都成了看门狗!昨天碰到他爹,老头子的脑袋瓜都举到了天上去,我呸!” 蒋裁缝愣住了,脱口问道:“李龙的爹还活着?”老板打量了他两眼,拉长声说:“不仅活着,还活得滋润着呢。” 蒋裁缝暗自吃惊:这么说来,那件寿衣不是为李龙的爹缝的,那又是给谁的呢? 小菊的戏终于唱完了。蒋裁缝一直在后台的门口等着,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小菊才卸装,从后门溜出来了。 蒋裁缝看她的模样不过十六七岁,好像是要去逛庙会。他忙跟了过去,在身后叫住小菊。 小菊狐疑地看看蒋裁缝。蒋裁缝轻声说:“你姐死了快一年了吧?昨天我梦到了她。” “你梦到了她?”小菊很诧异。 “是啊,我梦到她,死得很惨。”蒋裁缝要诈诈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小菊。 小菊果然上当了,眼圈儿红了,半晌才轻声说:“都说我姐是累死的,可我知道,她不是。她虽然不是我亲姐,但比亲姐还亲。我和她都是班主收养的,从小一起学唱戏,她处处护着我。”说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蒋裁缝正要再问,小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身就跑。 蒋裁缝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菊不是累死的?那是怎么死的?屈死的?所以才会常在宋村的半天空唱戏?可是,她的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梦到把自己押送法场?想到这里,他的后背又沁出了一层冷汗。 入夜,蒋裁缝为了打探更多消息,住进了宋村一家小旅馆里。躺在床上,他的脑子像塞着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 蒋裁缝腿脚慢,半天才起身出门。令他惊讶的是,远处的戏台一片火光。人们拎着水桶,端着脸盆,都跑着去救火。有人报了火警,可庙会的小街连摩托车都难通行,救火车在几百米外干着急,无法靠近。 大火足足烧了大半夜。天亮后,小旅馆的客人陆续回来。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大火是电线老化引起的。真是巧,绑戏台的柱子倒了,恰好砸到了村主任的“特座”,村主任当场毙命。另外,班主心疼戏装,跑着进火场去搬道具箱,也被烧了个半死。不过,好歹算捡了条命。 “这场火,烧得真是离奇啊!” “可不是,火像长了眼睛呢。怎么不烧那些跑龙套的?” “你说,大火里是谁的眼?” “不可说,不可说啊!” 法场封口 从宋村回到家,已经是中午。蒋裁缝补了个长长的午觉,一直睡到了天黑。吃了口饭,他拿起一件寿衣缝了起来。这件寿衣也是定做的,过两天就有人来取了。 寿衣缝完已是凌晨,蒋裁缝又隐约听到 了戏台上的锣鼓声,一阵比一阵急,一阵比一阵响。他呆住了,看看灯,看看手里的衣服,这可不是在做梦! 锣鼓声越来越真切,他不由得站起身,循着声音前行。走到挂放各种寿衣的外屋,蒋裁缝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地上。他看到角落里的纸棺被打开了,一个和小菊的扮相一模一样的花旦缓缓地站了起来。 寿衣店,俨然是花旦的舞台,她边走边甩着水袖,嘴里唱腔清晰可辨,依旧是《长生殿》的曲调,戏文却大不相同。蒋裁缝吓得毛发倒竖,本能地想跑,却发现双脚像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花旦离蒋裁缝越来越近,戏文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大菊命比黄连苦,七岁失双亲成孤儿,跟随了班主。学戏十三载,谁能明白其中辛苦?宋村庙会,大菊连唱三昼夜,不想遭遇恶狼猛虎。村主任自比唐明皇,欲将大菊玷污。大菊撒下谎言拼死逃脱,一路逃进寿衣铺。后有恶人追赶,大菊钻进纸棺逃避,心如撞鹿。不承想,她遇到了狠心店主,只为赏五百块,他掀开纸棺,出卖大菊,从此将大菊推进虎狼窝,走向阴途。大菊遭强暴,手脚被锁,难挨痛苦。她日日呼号,破口骂贼人,咒其尸陈街市骨蚀肉腐!村主任恼羞成怒,可怜大菊被活活扼死,魂归阴曹地府……” 听大菊唱到这儿,蒋裁缝的头上像响了个霹雷:一年前慌不择路藏进他纸棺的,竟是戏子大菊?当时,她披头散发地冲进寿衣店,示意蒋裁缝不要出声,然后一头扎进了纸棺。没几分钟,几个流氓进来寻人,蒋裁缝胆小怕事,以为是买来的媳妇想逃走,又听说有赏金,便指了指纸棺……五百块的封口费,他给自己买了两块上好的寿衣料。 现在,蒋裁缝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了。 此时,大菊已换下了戏装,身上穿的竟是老龟寿衣!就在这时,两个喽啰走了过来,利索地将蒋裁缝五花大绑。 蒋裁缝死死地盯着那件镇魂寿衣,终于明白了:李龙受村主任指使,要用这寿衣镇住大菊游荡在宋村的鬼魂。可是,终究没起作用,大菊还是来报仇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已经是清晨了,路边有人打开收音机,在放着《长生殿》。 有客人冒雨来到寿衣店,喊了半天,却不见蒋裁缝。他走进屋子,见角落里的纸棺揭开了盖子,于是探头去看:蒋裁缝直挺挺地躺在里面,身子已经冰凉。奇怪的是,他的嘴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冥钞,一细看,面值五百元。 ...
今天还是跟往常一样,张天福下了白班,他媳妇已经把菜端桌子上,酒也烫好了。张天福刚端起酒杯,就听外面有人叫:大哥,在家没? 张天福出去一看,是回采区采煤工卢有德,外号“酒腻子”。卢有德三十多岁,可能是因为长期喝酒的缘故吧,他的鼻子又红又大。看到这人来了,张天福就一皱眉头:这小子好几天没上班了,还正想要找他呢,他倒跑我这儿来了。这个酒腻子,自从他媳妇跟别人跑了后,他见酒跟见亲爹一样,好喝酒,还没多大的量,顶多几两白酒就蒙了,而且喝酒没德行,喝啤酒他能耍出白酒疯来。不过酒腻子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人实在,对张天福忠心耿耿,在井下干活也是最肯出力的。 酒腻子进了屋,一见桌上的酒菜,眼睛就直了,嘴里还念叨着:哎呀,我嫂子炒这菜,一看就好吃,这酒都烫上了……张天福一看,赶紧跟媳妇说道:“给兄弟拿双筷子,拿个杯,我跟兄弟喝两盅。” 坐下后,张天福就问他,为啥好几天没上班?他也不吱声,闷头喝了几杯以后,才冒出一句话:去找我媳妇了…… 今天很奇怪,酒腻子一直跟张天福喝到了半夜,都没见他显现出喝多了的样子,甚至连舌头都没硬。但是有一点能看得出来,就是他显得很忧郁,像是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张天福以为他要借钱呢,就先开口问道:“兄弟,手头是不是紧了?要不哥给你拿点?” 酒腻子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哥,不是钱的事,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那啥,都半夜了我得走了,明天还得上白班呢。”说着他起身往外走。张天福赶紧起来想送送他,也就脚前脚后的样子,等张天福到了门外,酒腻子已经没了踪影了。回到屋里,他媳妇一边往下收拾碗筷,一边嘟囔着:“这没媳妇的男人就是不行,你瞅瞅他身上那味,跟揣个死耗子似的,那衣服指不定都多长时间没洗了呢。” 张天福也很纳闷地说道:“哎?今天我咋没看他喝多呢?” 媳妇没好气地说:“他可不没喝多!你瞅瞅,他把酒都倒地上了,能多吗?” 张天福听媳妇这么一说,赶紧过去一看。可不是嘛,酒腻子坐的那个地方,地上湿了一大片,因为家里是水泥地面,所以酒并没有渗到地下去。但是酒味很淡,不仔细闻还真看不出来这是酒。 第二天,张天福一到单位就打听酒腻子,但一直没见到他,问谁,谁都说没看他来上班。这时有个姓李的人小声说道:“死了吧……听说是死了。”张天福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小李子吓得再没敢吱声。就这样,一直等到入井时,也没见酒腻子的身影。 此时的10号层已经回采完毕了,所有的设备都开始往外撤了。现在的工作面离着10号层不远,当天的工作是撤皮带和铁轨。当时,张天福在新工作面跟大伙正“打顶子”。老半天也没见回撤设备的人回来,忽然听着“轰”的一声!张天福心想:完了,冒顶了! 张天福赶紧往下跑,在主巷道里就觉得身旁好像有个人,一股子酒味。他下意识地往两边看了看,除了黑乎乎的煤壁,也没啥东西。因为10号层里没有灯,他到了巷道口就只能见到里面一片漆黑,他边往里跑边喊:有没有活的?有就吱声! 等他也跑到里面了也看清了,根本没有冒顶,里面的人正拆设备呢,见他来了都是一愣。尤其是那个小李子,表情更夸张。张天福过去告诉大伙停一下,先检查顶子、支柱啥地,有没有问题。正说着,就见前面有个顶子有点偏,他拿起工具刚要给固定一下,就听后面有人喊道:酒腻子,你啥时候来的?刚才咋没看见你?张天福转回身一看,酒腻子就站在自己身后呢,一脸的醉态。 张天福看了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骂。但任凭张天福怎么骂,酒腻子就是不吱声,还是那副样子。这时,那几个拆设备的人已经装完车了,正合力往外推车,前几趟推车都没费劲,不知为啥就这趟费老劲了,咋也推不动。张天福见他们几个人推着很费劲,也没心思骂酒腻子了,张嘴说道:“还瞅啥哪?赶紧过去帮着推车!”腻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来弄顶你来推吧。” 张天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说:“你等下了班我再跟你算账!” 他这一过去,这矿车立时就轻快了,几个人把车推到车场,把设备卸完以后,刚要推车往回走,都觉得猛然一晃!紧接着就听“轰”一声,眼瞅着里面一块巨石砸了下来,一股气浪夹杂着煤灰就在里面涌了出来。这次是真的冒顶了! 等灰尘散开后,再看酒腻子已经没影了,张天福腿一软就坐地上了,眼睁睁地看着酒腻子被拍到了石头下面,他心里接受不了,如果刚才不是腻子让他去推车,那现在被拍在里面的就是他自己。 在确定不会有二次冒顶后,大伙赶紧去掏酒腻子。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把石头弄开了,再仔细一看,地上连酒腻子的毛都没有!除了两段被压弯了的铁轨以外,就是一些碎石头。 这下这帮人可真蒙了,都找遍了,哪儿都没有,难道还能把他砸到地球里面去了?就在这时,那个小李子说话了:“不会是真的吧!我前两天听人说腻子在外面找到他媳妇了,出了人命,他自己也上吊了!闹不好是真的呢。” 张天福听了以后冲小李子说道:“能不能不瞎咧咧?”其实他嘴里说着,但心里明白,联想到昨晚腻子在他家里的反常举动,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他心里也明白了些。其他人也没说话,毕竟谁也不太相信刚才见到的那个是鬼。 张天福带着大伙又找了一遍,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里,他媳妇很神秘地告诉他,今天在市场买菜时听说了一件事,酒腻子前几天在外面杀人了,后来自己也自杀了,你说昨天来咱家的那个能不能是…… 张天福没有说啥,坐下后,拿起酒杯,将第一杯酒洒到了地上,他明白,腻子能喝到,他并没有走远。 ...
1 有一种人,自以为很帅很风流,以为眼眶里蓄满电流,眨眨眼就能命犯桃花。何羽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何羽凡供职于某家网络游戏公司,算得上是个高薪IT。这家网络游戏公司虽然是上市企业,但是本身并没有研发过网络游戏,完全是借鸡生蛋,靠代理运营韩国的一款叫做《传说》的游戏起家。 所以何羽凡的工作很轻松,白天他是《传说》游戏1区的GM(游戏管理员),晚上则化身为优雅的骑士“逐日之翼”,在《传说》的江湖里潇洒驰骋,尤其是往女玩家多的区域驰骋。一来二去,他就勾搭上了女法师“妖唇玛仙”。 现实里,“妖唇玛仙”叫陈眉,是个大三女生。 第一次见面,在咖啡馆,他和她窝在角落的位置上接了吻。 第二次见面,是在他公寓的单人床上。 陈眉不太漂亮,但却是个很有味道的女生。有那么一段时间,何羽凡沉醉她柠檬草味道的体香,迷恋她喘息一般的笑声。 朝阳淡火的清晨,昏聩慵懒的午后,躁动不安的黄昏,温柔似水的深夜……这是个让人兴奋的季节。 但是季节总归有换季的时候,并且这种季节的轮回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发生。 显然,何羽凡和陈眉,他们之间注定是一段长久不了的孽恋。于是如肥皂剧一般的俗套情节就发生了,何羽凡开始刻意和陈眉保持距离,陈眉开始向何羽凡索要损失。 这种损失往往是用金钱来衡量补偿的,而且是一而再再二三的无休止补偿。 大概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在于此吧,男人总是在爱情之前得陇望蜀,女人则喜欢在爱情结束后得寸进尺。 原本高薪的何羽凡开始捉襟见肘,仇恨在心中孵生。他动用《传说》GM身份,在短短时间内培养了另外一个帐号“死神”。 “死神”拥有恐怖的武力级别,拥有最极品的装备,在《传说》世界里,“死神”追逐着“妖唇玛仙”,几次PVP(指玩家与玩家之间的PK)之后,“死神”收割了“妖唇玛仙”的生命值。 《传说》中再无“妖唇玛仙”的身影,但是现实里他又如何能摆脱她呢?终于,他狠心将下一次的补偿地点定在公司所在大楼的顶楼平台。 结果不言而喻,陈眉被成功地伪装成跳楼自杀者。27楼的高度,足以让身体变成肉泥。 陈眉死后,何羽凡黑掉了“死神”这个容易引人注目的帐号,继续用“逐日之翼”驰骋江湖,一切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直到……直到他再次看到“妖唇玛仙”! 2 依然是在何羽凡熟悉的1区欲望城莫名湖畔,依然是粉红色的法师袍,依然是鹅黄色头巾,依然是蓝宝石霹雳法师权杖,身后依然跟着附属宠物灵狐猫,人物属性依然是隶属荣耀工会3团,头顶依然是四个闪着蓝色幽光的小字——妖唇玛仙! 电脑前的何羽凡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可能,“妖唇玛仙”早已被“死神”轰得灰飞烟灭,这里怎么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妖唇玛仙”! 是游戏本身的BUG(程序或数据库错误)?还是有什么熟知内情的人改头换面来恐吓自己? 何羽凡试图操纵“逐日之翼”去接触“妖唇玛仙”,但是,让他再次讶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根本无法和“妖唇玛仙”交谈,也无法接触到“妖唇玛仙”,这个“妖唇玛仙”虽然会走路,会坐下,但却仿佛游戏中的一个幽魂,可望不可及。 想起陈眉被自己推下高楼一刹那的怨恨凄厉目光,何羽凡再也无心游戏。他甚至没有退出游戏,就强行关闭了电脑。 一晚上噩梦连连,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满眼血丝的何羽凡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GM身份登录游戏,黑掉“妖唇玛仙”的ID,然后用“逐日之翼”重新登录。 令他崩溃的是,那个游戏幽魂——“妖唇玛仙”,仍然紧紧地跟在“逐日之翼”身旁,不离不弃,他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何羽凡满头大汗退出游戏,仔细检查了一下数据库和LOG文件,根本就没有发现“妖唇玛仙”的影子,这个ID,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何羽凡不甘心,又在游戏黑名单里将“妖唇玛仙”重新添加了一遍。 再次登录后,“妖唇玛仙”还是没有消失,她仿佛变成了“逐日之翼”的影子,和“逐日之翼”融成了一个整体。 整整一个上午,何羽凡都在坚持不懈地黑“妖唇玛仙”的ID。 下午,公司客服部的主管找到何羽凡,说有17个1区玩家电话投诉,他们的ID被该区GM误黑,再也登录不了游戏,要求公司作出解释和补偿。 何羽凡想不明白,明明自己黑的是“妖唇玛仙”的帐号,怎么会把其他17个人的帐号封掉?那17个人,各有各的名字,没有一个和“妖唇玛仙”同名。 他根本无法向公司作出合理解释。 临下班前,公司的辞退信摆到了何羽凡的办公桌上。 3 人生的际遇有时候比戏剧还戏剧化。 何羽凡从来没想到,重新找一份工作会那么难。 在这样的大都市里,一个月,坐吃山空。两三个月,就能让没多少积蓄的白领沦落为乞丐。 何羽凡不想变成乞丐,所以他将身边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先是笔记本电脑,再是数码相机手表家具。这些东西买来时价格不菲,卖掉却三文不值一文。 在他彻底的一贫如洗之后,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出卖的了。除了……除了那个游戏帐号。 何羽凡去了网吧,在《传说》的官方论坛交易区挂了这么一则信息:出1区“逐日之翼”,60级神圣骑士,装备史诗黄金铠甲,神器噬魂剑,荣耀工会3团主力,低价300元。 何羽凡的心在滴血,不借助他原先的GM身份作弊,将游戏里的虚拟人物炼成这样的级别,不知耗费了他多少的精力和时间,他的宽带包月时间基本上都奉献给了“逐日之翼”,这些岂是区区300元能够衡量的。 在某种意义上,“逐日之翼”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被他培养成人。 论坛很快就有了回应,一个杭州玩家回帖要买何羽凡的帐号。 这之后10分钟,何羽凡干瘪的账户里多出了300元。杭州玩家则得到了“逐日之翼”的账户密码。 拿到钱以后,何羽凡冲到一家小餐馆饱餐了一顿。 吃完这顿饭,付账时何羽凡习惯地问了问老板缺不缺人手,于是下一秒他就变成了这家小餐馆的服务员。 每天都端盘刷碗让何羽凡疲累不堪,他心理的自信早已被打击得荡然无存。 帅这个字,与他再没什么关系。 命犯桃花,想起这个词他都会做噩梦,梦到身穿粉红色法师袍的“妖唇玛仙”紧紧跟着他,他走她也走,他跑她也跑,他停下来她就举起双手叉向他的脖子,一张冰蓝的带着死气的冷脸贴过来,那一双惊怖怨恨的双眼,通红通红,就如春天的桃花瓣一样。 4 何羽凡在小饭馆里工作了六天,还没轮到他休假喘口气,警察就找上门了。 “你杀了陈眉?” “是。”落魄的何羽凡已经失去抵赖的勇气,“可是你们怎么知道……” “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自然会明白。” 冰冷的手铐落在何羽凡的手腕上,像极了游戏里的某种腕带祝福装备。 在公安局拘留接待室,何羽凡见到了杭州来的小松。他就是买“逐日之翼”帐号的杭州玩家。 “你知道,我每次一登陆,就有个叫‘妖唇玛仙’的人跟在我后面。” 何羽凡脸色瞬间煞白:“你不能和她说话?你接触不到她?” “不。”小松摇头,“不是这样,她一直跟在我后面唠叨,你要去昌隆大厦13楼,1306室的空调外机平台上有一部手机。” “手机?” “对,手机。每次她都说同一句话,无论我和她讲什么,她回答我的都是这一句。要不是看这个帐号的装备实在不错,我连退货的心都有。”小松摇摇头,接着说,“一连四五天,天天是这样,就算一个再没有好奇心的人,也会对这句话心痒难耐的。何况我知道昌隆大厦,就是《传说》游戏运营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何羽凡越听越听,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结起来,“那么,你就真的来找那部手机了?” 小松笑:“当然,那部手机老老实实呆在那里,款式还不错,一点也不难找。” 一名警察走过来,将一部诺基亚N73“啪”地扔在何羽凡面前的桌子上,说:“手机里有一段录音,你最好听听。” 这是陈眉的手机,何羽凡脑海里一片空白,漠然地打开手里,调出了那段录音。 ……两个人的争执吵闹……何羽凡那一句咬牙切齿的‘去死吧’,陈眉下坠一刹那的惊呼……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证据确凿。 小松在一旁感慨:“这姑娘能在临死之前想起把装有证据的手机扔出去,心思慎密得恐怖啊,遇上她,算你老兄倒霉,我只是很好奇,那个出卖老兄你的‘妖唇玛仙’又是谁呢?莫非又是另外一个被你抛弃的女生。” 何羽凡嘴角一抽,形成一种不由自主的邪笑:“这一点你猜错了。” 小松和那名警察面面相觑,同时惊呼:“难道她就是……” 何羽凡没有回答他们,现在再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只是在心中默念着妖唇玛仙的名字,一丝愧疚和悔恨渐渐涌上心头。 ...
梁秋池从小酷爱绘画,当兵时考上解放军艺术学院,后来转业分配到昆明美术学院任教。去年夏天,梁秋池应画友之邀,去西双版纳写生,回来时经过玉溪,想起战友张宏就住在玉溪,于是登门拜访。 张宏家在农村,他们村家家户户都种植烟草。当时正是烟草成熟季节,一片扯地连天的绿色映入梁秋池的眼睛,那是用任何颜料都调不出来的浓艳的绿。梁秋池心醉神驰,把画架支在地头,开始精心描绘眼前的景物。 张宏和家人进入田间采收烟叶,太阳落山时,田间地头已经堆了几垛绿油油的烟叶。张宏坐在梁秋池身边休息,随手递了一支烟给他。 梁秋池接过烟来点燃了,深深吸一口,香醇绵厚,浓而不浊。一支烟吸完,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得称赞:“好烟!什么牌子的?” 张宏微微一笑,说:“我就是种烟的,还用买烟?这是我用自家生产的烟叶卷的。你抽着可口的话,就多住几天,等烟叶烤制好了,我送你几斤,带回家慢慢抽。” 梁秋池说道:“那我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宏笑道:“随你。” 梁秋池抛下画笔,怀着一种孩子似的雀跃心情走进烟田,一股清新的烟草气息拂面而来,那些高大的植株几乎没过他的头顶。 张宏在他身后喊道:“那边的烟叶长得好!” 梁秋池顺着他的手指一望,果然,西北角处有两米见方的一小片烟草长得格外茂盛,比周围的烟草要高出一大截,便走过去拣最肥厚的叶子摘了一捆。 烟叶运回家,张宏和家人开始对烟叶进行分类、编杆,扎成一束一束的挂在竹竿上。张宏特意把梁秋池采摘的烟叶用醒目的红绳扎起来,以区别于其他烟叶。 因为梁秋池的画作要参加昆明市文化馆举办的画展,他得提前回家做准备,不能久待,只在玉溪逗留了两天就离开了。临走时,张宏说等烟叶烤制好后会给他寄过去,梁秋池一笑置之。 半个月后,梁秋池果然收到张宏快递过来的烟叶,还附带着卷烟器、过滤嘴、烟纸等物。战友的好意自然不能辜负,梁秋池当即切了些烟丝,卷了几支烟,迫不及待地点燃。 新烤制的烟叶有一种陈烟不能比拟的醇香,梁秋池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构思新作品。烟雾缭绕升腾,奇怪的是,那些浮动的青烟不但没有随着气流散去,反而渐渐凝聚,最后竟凝成人形,纤腰长腿,前挺后凸,是一个女人的模样。 梁秋池惊呆了,一时间不能确定是真是幻,用力捏了一下大腿,生疼,才知道不是幻觉。 随着香烟的燃烧,烟雾越聚越多,那个女人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尖尖脸蛋,细长眉眼,竟是个极美的女子,只是眉目间隐隐透出一股忧愤之色,似乎有未曾消解的积怨郁结于心头。 直到那支烟燃到尽头,烟雾才慢慢散去,那个女人也消失于无形。 梁秋池惊诧之余,又有着强烈的好奇,她究竟是妖是鬼?为什么会出现在烟雾中?为了揭开心中的谜团,梁秋池又接连抽了几支烟,可是那个神秘女灵再也没有出现。 艺术家自有不同寻常之处,女灵的出现,不仅没有让梁秋池产生恐惧,反而激发了他创作的灵感。他立即铺纸调色根据记忆中的影像,创作出一幅画作。画面上是一支燃烧的香烟,袅袅青烟幻化成一个俏丽的女子,眉梢若蹙,眼底含愁。梁秋池为这幅画作取名为“烟鬼”。 他把《烟鬼》找人裱好,便送到文化馆参展。谁知偶成之作,竟受到广泛关注,不仅有很多人流连在《烟鬼》前徘徊不去,还有人出高价想把画买下来。但梁秋池没有卖,他总觉得这幅画的灵感来源不同寻常,似乎还应该有故事发生。 画展最后一天,工作人员找到梁秋池,说有一位青年指明要见他,梁秋池跟随工作人员来到接待室,只见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等在那里。他一见到梁秋池,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梁先生,我叫桑可伦,冒昧地来见您,是为了那幅《烟鬼》。请问,您认识画中的女子吗?” 梁秋池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反问道:“听您的语气,莫非您认识她?” 桑可伦答道:“她很像我妹妹桑可伶。”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梁秋池接过照片一看,惊讶地“啊”了一声,照片中的女子分明就是《烟鬼》的原型!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竟然拿捏不住,照片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桑可伦拾起照片,小心地放进包里,说道:“看您的表情,我就知道您一定见过我妹妹,您能说一下具体情形吗?” 梁秋池镇定了一下情绪,说道:“我也不确定我见到的是不是令妹,你能让我和令妹见一面吗?” 桑可伦叹了口气,“如果能够找到她,我也不会为了一幅和她有些相像的画就来打扰您了。我妹妹已经失踪一年多,至今没有她的下落。” 桑可伦的妹妹叫桑可伶,三年前大学毕业,分到玉溪市姜店乡卫生院工作。去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她给家打电话说单位加班,要晚一点回来。谁知到了深夜还没有回家,父亲打电话到她单位,同事说她加完班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同事劝她在单位宿舍住一晚,她说只有十多里路,不要紧,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走了,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梁秋池心中隐隐想到些什么,忙问道:“你说令妹在玉溪市姜店乡卫生院工作?” 桑可伦点了点头。 梁秋池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么巧?”原来,张宏家正是在玉溪市姜店乡。梁秋池觉得这件事越来越蹊跷了,虽然这幅画的创作灵感来源说出来极不可信,但是人家妹妹失踪了,自己却画了人家妹妹的肖像,如果没有个说法,只怕被人怀疑拐卖妇女也说不定。于是,他把自己那次玉溪之行连同后来的奇遇都讲了出来。 待他讲完,桑可伦急切地说道:“梁先生,您能不能跟我回玉溪一趟,带我去您采摘烟叶的那片烟田里看看?” 梁秋池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乘车来到玉溪,顾不上吃午饭,就直接赶往张宏家。梁秋池说明情况之后,张宏也觉得很诧异,带着两人来到烟田,此时烟叶已经采收完了,田地里的烟株全成了光杆司令。 三个人在田边站定,一眼望去,仍然能看出西北角有一小片烟杆高于其他植株。 张宏说道:“就是那里了。” 桑可伦默默地走过去,在那片烟地里徘徊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有铁锨吗?” 梁秋池吓一跳:“你的意思……” 桑可伦点点头,“小妹失踪一年多,我们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 张宏很快找来三把铁锨,三个人围着那一块土地开始挖掘,大概挖到四五尺深的时候,张宏突然惊叫了一声,桑可伦和梁秋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泥土之中,露出一只女人的鞋。桑可伦盯着鞋看了一会儿,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妹妹的鞋。三个人又开始挖掘,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渐渐弥漫开来。终于,一具尸体出现在三人眼前,尸体已经腐烂了大半,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但当桑可伦看到尸体腕上的银镯子时,身体晃了晃,差点儿摔倒。 张宏已经跑到旁边呕吐,梁秋池把桑可伦扶到一边,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 经过法医检验和桑可伶家人的认证,那具尸体正是失踪一年半之久的桑可伶。 时隔一年半,很多犯罪痕迹都被掩埋了,唯一的线索就是死者口中发现的一截断指,那是一截男人的小指。警察开始在一切与桑可伶相关的人员中排查,但是没有一个人断指。过了这么久,凶手也许早已逃到天边,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梁秋池回到昆明就病了一场,一幅离奇的画作竟然引发出一桩谋杀案,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料不到的。几个月后的一天,梁秋池下了课刚回到办公室坐定,手机响了,接通,竟然是桑可伦。只听他说道:“杀害我妹妹的凶手找到了!” 梁秋池一个激灵站起来:“快说!怎么回事?” 桑可伦叹息道:“说起来,也算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原来,桑可伶的男朋友方杰在市监狱做狱警,十几天前,他在为一个因偷窃入狱的犯人刘洪坤办理出狱手续时,发现刘洪坤左手小指缺一截。方杰猛然想起桑可伶的案子,就不动声色地问起他断指的原因,谁知刘洪坤吞吞吐吐,言辞闪烁,方杰起了疑心,遂把自己的怀疑报告给领导。领导研究后决定,取刘洪坤的血样做DNA鉴定,结果显示刘洪坤的DNA与桑可伶口中断指的DNA属于同一个人,于是警方提审刘洪坤。铁证如山,刘洪坤只得招供。 他原本是个盗墓贼,去年春节后的一天夜里,他携带盗墓工具准备到白天踩好点的一个墓穴行窃,走到半路,接到同伙电话,说老娘生病住院,他得留在医院照顾,晚上的盗墓行动取消。刘洪坤扫兴而归,恰逢桑可伶赶夜路回家,刘洪坤曾在卫生院见过桑可伶,早就垂涎于她的美貌,这时见公路上没有别的行人,遂生歹念,将桑可伶强行拖至烟田里企图强奸,桑可伶拼命挣扎,搏斗中,咬断刘洪坤的手指,刘洪坤一怒之下用匕首把桑可伶捅死了。随后,刘洪坤拿随身携带的工兵铲将桑可伶就地掩埋。事后,刘洪坤越想越怕,惶惶不可终日,最后,终于给他想出一个主意:俗语有云“灯下黑”,自己不如做件案子,故意被警察逮住,判个三年两载,住进监狱里,这样,就算桑可伶的案子掀出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正在监狱里服刑的犯人。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来却撞在桑可伶男朋友的手里,警察连抓捕的力气都省了。 听完桑可伦的讲述,梁秋池深深叹了口气,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毁在一个盗墓贼手里。是怎样的怨气使得桑可伶的冤魂现形于人前,引导着人们去解开她死亡的谜底?梁秋池回头去看挂在墙上的“烟鬼”图,不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画面上一片空白,那个烟雾凝成的女鬼,已经消失了。 ...
冬,雪夜,江上语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去踏雪寻梅,吟诗作对。 正于梅林游走时,一老妪捧酒而来对他们说道:“这里有梅花酒,请诸位公子喝上一杯吧。” 几人甚喜,纷纷感激。 老妪说道:“这雪景甚好,不如老妇为公子们舞上一曲。” 众人发呛,且不说这老妇形态臃硕跳起来甚煞风景,看上去七十多岁了,能不能跳都是个问题。 众人婉言相拒,老妪却坐到椅子上笑道:“老朽有一绝技,能织月光。”只见她手指如抚琵琶一样抚起月光,月光就真的如丝线一般在她指尖拨动。月光之下,便出现了一绝色女子,女子生得明眸温暖肤如羊脂,腮红似霞娇艳欲滴,粉衣云带拈梅而舞,在月光雪色之中亦梦亦幻,倾国之姿。老妪在一旁和着曲,歌声悠扬哀婉,透出一股凄凉之色。 江上语与众人惊讶之余,却看得如痴如醉,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舞罢,手中花坠,女子坐于地,眼眸之中似要离去般哀怨。众人不忍,纷纷欲要去搀扶,却见雪地上空无一物。 众人不知何事,纷纷去问老妪刚才的女子为何人。 老妪笑着说:“正是老朽。” 众人听了纷纷讪笑,拂袖向林中寻去。 江上语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却见老妪独立在那里模样孤怜,江上语回来说道:“老人家,请您细细说说吧。” 老妪笑逐颜开,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来。她姓李,本是汉时妃子,生得天姿国色受武帝恩宠,虽有倾国倾城之貌,可是她深知青春短暂,怕自己容颜不再世人忘了自己,于是就在同样一个梅开雪夜,将自己的容貌献给了月光,自己也随即变成这副模样。 江上语听了心中恻隐,对老妪问道:“这么做值得吗?”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就觉得不值得;看到月光中的自己,又觉得值得。”老妪蹒跚朝椅子走去,“老朽活得太久,已经不记得了。”她重新坐到椅子上,又用手指织起月光,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再次出现,在风雪之中拈花作舞。歌声起,幽怨哀婉。 江上语远远望了一眼,只得黯然而去。人生一世,应该以虚幻的形式永远存在世界上呢,还是应该真实痛快地活一场,谁又分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