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路多远

天堂的路多远
张祖文
弗利是我目前看到过的，体态最美丽优雅的一只搜救犬。
我带着弗利进入烟雾迷漫的地震灾区时，眼前废墟林立、满目疮痍的场景，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揪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蹲下，用双手在弗利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用手一指前方，说，去吧，弗利！
弗利一听我说完了这句话，马上就如离弦的箭，向前冲了过去。弗利的前面，就是一栋刚在两个小时前的一次特大地震灾害中倒塌的大楼。大楼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了原有的面貌，只能看到一些钢筋水泥板乱七八糟地倾覆在一片空地上。
我很快听到了弗利的尖叫声。和弗利一起冲向废墟的搜救犬有二十多只，但弗利是最先发出叫声的。我和同事立即赶到了弗利的身边。我们看到，弗利的脚下，是好几块水泥板支撑下露出的一个小洞。弗利正冲着小洞狂吠。根据经验，我们马上判断，这洞里面有幸存者！于是，来不及表扬弗利，我们就立即开始了营救工作。
想尽办法，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我们救出了洞里的人。但刚救出他，我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又猛地晃了一下。我的脑海中瞬间闪现了一个念头：余震来了！于是，我马上转身，向废墟边的空地跑。身后传来了大量倒塌的巨响，震得耳朵都痛了！
等我再次站稳身子，回头一看，刚才的废墟已然又下陷了好大一截！我瞬间意识到，废墟下等待营救的人们，生的希望又小了好多好多！
我发出一声口哨。这是我招呼弗利的方式。只要我一发出这种哨声，弗利就会马上赶到我身边。但这次，我吹了好几次，却都没有见到弗利朝我奔过来的身影。我冲到废墟的最高处，四处张望，还是没有见到它。我知道，弗利一定已经被埋在了废墟下面，而且，肯定是凶多吉少！我伸出衣襟，在自己的眼眶上狠狠地擦了擦。我发现衣襟马上湿了。我抬起头，又向废墟走去。下面还有很多在等着我们救援的人。
救援工作进行了好久。到第八天，救援已经基本停下来了。地震后的黄金营救期已经过去。大型吊车开始搬运废墟里面的各种水泥板，清理场地。我随着吊车的开进，麻木地在废墟上转来转去，心中的疼痛却是越来越强。
吊车的隆隆声，让人的神志都有一点迷糊了。但突然之间，我却似乎听到了一丝丝声音从一辆吊车正吊起的一块很大很重的水泥板下传了出来！我的精神一震！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我马上赶到吊车前面，朝司机挥手，示意他快停下。司机一脸惊诧，按下了操作杆。我像风一样，冲到了水泥板下面！
我看到，刚刚吊起的水泥板下面，还有好几块水泥板覆盖在那里。但就是从这些水泥板的缝隙里，我听到了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我立即俯身从缝隙中看去，只看到里面黑糊糊的一团，但某种声音，虽然很微弱，却越来越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马上转身招呼救援队的同事。大家带着各种救援设备围了过来。
好久，水泥板的缝隙被越扩越大，人已经可以钻进去了。我第一个进去，顺着探照灯的光，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它就是弗利！
其时的弗利，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只有头还在不停地扭动，并发出一阵阵我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吠叫。但它的声音却越来越弱，不用心听，几乎都听不出来了。我上前，一把抱住了它的身子。探照灯的灯光打在弗利的身上，我看到，弗利的身旁，竟然还躺着一个全身同样一动不动的老人！而在我抱着弗利的身子时，弗利却不停地扭着头，艰难地伸着自己长长的舌头，在老人的嘴上不停地舔舐着！
弗利和老人都救出来了。医生对他们实施了紧急抢救。
后来，老人醒过来了，弗利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听到老人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狗狗呢？我身边的那狗狗呢？声调很焦急。
我们都很惊讶，不明白老人为什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弗利。老人却说，本来自己被压在废墟下面都没有意志坚持了，但余震后，伸手一摸，身边竟然还躺着一只毛绒绒的狗狗。当时他心里就感叹，这小东西啊，为什么也陪着自己一起遭这不幸呢？那时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一点点求生的欲望，只是等着慢慢地死去。但没想到，后来的好长时间，他都感到那狗狗在用它长长的舌尖在他的嘴唇上舔着，还不时尽力发出它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叫声。每当它的舌头在他嘴唇上舔着的时候，老人就感到嘴唇上流着一丝凉凉的液体，从而减轻了越来越严重的干渴。之后，他的身体虽然越来越虚弱，但在迷糊之中，却依然一直感到有一个温软的舌头一直持续不断地在他的嘴唇上舔着！这样，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完全昏迷过去，从而支撑到了现在！
我一听，当即泪流满面。
后来有人问，我手机上储存的第一个名字“弗利”下为什么没有号码。我说，因为弗利远在天堂，它不需要接听电话。问的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知所以然。我笑笑，告诉他，其实，天堂的路很近的，真的不需要打电话，只要我一看到它的名字，它就知道我在想它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抬起头，对天堂一脸的神往。