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雪青

怀念雪青
临川柴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无法抹去的伤,待到铅华洗净,青春的图腾不再,潜伏多年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我一直相信缘份之说。相信世界上人与人或人与物的聚散离合都是上帝和缘份的通力合作。
那是一个野蜻蜓飞舞的夏日傍晚,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停驻在我面前,温情而无助地望着我,我想也没想便将手中的饭碗倒扣在地上,惊觉头上起了一个爆粟,抬起头看见母亲怒气冲冲地望着我,而流浪狗把我碗中的饭都舔干净了,正用舌头满意地回味着。
这就是雪青的母亲,将我家做了它旅行的终极目的地。来年春天,雪青和它的兄弟姐妹一起来到这世间,雪青的母亲在生完孩子们后奄奄不息。然后,我看见持尖刀的六叔。
六叔吸引了一批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他们饥渴的表情就象是策划己久的一次预谋。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盛物的器皿,热切地盼望着晚餐的桌子上会有一碗香喷喷的狗肉。
人们都忽略了一个十二岁小孩此时孤单的心情,他默默地守护在那些小狗当中,眼睛茫然的望着那些仅有一点口福之享就欢天喜地的大人们。
失去母亲的小狗们依然会长大,雪青也是这样,它有一身罕见的皮毛,它一天天长大的样子吸引了众多眼球。乡里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猫要买,狗要偷。因此,我家的小狗一只只地丢失很正常,母亲当然也不会为之生气,而且很高兴,因为可以节省粮食,我相信那些偷狗的村民都得到她的暗示。为了保护雪青,我和它形影不离,晚上睡觉也搂着它,因此,满月后雪青成为我家正式的成员。
那年夏天,小村后面那块长满野草闲花的高坡上经常会有一个孩子和一条狗在无忧无虑地追逐玩耍。也只有五年级的暑期可以这样轻松自如,一进入初中。功课骤然紧张起来了,加之又属重点班级,学校开设了夜课,每晚9点钟后,我必须独自穿过从学校到家庭之间那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坟地。这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我不敢求助于母亲,但也许雪青是愿意帮忙的,它一路乖顺地护送我到学校之后却一溜烟地跑掉了,也许它以为结束了任务回家去了。整个晚上我都忐忑不安。
当我站在回家的路上孤单一人时,望着茫茫的黑夜,我试着叫唤雪青,它突然像一只箭一样从夜色中穿出来,在我身边挨挨擦擦。立时,一股暖流从我心头升起!我感动地蹲下身去抚摸它光滑的皮毛。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因为有雪青的陪伴,我一次又一次镇定自若地穿过了那片坟地。
冬天的来临让我感觉到雪青生存的危险。那时村里天天会有几个陌生汉子骑着单车在村里晃悠。车夹上吊着铁笼子和一个圆形大铁钳。笼子里有时会有一条狗睁着惊恐不安的眼睛。汉子的眼睛盯上了我家的雪青。他和我母亲正在交头接耳,但最终没有价钱的问题不欢而散。雪青害怕地呜呜叫着,我迅捷地掀开被子,将它藏到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雪青小媳妇般地默默躲在我被子里逃过一劫,我心里却泛起莫名的忧伤。
雪青最终没有装进笼子里,没有成为他人餐桌上的一道佳肴。这是上帝对我格外的恩典,它的死因类同于它母亲。来年,片片雪花降临的冬天,它安祥地死在它的孩子们的身边。
六叔又一次踏着稳健的步伐持尖刀而来。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动作,那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雪青的身体,如果六叔的尖刀落下来,刺中的必然是我的身体。所以,这一场屠杀没有成功。
持尖刀的六叔怏怏而去,那些充满期待的村民也怏怏而去。
在那块长满野草闲花的高坡上,我很小心地挖了一个坑,我把雪青埋进去,同时埋进去我孤单与清冷的少年时光。
在一个萧瑟的冬夜,我独自穿过了那一片森冷的坟地。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